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赴新疆兵团支边往事记<h3> 1966年9月28日800名支边青年,云集在河东区第五体育场。体育场内人声鼎沸,(一位支边青年,最少有四位亲友相送,那天欢送的人群就不下四五千人,)锣鼓喧天,红旗招展,高音喇叭里不停地放送着革命歌曲,场内离别时的哭泣,亲戚朋友间的寒暄,寻找亲人的呐喊,汇就成一曲雄浑悲壮的交响曲,那是那个时代的最强音。那场景它带着那个时代的特征永远地铭刻在历史的记忆里。</h3><h3>800名支边青年的队伍来到天津火车东站,随即上了火车,欢送的人群随之也向车站涌来。无数双惜别之手,握住不放。无数句嘱咐的话语,说也说不完。不停地祝福,不停地挥手。只听一声汽笛长鸣,火车开动了,随着车轮的滚动,车轮在碾压着车上车下亲人们的心,一声声的哽咽,一声声的呐喊,车上车下汇成一片,顿时将一个诺大的车站,变成了哭的海洋。</h3><h3>火车很快就飞奔远去,车厢里现出死一般的寂静,没有欢笑,没有话语,每个人都将那呆滞的目光,投向窗外,像是在思考,也像是思维已经停滞。除了车轮和汽笛发出的声响,大家只能听到车厢里的宁静了。</h3><h3>年轻人就是年轻人,短暂的悲痛之后,当家里的亲人刚刚迈进家门,还没缓过神儿来的时候,车上的孩子们已经沉浸在欢乐的旅行之中了。</h3><h3>窗外的图景,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发生着变化,对于这些从未出过远门的孩子们来说,都很新奇,都有吸引力。当火车进入河北太行山一带时,不知是谁扯足了嗓音一声大喊:“山……快看山。”车厢内顿时呼啦一声,全都站了起来,伸长了脖子往外看,这场景至今还深深地印刻在我的脑海里。</h3><h3>多么稚嫩单纯的一群孩子,坐在挂有十三节车厢的专列里,朝着自己不晓得的那个目标前进着,车厢里时而欢笑,时而哭泣,因为他们就是一群涉世不深的孩子。</h3><h3>从天津到新疆总共要走四天三夜,因为是专列,是临时加车。这列火车要为所有在运行图上的正点列车让路。所以总是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为了送这批青年去新疆,天津知青办的干部们和新疆兵团来接的同志,在列车上做了精心的准备。伙食是一顿一个花样,时而发水果,时而发糖,广播站也配合着念一些稿件,随时表扬车上的好人好事。特别是从宝鸡至乌鲁木齐这一天一夜的戈壁荒滩的路程,各车厢的领队们组织大家表演节目,分散大家对窗外的注意力,以免造成对家乡的怀念。</h3><h3>我在整个行进的过程中,很少讲话,只是坐在那里去听去看。去思去想。我在听他们唱歌,去听他们讲笑话。去看他们跳那不纯熟的新疆舞,去看有的青年为了不让大家想家,故意出洋相逗得大家前仰后合的笑,去想新疆到底是个什么样子。</h3><h3>经过四天三夜的行程,在1966年10月2日的早上11点左右,到达新疆乌鲁木齐火车站。</h3><h3>乌鲁木齐火车站是一个只有一个站台,两股铁道线的露天车站。它连北方小县城的车站都不如。车站的四壁无遮无拦,俨然是一片旷野,月台上是没有铺过砖的土路。车站建在一个山坡上,大家沿着还没有修好的坡道下了山,走出了出站口,进入了站前广场。那广场上空空如也。没有人群,没有叫卖,进入我们眼帘的只有“空”和“旷”。</h3><h3>队伍整理好了以后,(因火车站离农十师驻乌鲁木齐办事处不远)大家步行前往。马路平坦而不宽阔,是柏油铺就的,马路两旁的房屋是干打垒的,外墙一般都抹上草泥,再刷上石灰,只不过大多数的墙体都有些斑驳脱落了。房屋低矮但不潮湿,因为新疆是典型的大陆性气候,平时干燥少雨。坐在房屋门前的少数民族的老头老太太们,身上穿着维族的服装,坐在太阳底下一边晒着太阳,一边朝我们这边看,看着这一穿着绿军装长长的队伍好奇。大街电线杆上的高音大喇叭,用维,汉两种语言,交替着播送着乌鲁木齐市沙尔巴克区人民广播电台的有线广播。广播声音宏大而刺耳,我还是从小到大第一次感受到,这么让人无法接受的广播形式。</h3><h3>我们在农十师驻乌鲁木齐办事处住下,等待我们的行李从火车上卸下,然后再坐汽车前往农十师二十八团目的地。</h3><h3>一天的休整,领队们只叫我们在办事处附近走一走看一看。</h3><h3>办事处的左边是一个邮局,我昨晚写了一封报平安的家信,正好到这里寄出。