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 母 亲

老民

　　2018年1月16日7时20分，我的母亲走了，与我们姐弟永远分别了，与九年前走的我的父亲在另一个世界团聚去了。母亲走的那天天气寒冷，更冷的是我的心情，从此我成了没有娘的人。

　　1958年母亲带着我从农村老家来到天津，与已经在天津工作的父亲会合。后来听母亲讲，生活还没有稳定下来，街道的人就找上门来动员母亲出去工作，街道的人说：现在是“大跃进”，不能在家里吃闲饭。母亲将当时两岁的我放到街道办的托儿所，就到一个集体办的名叫“春光”的皮毛厂上班去了。

　　在春光皮毛厂，母亲的工作是将被割成一块一块的羊皮、兔皮等等皮子，按照皮毛的长短、颜色、质地拼好，再一针一线地缝制在一起，然后制作成翻毛皮衣。春光皮毛厂是母亲一生的骄傲，也是母亲一生的痛苦。当时母亲在春光皮毛厂一个月24元工资。工资虽然少，但每月24日关钱正好赶上每月25日“借粮”，母亲的工资正好用来买粮食，家里的日子就过下来了，母亲挺知足。更让母亲骄傲的是，因为春光皮毛厂的工作，晚年有一份退休工资有医保，给儿女们减轻了负担。但春光皮毛厂恶劣的工作环境伤害了母亲的健康，车间厂房里飞舞的毛毛和难闻的染色剂气味让母亲得了哮喘病，哮喘病发病严重的时候母亲躺不下，只能坐着休息。不管病的多么厉害，母亲也坚持上班，舍不得工资被扣。哮喘病伴随了母亲的后半生，最后夺走了母亲的生命。

　　母亲工作后，我的两个姐姐也从老家来到了天津，一家人终于团聚了。后来，母亲又生下了我的妹妹。当时父亲的工资也不高，我们一家人的日子过的挺紧巴。有一年，我的奶奶来天津看病，花了不少钱，家里的日子更紧了，过年的时候没有给我买新衣服。大年初一的早晨我赖在被窝里不肯起床，大声的质问母亲：我的年还过不过。母亲惶恐的对我进行劝说。同样没有新衣服穿却早早起来帮母亲做家务的两个姐姐也过来安抚我，父亲也拿出几包鞭炮来哄我。最后在得到母亲有钱了一定给我买新衣服的承诺后，我才起床穿上母亲洗的干干净净的衣服出门放炮去了。过年没有给孩子买新衣服，让母亲深感愧疚，我们姐弟长大后母亲还多次提起。有一次母亲又提起此事，二姐悄悄对我说：哪个时候咱家穷呀，咱娘到医院照顾咱奶奶，想穿件稍微体面点儿的衣服都没有，穿着打补丁的衣服就去了。二姐的话让我深深地自责，那个时候我怎么那么不懂事呢。

　　母亲勤劳善良，一边上班一边照顾我们姐弟。每天中午急急忙忙赶回家，捅开煤球炉子，先给邻居的孩子热饭，再给我们姐弟弄饭，照顾孩子们吃完，自己简单吃几口就又赶去上班了。我们的邻居陈大爷也是双职工，陈大爷和陈娘中午都回不了家，他们家有三个男孩子，中午饭都是我母亲照顾三个孩子吃的，有时候晚饭也管。后来两家人都搬家了，但仍然像亲戚一样走动。我的大姐上山下乡返城后，家里的房子住不开，陈娘带着儿子帮我们家在院子里盖小房。

　　我的大姐上山下乡，去了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大姐每个月微薄的工资开支后仅留下几元钱的生活费，余下的都寄回家。后来，二姐参加了工作，家里的生活状况才慢慢好转。再后来，母亲退休了，我们姐弟也都结婚成家了。退休后的母亲本该歇歇了，却帮着照看我的孩子。后来，老家的我爷爷病故，母亲又和我的父亲一起承担起照顾我奶奶的重任。因为害怕奶奶死在天津被火化，母亲、父亲和奶奶三位老人一起回到了农村老家。农村的生活虽然也比过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还是比城市的生活条件差。幸而老家还有我的亲姑姑，姑姑家的我的四个表兄弟尤其是两个大的表弟妹给了三位老人的生活极大地帮助。天冷了，我回老家给父母送冬天的衣服。当我走进家门的时候，母亲看见儿子肩扛着大包袱心疼的流下眼泪。夜晚，父亲照顾奶奶睡在东屋，我和母亲睡在西屋。那一晚是我长大后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和母亲睡在一条炕上。

　　母亲老了，在我的父亲走了之后，精神状态也越来越差。许多时候我和母亲坐在一起，母亲一遍一遍重复的问我：皮毛厂还给我关钱吗？谁掌握着呢？我一遍一遍重复的回答：关钱!我掌握着呢!慢慢的母亲问的越来越少，如果她老人家问我，那是她老人家认出儿子来了，如果不问，那是她老人家已经认不出儿子来了。母亲在她生命的最后两年已经谁也不认得了。

　　母亲的一生是最平凡的一生，没有任何轰轰烈烈的事迹，母亲逝世了，不会有太多的人记得。但对她老人家的儿女们来说，却是一生的记忆，不能忘记，也永远不会忘记。母亲走了，我再也没有机会尽孝了，谨以此文纪念她老人家。感谢母亲一辈子对我们姐弟的养育之恩和浓浓的爱，愿母亲和父亲在另一个世界没有贫穷，没有操劳，没有疾病，平安幸福!

这是我的母亲逝世一周年的时候我写的怀念文章。日子过得真快，转眼母亲逝去已经四年了。印象中母亲从没离开过我，母亲仿佛总在我身前身后转悠，总对我嘘寒问暖，唠唠叨叨。我怀念我的母亲，怀念和她老人家一起的日子……

2022年5月8日 母亲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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