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苦恶鸟有感

舒国英

　　我来海口以后，听说白沙门有鸟，对那个地方又不熟，于是邀请群里的一个摄友哥哥做向导，带我去白沙门踩点拍鸟。

这个哥哥很热情，一边带我拍着各种鸟，熟悉各个拍摄鸟的地点，一边向我介绍着白沙门各个季节的各类鸟。 

哥哥在介绍中说到白沙门有白胸苦恶鸟，这个名字似曾好像很熟悉，马上勾起记忆的搜索，虽然没有搜到确切的信息，但是引起我强烈拍到它的欲望，我不禁又追问了这哥哥一遍：这个地方真的能拍到苦恶鸟？哥哥不屑地说：在这地方，它是菜鸟，经常能看见，肯定能拍到它。

　　好像是为了验证这哥哥所说不虚一样，在我们行进的过程中，哥哥用手轻指旁边的小河轻声的说：看，那就是白胸苦恶鸟。顺着哥哥的手势看去，河中不到二十米之处，真的有一只鸟，迈着悠闲的鸟步在觅食。

白胸苦恶鸟是一种非常机警的鸟，见人就藏，我赶快的端起相机，也没有拍到它一张完整的鸟影。透过稀疏杂乱的枝条，鸟影依稀，甚至看见它在戏水清身，就是快门无从按起。尽管不甘心的变换角度拍了几张，也都是废片。

　　我为了能拍到白胸苦恶鸟，连着三天都去了白沙门。

第二天早晨去白沙门，停好车后，忍不住树上的八哥、灰椋鸟的诱惑，拍了几张天空版，然后向白胸苦恶鸟出没的水塘走去。

没到塘边就看见俩只白胸苦恶鸟，心中一阵窃喜，今天的鸟运真好，看你们还能不让我拍到。小心翼翼地接近合理的位置，端起相机就是一梭子，直到被惊动的白胸苦恶鸟躲进岸边的树丛。

满心欢喜查看丰收的成果，享受丰收的喜悦，好玄差点没背过气去，拍的一张张几近白版！

白白的浪费掉了一次大好时机，心里这个懊悔啊！

相机里，白胸苦恶鸟还是零纪录，一切唯有从头再来。从九点开始，钟点一个一个的过去，白胸苦恶鸟就像世间蒸发一样，始终隐藏着再也不露面了，真是恶鸟。

　　时间已经过了中午十二点，我已经越来越失去耐心，准备打道回府。就在这个时候，一只鸟从眼前飞过，我急忙端起相机瞄准对焦，同时按下了快门，意想不到的结果出现了，飞过来的居然是白胸苦恶鸟！

回看相机，飞过的白胸苦恶鸟被我拍个正着，第一反应就是：这真是一次菜鸟对菜鸟的胜利！

这是我极少的水平，不敢说技术多好，只能说是运气的超好！一次拍到了这么的多，自己都懵圈了。

唱着歌回家了！

三次去白沙门拍白胸苦恶鸟，这是我唯一一次拍到的白胸苦恶鸟，转过天，第三次白沙门、还是去拍白胸苦恶鸟，我是连它的影子都没看见。

在我拍鸟的过程经历中，都是先拍到不动的呆板，然后寻找机会再拍诸如飞版等，像这样还真是第一次，看来世间之事绝无常理。

　　白胸苦恶鸟，只是苦恶鸟的其中一个种类，由于它的鸣叫声近似于我们语言的“苦呜”之音，所以民间就有了苦恶鸟的种种传说。

传说之一：说是有一个老婆婆，儿子出外谋生，留下媳妇和婆婆相处。老婆婆是一个盲人，儿子的媳妇是一个坏媳妇，一个恶毒的媳妇，每次吃饭的时候，儿媳妇都把蚯蚓伴在饭里，欺骗婆婆说是秋鳝让婆婆吃下。儿子回来发现了此事，赶走了恶媳妇，恶媳妇没有了家，饥寒交迫整日流浪，这事被上天知道，罚恶媳妇变做苦恶鸟，每天必须不停的“姑恶姑恶”的从早叫到晚，才能得到一条蚯蚓充饥。

　　传说之二，却是截然相反的内容：大概意思是说，女孩子从出生就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娇生惯养的，到了结婚的年龄，来到一个陌生的家庭，无论怎么努力的去做，去讨好公婆的欢心，就是不能达到目的，结果还是被赶出了家们，变形化身成了苦恶鸟，日夜啼叫倾诉着满腔的幽怨不平和无尽的忿恨。

　　苦恶鸟由于鸣叫之声，不但在民间故事里广为流传，就是在文人墨客的笔下也时常的相见。如宋朝的苏东坡、邵定，清朝的龚自珍等等。

宋人邵定所作的《姑恶》，就是毫不留情的说儿媳妇的不是：

“姑恶，姑恶

姑不恶，新妇恶。

不闻姑声骂妇错，

但闻妇声数姑虐。

汝夫汝夫汝所严，

汝姑又知天之天。

高高在上胡可言，

纵有可言当自冤。

以天感天天自还，

姜归愈敬姑复怜。

胡愤而死鱼龙渊，

至今谇语春风前。

姑恶鸟，

家私休与外人道。

道与外人人转疑，

去归何尝说姑好。”

