<h3> </h3><h3><br></h3><h3> 正 月 三 十 燎 慌 慌(散文)
•马腾驰
在故乡礼泉,正月十五挑过灯笼,喜庆热烈的年并未过完,要等到三十晚上燎完慌慌,年,真正意义上的年,才算过完了。
儿时在老家大张寨,燎慌慌用的柴草,大多是谷子杆,人们称其为谷草。那时,队上在三畛地里种有大片耐旱的谷子。记得每到秋天,谷子开始成熟,沉甸甸的谷穗压弯了枝头。这时,就会有成群结队的麻雀赶来吃谷子,它们“呼啦啦”从远处飞到谷子地上空,盘旋着,叽叽喳喳地叫着,那叫声大而响亮。
猛然间,那么多的麻雀似得到指令一般,“扑楞楞”一下子全部落到谷子穗上,啄食开了谷子,安静得没有了声音。偶尔,也有几声叽啾叽啾的叫声,好像两只麻雀窃窃私语,说着这谷子是如何,是多么地好吃。
为了不让麻雀糟踏谷子,队上派对门的老二婆,我大妈,还有其他几个老太太,每天在谷子地驱赶麻雀。她们在长竹杆前头,绑上长长的红布条儿,站在谷子地不同的位置,摇晃着手里的长竹竿,拉长了声调,连声高喊着:“嗷一一,嗷一一嗷一一”。麻雀受到惊吓,“哗啦啦”全都飞了起来,但它们并不飞远,继续和人兜着圈子。
呵呵,谷草硬而耐烧,是老家人每年用来燎慌慌的好材料。队里分的谷草,被各家捆扎好存放起来,到了年后的正月三十日晚,就会派上用场。后来,不种谷子,燎慌慌的柴草用上了麦草、玉米杆,再到后来,用果树剪下的干树枝,要说这些材料,都没有谷草蓬松,火焰大,好用。
正月天,比平常的时间过得似乎更快,这不,燎慌慌的时间说到就到啦。三十下午,各家各户早早就在门上(大门口空地)堆起高高的谷草堆,就等着天黑,点火燎慌慌。兴奋地不得了的娃娃们,从村街上一家家门上跑过,侦察着,看谁家的谷草堆得大,堆得高,好在自家门上燎完慌慌后,直奔这家门上来。
天刚一擦黑,掌管家里大事的父亲们,手里攥了一把点着的谷草,从后院开始,快速把屋里前前后后,角角落落的地方,都要用这谷草火把燎一遍。老家人说,这火祛秽避邪,增祥纳福,家里被火燎过一遍,新的一年里一切都会顺当平安。撩完屋里,到了门上的父亲们,手里燃烧着的谷草火把,只剩下一拃多长,已开始烫起手来,他们三步并作两步赶到谷草堆前,用手里的火把,点燃了谷草。
嘿呀呀,几乎是同时,各家各户门上燎慌慌的谷草都点着啦!一个村街上,是连绵不绝,熊熊燃烧着的一堆堆大火。这燎慌慌的火堆,似长蛇阵一般摆开,煞是壮观,甚是好看。<br></h3> <h3> 哈哈,最高兴的是一帮帮的男娃娃们,平时就爱玩火而常被大人呵斥了的他们,今天,看到大人们领着自己光明正大地“玩火”,快活地疯着、狂着、大呼小叫着。他们,先从自家门上燎慌慌的火堆上来回跳过三次。然后,和玩伴们一起,跑到下午侦察过的谁谁谁家门上,他家谷草堆得大而高,点着的谷草肯定火旺势大,他们要玩刺激的,专门找过来了。
大火,呼呼地烧着,这些娃娃们,往往从远处以百米冲刺般的速度跑过来,说是从火上跳过,那么大那么高的火堆,跳得再高,哪能跳得过去呀?他们,大多是从这大火中飞跑着过去的。火大,人多而杂乱,娃娃们从不同的方向冲过来,要跳过火堆去,常常在大火中相撞,人,就倒在了大火里。
大火里的他们,“哎哟哟!”“哎哟哟!“我的妈呀,我的婆呀!”吱里哇啦地狂呼乱叫着。慌了神的他们,从火堆里猴子般敏捷地跃起,连颠带跑地钻了出来。出了火堆,他们蹦着、跳着,抖落掉粘在身上的谷草火。咦,眉毛处与头发上,怎么觉得翘翘的,干干的?手一摸,眉毛没有了,头毛也被烧得七长八短的。低下头,再仔细一看,我的爷呀,过年的新衣服也被烧出了几个洞。正玩在兴头上的他们,不管了这些,和同伴们打起呼声,又跑去跳另一家的火堆,一家不缺,他们要齐齐地跳过去。
