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天翁礼赞

A LONG

想为信天翁写一个美篇。

起个什么题目呢？想起读中学时，

语文课本里的一课《白杨礼赞》，

（茅盾先生写的）。

借来“礼赞”这个词，献给信天翁。

多好听的名字啊，信天翁。

信游于天际的老翁。

翁，老翁，经年才出气质。

一种俊逸，一种洒脱，一种怡然。

信天翁，别称信天公，

敬天公、信天公、拜天公。

什么最大？天最大，自然信天。

人们也叫它“信天缘”、“天神”。

闽南人尤其喜欢，天然喜欢。

我和妻此行拍了许多信天翁的照片，

最美的信天翁，非黑眉信天翁莫属。

黑眉信天翁在同族类中算中等体型，

其翼展也能达2.4米，

成鸟体重在2.9—4.7公斤之间。

黑眉信天翁美，美在它的眉眼。

它那有神的眼眸配搭着黑色的眉，

那眼，那眉，那媚眼，

镶嵌在她白雪般的羽毛上，

映衬着它那桃花色的喙，

那叫一个“魅”，魅得让人生怜生爱，

让人羡慕，让人妒忌。

魅，魅力。魅由“鬼”和“未”组成，

意为“外貌讨人喜欢的鬼”。

“未”型、意：枝叶招展、开枝散叶。

信天翁是“鬼”。大航海时代以来，

信天翁一直被远洋的水手敬为神鸟。

有些水手将信天翁视为是在大海上

不幸遇难的同伴的亡灵，

这些遇难者的灵魂化作一只只海鸟，

保佑着海上行船的人们。人们深信，

杀死一只信天翁就会招来横祸。

夕阳，把信天翁的翅膀染成金色。

信天翁，长长的喙，

尖端带着个钩，深桃红色的钩。

信天翁善翱翔，

可以连续飞行几周不着陆。

连睡觉的时候 ，都可以飞行。

成年信天翁一年飞过的距离可绕地球三圈，一只50岁的信天翁一生的飞行距离可超600万公里，相当于来回月球8次。它是地球上最热爱飞行的鸟类。

甲板上，我们仰望它们从头顶滑过，

俯瞰它们在海面掠过，近近地，

静静地，观赏它们的千姿百态。

有风浪的时候，

它们还会表演个冲刺浪花，

给我们一个大大的惊喜。

它们喜欢欢腾的浪花，

因为浪花卷起它们喜欢的海鲜。

信天翁有大大的蹼，是游泳的好手。

但是，它们没有锋利的勾爪，

不似凶猛的海雕能捕抓大鱼。

宽大的羽翼让它们成为飞行高手，

却让潜水成了难题。

看，它们加入虎鲸捕食海豹的现场，

与众鸟儿一道，从虎鲸嘴边抢一杯羹。

画面中那几只白色的大鸟就是它们。

这壮观的场面是同船旅友拍的，

激动中，我们拍的照片差强人意。

它们吃鱼、吃乌贼与甲壳类生物，

它们带钩的喙，长而硬，硬而坚，

抓鱼抓乌贼，口到擒来。

有时，它们跟随海船，吃船上剩食。

它们会喝海水，这也算一绝。

可因身躯庞大，在海面上起飞困难，

它们成了鲨鱼的美食。

为了克服“起飞难”的短板，

它们或借逆风加助跑起飞，

或借悬崖高差助跳起飞。

所以它们总是在陡坡或峭壁上筑巢，

以便随时可以起飞去海上捕食，

也方便小孩子学习起飞的技术。

在陡坡上起飞，只需张开大翅膀，

双脚用力一蹬，向前向下俯冲，

就可以克服地心引力，

飞向海洋，飞上天空。

滑翔时，它们会巧妙利用气流变化，

如上升气流弱，它们俯冲向下、加速；

如气流下降，它们则迎风爬升。

当海面上狂风怒吼、巨浪滔天时，

