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黄胄叔叔学画

崔丽军

<h3>“…2011年黄胄荣获列名世界拍卖收入记录第13名宝座 ,而成为世界上最有名的画家之一。 ”</h3><h3>我能有机会跟黄胄学画,始于1971年,正是在他被“打倒”的时候。</h3> <h3>“黄胄原姓梁,名淦堂,字映斋,河北蠡县人,中国知名当代画家。师从赵望云。擅人物及动物画。曾为中国美协常务理事,中国画研究院副院长,及北京炎黄艺术馆馆长。 黄胄擅于画出新疆人物,动物,人民生活,与风景之美。2011年黄胄荣获列名世界拍卖收入记录第13名宝座 ,而成为世界上最有名的画家之一。 ”[维基百科]</h3> <h3></h3><h3>现在的年轻人,如果不是艺术界的,已不太知道黄胄的名字。但2011年的一次拍卖会,因黄胄的一幅画作“欢腾”,卖出了一亿二千八百八十万的天价,在收藏界引起轩然大波。</h3><h3>网上见到一个黄胄字画价格成交纪录:</h3><h3>黄胄 1981年作 欢腾 ---------成交价格:12880万</h3><h3>黄胄 驯马图------------------- 成交价格:6037.5万</h3><h3>黄胄 1982年作 民族-------- 成交价格:3277.5万</h3><h3>黄胄 《牧马图》 -------------成交价格:3248万</h3><h3>黄胄 西域风情图 镜框 -----成交价格:2571.4万</h3><h3>………</h3> <h3>确实,六,七十年代,中国人物画界,黄胄的名气已是很大。<br></h3><h3>当年的黄胄,以其生气勃勃的创新水墨画人物画法,让人耳目一新。他的画,场面恢宏、人物生动,以水墨写意与重彩相结合的笔墨表现力度,对观众形成强大的视觉冲击力,使当时美术界刮起一股“黄胄风”。(记得我那时也买了很多他的画集。)</h3><h3>但,文化大革命时,黄胄被定为“反动学术权威”,后来又改为17年“文艺黑线”的黑标兵。成了全国闻名的“黑画家”。一下子从天上打落“地狱”。</h3> <h3>我能有机会跟黄胄学画,始于1971年,正是在他被“打倒”的时候。</h3><h3>1968年,我上山下乡到内蒙兵团,高空架电线时,从电线杆上跌落,膝关节受伤。因属“黑帮”子女,不许去城里看病,只让连里的木工用粗木给打了付双拐,照样出工,拖延近一年,几乎残废。</h3><h3>1971年,父亲“解放”,方被允许到北京医治,我这个“半残”知青,才有此见面的机会。</h3><h3>记得那一天,父亲的老战友翟叔叔,和他的老伴儿陆阿姨给我打电话,让我去她们家,说是黄胄想见见我。</h3> <h3></h3><h3>黄胄的鼎鼎大名,我早就如雷贯耳。</h3><h3>我当时尤其喜欢他画的跳舞的新疆姑娘,一反中国传统美人画细眉细眼,削肩呆立的“病态美”画法,他笔下的新疆姑娘,浓眉大眼,热情奔放,色彩靓丽,风情万种,漂亮极了!</h3><h3>且用笔潇洒奔放,浓墨重彩,看画都能感到那欢快的音乐,跳跃的鼓点…。</h3> <h3>他的画,有写意的潇洒豪放,用笔大胆泼辣,那飞旋的舞裙,常只是廖廖几笔,动感十足。</h3> <h3>细看,又有极其入微 地描绘手部脸部,哪怕是一束头发、一根眉毛、一双丽眼,无不细致入微。</h3> <h3>在文革中,只因画新疆少数民族的毛驴,他成了有名的“驴贩子”。被“打倒”,下放劳动,吃了不少苦。</h3><h3>此时,他因病刚从干校回北京,是个戴着“黑画家”帽子的“逍遥派”。