娃娃们玩得开心热闹,大人们的脸上,也是那种发自内心的满满地欢喜。他们或是抱着小娃娃,从火堆上来回跃过,或是把稍大一些不敢跳过火堆的娃娃,从身后搂住两个胳肢窝,在火上燎过。年龄大,腿脚不麻利的老人,火小了一些,颤颤巍巍地从火堆上跷过去。行动不便的老人,也在儿女们的搀扶下,从火堆上越过。一家子的人,都要从这火堆上燎过去三次,这是有计较的,是必不可少的。老家的人们认为,燎了慌慌,新的一年里,一家人就会无病无灾,就会平平安安。
大火烧过,剩下一堆尚未燃尽,仍透着红光的谷草灰。这时,家里掌事的青壮年,拿出来一把铁锨或一个棝椟(一种砸土块的农具),用力去拍、去砸那尚未燃尽的谷草灰。拍一下,砸一下,未燃尽的谷草灰轰然四溅,就会有了不同形状的火花。他大声地问周围的人:“这是什么花呀?”周围的人,看着这火花的形状,就会大声回答:“麦穗花!”又拍一下或砸一下,一声接声问道:“这是什么花呀?”“这是什么花呀?”大家根据溅出的不同的火花,高声回答着:“玉米花!”“菜籽花!”继续拍着,砸着,问着,周围的人们,一下一下兴高采烈地回答着。人们以这种方式占卦,看新的一年会成了什么庄稼。
燎慌慌,有人叫燎惶惶,也有叫了燎花花,燎荒荒的,这是老家人正月末,关于年事最后一个盛大而隆重的狂欢节,是告别年的一个欢快热烈的仪式活动。燎慌慌,是人们对火与生俱来的一种崇拜,有人引经据典,说是烧柴祭天,追溯到了周时的燎祭制度,是那时的燎祭制度遗存下来,有了祭祀、祈福与占卦多重意蕴,是一个有渊源,有历史典故的民俗文化活动。
燎慌慌,燎掉,烧掉了从腊月开始,一直到正月的慌慌不安与慌里慌张的情绪,燎慌慌,告诉人们,年真正过完了,春已发生,要收拾好,磨利好了闲置多时的农具,要开始准备春耕物资,要重新开始了一年平凡而艰辛的劳作。
这些年,在外打工的,许多人选择在城里过年,在农村,过年的人越来越少。既就是回老家过年的,也是正月初五刚一过,就匆匆返回城里找工作去了,偌大一个村子,留下了不多的老人与孩子。燎慌慌,这一传统习俗,还在继续着,只是,村街上没有了我们小时那么多的人,没有了那个热闹劲与那个盛大的场景。
燎慌慌,这一传统的民俗活动还会存在下去吗?随着时间推移,搬到了高楼里的人们,还会有正月三十的燎慌慌吗?想来,不会有了,不会有了。
2019年02月23日于驰风轩<br></h3> <h3>作者简介: 马腾驰,陕西礼泉县人。出版有杂文集《跋涉者的足迹》,散文集《山的呼唤》,也获得报刊多种奖项,不值一提。喜爱文字,闲来写写一乐,而已,而已。
散文《背馍》,网上十天时间,点击阅读量超过百万余人次,其后,各类网络平台迅速跟进大量转发,读者人数难以统计。拥有四亿用户,“最大的有声图书馆一一喜马拉雅FM听书社”以普通话与陕西方言版诵读了该作品。网上其它单位制作的《背馍》音频作品版本众多,听众甚广。
其后,散文《母亲做的棉窝窝》《我的老父亲》《土布包袱》《姨亲》《那些年,我们过年的滋味》《烧娃》《下锅菜》《锅塌塌》《豆腐脑吔》《坐席》《交公粮》《打铁花》《感念玉米》《背娃》与《背粮》等作品在网上亦受热切关注,创阅读量新高。《打铁花》获2019年1月21日《今日头条》“青云计划”奖。
作者的散文集《背馍记》即将出版,该书由中国作协副主席、陕西省作协主席、著名作家贾平凹先生题写书名并作序:《马腾驰和他的散文》。<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