它们却飞得自在，飞得昂扬。

所有信天翁都不时兴闪婚、试婚。

它们“谈对象”，非常小心谨慎，

要考察对方一到两年才定终身大事。

恋爱是件庄重的事。它们不耍流氓，

恋爱，都以结婚为目的。

恋爱前它们仔细梳洗羽毛，精心打扮。

一旦成了伴侣，就终身厮守。

不像好多人类，去年结婚今年拜拜，

各走各路。哪怕，有了孩子，

也不管不顾，甩手走人。

有了心仪的对象后，

它们唱歌、跳舞，展翅……

踏着别致的舞步，向它们的爱侣

展示优美的曲线和健康的体魄。

为心爱的伴侣，绽开美丽的尾翼。

人家谈情说爱也有讲究，

胸颈相磨，你侬我侬，

嘴里还不停唱着“咕咕”的歌声，

极有绅士风度地向对方弯腰鞠躬，

百般缠绵，千般恩爱。

情投意合后，它们用喙互啄对方，

一啄好半天，没完没了。不像人类，

接触三五个礼拜就谈婚论嫁；

三五句话，没说囫囵，就直奔主题。

真正两情相悦的样子是这种情形。

这位好像还没下决心，有点心不在焉，

勉强接受着对方啄它脸颊的长喙，

眼睛却仔细观察着对方，

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

多般配的一对。

信天翁寿命可达70岁，一生中超过

90%的时间，在海上漂泊，

但它们却拥有固定不变的家园。

寒冷的南大洋，远离大陆的一座孤岛，

会是它们内心深处的一个锚点，

不管飞出多远，都不会迷失回家的路。

每年10月底，进入繁殖季，

它们会准确地回到自己的出生地。

单身的信天翁开始寻找“意中人”，

而已婚的信天翁则耐心地

等待另一半的归来。

老夫老妻每年聚首，先到家的，

把去年的旧巢整理干净，修葺一新，

旧巢损坏得厉害的，就重建新家，

那新家即得防水、坚固，还要美观。

一边垒巢，一边眼巴巴地

等着爱人的归来。

等待的日子短则数天，长则数月。

即使是面对繁衍后代的本能，

以及众多年轻异性的诱惑，

它们也坚定如初。

这只信天翁已等待爱人多日，

趴在高处焦急地眺望远方。

多等一天，心就多一分不安。

今年如果没有等到另一半归来，

它会在最后一刻怀着悲伤离开故乡，

来年再准时回来等待另一半的出现。

有的会在漂泊数年后另寻配偶，

但失去爱人的创伤如此之痛，

会使它们的生育能力大大下降。

通常是雄性先回到老家，装修家园，

雌性要补充更多的能量准备产蛋。

爱人一回来，久别重逢的它们，

一定是一番亲热、爱抚、起舞。

牛郎织女只是传说，而信天翁们

却一年年上演着“鹊桥相会”的故事。

它们互相为对方梳装，

叙说着别后的思念之情，

交流着各自去了哪里，

见着了哪些新鲜、有趣的事儿，

还有，遭遇过什么危险与恐惧。

整个世界除了眼前这可爱的面容，

再无他物、再无别念他想。

中国古人用鸳鸯象征男女之爱，

实际上，鸳鸯只在公众场合出双入对，

私下里，它们却风流、薄情、瞎搞。

信天翁，才是自然界美好爱情的典范。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爱是信任。

爱是永恒。

这刚定终身的小俩口，

为了把家安在哪，起了争执：

“这小水洼边，取水、找建材方便，”

“可这是水道，发起水来，不安全。”

