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买买提打来电话时,我正在昌吉州博物馆看昌吉古城的遗址图片。我是穿过了好几条空无一人的小巷子,才找到那个唐朝遗址的。有位老人对我说,他小时候这道城墙有30米高(可能我听错了或记错了),后来是日晒雨淋,没人管它,也没人加固,就塌下来了,现在的最高处不足2米。博物馆的图片跟我拍到的差不多(新疆人更喜欢说差毬不多),想必博物馆也拍得晚。</p><p class="ql-block">卡拉把碰头时间改到下午的17点钟,而买买提不知道,所以买买提仍按原先约定的15点到了人民公园。因为天气太热,我是一手拎了一瓶冰镇乌苏绿瓶啤酒解渴,一面招手拦的士,要尽快赶过去。我问女司机为何不怕酒鬼上车,她说看上去你不像酒鬼。她是那种粗壮女人,想必碰上了酒鬼也不会有胆怯。</p><p class="ql-block">再次进了公园,很快就找到了卡拉和他的异族兄弟买买提;丢了笔记就麻烦,瞧我把买买提姓名中的后面三个字给忘了。既然卡拉叫他大哥,其岁数肯定比卡拉大,比我更大。他二人正坐在树阴下的石凳上谈笑风生。其开怀大笑的样子,给我拍到手机里。旁边是音响轰鸣的露天舞场,起舞的其个头和舞技参差不齐。卡拉与他看中的那个女舞者有了进一步接触,对他的三人组合胸有成竹。仿佛已远眺到他们火起来终成气候的那一天,脸上浮起了幸福感。</p><p class="ql-block">叫我吃惊的是,维吾尔族的买买提大哥儒雅矜重,这与卡拉的狂野偏执,形成鲜明对比。买买提总是颔首微笑,脸上透出阅尽人世的随和与宽容。他让我随意拍他和卡拉,对我无丝毫戒心。我请他们去一个僻静处,在树林深处找到一个无人的小凉亭,在那里给他们录音录像。</p><p class="ql-block">买买提从木盒里取出他的手鼓。他说这手鼓是搁在地下室受了潮,要晒一晒太阳才能打。我把这个下午的时间,全交给了卡拉和买买提,无所谓等多久。我们一面给手鼓晒太阳,一面聊起来,用新疆话叫喧幌。我来新疆的那一年,即1974年,买买提大哥入读位于乌鲁木齐的八一农学院(如今改名为新疆农业大学),读农田水利专业,毕业后给分配到昌吉市水利局工作。我明白他会有高级工程师的职称,甚至在水利局有一官半职,如今有丰厚的退休金衣食无忧。而叫我不解的是,他为何跟一个穷困潦倒的汉人成了知心朋友;彼此虽衣着不同,气质相异,却说笑打趣,如同兄弟。</p><p class="ql-block">显然买买提的社会身份和手鼓技艺更为社会接受。他曾为伊犁一家文化单位聘请,也是声援江苏援疆工作,以乐队主鼓手身份,至江苏的南京、常州、无锡、常熟等地演出,名盛一时。</p><p class="ql-block">林中的太阳虽然美丽但光线微弱。虽然手鼓的潮气并未散尽,买买提不够满意,但卡拉已急不可待,在亭子那边叫起来。卡拉说话有点糙,土话脏话脱口而出,可他于音乐的细腻,对录像的一丝不苟,对我的些微疏忽当即喝斥,是酷爱了维吾尔人的热瓦甫和手鼓随心率性。我的录像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不是手鼓的声音弱了,就是镜头位置不对。我们是直到卡拉满意,拍我的肩膀大叫“阿福好棒”,这才确定了底下录像的一些作业原则。而卡拉本人没有任何电子存储设备,他在我的佳能卡片相机里看到了他和买买提大哥的无可挑剔的合奏录像,就放声大笑,心满意足,不在意能否自己保存它。</p><p class="ql-block">这两位异族音乐人是天生的一对好搭档。他们打手鼓、弹热瓦甫同样娴熟且配合默契,而不同的是,卡拉的手鼓打得更有力,买买提则打得更沉着。我请他们轮换打鼓弹琴,又请他们分别用汉语和维语演唱;卡拉唱汉语,买买提唱维语。汉语中有成语讲珠联璧合,就讲的是这两位异族兄弟。卡拉的歌声高亢嘹亮,不用担心音量不够,而买买提的嗓音有点低,低沉到动人心弦;我得把相机里面的麦克风偏向他。买买提唱的是一首维吾尔情歌,虽然我听不懂一句歌词,但这如诉如泣的歌声,已飘落在我的心里,给我的记忆播下了难忘的种子。</p><p class="ql-block">间歇时,我们在亭子里闲聊。怕是这样的弹奏每日都有,公园里没一个人走过来瞧我们。显然这么棒的音乐表演,在此地早就成了寻常事情,其演奏者和观赏者都不把它当回事。此刻只有我心潮起伏,知道好东西在民间;同时也明白了为何这对差异很大的异族兄弟成了终身知音,是音乐把他们绑在了一起。</p><p class="ql-block">我跟买买提聊起了他熟知的测量行当,这是我早年的本科专业,我们聊得开心,说到关键处彼此心领神会,而卡拉则两眼茫然,瞅着树林深处的人影儿发呆,仿佛预感到他的三人组合会磕磕绊绊,前途依然渺茫。他说这辈子没顺畅过一回,不相信他的好运会从天而降。我拍到了他凝视远方的悲凉侧影,这跟他的热瓦甫和手鼓一样打动人心。</p><p class="ql-block">到了晚上20点,昌吉朋友来电话,来车接我去湘君府喝酒吃饭,我请朋友晚半小时来,再录半小时的手鼓和热瓦甫,再跟卡拉和买买提待半小时。朋友再次来电话时,我只得跟他们兄弟两个告别,声称后会有期,一路跑出公园南门,上了朋友的车去湘君府。当晚我是跟六个地质队老同事一起喝白酒,彼此虽久未见面,有的有40年了,但聊起往事格外亲切,依然情同手足。</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视频链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a href="https://v.qq.com/x/page/z0837a8wjyi.html?" target="_blank"> 卡拉买买提弹唱1</a></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a href="https://v.qq.com/x/page/w08376m86hm.html?" target="_blank"> 卡拉买买提弹唱2</a></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