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说:《我是副职》

凡人波哥

<p class="ql-block">作者简介:万波,网名:凡人波哥,南昌铁路局集团公司干部。曾参加过那场举世闻名的对越自卫反击战,在铁路部门当过火车司机,担任过办公室主任,做过公司的老总(实业公司法人代表)。一路风风雨雨,尝尽了生活中的酸甜苦辣,体味了人世间的百样人生。尽管历经坎坷,但始终热爱生活,痴爱写作,曾在各类报刋杂志发表小说,散文,诗歌,随笔等文章计86余万字。</p> <h3>  大学毕业后,我分在市重型机床厂办公室干文秘工作,虽然在大学学的是机械制造,专业与文秘不对口,可我仍然干得风生水起,第二年底就担任了办公室副主任。照此干下去再有个三年五载弄个厂长,副厂长干干应该没什么问题啦,嘿嘿……</h3><h3> 当副主任后的这些年,我诚惶诚恐做事,稀里糊涂做人,对上唯唯诺诺,对下冷脸相迎。可转眼十二年过去了,我却依然是个副职,成为干了九年副职的年青老干部。心烦的时候我常在心里骂“他娘的,抗日战争也才打了八年,老子奋斗了十几年还是个副科级,我操……”</h3><h3> 我知道,时下社会上流传着“宁愿为领导跑断腿,也不为同事端杯水”的做官诀窍。混了这些年,我也不是不得转的人,前年我们老主任到点,我趁拜年的机会专程去了厂长家,我故作随意地说:“王厂长,听说你喜欢喝茶,我特意准备了两罐上好的铁观音,请你品尝。”说罢我将礼物放在厂长家硕大豪华的茶几上。看到厂长夫妇心不在焉的样子,我又特别强调:“这是经过特殊加工的上等茶叶,务必抓紧时间品尝哦。”</h3><h3> 见我稀奇古怪的神情,王厂长皱着眉头说“瞎搞”。</h3><h3> 厂长夫人就说:“我们家老王喝不惯红茶,你还是拿回去自已慢慢品尝吧。” 我一口水没喝就被厂长夫人请出了家门。</h3><h3> 现在供销科长又调走了,厂里决定在全厂干部中招聘。我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更知道有不少人都瞄着这个“肥缺”在卯足劲地活动呢。</h3><h3> 人劳科的陈大华是我的铁板兄弟,知道我报名参加竟聘后,悄悄地对我说:“邹才平,你傻呀,招聘无非是走个过场,天上掉馅饼的事怎么也轮不到你。这年头不跑不送原地不动,光跑不送平级调动,又跑又送越级使用。要抓紧时间去活动活动哦。”技术科的刘国民是我大学的同班同学,挺木讷的一个人,那天碰到他竞也祝我竟聘成功。</h3><h3> 我打心眼里瞧不起刘国民,蔫里巴叽的书呆子一个,我们一起分到厂里的十人中数他混得最差,十几年了也就是个工程师,其他九人已有俩人提升为副厂级,五人当了中层干部,另外俩人早几年就下海经商了,据说如今已是百万富翁了。可瞧不起归瞧不起,书呆子刘国民说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我决定他娘的干脆赌一把,心里思忖着找老婆胡玲拿出钱去活动一个正职,免得她老怨我是“梁山上的军师——吴用”(无用)。</h3><h3> 其实不怕你笑话,我在家里是名符其实的“四把手”:老婆,女儿,宝宝,然后才轮到我。宝宝是我家一只纯种哈巴狗,这狗东西不知何时也学会了嫌贫爱富,仗势欺人,只要我老婆在家,它总是围着她转,“嗯嗯”地撒娇。