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诗(六)

平儿

春风引

就这样吧，雕琢一双手

用温润的刻刀从冰中取出

会掀起一些风浪

水波从坚硬之下伸出翅膀

把绿色拍到岸上，有草色

从遥远的地方铺开

冶河，之上

曾经有嫩绿色枝叶垂钓时光

有人焙起炉，煮一捧野菜

汤锅里蒲公英翻腾，飞不到岸的另一方

涉水的女子，倒映在水中

听风，诉说冬日苍凉

取出一只翠鸟，取出翡翠的光芒

停落枝上的，是冬天的哀伤

冻结的心，已经坚硬

冰冷的手，捂不暖柔羽的彷徨

终归有些事物，是以春风来牵引的

如女子，鬓发间点翠的微茫

绿，正以风的速度生长

有鸟掠过，射出点点星光

那只翠鸟，正从女子手中飞出

啄开了叶芽，草茎，以及

无处不在的，春光

素衣

剖开一块石头又缝上

细密从针脚上绕过

被掏出的部分，没有选择枯萎

伸展成叶芽，如风倒下

砸落云朵

有些白色选择遗忘

没有被雪消融掉的，正打磨着棱角

溪水俯冲过来时，已经坚硬

削琢慢慢退色，退回素衣的风情

水面，树枝，以及伸出的手

托举一朵柔软

吹去满落的花瓣，那女子

又把跳动按回怀中

遇见生活

遇见，只在点头间

街角的槐，把光阴撕扯成碎片

砸下一地，落雪的昨天

举过眉梢的手

有青丝穿过

多好的柔软，趁

还有一泽水波荡漾

回眸笑时，海棠尚在开放

树下徘徊的人，把生活

簪在了雪上

那一刻

那一刻，白涌进来

光阴也扑面而来

沸腾的早晨在枝上翻滚

有些安静适宜在喧嚣中打坐

隐匿更深的，会遁入鸟雀打开的门

逃避，不是此时应该讨论的命题

一切事物将在沉睡中醒来

包括，去年植下的那株鸢尾

日子

六月采下的白莲已经冷了

我还在剥，落雪的白

今天是没有北风的

也就没有，醉梦似的苍茫

有一瓣落下，覆盖远方

不是莲，缀着星光

水塘下还种着菖蒲、 水烛

有没有看到萤火虫提着昨天

剥至莲芯的时候

有苦溢了出来

冷从四面袭来，没有雪色

抖了抖手，躲在莲蓬中取暖

天色跳跃起来

凌晨四点

抱紧双臂，缩小自己

无处躲藏时

所有的黑开始涌入

月季高举着子房，皮肤皱褶

有雾霾剪落的发

手指轻弹，飘入夜空

不说星，也不说月

禅坐，在一粒果实中

也许会有云落下来，是的

一朵牵着一朵

端坐着，轻拈花开

将名字写在雪上

你落下时，梅花正在开放

穿着窄袖衣衫的女子从门中走出

地面上没有砸落一枚足迹

回首处，看不到你的名字

消融，以遗忘的形式存在着

雪祭出了月亮，在消亡之前

你又祭出了什么呢

某种弧度正返回从前

风吹来，飘着冷香

女子，将名字反复写在雪上

壳子

我把自己套在壳子里

有角的壳，带着我走来走去

沙石从黑暗中冲击而来

赤裸裸的伤口呈现在月色里

每逢此时，我就咬破壳子的角钻出

拿起绣针，在伤口处绣上花朵

每朵花都是有名字的

除了梅、兰，还可能是一朵紫莞

有角的壳同样会在黎明醒来

它走来又走去

人们纷纷称赞，多么精致的人啊

我知道，那说的只是壳子而已

七九

风从高处坠落，梦就醒了

偷偷溜走的孩子正在流浪

春天的到来，是一件猝不及防的事情

只一夜，就柔软了许多

孩子正剥开一粒粒杨树叶芽

细数着七九的日子

临水的鸟，踏足一片涟漪

那是昨天，遗忘的阳光

情人

我走向你，正把花瓣打开的人

做我的情人，这是命令不是询问

我会珍藏你枯萎的容颜，以及

洁净的灵魂

露水从你的唇边滑过，回溯

略带咸味的眼神

我的唇，在你的汪洋中游荡

烈焰，蒸发掉最后一抹吻痕

我允许你，拥抱我

把我的发丝揉乱

你在云中摇摇欲坠

我，攥紧了你的手

二月之前

述说着诗

还有二月罗平的油菜花

春就在眉弦

入手的余味，是梅离去的冷

古墙上残存你的誓言

走路的姿势有些滑稽，你说

像紫云英田中蹒跚的小鸭

冬天即将走完

轻扣一朵桃花的明天

所有可以倚持的，正被拋弃

如轮椅、双拐，以及

倾斜的灵魂和身躯

之后，会有一场雪吧

在雪中，遇见簪着远方的自己

犹似当年，模糊的话语

我自己

该削了，一身风霜

拿出匕首慢些

你能把那些白雕成什么模样