</h3><h3>不管“黑”不“黑”,他的画我喜欢。</h3><h3>一听其名,大喜过望,立即赶去。</h3> <h3>陆阿姨家有三个女儿,老大和我年龄相仿,也爱画画,我把自己的画册留在她们家。</h3><h3>黄胄是他们家老朋友,常来做客。那天正巧看到了我的画册,他喜欢,就让立刻把我叫来。</h3><h3>我匆匆赶到,一见我面,他第一句话竟然是:“你怎么是个女孩子啊?”(“文革”期间,顺应“破四旧”,我的名字从“丽军”,改成了“立军”。)</h3><h3>我被问愣了,原来,他光看名字,又觉得我的画风豪爽大胆,想当然把我当成个男孩子啦。</h3><h3>说起画画,我是个“例外”。家里从长辈起,从没有搞艺术的,只有我自小喜欢画画。</h3><h3>听爸爸说,我小时很不老实,管我的警卫员叔叔没办法,只能用绳子把我拴在桌子腿上,再随便给我画个小狗小猫,我竟然也就安静下来,跟着描,不乱爬了,所以爸爸常说,警卫员叔叔就是我的“启蒙老师”。</h3><h3>从小到大,自己爱画,也没老师教,就在课本的边边角角上,任意涂抹,脑子里画面层出不穷,也就信笔海阔天空,随意尽兴,自得其乐而已…。</h3><h3>只记得图画课成绩不错,中学时,还得过上海少年图画比赛一等奖什么的。但毕竟是属于“自由派”,从来没有正式的学过。今天能见到真正大画家,实出意外!</h3><h3>我恭恭敬敬向黄胄问好,按与三姐妹同样辈份,叫他“叔叔”~“黄胄叔叔”。</h3> <h3>黄胄叔叔是他们家的熟人,老朋友,所以对我也不见外,直呼我名。</h3><h3>只见他中等身材,浓眉大眼,蛓鬚立发,很有点像他画的西域人物。但一开口,却是河北口音,温厚随和。</h3><h3>他手里拿着我的画册,看来已是翻看过了。</h3><h3>他到也不啰嗦,开口见山:“立军,我看了你的画,很好,下笔大胆,泼辣,很像我年轻时的风格。”</h3><h3> 我很吃惊,忙实话实说: “黄胄叔叔,我没有正经学过画,都是自己瞎画的…,”</h3><h3>话没说完,他就打断我,说:“你不要小看自己这二下子,就这几笔,(说话间,他指着我画里的几个细节,)我现在也不过这水平…。”</h3><h3>用“受宠若惊”,可形容我当时之感!</h3><h3>当然我明白他是为了鼓励我~一个初出茅庐的小毛丫头~而已。</h3><h3>机会难得,我也干脆直截了当:“那您就收我当个弟子吧!”</h3><h3>他也爽快,哈哈一笑:“没问题,就从今天开始,我收你当学生,但一定要认真。”</h3><h3>“以前常有些领导人,让我教他们的子女画画,但这些孩子,一没天分,二不用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这样的学生,我不教。”</h3><h3>“你先自己在报纸上找一个故事,然后给我画出10幅连环画。要有人物,有情节,能上色更好。”</h3><h3>……</h3><h3>嘿嘿,这就是我第一天的功课。</h3><h3>回家后,向爸爸妈妈汇报,心里颇有点小得意。</h3><h3>但那时文革期间,黄胄自己还“黑”着,别人对他“避之不及”,当他的“弟子”,福兮祸兮,谁知道?!</h3><h3>我则不去管它,纵是“因祸得福”,得以随大师学画,兴高采烈!</h3> <h3>说起黄胄,原来只知黄胄是大画家,随他学画后,才从大人口中得知后:黄胄其实出身很苦的。</h3><h3>他生在河北省蠡县梁家庄,北方一个很贫瘠的农村。贫困和战乱,练就了他吃苦的底子。</h3><h3>他早年丧父,无钱进正规学校,但天性爱画,绘画是他生活中唯一的寄托。