有一次我跟老婆亲热,正处在毛焦火辣的关键时刻,这狗东西不知何时溜了进来,两只狗爪搭上床沿朝我“汪汪”地吼叫,气得我抬脚踢它的狗头 ,幸福时刻也就在老婆的骂声中自然瞬间离去……</h3><h3> 我向老婆讲述了单位的现状和面临的严峻形势,希望她能顾全大局痛快掏出票子。</h3><h3> “四万,你怕是吃了灯芯草呢?讲话轻飘飘哟。”我老婆胡玲惊讶地拿眼睛斜我。胡玲是年薪58万的台资企业副老总,老板常驻台湾,五千多人的鞋业公司大多时候是她在经营和管理,她在家里说话时也仍然改变不了盛气凌人的口气。</h3><h3> “也就是大半年的工资,假如转了正一年也就回来了。”我看胡玲阴沉着脸,陪着笑脸又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哦”。</h3><h3> “恐怕是肉包子打狗嘞”胡玲心有疑惑道。</h3><h3> “你不会是舍不得钱吧?”我激“母老虎”胡玲。说出来羞死先人,我一年的收入也抵不上胡玲的零头。胡玲鼓起的腰包决定了她在家的霸主地位。这些年,她给家里挣来了房子,车子,还有女儿上私立学校的费用。拿她的话说,靠我的工资养家,她和女儿早就喝西北风去啰。</h3><h3> “不是钱的事。”胡玲艾怨地瞪着我。</h3><h3><br></h3><h3> “官场如战场”,此话确实精辟。渐渐地许多后生晚辈都“产房传喜讯——升了”,唯有我仍然在原地踏步。我知道“长江后浪推前浪”的道理,也开始学会了“见人说人话,见鬼打乱哇”的处事方法。十几年来,我忍辱负重,如履薄冰,生怕说错了一句话,唯恐做错了一件事,做梦都想当正职,然而幸运女神总是与我擦肩而过。记得老主任临退休前曾偷偷地告诉我,他推荐了我接任他的位子。可老主任退休后,厂里却只让我暂且代行使主任职权,三个月后,那个以前在我面前一直低眉顺眼的小张干事,反而成了我的顶头上司。</h3><h3> 这些年,我是个典型的“拼命三郎”,单位,路上,家里三点成一线,上班拼命的干,下班拼命的赶,回家拼命的做。不是我自吹自擂,如今像我这样不打牌,不按摩,不喝酒,不抽烟,不K歌,不瞎来,一心顾家的极品老实男人,恐怕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几个啰。</h3><h3> 记得刚进厂的时候,不知天高地厚的我口气硬是比力气还大,牛皮哄哄的很呢。我曾暗自发誓要改变国内机械制造业落后的现状,一有时间就捧着机械制造方面的书籍看。可不久我就发现对这类书籍,我已越来越不感兴趣了,可怜的书们只好静静地待在那架书柜内,任由灰尘飘洒在它们身上。</h3><h3> 其实我是又有了新的爱好——秀厨艺。</h3><h3> 胡玲惊喜地发现了我的爱好后,除经常口头表扬外还亲自到书店购买了《家常菜谱》,《烹饪大全》,《四季家常菜》等予以奖励,并言传身教不遗余力地向我传授着厨艺技巧。我没有辜负老婆的厚望,不出一年时间,我的厨艺果然已大有长进:煎,炸,烹,炒样样精通,风味小菜信手拈来。每逢周未是我大展身手的好时机,当我满身臭汗将精心制作的菜肴一一摆上餐桌时,老婆女儿惊喜的大呼小叫,看着她们大快乐颐地享用着美味佳肴时,我全身的疲劳就会瞬间消失,因为我骄傲!</h3><h3> 有人说,邹才平,你他妈的就是个贱骨头,天生是个当厨子的命。我知道这是无用的男人羡慕嫉妒恨呗,他们是永远体会不到秀厨艺过程中的乐趣的。</h3><h3> 当然,在成绩面前我也有小缺点,比如喜欢发发牢骚,喜欢打小报告,喜欢背后议论人,喜欢上班时偷偷上网。那一次,王厂长来到办公室,交代我抓紧时间亲自写一篇反腐倡廉的文章,我洋洋洒洒地写了一万多字,从国际金融危机到国内股市行情,害得王厂长戴着老花镜看了半天不知所云,气得跺脚直骂娘。