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难记 七

心韵

      这时文革中的上海比起内地表面上看平静了很多，大街上没有游行的队伍和手持武器的战斗队，不时有头戴柳条帽，臂戴红袖章的人在维持秩序和巡逻。听大人们讲，上海武斗结束的早些，形势已经明朗，失败的一派早巳经消声匿迹了

    十六铺码头上到处撒落夕阳的余辉，江面上风平浪静，客轮沿黄浦江缓缓向吴淞口驶去。外滩的洋楼、大钟和熙熙嚷嚷的人群纷纷向后退去。小乙在脑海的记忆里努力的搜寻三年前回老家时留下的印记。

       天色渐渐暗下来，江面上起风了，清凉的风吹在小乙身上一扫白天暑热。母亲唤小乙进舱。小乙一家买的是四等舱散席船票，没有铺位和坐位，在船舱的最底层，大人们席地或者坐在行李上，小乙兄妹就躺在铺在地板上的草席上，船像是个大摇篮，很快就把奔波了一天的他们送入了梦乡……

       船摇晃的更加厉害了，小乙从睡梦中被晃醒，看到好多人挤在舱梯口往上层甲板上去，原来是因为风浪太大了，晕船的人多了，㡳舱两个用来放置垃圾的大桶边上都是呕吐的人们，一个和小乙年龄相仿的男孩坐在地上，抱着一个小桶呕吐不止。船舱里的空气使本不晕船的小乙难受极了，央求母亲去甲板上透透气，母亲叮嘱小乙只能去上层舱内，不能够去外面甲板上。小乙刚刚上到上层船舱，母亲不放心也赶上来。这时的甲板船舷栏杆边上站了许多因晕船呕吐的人，而且人越来越多了。

       船上的广播声响了，船长用急切的声音劝告大家：台风提前到来了，现在船的位置在吴淞口外海，由于底舱晕船的人涌上甲板背风的一侧，船只已经严重倾斜，要求人们回到底舱，以保证船舶的安全。命令服务人员到甲板上劝说乘客下舱或者转移到船舷的另一面去，保持船的稳定和平衡。要求所有工作人员都在各自的的岗位上等待新的命令。

       黑色的海面上看不到别的船只，只能看到很远的地方有一两处灯光一闪一闪，那是海面上导航的灯塔，轮船被海浪冲的摇摇摆摆，晕船的人们在工作人员的劝说下分散到底舱和船舷两边，船逐渐的平正过来。

       后来听工作人员说：这艘船虽然快但吨位不大，乘客都跑到背风的一侧，船不平衡就倾向一边。船的迎风面受风力的着力面就越大。船如果继续倾斜而正不过来的话船就会翻掉了。船员们已经做好了放下救生设备组织乘客逃生的准备，等待船长最后的命令。

       远处响了汽笛长鸣声，小乙乘坐轮船回应了急促的几组短声，几束强烈的探照灯光岀现在海面上，解放军的两艘军舰靠近上来，把客轮夹在中间，探照灯把江面照的雪白一片，海浪打到船身上飞起一片片白色的浪花，客船上一片欢呼，解放军万岁的口号声此起彼伏响成一片。客轮在军舰的护卫下摇摆着继续向前驶去。

       客轮终于驶进了崇明岛一侧的长江航道，风小一些了，浪也小了。解放军的军舰放慢了速度，鸣笛致意后转弯驶离客轮，客轮长鸣汽笛致謝，人们在欢呼声中挥手向解放军告别。

       江岸边的灯光渐渐的清晰，青龙港码头现显出黑色的轮廓，小乙听到父母亲的一声长叹：终于到家了……

后记

   小乙一家六口在一九六七年的夏季，为了躲避危险和混乱的时局而逃回老家，一共历时两个多月。小乙父母在原籍并无房产居所，母亲支援内地前在通棉三厂工作过十年，通过原来企业的小姊妹安排，借住在通棉三厂职工休养所内。当时文革开始后休养所已经停办而闲置，只有一看门人。当时同在所内避难的还有南京逃回的一家四口。

      在休养所度过了四十多天后，小乙父亲的伤痊愈，加之一家人生活困难，经济拮据，没经济来源，全靠亲戚和朋友们的接济。后来，父母亲工作地的情况有所好转，接到企业的复工通知后决定回郑州的家。

      买了船票后先乘船到了上海，因为经济困难也买不起车票了，就找到了上海的接待站（接待站在文革初期做为大串联接待各地红卫兵的，到了后期就转変成滞留人员接待和返回的等待的避难场所）。   

       当时的全国各糸统的工作秩序一片混乱，铁路部门也是一样。为了等待返郑的火车票，一家人在上海市一个叫曹阳文化馆的礼堂里住了二十多天。礼堂里一共往了有百十号人，都是拖家带口逃难的人。吃饭是按人头发的歺票，是米饭和酸菜烧土豆，毎天都一样。当时都不要钱，后来发的火车票也不要钱，只要记下你的工作单。后来听说有工作单位的都通过工作单位收钱了，没有工作的人员都没有收钱。

        时局终于慢慢的稳定了一些。返回后不久，小乙所在的学校也要“复课闹革命”了。这个夏季发生的事情，小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全文完  汉白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