(可能正因此,他能对我这个“无师之徒”,另眼相看。)<br></h3><h3>黄胄后来虽师从赵望云、韩乐然,但自己的努力是少不了的。据说当时的说书场、茶馆、贫民窟都曾是他的大课堂。</h3><h3>46年大灾荒,年轻的他第一次作为画家去河南黄泛区写生,亲眼看到饿殍遍野,使他深为震撼…。</h3><h3>用画笔记录“血泪人生”,泪水加墨水,即是他的艺术家开始之路。</h3> <h3>1949年,黄胄参加了西北野战军,随军到兰州,青海、新疆、西藏、甘肃、宁夏等地区采访写生,他深深爱上那里朴实热情的人们和大西北风光。</h3><h3>他在画中,毫不掩饰地表达了对各民族的风土人情和美丽风采的热爱。</h3><h3>而特殊的经历,也成就了他身上独特的,融军人的豪放与艺术家的浪漫于一体的性格和画风。</h3><h3></h3> <h3>其作品《柴达木风雪》曾参加了国际比赛,荣获了美术金质奖章。他在国际上也有了知名度。</h3> <h3>正当一切都“光明灿烂”之时,“文革”降临了!</h3><h3>1966年至1975年,那是一个颠倒黑白的年代,黄胄被定为“三家村”反革命分子,报纸点名批判。打倒、游斗、陪斗成了家常便饭,残酷折磨和沉重的劳动改造,使他得了严重的脊髓性颈椎病。</h3><h3>我见到他时,他“劫后余生”,刚因病从劳改营回北京。和我这个半“残废”学生,正好一教一学。</h3> <h3>知其遭遇,极为感慨,自然要更认真地完成他给我的作业。</h3><h3>我从报纸上翻找,选一篇云南赤脚医生的报道。试着把故事分解,画成了10幅连环画。记得是用铅笔画的,简单上了水彩色。反正也没什么条条框框,下笔随心所欲。第二次见黄胄,就把“作业”交了。</h3><h3>他很认真的一幅幅看过,居然很满意。他后来说,之所以让我画连环画,就是为了看看我的想象力,画面感和表达能力。</h3><h3>从此,我每周都跟他约好功课,或是到他家,或是去军博画室,或是看画展,或是拜访其他老画家…。</h3><h3>那时文革中的很多“被打倒”,又无什么真凭实据的“黑画家”,都处于这种没人理,没人管状态,反正大家都是“黑”的,倒也都无所谓了。</h3><h3>回想那时,他“逍遥”,我也“逍遥”,世俗的全部价值体系被“砸碎”,没有权势,无所谓功利,人反而是坦诚放松的,是学艺术的最佳时机!也是我难得的运气。</h3><h3>“祸兮福所倚”也!</h3> <h3>黄胄是个性情中人,因为一直是军旅画家,常年在边防部队和新疆地区,养就的军人性格,爽朗豪放,丝毫没有一般文人的矫揉造作之气。而且为人十分宽厚,幽默,和他相处,有啥说啥,简单快乐,特别痛快。</h3><h3>慢慢知道他的很多故事,最让我感动的,是他和小毛驴的友谊:</h3><h3>人们叫他“驴贩子”,岂不知,他在文革的艰苦岁月中,和小毛驴还真是患难之交。</h3><h3>据他夫人说:干校劳动三年,他负责喂牲口,每天早晨早早的要喂毛驴,掏垃圾,磨豆子、做豆腐,卖完豆腐还去拉牲口料…。相依为命的日子里,黄胄从不委屈小毛驴,那毛驴也和他特有感情,。</h3><h3>大冷的天,不管刮风下雨,每次黄胄干完活,都喜欢在回村路上的小酒馆喝上几口酒,坐上车就迷迷糊糊睡了。那毛驴也认道儿,自己往回走,直到车辕横在门框上,黄胄醒来了才给它卸车…。在那个人人自危的岁月,动物比人更有情义,难怪他画的毛驴,如此善良可爱。</h3><h3>知道了他和小毛驴的深厚感情,才能明白为什么他笔下的小毛驴与众不同,成为一绝。</h3><h3>画如人生,有情则灵!</h3> <h3>第一次去他家学画,那时他住在军博宿舍,那个年代的筒子楼。