后来还是小张干事在办公室熬夜重写,才使王厂长在第二天全厂反腐倡廉动员大会上的发言赢得了阵阵雷鸣般的掌声。我感到很纠结:那是你厂长没交代清楚嘛,怪我屁事?</h3><h3> 那天,王厂长在台上作报告,我就在台下与人嘀咕:“别看王胖子在台上胡说八道,吹得天花乱坠,指不定自已屁股也不干净呢”。我在下面与几个人叽叽喳喳开小会,气得王胖子在台上敲桌子喊“安静”,看王胖子犀利的小眼神直盯着我看,我赶紧噤了声。</h3><h3> 我经常会卖弄地在办公室向同事们讲述八卦新闻,传播小道消息,看见他们那种伸长脖子神经兮兮的样子,我就忍不住偷偷地乐。</h3><h3> 那天上班刚走到办公室门口,就听到小季他们在小声议论这次招聘的事,我伫立在门外竖起了耳朵。</h3><h3> “听说这次招聘邹才平又是陪衬呢,据说厂部已内定了人选,肯定不会是他。”是对面桌老赵嘶哑的声音。</h3><h3> “也难说,他家里有的是钱,化点钱造角(南昌方言指送礼)也许这次就转正了呢。”小季反驳道。</h3><h3> “邹主任真可怜,干了九年副主任还升不上去,恐怕是得罪了什么人吧?”刚分配来的小刘姑娘叹息道。</h3><h3> “怪只怪他平常口无遮拦,又不喜欢结交人,领导能出面帮他才怪呢。”老赵对我上次没去他家喝乔迁喜酒的事仍然耿耿于怀。</h3><h3> 隔壁房间传来猛烈的咳嗽声,我心中一激灵,跨进了门。</h3><h3> “主任。”小刘姑娘慌忙站起来向我行注目礼。</h3><h3> “副的。”我愤怒地跺脚恨道。</h3><h3><br></h3><h3> 我向老婆请示:这段时间要好好表现表现,不能再晚出早归了。哼,不蒸馒头蒸口气,在关键时刻我还是能惦得出公与私的份量的。那天我在夜市闲逛时,无意间瞄到了书摊上这本《跑官,卖官》,细心拜读后心里豁然开朗:如果知道世上还有这样的奇书,我恐怕早就可以实现梦寐以求的升迁梦了。</h3><h3> 我痛恨自已不懂为官之道,白白瞎忙了这些年,心里开始懊恼不已。坊间不是早就开始流传一副讽刺官场现状的对联嘛,上联是“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下联是“说你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横批是“不服不行”。唉,这年头,毕竟是朝里有人好做官,手中有钱好办事呀。从自责中醒悟过来后,我趁着夜色匆匆向王厂长家奔去。</h3><h3> “叮咚”悦耳的门铃声在寂静的月夜显得分外刺耳,我按响门铃后赶紧闪身躲到暗处。</h3><h3> “谁呀?”里面传出女人的声音,随即门打开了,露出了一张胖乎乎的女人脸。咦?我感到 莫名其妙,赶紧转身下楼,只听“呯”的一声,防盗门在我身后炸响,震的我心惊肉跳。 我曾听人说过,厂长和书记住对门,厂长家301,书记家是302,上次送茶叶也来过王胖子家,没想到今晚慌乱之中竟鬼使神差敲错了门。我想再上楼去,又怕对门透过猫眼窥视的那双眼睛。</h3><h3> 月光透过枝丫,树叶将光芒挥洒在大地,映得墙面与地面斑驳陆离,泛着淡淡的绿光。我沮丧地躲在高大的樟树下,仰望厂长家透过窗帘折射出的桔黄色灯光,心里忐忑不定。夜幕下,三三俩俩的行人在经过樟树下时,总会拿眼晴瞟一眼,看得我后脊梁骨发凉。我开始心虚起来,偷偷摸摸溜出了小区,逃也似的回到了家中。</h3><h3> 第二天早晨,我瞄准王厂长刚进办公室就“嗖”地窜了进去:“厂长,这是昨天刚到的文件,请你签阅。”