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马岛叔侄话家国

木剑行

老王夫妇是爱看房会买房的人，我对他们说“我带你们去看套好房子——我四叔的新家。”

本来是说好元宵节这天去的，结果烟台威海都下了雪，烟威高速不好跑车，就推迟了一天。

今年的元宵节特别，为什么？咱们先按下不表，总之我们是在正月十六驾车自威海沿海岸一路向西，奔秦始皇养马的那个岛。

养马岛属烟台牟平区，距威海市区40分钟车程，离烟台市海滨广场开车只需20几分钟。烟台人一度嫌养马岛偏僻，以至此地房价低，政府以政策鼓励市民西迁来此。四叔四婶聪明，果断出手在紫金山庄买了一套三室两厅，158平米。哈哈，英明决定。

我载着老王夫妇在紫金山庄里绕了一圈，“王大姐，咱先看外，后看内，然后您给估个价。”

四叔四婶开门迎客，一桌好菜，鲅鱼水饺等着下锅。

不急开席，先得参观。眼镜型户型，双卧夹着客厅都向阳，正正堂堂，利利索索，非常适用。听着老王夫妻夸房，四叔四婶美得合不拢嘴。

“王大姐，估个价吧。”

“五千每平米！”

“哇，你太厉害了！就这个价买的。”

“不过，现在差不多一万了！”

“在你们北京这些钱买不到一个厕所。”四叔说。

还真是，70多万买一套正儿八经的三室两厅两卫，在京人看来性价比简直高到云彩上去了。

这是四叔四婶的第三套房子了，如果不算他们在黄务给儿子买的那套婚房的话。

四叔不是什么有钱人，胶东农村长大，上体校，进城当司机，病退，属于工人阶级。他和四婶勤俭持家大半辈子，拆东补西，四十年间的先后三套房子，恰恰是中国人房改和民生改善的缩影。

第一套房：八十年代末，改革开放八年，当时的烟台市长俞正声（上届的中央领导人）深谙邓小平的改革思想，进行了全国第一个棚户区改造项目，烟台一片新宅拔地而起，谓之“民生小区”。

那时没有商品房概念，是分房。分房原则极有意思：按需分配。你是普通工人但家里人口多，那就面积大房间多；他是厂长局长但家里人口少，那就面积小房间少（也可能按业绩加补一点）。

1990年，四叔入“不惑”，以三口之家离开32平米的简易楼房，住进了82平米的新房。那房子我住过，好，比北京我家的“大院军干房”还好，离海边不到五百米，我天天跑海边。

四叔的第二套房：九十年代末，四叔四婶开始念叨“房儿小了”，于是2000年他们在城东康复路的坡上买了套性价比极高的“商品房”，128平米，才8万5，还带个小仓库，外加一块塘边菜地，谓之“新世纪小区”以现在看就是白得的。

兄妹们都说那地方太偏荒，说四叔四婶瞎折腾。四叔四婶却美美地装修住进去。这房子我也多次住过，顶层的6层，客厅尖顶挑空最高处有4米开外，而北房的高度大约两米多一点，有点象阁楼。但居高临下，透过大挑窗可看到远处的大海。

这个“新世纪”的小开发商才50万注册资金，胆子够大，敢扑中国房产开发的初潮。一些手续还不太健全，所以四叔四婶是住在新房里再慢慢补手续。

后来呢？房证办好了，房子值钱了，小日子过了十几年，这“高房”里有了第三代，小狗“毛毛”转眼间成了十几岁的“老同志”。他们自己动手用边角材料铺的木地板已经松动，踩上去啪搭啪搭响。卫生间洗脸盆下的水管被拆下了，下面放个塑料桶专门接水，用来冲马桶。四叔四婶已“知天命”有余，六层楼（加上底层的小仓库实际七层）渐渐爬不动了，尤其四叔有糖尿病。

2012年左右从四叔家客厅落地窗俯瞰，好几个精致社区出现在通往海边的大路两侧，一万多一平米。四叔四婶该换个有电梯的房子了，可一万多的房子对他们而言，太贵了。

2017年，四叔四婶对我说“帮我们参谋个房子吧。”

于是我们驱车养马岛——笔直的滨海大道旁的紫金山庄，6层花园洋房的4层，当然带电梯。

考察完毕，共识：好！性价比很高！

“四叔四婶，下决心吧。不但买，尽快装修，尽快住进去！人生几何？该享享福了。”

“民生小区”的老房卖了90万，买“马”带“鞍”，余钱还买了辆哈弗H6，让儿子开。

2017年当年，四叔四婶入住“紫金山庄”，真宽敞，再也不用爬楼了。

两年中，幼儿园、小学、食堂、养老院、超市、电影院等配套都齐全了。三甲医院五六分钟车程，还有医生驻社区。亲戚们不旁观了了，六姑七姑跟进，买了紫金的三期在建房，将和四叔四婶做邻居。

真为他们高兴。

吃着鱼虾，吃着鲅鱼水饺，喝着老王订制的干红，回顾了四十年间的三套房，四叔感慨了：

“我觉得我们都赶上了中国历史上自唐朝以来第二个好时代。

没有邓小平，没有改革开放，就没有我们的今天！咱们为好日子碰一下吧！”

“四叔，你给邓小平打个分吧。”

“85分！”

我放下了酒杯，想起了与四叔打分颠倒的六叔。六叔给了邓小平30分。

“四叔，六叔为什么只给邓小平30分？”

四叔沉吟片刻：“咱村棚户区改造，他得了5套房，有退休金，有医保，还有村企业的股份。改革开放他受益最多。不应该感恩吗？”

“三年困难时期，我们都挨过饿。你爷爷带着我们做无粮粉垫饥，真难吃。他忘了？”

“我们象做贼一样到工厂卖糖葫芦，5分一串，卖五角钱一包50颗花生米，好买粮食交学费。他忘了？”

己亥元宵节不一般，这一天还是邓小平逝世22周年纪念日。

中国人吃着元宵看着花灯，还会联想到些什么呢？

邓公在天，俯瞰神州，望着高铁、航母、嫦娥号，望着养马岛四叔四婶家的灯火，还有那么多啃着鸡腿骂娘的人，做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