</h3><h3>一上到他住的楼层,先把我逗乐了…。两个门上,都贴有纸条。一边门上贴一字条“此处不姓梁”(黄胄原名梁黄胄),另一边门上写“谢绝访问”。不用问,“谢绝…”的,肯定就是他家了。</h3><h3>家中,烟味绕着墨香,到处都是书架,到处散落着他的画和纸,笔…。只有客厅,比较宽敞。这也是他的画室,有一张大大的紫檀木桌,极其考究的笔墨纸砚,这是他作画的天地。</h3><h3>我去,他常是先让我磨墨。十分巨大的砚台,用小勺一点点加入水,一块大大的墨锭,需要很耐心的磨,才能达到他要求的浓度。因他的画幅有时很大,这时用墨量更多,磨墨的时间就更长。但好处是,一边磨,一边可以看他怎么铺纸,布局,运笔,着色,点睛…。正如他说:“立军,这是最好的学习机会,我师傅当年就是这么教我的。”</h3> <h3>他画的新疆姑娘,眼睛特别漂亮传神,黑晕衬明眸,独有诀窍,他一点不保守,倾囊相授。</h3><h3>见我画不好着急时,他说,他刚开始画骆驼时,也被别人笑话像猴子,没关系,多画就好了。</h3><h3>…一天一天,这样的故事很多,每天都能学到新的东西,很有意思。</h3><h3>他讨厌应酬,有时门外有人敲门,他不让开,说“不愿浪费时间。”</h3><h3>想起门口贴条,不禁哑然失笑。</h3> <h3>黄胄叔叔的老伴,郑闻慧阿姨,也是和他一样学艺术的,为人宽厚热情。文革中,和他一起吃了不少苦。黄胄叔叔和她感情很好,甚至有点“惧内”。记得父亲老战友笑话黄胄,去南方买了一套藤椅,怕夫人不同意,不敢拿回家,先存放在他家,再让他出面,让夫人接受。</h3><h3>黄胄叔叔有三个子女,二个儿子,一个女儿~小樱。我常见的,是小樱,比我小,成天蹦蹦跳跳的,很活泼。黄胄叔叔领我们一起去美术馆看画展,她在里面也东看一眼,西看一眼。</h3><h3>黄胄叔叔偷偷对我说:他的几个孩子,都对他的画不在乎,唯有小樱,有一次在他画好的大公鸡🐓上加了几笔,让他兴奋不已。“总算有人对我的画感兴趣啦!”一面说,一面呵呵直笑,天真的像个大孩子。</h3> <h3>他是个一画起来,就忘记一切的人。去的次数多了,常替他收拾满地的纸和画。(真可惜,很好的画,随便扔的哪儿都是。)</h3><h3>有时画着画着,就听见后面一声巨响,一看,是书架子倒了!家里老鼠咬的…。</h3><h3>刚让我给他泡了杯茶,画着画着,那画笔就伸进杯子里去涮,他全忘了…。</h3><h3>他还有个习惯,涮好的毛笔,习惯性的放到嘴里,用嘴唇和舌尖把笔尖理顺。…这个习惯,我到也学会了,且保持至今。记得当时我妈妈看到我画画,嘴巴上各种颜色,忍不住调侃了我一句:“画没学会,毛病先学会了!”嘿嘿😜。</h3><h3>有时他去北京著名书画店“荣宝斋”买颜料,也带上我,国画颜料许多是矿物质的,讲究很多。</h3><h3>记得有一次是买“泥金”,在一个小小的盅子里,很贵。售货员小心翼翼捧出来,他拿起就故意随便地扣在桌面上。他就这脾气,十分不屑那种“金钱的味道”!.</h3> <h3>黄胄绘画有个的最大特点,就是以速写笔法入画。</h3><h3>无论是人物、动物,还是花鸟,他都认真、反复、长期地观察,并进行大量的速写,直到能瞬间把对象形神兼备画于纸上。这种犹如摄影一般的画法,记录下当时当地的情感,形成他独特的率真、豪放,质朴、自然的表现语言。</h3><h3>数十年来,他积累的速写作品,成千上万,如他自己所说,是他最宝贵的财富。</h3><h3>在丰富的速写素描基础上,他的人物画,千姿百态,活灵活现。老人的旷达、儿童的娇憨,少女的羞涩,维族人民的敦厚朴实、热情奔放的性格,情透纸外。