清朝人龚自珍则有不鸣洗刷之意了，他写道：

“鸟名姑恶，谁当雪之，蔌名慈姑，又谁植之”。

苏东坡则说：

“姑恶姑恶，

姑不恶，妾命薄……”采取了折衷主义，不说谁是谁非，只是叹息妇命薄。   

在这件事情上，其实无论是谁，他们都只是站在了各自的思想立场上，只不过代表了各自的立场，而没有站在自身感受的立场上发表感受，所以就感到有些苍白和无聊，说穿了就是文人的无病呻吟！  

 

　　陆游是切身体会到封建礼教，巨大压力和无奈的感受者，陆游文字间所发出的声音，才是最真实的。

陆游是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爱国诗人。他同时也是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爱情诗人。陆游的爱情诗，不是出于激情热情凭空幻想出来的，诗的本身是出于切肤之痛的心灵呐喊：

红酥手，

黄藤酒，

满城春色宫墙柳。

东方恶，

欢情薄，

一杯愁绪，

几年离索。

错！错！错！

春如旧，

人空瘦，

泪痕红浥鲛绡透。

桃花落，

闲池阁，

山盟虽在，

锦书难托。

莫！莫！莫！

陆游的这首《钗头凤》，读起来荡气回肠，催人泪下，这首经久不衰的诗，是千古的绝唱！

           

　　陆游和唐婉是青梅竹马，俩小无猜的表兄妹。

随着年龄的增长，陆游风度翩翩、一表人才，唐婉也是落落大方，外静内惠，更是擅长作诗填词，好一对才子佳人。两人互生爱慕之情，并且得到了双方家长的认可，在这点他们是幸运的，没有像梁山伯与祝英台一样，开始就注定了悲剧的结局。

婚后的两人鸾凤和鸣、夫唱妇随，不是一般人理解的夫妻恩爱，这就引起了陆母的不满，尤其是婚后三年两人没有孩子，让陆母更加忍无可忍，婚姻的后果就是陆母直接的棒打鸳鸯，一封休书把唐婉休回了娘家。

陆游对于这样的结果，从心理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但是，在南宋的时候，封建礼教已经完成体系，成为维护社会与家庭牢固的关系网，陆游作为读书的文人，是没有冒着不孝之名的勇气，去违背抗争母亲所做的决定的，这就在人间，演绎了一出活生生的《孔雀东南飞》。

陆游在离开唐婉的一段时间后，苦闷异常，虽然也娶了妻生了子，但是，对唐婉儿始终不能释怀，唐婉成了陆游心中一生的痛。

数年以后，陆游来到了以前和唐婉经常来的沈园，草木依旧，人是皆非，大有：人面不知何处去，挑花依旧笑春风的感慨，就在此时恰碰到唐婉携丈夫也游沈园，更是伤心欲绝，更甚者，唐婉居然征得丈夫的同意，让下人为陆游送来了酒菜，面对着酒菜睹物伤情，陆游酩酊大醉，仗着酒精唤起的无限思绪，在沈园的墙上提笔写下了千古不朽的名篇《钗头凤》

红酥手，

黄藤酒，

满园春色宫墙柳…………

此后唐婉再次来到沈园，看到陆游墙上的《钗头凤》百感交集，悲愤之情从心生起，在陆游的《钗头凤》旁边，挥笔写下了另一首《钗头凤》题目就是  

《世情薄》：

世情薄，

人情恶，

雨送黄昏花易落。

晓风干，

泪痕残，

欲䇳心事，

独语斜栏。

难！难！难。

 

人成各，

今非昨，

病魂长似秋千索。

角声寒， 

夜阑珊，

怕人寻问，

咽泪妆欢。

瞒！瞒！瞒

也许，这是唐婉积攒着一腔幽怨、拼就着满腔的心血，写就成的愤世之作，不久，在无尽期的痛苦折磨下，唐婉忧郁而逝。

        唐婉是陆游心里永远拔不出来的刺，到了晚年，沈园成为了他排泄心中苦闷的地方，就在将近八十岁的时候，他最后一次的游沈园，并写下了:

            沈家园里花如锦，

            半是当年识放翁；

            也信美人终作土，

            不堪幽梦太匆匆。 

       回去没过多久，陆游便悄然离世了。

    

        

     陆游用苦恶鸟为题材，写过大量的诗，用来排泄哀伤和仇怨。由于陆游有和唐婉的爱，被母亲拆散这样的痛苦经历，出于对母亲无法表达的不满，在陆游笔下的姑恶，是这样子的。这是他在中年时写的《夏夜，舟中闻水鸟，声甚哀，若曰姑恶，感而作诗》：