我将文件袋放在桌上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王厂长抬起微秃的脑袋,老花镜后的眼睛炯炯地直视着我,看得我心里直发毛。</h3><h3> 一周后,招聘结果公布,我再一次名落孙山。而让人大跌眼睛的是,供销科长竟是我打心眼里也瞧不起的书呆子刘国民。我顿感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人就瘫坐在地上……</h3><h3><br></h3><h3> 我病了,而且病的不轻。我在客厅就像那蒙着双眼的瞎驴直打转转,嘴里神神叨叨“我是副职,我是副职,永远也当不了正职。”我胡思乱想也猜不到究竟得罪了何方神仙,精神已到了崩溃的边缘。</h3><h3> 胡玲又恢复了以往的温柔,她不停地哄我说“副职好,副职好,大树底下好乘凉嘛”。</h3><h3> 当王厂长和夫人闻讯赶到我家时,我和胡玲都愣住了,我憋在心里的一口怨气也终于吐了出来。此刻,人高马大的我竟像小孩“呜呜呜”地痛哭了起来:“这么多年,我邹才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为什么每次提拨都轮不到我?”我语无伦次地尽情倾诉着心中的委屈。</h3><h3> 王厂长赶紧放下手中的文件袋和水果,走过来拍我的肩膀:“小邹呀,其实你是个好同志嘞,人又聪明文化又高,只是近几年老想着走歪门斜道上去,经常说话办事不着调,结果反而耽误了自己的前程哟。”他转而又开始埋怨我:“记得刚来的那几年不是干得蛮好嘛,怎么后来就惯出了那些怪毛病呢?”</h3><h3> 胡玲一边削苹果一边搭腔:“都怪我,都怪我,是我拖了我们家小邹的后腿呢。”</h3><h3> 厂长夫人接嘴道:“其实你前年到我们家 ,我和老王就知道茶叶罐内有蹊跷,前天一大早又神经兮兮地跑到办公室送文件,肯定又有猫腻,你是即害人又误已呢。”</h3><h3> “瞎搞。”王厂长直朝我鼓眼睛。</h3><h3> 我羞红着脸说:“以后一定改正,马上就改正。”</h3><h3> 在这个难忘的夜晚,平常看似威严与冷酷的厂长夫妇竟跟我和胡玲促膝交谈了整整四个小时,我感到即高兴又羞愧,只晓得鸡啄米似的不停地点头。王厂长临走时嘱咐我一定要随时保持平常心态,重拾信心,有时间多看看书,千万不要荒废了专业,以备今后担当大任。王厂长还说,年轻人嘛,有的是机会!</h3><h3> 送走厂长夫妇后,我感觉格外地轻松,心里亮堂了许多,身体居然奇迹般地康复了。这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灿烂的阳光下,王厂长和书记一手举着接力棒一手拿着砍刀,率领我们跑在布满鲜花与荆棘的路上。王厂长回头朝我大喊:“邹才平,快跟上!”我浑身一激灵不由加快了脚步,跑在我身旁的有书呆子刘国民,小张干事,小刘姑娘,身后是重型机床厂的众多兄弟姐妹,大家齐声喊着号子,呼啦啦地奔向那充满挑战与幸福的前方。</h3><h3> 梦中醒来,天已大亮。我推窗远眺,但见一轮红日正冉冉升起,今天又是一个充满希望,生机和活力的好日子。 </h3><h3><br></h3><h3> </h3><h3> </h3><h3><br></h3><h3> </h3><h3> </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