</h3> <h3>尤其是姑娘的舞蹈,跃然纸上,呼之欲出。</h3> <h3>他当时还是军博的画家,所以经常领我到军博的画室,他很认真的告诉我,中国画不是如人们想像,随便几笔就行了,一定要学习西画的立体感,素描,速写,都是必须的基本功,投机取巧是不行的。</h3><h3>一边说,一边顺手就画了我的一幅速写像,速度极快,脸部细节,眼镜,头发之外,其他廖廖几笔成就…,当下只有“拜服”二字!</h3> <h3>我一直记得他这句话,到巴黎后,终于有条件了,第一件事,就是开始认真的学习西画素描,油画。…当然,这是后话了。</h3><h3><br></h3><h3></h3> <h3>他也带我去拜访其他老画家,到李可染的画室,亲耳聆听老先生用浓浓的江浙口音,对我讲他作画的教导。李老对黄胄的作画勤奋,极为夸赞,说他一月用去二十四刀宣纸,(黄胄的画作量大,是有名的。) 老人还尤其夸奖黄胄善画动物,说:“黄胄画狗天下第一”。</h3><h3>其实他画猫🐱也很好,记得他给了我一幅他家小猫打滚儿的小画,生动有趣,可惜找不到了。</h3><h3>……</h3><h3>这样的幸福自由的学习时光,随着我1972年上大学而结束。</h3> <h3>大学刚开始招生时,黄胄叔叔说,他很想推荐我上北京工艺美术学院。但文革的后遗症,使爸爸妈妈心有余悸,兴趣爱好,玩玩可以,当正式职业终是不妥。他听说后也就不再坚持,我的人生也就此驰向另一个方向。</h3><h3>1972年,我最终还是上了北京工业大学,学了理工。记得唯一次用上我的“艺术”细胞“,是画机械制图。别人头痛的三维空间,我几乎不加思考,图纸画出来后,竟然被我的制图老师,用镜框挂在教科室里,成了他的荣耀。我把这件事告诉黄胄叔叔,惹的他哈哈大笑。</h3><h3>随着四人帮的倒台,黄胄叔叔越来越忙,见面的机会少了。后来,听说他为了画巨幅画“周总理指挥我们唱国际歌”,累倒了,文革中受伤落下的颈椎损伤发作,手脚都瘫了。从那以后,他住院治疗很长时间,很长时间不能画画。</h3> <h3><h3>我大学毕业后,分在当时的轻工部,又重新学习外语,成为中国参加国际电工委员会的代表。</h3><h3>也基本是国内国外到处飞,见面时间更少了。</h3><h3><br></h3></h3><h3>后在法国定居,再见黄胄面时,已是1995年,他应法国邀请,在巴黎蒙梭公园内的著名东方艺术博物馆'“Musée Cernuschi”举行个人画展。</h3><h3><br></h3> <h3>近十多年没见,见面时,他已是坐在轮椅上,女儿小樱已是大姑娘了,结了婚,居住在德国。她先生也一起来了,见了面,大家都高兴非常。我和先生陪着他一起看画展,聊天,他的画展取得很大成功。</h3><h3>有趣的是,他特别爱吃法国的各种奶酪,临走前,还特地请人去买…。</h3><h3><br></h3> <h3>记住了这件事,来年回国时,特地买了各种法国奶酪去家里看他和郑阿姨。这时他已经住在新建的“炎黄艺术馆”里,为建这个中国第一家私人艺术馆,他真是操心费力,竭尽心血啦!</h3><h3>谈起当年的许多往事,和已去世的父亲老战友夫妇~他的老朋友翟叔叔,陆阿姨,大家都不胜唏嘘。</h3><h3>谈起当年他给我的一些画,甚至有些是当包装纸给我的。他也发笑,让我下次带回北京,他看看,如果“看的过”,他给我补签字盖章。</h3> <h3>这幅芭蕾舞“红色娘子军”中的琼花,记得我和他同时都各画了一幅。在巴黎的展览会上,惊喜的发现了这张画。而我的那幅,已不知扔哪儿去了。