这个邮局不大,也是干打垒的房子,只是它比旁边的住房高一些,外墙涂的是天蓝的颜色。邮局的外面有几位蹲在地上卖信封,信纸的人。在他们的旁边有一位老者,坐在自己准备的小桌旁,为别人代写书信,电报。进入邮局,正面是一个高大而老旧的木制柜台,柜台的后面坐着一位岁数较大的维族女同志,她用不十分流利的汉语和我们交流。我把信交给了她。然后又走到办事处右边的那个饭馆看一看。这个饭馆也不大,它的门窄但进深长,里面在一面墙边摆着五张桌子,我刚要进门,想去看看贴在墙上的菜单,一股又臭又骚的羊膻的味道把我熏了出来。我再也没敢进去。</h3><h3>第二天,我们800人分坐40辆卡车朝农十师二十八团挺进。</h3><h3>乌鲁木齐离二十八团相距800多公里。那时要走三天。第一天要到农七师的乌尔禾住下,第二天经过克拉玛依到农十师的和什托洛盖煤矿住下。第三天经农十师师部北屯到巴里巴盖二十八团团部。</h3><h3>第一天汽车从乌市出发,往西北方向前行116公里就要到达新疆兵团农八师的石河子农场,在经过兵团石河子农场时,车队特意开进石河子市里转了一圈。因为石河子农场是兵团建设的标杆单位,让新来的青年同志看一看,会增强他们参加兵团建设的信心。</h3><h3>在前往石河子这116公里的路上,经过“昌吉”“呼图壁”“玛纳斯”这三个属于地方的县城。这些县城都是沿着312国道的两边建设的。地方县城一般不大,大都是在公路两边,星星点点地盖些商店,学校,饭店以及散布着一些不规整的民房,县城的人口也不多。</h3><h3>116公里的路程大约要走两小时左右。因为我们坐的都是卡车,路不是很平坦,所以车速不是很快。再加上半路人们还要“放水”,汽车走走停停,大约在上午11点左右才到达石河子。</h3><h3>快要到达石河子时,远远望去在荒漠之中出现了一片绿洲。大家的心情一下子激动起来。车子再往前行看见了那绿洲原来是好大的一片树林,车到近前只见树上的绿叶中还夹杂着红色,景色非常好看。</h3><h3>石河子----新疆兵团农八师所在地。城市不是很大,但布局规整。进入城市,道路的两旁都是林带。路两边的林带都栽种着六排整齐的,耐盐碱的杂交杨树,杂交杨树的树冠都成伞状,它那不大的园叶上原本的绿色,被入秋的凉风染成了红色,有的叶子也变成橘黄,也有少量的黄叶飘落在地上,显出了秋的景象。</h3><h3>石河子的城市中间,是用柏油铺设的一条南北走向的大道,道路的两旁也都是茂密的林带,道路的两边建有一些商店,学校,工厂,农机站,面粉厂,小修厂之类的单位。这条道路的东头建有全国有名的“兵团农学院”,“石河子大学”这样的高等院校。在这条大道的中间靠西面的地方,有一个高大的建筑物,这个建筑物的屋顶,是一个等腰三角形,它的下面有四根圆形的柱子,中间两根柱子的中央,开着一对宽大的木门,木门的上方镶着玻璃,外面两根圆柱中间分别写着八个大字,左面是“建设边疆”右面是“保卫边疆”。整个建筑物被粉刷成白色。那八个红色的大字,在白色的映衬下,显得更加夺目。这个建筑就是农八师的司令部。</h3><h3>道路的两边每隔一段路程就有一个牌楼,牌楼的样子大都不一,有的成拱形,也有的呈H形。但每个牌楼的里面都是一条笔直的小路,小路的两边也全是茂密的树林,一眼望去,那条小路通向远方好像没有尽头。我后来才知道,那就是通向各个团场的路。浏览完石河子的市容,叫人忘却了这是戈壁间的绿洲,还错以为是江南。眼前的景象确实可以激发支边青年的革命斗志,他们都对今后参加兵团建设充满信心。</h3><h3>我们在石河子吃了午饭,稍事休息后就又开始赶往前面的路了。</h3><h3>从石河子出发,前行16公里要经过“沙湾”县城,再往前开行21公里就到了奎屯。奎屯是新疆兵团农七师的师部。汽车还没接近师部,我们就进入了林带。那里的林带确实太美了。这是我有生以来从来没见过的。林带里的树木全是笔直的钻天杨,每棵树木足有四五层楼高,叶子绿而茂盛,每条林带都是并排栽种着五排这样的大树,一眼望去像是挂在天边厚厚的壁毯,景象蔚为壮观。汽车穿行在这样的林带里,我被这景象震撼了。</h3><h3>我们的汽车,在这样的林带里,开行了大约一个多小时。我在想,在戈壁荒野上能出现这样的景色,简直是奇迹。这也证明大自然是能够被人类改造的。我也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好好地参加边疆建设,为改造自然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h3><h3>经过三天的路程在6日的傍晚我们到达了目的地----二十八团团部。