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津大学(伦敦旅行笔记之三)

毛歌

<h3>坐长途汽车去牛津大学的路上,就在问自己:我要怎样来写一篇关于牛津的文字啊?800多年的历史,那么厚重的宗教气氛,那么多前浪后浪彼此翻涌的诺贝尔奖获得者,政治家,作家,从后来触摸到剥落的墙根砂土到聆听1000多年教堂的钟声,才知道文字描述上的笨拙。在大同石窟面前的时候,我曾经舍弃了文字,在都江堰,我舍弃了文字,在国子监那条浓荫的巷子里,即使女儿如何用着生动的语言给我解释,我也最终放弃了语言。</h3><h3><br></h3><h3>我在牛津大学一条拐弯的小道上,靠着教堂钟楼的影子,弯下腰来,捡了一粒和指头一样大小的石子。石子表面圆润,仿佛碎玉,而纹理变化丰富,放在手心的时候,轻盈得通体透明。这样的玉石,得着时间的浸润,谁会知道它有着亿万年的历史啊!当玉石和长墙合一的时候,那种令人惊撼的沉默就超过了无数语言的修饰。对于牛津这样的学府,任何一个访问者的到来,都犹如一个婴儿面对全新的世界。正是因为这一点,后来我在咖啡馆遇到一个父母带着来访学的15岁男孩的时候,就会情不自禁地和他分享自己的体验。没有比一个盛大而古老的锣鼓喧天的阵势更能够打击自己的心房了——,在全部鼓声都朝向自己并且使得生命也如鼓点之际,情感就会被俘获,臣服,接下来就是激昂,决意要参与到一场声势浩大的鼓阵,才是唯一的选择。在牛津,正是早春二月依然灰蒙蒙的天空,稀疏的树影,湿润的道路,严肃的墙根,和那些古老得令人唏嘘感叹的小窗子,才构成了这样的冲突。被外在事物比如古老的天空所包围的存在当中,某种失衡才是真实的表现。</h3> <h3>于是,我选择一些比较容易理解的事物来靠近牛津。比起墙根,四合院,管风琴,图书馆,托尔金来说,桥头一侧的木船则让我有了一种明晰的感觉。没有这种来自远处和自然更加临近的因素,一脚踏进牛津大学,会惊慌失措。</h3><h3><br></h3><h3>一个当年和今天都是聚会的咖啡馆,都开始于1320年,你就可以动用自己的想象力,你所坐的地方,也许克林顿当年就坐过,或者好几个后来的红衣主教曾经在这里聚会聊天。就在我想要隐藏在咖啡馆任何一个角落里的时候,从四面传过来的声音都是谈论更加高远和深刻的内容。能够隐身在咖啡馆的过道上,或者随服务员走近每一个学生与学者,这会使得这一访问变得极其富有戏剧性。他们并不知道有一个人在偷听他们的谈话,也丝毫看不见这个人的影子,因为我就是穹形顶上的木梁和小窗扉边上的灰尘,除非第二天有人清洁,或者即使关门,我也会潜伏在里面,要慢慢去聆听自1320年以来无数读书人的话语。仅仅是这样的想象,就近乎小说的题材,值得成为托尔金故事里的某个人物,说着某种被托尔金创造的语言——,要知道,参与《牛津辞典》工作的托尔金有着疯狂的语言才华。正是这种跨越语言之间的能量,才会构成《魔戒》奇妙的语言艺术。</h3><h3><br></h3><h3>这样一种释放自我身份的假设,后来被缠绕门廊的紫藤萝所证实是极为正确的。落尽树叶的树冠,有时候会有好几个鸟巢。盘旋在奶汁般天空的喜鹊跳跃着踩在枝条上。树下就是一条小径,通向教堂,通向遥远的过去。</h3> <h3>沿着墙根往前,总能在一个幽暗的拐角走到另外一条巷子。骑行过来的学生,风一样过去,他们仿佛是古老城堡的氧气,来刻意输送给沉默的灵魂的。能够在巷口随意租一辆自行车,穿越在这些小径里,两边都是800年来的院墙,阴冷的二月就会发生酒窖般的反应,这样的酒窖一旦打开一个口子,就会使得凑近的人酩酊大醉。</h3><h3><br></h3><h3>我依然记得父亲在大年十五再一次煮最后一锅米酒的时候,夜半的火焰从窗扉传出去,整个狭长的山谷就会经不起这样弥漫松脂味的红色黄色火焰,而变得躁动不安。父亲就会以金铜色的眼光对我说:“怕是要有春雷了!”糅合着淡竹叶和我至今叫不出来名字的野草的劲道,米酒终于通过锅底顺着刨开的竹筒往外流溢,井水慢慢变热,被舀出去,再添加冰凉的井水,米酒滴答的声音,犹如古老的时钟,总是差几分或者几秒一样的报时。这个时候,和我曾祖父有着关联的一切关于酒的事情,父亲就会骄傲地给我讲述,在乡下米酒酿造的子夜,我始终像一个孩子,而最后的奖赏就是能够和父亲一样尝到第一滴米酒,那种带着轻轻迷雾一样的米酒,就这样让我们渡过寒冷的冬天,并且知道一滴米酒就可以酣醉的奇妙。</h3><h3><br></h3><h3>在牛津大学泛滥着幽暗光芒的深邃小巷里,我以为这种来自于我父亲酿造米酒的情感,是最为合适我理解800多年学府的了……</h3><h3><br></h3><h3><br></h3><h3>(图文原创,毛歌微信号:maoge1965)</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