</h3> <h3>第二年回国探亲,如他所嘱,带上了画。谁知黄胄叔叔又住院了。他让我到医院看他,老先生精神还好,见到我们很高兴。我和他开玩笑,叔叔你怎么又上医院啦!他也笑,还是那么乐观。</h3><h3>这时他已基本不画了,他告诉我,是因为手抖,但字还是能写的。</h3> <h3>我带来的画,他都仔细看了,觉得还行的,他就签名,盖章。觉得不够好的,他就不签~我能理解,那是为了不损自己的名声,也是对别人的尊重。</h3><h3>一幅竹子俊朗挺拔,我说:这幅竹子颇有郑板桥的风韵,他那股“狂”劲儿又上来了,一边签名,一边玩笑说,“郑板桥那里画的有这么好?”…哈哈!真是本性不改啊!</h3> <h3>一幅我早年装裱好的“三驴图”,是当年他随便当包装纸给我的,</h3> <h3>他自己看了,也说画的不错,很认真地重新给我题字:“此为廿年前旧作爲麗军保留至今嘱时已亥年冬于友谊(医)院”。(我的名字,文革后已从“立军”,又改回了“麗军”。)</h3><h3>还嘱咐我,装裱的水平不够好,应让荣宝斋再重裱。</h3> <h3>我后来想去找荣宝斋重裱,可朋友劝我,算了吧,别让人给换了假的。</h3><h3>最后我还是到荣宝斋去了,结果他们的专家也说,别换了,因为那个年代的装裱,已经成为了一个真品的证明标志,换了反而不好。作罢。</h3><h3><br></h3> <h3>当天大家说笑告别,没想到,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黄胄叔叔了。</h3> <h3>黄胄为人,十分豪爽大度,送出的画作不计其数。虽然他的画已价值百万貫,但对国家,朋友,他从不计报酬,不求回报。慷慨大义的名气,界内人人皆知,深得众人信服。</h3><h3>比起后来那些借书画一技之长,钓名沽誉之人,他的德高望重,在当时书画界的感召力,无人可及。</h3> <h3>“四人帮”倒台时,我们去看望在医院治疗他,他像大家一样兴奋不已。</h3><h3>后来听说,他忍着病痛,为国家领导人出访赶画了国礼《松鹰图》、《百驴图》~我们明白,那是文革后,对他艺术的重新认可和尊重~画是他的命啊!</h3><h3>当他能站立起来走出医院的时候,他心里真正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踏上了他朝思暮想的美丽新疆行程…,他爱那里!那里是他艺术的源泉!</h3><h3>艺术家的激情,可以让他焕发新的生命,八个多月在天山南北的采访写生,他不但忘了病痛,还迎来了艺术上“第二个创作高峰”。</h3> <h3>1983年黄胄辞去中国画院院长工作,接受到海外举行画展的邀请。</h3><h3>当时海外对中国人物画了解不多,黄胄承担了中国艺术交流“外交官”的角色。</h3><h3>他虽然身体不行,常常坐轮椅出行,仍先后到过日本、新加坡、美国、德国、比利时、荷兰、意大利、法国、英国、巴基斯坦及香港等地,他广泛接触各国的画家、企业家,以自己的作品及展览,介绍传播中国的文化艺术。</h3><h3>我在巴黎见到他的1995年,正是这个时期。</h3> <h3>96年再回北京时,听说他到南方疗养去了。</h3><h3>虽然没见面,但还是时时关注他的消息。</h3><h3>1997年4月,突然在报纸上看到他去世的消息,一时呆了。</h3><h3>从71年开始跟随黄胄叔叔学画,“忘年交”直到97年,其嗜好、秉性,人格魅力,记忆犹新。</h3><h3>他身上同时具备的那种艺术家的浪漫,军人的豪爽,乡土的淳厚,文人的幽默,…,这样独特的艺术家,再也难得了。