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老 张(日记摘编)<h3> 1981.9.21.</h3><h3> 说起我们和张德泰做邻居,已有十几年的光景了。真正发生联系也有七年时间,我的二女儿一岁的时候,我们怕送到托儿所容易得病,就把孩子放到老张家,叫她的老婆祁菊香给照看,这一看就是三年,三年后我们把孩子送回天津,可张新来(老张的大儿子)尕霞(老张的大女儿时常帮我们照看媛媛),尕红(老张的小女儿,那时她还小)还是常到我家来玩,我们夫妻也时常到老张家去坐坐,所以我们两家一直关系不错。</h3><h3> 老张是五个孩子的父亲,其实他在这个家中是不做主的,真正做主的是他老婆祁菊香,她的老婆是位心地善良,勤快能吃苦的女人,她为张德泰撑着这个家。</h3><h3> 老张是学校牧羊班的头,他一年到头只管为学校放那四百多只羊,在他还没把羊群赶上山时,他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先来到羊圈,围着羊圈转一圈,看看这周围有没有狼的足迹(羊群在山下狼群也会跟着下山),虽然羊圈里每天都有看夜儿的人,但他还是不放心。</h3><h3> 每天一早进入羊圈,他总是用手摸摸这个羊的背,用手拍拍那个羊的头,羊一见到他立刻围拢过来咩咩地叫,这个用嘴舔舔他的手,那个用身子触触他的衣,那个亲昵的样子着实地叫老张像爱待孩子一样爱护着他的这群羊。</h3><h3> 围栏门打开了,羊欢快地依次快步跑出羊圈,顺着它们熟悉的那条小路跑去。这时只见老张手上的鞭子高高扬起,朝空中用力一甩“啪”的一声脆响,撕破黎明前的夜空,这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传的很远很远。</h3><h3> 我们早上刚起床,老张已经放羊回来了。他黢黑的脸上带着满脸的胡子茬,拖着一条有些跛的残腿回来了,这时他见到熟悉的邻居会微笑着和人家打个招呼。</h3><h3> 我送女儿到他家去,有时见老张正在吃饭,他会笑嘻嘻操着浓重的西北话吐字不是很清楚地对我说:“朱老师吃罢饭了吗?”有时他也加上一句“没吃在我们这里吃些吧。”除此之外无论你在他家坐多久,他就再也没有话和你交流了。</h3><h3> 我时常看他坐在床上卷“莫合烟”抽,吸完了一根又卷上一根,吸烟时总是坐在那里发愣,像是想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想,有时他一个人可以在那儿呆呆地独坐好长时间。</h3><h3> 我听人家说凡是放过羊的人,回到山下总是话少,因为他们成天和羊打交道,和草原打交道,和天空打交道,很少有语言交流的机会,所以他们的话自然就少了。</h3><h3> 老张上午吃罢早饭要休息一下,中午常常去打扫羊圈,修栅栏,砌缺失的围墙,老张干活动作慢,但他干活不停歇。</h3><h3> 老张下午放羊去,晚上回来大都已暮色降临,炊烟寥寥的时候,这时各家都已吃罢饭开灯闲聊了,此时我总是看到老张手持羊鞭,拖着一条半残的腿“踢踏踢踏”疲惫地走了回来,身子是那样的沉重,表情也没了神彩,烈日把他的脸晒得近乎于油黑的颜色。有时我也问他这样工作苦不苦,他会笑着对我说:“这总比在国民党军队里背着死人头行军,好的不知多少倍。”我问他累不累,他笑嘻嘻慢条斯理地说:“跑路哪有不累的。”</h3><h3> 人对生活的满意度就是来自于比较,别看他整日这样辛苦,但他感到知足。</h3><h3> 晚饭端上来了,是热腾腾的蒸洋芋,蒸南瓜,奶茶,一家人都吃这个,只是老张吃的洋芋比孩子们吃的大些,规整些罢了。女儿把他的饭端了上来,有时还想吃个大一点的洋芋,你看他这时会毫不犹豫地捡个大的洋芋递给孩子吃,这就是父亲,一个拿着羊鞭的父亲给与他孩子的爱,一种质朴的爱,纯真的爱。盘子里剩下的洋芋可能填不饱他的肚子,但他还是把自己能给予的都给与了自己的孩子,这就是一个父亲,一个懂得爱的好父亲。</h3><h3> 记得一天傍晚,放了一天羊回来的老张,吃罢了晚饭,拖着沉重的身子回来刚刚躺下,一个羊群上的人气喘吁吁地跑到他家,对他说“我没锁好羊圈的门,有五只羊跑了出去。”老张听了这话立刻把刚刚贴到床上的身子又支撑了起来,披上衣服拿着手电筒随着那个报信的人走出去了,他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h3><h3> 那一夜凉风习习,睡在热被窝儿里的人们,谁能感知到,在那黑蒙蒙的戈壁滩上,在那狼啸狗吠的草湖中,有一个半旬的老汉正手持电筒在毫无人际的荒野上,一步一步搜寻着那五只走失的公家的羊。</h3><h3> 天亮了羊找到了,四只羊跟着老张走,老张身上背着一只跑不动的小羊,他踩着一脚高一脚浅的戈壁路艰难前行,脸上的汗水和薄霜杂糅在一起,浑身都湿透了,他把五只羊赶回羊圈,回家路过我的门前,这时你再看他,真的没有了一点生气,他的腿像是拖了块大石头,举步维艰,老婆看到他这个样子,第一句话就问:“羊找回来了吗”老张对着老婆无力地点了点头,回屋休息去了。</h3><h3> 谁知这天他受到了学校"上司"的批评,但他一声不吭,晚上还自动补上白天的班,又放羊去了。</h3><h3> 我们准备请长假回天津了,这个消息传到老张的耳朵里,没想到老张几宿都没睡好觉,一天他对他的老婆说:“朱老师要走了,给他带些葵花籽吧。”老婆说:“过几天等葵花再长得饱些我再去割。”老张生气了,自己拿着镰刀到自己的地里,找成熟的大的葵花头割了,回来又晾了。</h3><h3> 他辛辛苦苦自己喂了7只小羊,在我们临别前他非要杀一只给我们践行,要知道他过门的亲生闺女来,想吃羊肉,他也没舍得杀一只。我真的没有想到,这个平时寡言少语的木讷人,他的内心却蕴藏着无限真挚的情感。</h3><h3> 我们和他离别时,只见他站在屋门前没有和我们道别,只是老泪纵横,那一幕深深地印刻在我的脑海中。</h3><h3><br></h3></h3> <h3>老张的二女儿“尕霞”和肖淑珍在北屯合影</h3> <h3>老张的小女儿“尕红”和肖淑珍在北屯合影</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