它们很快达成一致，和好如初。

自然，也免不了有“第三者”想插足。

但也只不过“插足”而已。

有的是“足”都还没有“插”进来，

就被人家一对爱侣臭骂一通，赶跑了。

据我们观鸟的经验，

这一对，就要进入状态了。

信天翁通常一年繁殖一次，

每次只生一枚蛋。双亲轮流孵化。

不像雄狮子、雄海豹、雄北极熊，

交欢后就不知跑哪儿去了。

双亲轮流孵化，轮流照顾baby，

也不是一个在家，一个去玩，

而是一个去海上觅食。

孵化期大约70天。

小心交接着就要破壳的蛋。

交班后，起身飞向海洋补充能量。

小宝宝出生后，

父母轮流全天候守护着，

给小宝宝无微不至的关爱。

信天翁的大脚蹼除了游泳，

还有一个重要的功能是充当

宝宝天然舒适的床。

宝宝出生后，

趴在父母的大脚掌上，

多舒坦，多安逸，多惬意啊。

小信天翁胃口大开。

父母为了宝宝的餐食，

通常一趟出去，要飞行数千公里，

花费三五天的时间。

捕食的父母一回到家，小宝宝

就急切地把小嘴伸进父母的嘴里，

啄父母的喉部，刺激其反刍。

然后，张开小嘴，

等着父母反刍出已消化过的食物。

更大些的宝宝，食量更大，

就要双亲都出去捕食，

才能够喂饱它的肚子。

护犊情深。信天翁父母

把雏鸟养育到很大后，才离去。

这一去，父母与孩子就再不会相见了。

父母不求子女给自己养老送终。

信天翁腿短，腿位于身体后部，

站在地面时看上去长得并不挺拔，

但是飞到空中把两腿向后收起，

整个身体就是完美的流线型，

有利于轻松地在空中翱翔。

宽大的蹼不仅在海里游泳起作用，

起飞时，从用力的助跑，

到最后的一蹬，也全靠这双大脚。

回家时，空中刹车降速，

也得靠着大脚与翅膀的配合，

才能准确地降落在家门口。

长得怪怪的，一副“空砍少年”、

“坏小子”样的跳岩企鹅，

喜欢混迹在黑眉信天翁当中，

看上去多不协调。它们并非附庸风雅，而是懒惰，懒得自己筑巢，

而占信天翁弃用的旧巢。

国际自然保护联盟LUCU

基于黑眉信天翁数量大幅减少的现状，

将其列为频危级动物。

近些年信天翁减少的主因是

海洋渔业使用“延绳釣”。

信天翁会被钩子上的饵料吸引，

一旦咬上钩子，必死无疑。

上回来这里，船上还组织了

为“保护信天翁”的捐款活动。

在太平洋的中途岛上，美国摄影师

乔丹带回的一组照片，让世人震惊。

岛上随处可见腐化的信天翁尸体，

死去的信天翁幼鸟的肚子里

满是塑料垃圾。

在人类不再射杀信天翁的今天，

却以另一种方式杀害它们，

还有地球上的其他动物，令人痛心。

站在信天翁面前，

人们都不舍得挪动脚步，

长枪短炮，一个劲地拍个不停。

也是我们与信天翁有缘，这次出行，

旅客分四组，我们被编在“信天翁组”。

所以我们只要一听到广播里

叫“阿爸~”（albatross），

就知道该轮到我们出发了。

（别的组分别叫penguin企鹅、

whale鲸鱼和seal海豹）。

没有长枪短炮也不打紧，手机一样可以拍得清。

信天翁，我们赞美你。

赞你的美，赞你的魅，

赞你对伴侣的忠贞不二，

赞你对子女的悉心哺育，

赞你对责任的坚守和担当，

赞你只问耕耘，不问收获；

赞你听从内心，不论西东。

信天翁，

你是碧空的勇士，大海的精灵，

你是爱情的歌者，傲世的舞者，

你度过与人的生命一样长的日子，

但你一生问心无愧，无怨无悔。

你崇尚自由，不缺冒险精神，

永远在辽阔的海天之间自由翱翔。

我们羡慕你，热爱你，赞美你！

船经合恩角，我们远远眺望

那海角上，信天翁的雕塑，

那雕塑下方，有一首小诗：

我是等在世界尽头的信天翁

是葬身此角被忘却的魂灵

我没有消失于怒海

伴着南极狂风的尖叫

正乘着我的翅膀飞向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