</h3><h3>怀念他,不仅因为他是大画家,是老师,更是因为他待我如长辈,宽厚慈爱,</h3><h3>而我遗憾的是,无可以报。</h3> <h3>岁月流逝,很多事会被淡忘,今天写他,已是有些晚了。</h3><h3>许是拍卖会的消息, 让我突然想到,以后,人们也许只会把“黄胄”当成一个记号,记住的只是拍卖会上他画的价格,没有人知道,他曾经是怎样的一个艺术家。</h3><h3>罗曼.罗兰说:“<b>世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在认清生活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b></h3><h3>黄胄叔叔就是这样的艺术家!</h3><h3>尽管饱受苦难,但他仍热爱这片生他养他的土地,热爱这片土地上的人民。</h3><h3>即使名为“大师”,他的画,也从不“居高临下”的玩弄“小人物”的贫穷,把“悲惨”和“愚昧”作为吸人眼球的猎奇和噱头~尽管他画的都是“小人物”。</h3><h3>他心地坦荡,从不屑卖弄那些变态的美,畸形的“性”~尽管他笔下的姑娘风情万种。</h3><h3>看他的画,能感觉到的,是那种对“小人物”发自内心的尊重,是他和他笔下的人物融为一体的深沉的爱!</h3><h3>看到现在有些挂着“大师”名号的“见风使舵”,“钓名沽誉”,“投机取巧”之辈,总是不断听到的“剽窃”,“作假”丑闻,总觉得作为艺术家,他们“缺”点什么!或曰:德不配位?!</h3><h3></h3> <h3></h3><h3>黄胄以画小毛驴著称,但他真正的创新,在于中国水墨画中的人物画。</h3><h3>中国画历史上,人物画曾几度辉煌,盛唐时有吴道子等后世留名。但到了明末清初,除了外国的郎世宁等几个画家,中国画也只有陈老莲、任伯年诸君顶着,人物画败落。民国后期出了个蒋兆和,徐悲鸿…仅此而已。</h3><h3>历史上,中国人物画多为文人画,无论是题材,或是技法均相对格式化,在新的时代,颇显得“力不从心”,“老气横秋”。</h3><h3>黄胄画风的出现,宛如涌进了一股新鲜清朗之阳光,将中国画因循守旧,沉闷单调的人物画坛,一下子变的五彩缤纷。</h3><h3>他的作品,打破中国传统文人画的立轴,条幅,小幅扇面。成为大刀阔斧,气势宏伟的巨幅画作。</h3><h3>人物也不再是“帝王,仙佛,山人,隐士,仕女,菩萨等题材,而是“活着的”普通人:</h3><h3>欢快的歌舞;放牧的少年;赶集的老汉;边疆巡逻战士的英姿;旋舞的新疆姑娘;奔驰的骏马;风雪中的驼队…生机勃勃,丰富多彩。</h3><h3>“黄胄画”成为名副其实的中国人物画的划时代之作。</h3> <h3></h3><h3>于我,他最具代表性的创新,是首先将中国画的写意,工笔传统画法,融为一体:</h3><h3>简则极简~粗放处不停滞犹疑,大写意的阔笔纵横,线条流畅而有力。看似粗旷,但整体效果生动,形成一气呵成奔放之势。</h3><h3>细则极细~细微之处的面部表情和人的具体动作,如镜头特写,精致生动,胜似工笔。且各个有别,形象鲜活,使中国画耳目一新;</h3><h3>第二个画作特点,是前中国人物画中少有的大卷幅,千里雪原,百种人物,都溶入画卷之中,气魄宏厚,笔墨淋漓,观之荡气回肠。</h3><h3>第三个特点,是他的人物速写素描的独特风格,</h3><h3>他的速写,历来堪称一绝。晚期的他,更是将速写的欢快笔墨引入画中,出神入化,挥洒尽兴,进入到一种“天马行空”的境界,成为他具有独特的审美价值的艺术作品 。