</h3><h3>翌日,我们全体队员在二十八团中学里进行了为期一周的培训。全体人员分成若干个小组,每个小组都有一名老职工带队。讲一讲兵团的历史,团场的历史。我们组的领队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山东复员转业军人。他当时是牧场的一位排长,党员。他人很憨厚,说起话来瓮声瓮气,直来直去不绕弯子。个子高大,脸色黝黑。他给我们开会就讲大实话。我非常喜欢他。他像一位兄长,把兵团里好的坏的都讲给你听,提醒你今后在哪些方面要注意。</h3><h3>一周后大家排队听分配名单,我被分在了“工程连”。分配到那里的青年当时就坐上“工程连”派来的拖拉机。临走时我们的领队,走到我的面前,脸上现出无奈的神色,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小朱子,虽然我和你接触时间不长,但我感觉到你和别的青年不一样,我没想到他们把你会分到工程连,你先去,以后我找人想办法,把你调出来。”我听说以后,当时不很理解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他目送着我离开了学校。</h3><h3>到了工程连我才知道,这个连队主要成员是劳改释放人员,它的前身是劳改队。这个连队的主要任务是挖大渠,这里的人员一年四季几乎都不在连队生活,他们要到别的地方去挖渠。在外面的工作环境非常艰苦,住地窝子,睡帐篷。这还不是叫我最不能接受的。叫我最不能接受的是,这里的人的素质太差,很都是劳教释放人员。</h3><h3>我在学校是政治上要求上进,思想上要求进步的一个很单纯的青年。娘从小连胡同里的所谓的“野孩子”都不叫我和他们一起玩。如今响应党的号召来到新疆,我做梦也没有想到,把我放到了这样一个单位。思想绕不过弯子,觉得自己委屈。</h3><h3>工程连的指导员看过每个青年的档案后,决定这几天叫我带领大家学习和劳动。学习就是念报纸(这里的报纸都是一周以前的,因为报纸要从乌鲁木齐运过来)念团部机关发下来的通报,我在工程连呆了十天,念了八个处分决定。说的全是作风问题。</h3><h3>我带着大家劳动,就是拉着爬犁到五公里以外的苇子湖里打干苇子,然后拉回连队,放到自己的屋子里,把它铺到地上打地铺,晚上我们就睡在上面。</h3><h3>我在连队里呆到第五天,那是个星期天。我提前问好了去牧场怎么走,决定到我的领队家去一趟。我那时忘记了害怕,一个人在荒漠戈壁上大约走了两个小时,才到牧场,找到我的领队。我见了他就像见到了亲人一样,我一下子就扑到他的怀里,大哭了一场。哭后我觉得这几天憋闷的心,才得到了些释放。我的领队说了些安慰我的话,还说,过些日子他到团部去找团里的领导,要求把我调到他这里来。我听了他的话,才觉得有了盼头,心情也平静了许多。我在他家吃了饭,领队用自行车把我送到了半路,然后我自己又步行回到连队。</h3><h3>我在工程连呆到第九天,那天的下午,连队指导员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先是让我在他的办公桌的对面坐下,然后从他的办公桌里取出一张“调令”给我看。“调令”是团组织部发来的,叫我明天到团部子女校报到。我听到这个消息后,起初感到很突然,接着就是惊喜。指导员对我说:“你要是不走,今后指导员的位子就是你的,我看你是个好苗子。我决定培养你。”我谢了指导员,回到自己的宿舍。</h3><h3>回到宿舍我没把这消息告诉同屋的任何人。那一夜我没有入睡,一是高兴,二是害怕,到现在我还不太相信这消息是真的。那一夜我觉得很漫长,我期盼着天亮。</h3><h3>第二天天一亮我早早起来,其他的青年都去上操,我告诉他们我已经请了假,然后自己在屋子里收拾我的行李准备出发。</h3><h3>这时从团部开来了一部卡车,是到这里送东西的,东西卸完司机叫了我的名子,帮我把行李放上了车,叫我坐到司机楼子里,这时同宿舍的人才知道我要走,都跑过来和我握手,我和指导员道了别,然后上了汽车朝团部开去。此刻我的心才算平静下来,从这儿开始在181团子女校工作了15个年头,直到1981年10月回城。</h3><h3></h3><h3><br></h3></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