         女生藏深闺，未省窥墙藩。

        上车移所天，父母为它门。

        妾身虽甚愚，亦知君故尊。

        下床头鸡鸣，梳簪着襦裙。

        堂上奉洒扫，厨中具盘飧。

        青青摘葵苋，恨不能美蹯。

        姑色稍不怡，衣袂湿泪痕。

        所冀妾生男，庶几姑弄孙，

       此志竟蹉跎，薄命来谗言。

        放弃不敢怨，所悲孤大恩。

        古路傍陂泽，微雨鬼火昏，

        君听姑恶声，无乃谴妇魂。

     在陆游的笔下，一个还没有鸡叫就起床开始一天忙碌的媳妇跃然纸上，她要从早晨忙到晚上，她千方百计的要把粗茶淡饭做出美味佳肴的味道来，就是这样还要看着婆婆的脸色，婆婆的脸色稍有不高兴的样子，媳妇怕的已经泪湿衣裙了，这样还不行，由于迟迟不能让婆婆抱上孙子，最后还是被轰出了家门，流落在荒郊野外，就是这样心也不敢怀有恨怨，变成一只姑恶鸟，都怕厌恶的叫声招婆婆烦。

       这是恶姑吗？

       这分明是一个贤惠本分的媳妇的声讨檄文！这分明是一个贤惠本分媳妇在像世人诉说，诉说天下的姑恶都是被这样变成的！甚至更是在诉说，婆婆们才是那姑恶！ 

        陆游所处的时代，纵然对母亲有多大的不满，也不敢流露半分，也许也只能通过对姑恶的抒发，来发泄一下对母亲的不满，也是够无可奈何的了！

　　无辜的苦恶鸟，仅凭不雅的鸣叫声，就被人类冠以姑恶和婆恶，也算是够不幸的了，不管是姑恶还是婆恶，反正都不是什么好鸟。不过要是探寻起来，在历史长河的现实中，是姑恶多还是婆恶多，我倒是觉得婆恶肯定是姑恶多！

首先，姑恶也好婆恶也罢，产生的原因必然离不开历史的社会背景，其次就是由人性决定的。

严格说来，那朝那代都有姑恶，但是也是偶然的，也是个案。因为，封建文化的土壤是不许可姑恶产生的。姑恶的产生必须在特殊的条件才能生成。就像前面的传说，第一是丈夫长期外出不在家，第二婆婆还是一个盲人，离开这两个条件中的一个，怎么也不行。

现实生活产生的姑恶，也必须有她产生的条件。比如罕见的悍妇，进了一个罕见的懦弱家庭，遇见了罕见懦弱的丈夫、罕见懦弱的公婆，罕见懦弱的其他家庭成员，只有具备了以上苛刻的条件，才能诞生一个奇芭的姑恶。

现实中的生活，若说强势一点的媳妇那是难免的，比如富家女嫁进了穷家汉，懦弱男娶了个彪悍妇，能干妻遇见窝囊夫，饶是如此，也不可能有姑恶出现，因为在封建的社会，女人一旦嫁进夫家，还有妇道这条绳索捆着呐。《打金枝》想必都知道，就是皇帝的女儿也不例外！

封建社会的礼教，一个家庭，父母在的时候，是家庭的重要成员，其次是丈夫，最后才是媳妇。地位决定行使权力的范围和话语权，一个地位最低下的媳妇，怎么可能忤逆不道呢？她肯本就没有这个能力和资格嘛！

即使有些媳妇想成为姑恶，也有一条她不敢逾越过去的坎。在封建社会，有一条子女对父母不孝的罪名叫忤逆之罪。一旦触犯忤逆罪就是灭顶之灾。法律规定，一个县里如果出现一个犯下忤逆罪的人，就是县太爷也要治罪，轻者丢官，重者充军发配。至于犯人的结果就是“剥皮揎草”和“挫骨扬灰”。挫骨扬灰大家都知道，剥皮揎草想必就不清楚了，这个刑罚就是把活人从头颅锯开，然后灌进水银，这样就能剥出一张完整的人皮，人皮里塞进草，抬着在大街游行示众。试想，就是姑恶敢去试试吗？！

所以说，姑恶，在过去的历史上真的很难产生。女人们最大的心愿也就是：千年的媳妇熬成婆。

我为什么说，婆恶肯定比姑恶多，因为封建社会的礼教土壤，是最适合滋生婆恶的温床。这点就不用深说了，但凡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

无论姑恶和婆恶，都是人，都是女人。是人就应该具有人性，尤其女人，比男人更多了一层母性，母性是更具有人性的，在人类社会发展的过程中，到处都散发着母性的光辉，伟大的母性孕育了人类的发展，即使有婆恶的存在，也是少之又少，那必然是她的人性受到扭曲的结果，好在她们没有成为人类社会发展的主流！

 拟鸟说人

身负骂名论千年，

 只是一鸟冤不冤？

胆怯羞涩清秀面，

岂敢和人常相见。

人鸟自古两重天，

走破铁鞋难同檐。

纵鸣姑恶心无怨，

缘何黑俺用恶言！

 

 二零一九年元月

舒国英拍苦恶鸟有

  感于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