</h3><h3>加之他认真吸取了西画的色彩,透视,和布局,使他的画作在世界美术史上,被公认为开创中国现代人物画之先河!成为独树一支的创新之作。</h3><h3>在重要的国家级的外交活动中,他气势恢宏的画作,能多次成为当代中国画的代表,绝非偶然。</h3><h3>正因此,黄胄的画才被藏家评为最具收藏潜力的作品。</h3><h3><br></h3><h3><br></h3><h3><br></h3><h3></h3> <h3>黄胄所经历的艺术道路是独特的,他的艺术也是独特的。他的绘画,人物具多,动物画也十分娴熟,独具风格,花鸟画亦有特色。</h3> <h3>于我,他不仅是世人敬仰的大画家,更是用绘画教我作事作人的导师,长辈。</h3><h3>他对艺术的痴迷,对朋友的坦荡,对普通人的热爱,对祖国的赤诚…,集中国文人古风与现代艺术家风骨于一体,令人可亲!可敬!</h3><h3>多年来,一直想把我认识的黄胄叔叔写出来,让更多地人认识他,了解他,不仅是因为他的画值多少钱,而是他的人格,德艺,令人敬佩亲切!</h3><h3>人格出画格!人品见画品!德艺双全,才能称之为“大师”,黄胄大师当之无愧!!!</h3><h3>斯人已去,艺德永存!</h3><h3>大师已离去廿余载,而今再不写,怕是来不及了。特以此文,纪念敬爱的先师~“黄胄叔叔!”</h3> <h3>附:尊黄胄先师所嘱,退休后,在法国重拿画笔,从基本功学起,认真学习西画。</h3><h3>附上几张我的人物油画,以报恩师!</h3><h3><br></h3><h3>临摹意大利十七世纪女画家~阿尔泰米西亚,真蒂莱斯基(Artémisia.Gentileschi)的画作。</h3> <h3>我的油画作品:</h3><h3>法国小姑娘“卡蜜儿”。</h3> <h3>敦煌莫高窟彩塑像。</h3> <h3>“肯尼亚,马赛马拉的小伙子”。</h3> <h3>“西藏大妈”</h3> <h3>“尼泊尔老汉”</h3> <h3></h3><h3>在巴黎,因画中国画的条件有限,于是把西画的水彩,加上中国画的水墨,自创一格。</h3><h3>数年来,常借旅行之时,用此法记下各地风光。</h3><h3>如黄胄大师那样,一路走,一路画…</h3><h3><br></h3><h3>巴黎皇宫花园</h3> <h3>法国山区景色</h3> <h3>枫丹白露宫花园中的狄安娜喷泉</h3> <h3>画家村“巴比松”的小教堂</h3> <h3>山间小路</h3> <h3>马恩河边的水磨坊</h3> <h3>法国香槟酒地区的葡萄园</h3> <h3>巴黎圣母院</h3> <h3>阿尔卑斯雪景</h3> <h3>夏日午后</h3> <h3>枫丹白露水榭亭</h3> <h3>紫藤花</h3> <h3>梵高的小教堂</h3> <h3>法国中部山村</h3> <h3>巴黎法院</h3> <h3>广场喷泉</h3> <h3>深山古桥</h3> <h3>Annecy(安希)城运河</h3> <h3>比利时水城“布鲁曲”</h3> <h3>教堂庭院</h3> <h3>水边小景</h3> <h3>我在巴黎办画展之一角。</h3> <h3>常有老朋友为我可惜:如果你当年不放弃,一直跟着黄胄学画,定可前途无量啊!</h3><h3>但,人生没有“如果”,能随大师学习,已是此生之幸!</h3><h3>尊黄胄先师遗风,不求功利,只为艺术之真爱,💕能有书画伴终生一路,足矣!</h3><h3>画如人生,有情则灵!</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