叶子捂着眼睛，怕看到

发丝染上红尘的灰绿

枯萎在路边

来来往往的人，看不见你

也没有人见过你开花

毕竟，谁会注意一株伏地草呢

开着比勿忘我还小的蓝花

究竟用了多少颜色伪装

从早晨到夜晚，隐藏踪迹

哼唱的歌曲落在美人蕉阔叶上

松果任风摘下，空了的还是自己

踩弯草茎，它也不会死去

低下头去亲吻土做的泥

种子还是种子，我还是

我自己

吃橙子吧

阳光把橙子剖开，叶子还绿

一分为二，再分为四

分到我手中时

他们装满了盘子

橙子是安静的，他看着自己流淌

看着窗外最后一枚枯叶在风中飘举

有麻雀落在枝上

我坐着，舔了舔指尖的光

这个午后也跟着坐了下来

日日皆好日

日子总是相同却又不同

都会被木梳理顺

风从高空吹下

带着阳光也会带着黑子

躲在阴影中听潮湿漫上，漫过

足以及裸露的身躯

会在心脏的位置停止吧

无力的人没有时间讨论生存

他们残喘，把日子吐在手心

“日日皆好日”

是吧，谁又能告诉自己不是呢

采摘文字，风干成窗前悬吊的玫瑰

有淡香走入人生的空境

所谓的痛，是幸福的另一个名称

夜美人

想像中的夜没有来

还是黑色笼罩着一切

喜鹊从枝子上飞走

将一声鸣叫系在树梢

静坐在鸣叫中

听着夜，缓缓走过

她是一位冷艳的美人吧

含着梨花落尽的香

总有人想褪去那层黑色

遮掩不住，冰洁

所谓爱情，不过是她

与灵魂交换的尾戒

爱欲之外的事情，被她遗忘

黑色纱衣晾在星星的臂上

山峦上有两个孩子

流走的云不会去往同一个地方

坐在山峦上观看的两个孩子知道

他们拿起花环，试图给云一个归处

玫瑰却挤了出来

她是要祭献爱情的

而不是给其他事物堆砌坟墓

山风吹开她的衣襟

她瑟缩着，无处可逃

就让她坠落吧，入水入土

葬一身香艳，博个世俗的名

两个孩子放下手中的花

他们扯一抹流云，系在玫瑰腰间

手指摩挲娇艳的身躯

爱情，似乎无处躲藏

山峦上有两个孩子静坐

他们正在编织花朵

今夜，我不去想你

风吹破了往事

某些怀念沿着枝条生长

我，必须去打磨一把镰刀

春韭会迎来落雨

我在那里

皮肤之下，没有鲜红的跳动

收集的时间在一滴雨中

遁走

离去的人选择将长发悬于彩虹

我不会抬头，也不会

闭上眼睛

二月里最重要的一些日子

拿起又放下，无法抉择

二月里最重要的一些日子

立在翠竹篱笆上，拉长影子

就选择一个，选择一个你在的时侯

外面飘雪，你抱着我

一切物质的，都可以放弃

包括，那朵玫瑰

拿起酒瓶，去割收那些影子

瓶子里还有自酿的青梅酒

把它们浸泡在里面，至少有六个

会发出香甜的醉意

我对你说，二月真是好月份啊

情人节，生日，月圆柳梢

之后

之后会是什么呢

女人把上元节夹进书里

那些花灯也熄灭了

路上依旧是坎坷的

那些小的起伏没人注意

她必须，认真对待每一步

春衫尚薄，夜晚从柳梢头踱出

女人没有出门

有段衫袖还淌着泪痕

破窗而来的春天就在眼前

草地还没有萌，绿在路上

只有几只鸟嬉闹

喜鹊，鸽子，戴胜

春天，适宜播种

春天，应当种些什么

女人想种出一条彩虹

在雪后的洁白上

搜集不到呀

种子总是隐藏在身体的最深处

就用利刃割出一片鲜红

白色绣球花，是

可以借助外力改变自己的

女人把它插在七个故事里

等待，一些种子

红色的百日菊，蓝色的亚麻

已经可以采集

女人把它们，埋进了记忆

她们

紫花地丁、二月兰、点地梅

快开了，还有我遗忘掉的一些名字

我是羡慕她们的，在春天

容颜含着溪水洗过的湿润

所有关于她们的语言

那些紫的，蓝的，白的……

可以选择不听

她们将自己长成不同的形态

她们将自己长成相同的样子

组装

总想把自己拆解，重新组装

手上要拿着合适的工具

锤子，扳手，螺丝刀……

或者还需要一把锯子

把那些多余的自己削掉

把那些浮躁的自己拣出

还有那些虚假的自己

是不是已经，血肉模糊

用刨子给自己整容，平展出一朵月季

拧上几枝柔柳，钉上几片山桃花

再敲打上随风飘舞的野杏花

先这样吧，工作还要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