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爱无声

蒹葭

记忆中父亲是个沉默寡言人，不，准确的说从记事开始我心中的父亲形象是哥哥姐姐们口中的父亲！那时家里小孩多，父亲为了养家糊口奔波于他乡，我竟然忘了年轻时的父亲是什么模样!父亲是很严厉也很暴躁的：姐姐曾幽怨地说那时她爱哭脸，父亲会不分青红皂白就把她拎到门前的水巷中罚站;哥哥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在农村本该是有很大优越感的，可是他说小时候如果不听话，父亲发狠时会用铁棍追着他打;二姐说做事稍不小心出现差错，没声没响头上就被父亲敲羊梅丁了……这些都是据说而已，而我，从来就无法根据这些据说拼凑出父亲年轻时的形象!

随着年龄的增长，父亲在家中的时间渐长，我眼中心中的父亲才逐渐清晰！

依然记得在我懵懂之时，家中穷得经常要东挪西借，一件衣服往往是一个接一个往下穿;屋外瓢泼大雨，屋里也是一曲无奈的交响乐，凡是能接水的桶、盆、甚至钵都得用来接漏雨……父亲的盟兄弟中有个条件好的，只有儿子没有女儿，向父亲开口，要领我回家做女儿，当时幼小的我悄无声息地望着父亲，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恐惧。父亲阴沉着脸一声不吭，过了好一会儿突然就起身走了出去，在门口时哑着嗓子让叔叔赶紧走，母亲是怎么圆场的我一点也不关心，只是傻乎乎地开心着，高兴自己终于还可以在自己的家里撒欢！跑出门我看到的是那轮火红的太阳，那时的父亲在我心中就是一座披着五彩霞光的巍峨的山，即使天塌了下来，他也可以轻轻地撑住！

家里哥哥姐姐年龄相差不大，相继升入高中初中，家庭的困窘就日益突显。每到开学的时候，我总能看到母亲偷偷地哭泣，而不苟言笑的父亲就更加沉默了，沉默得让人感觉空气都是凝窒的，这个时候的我走路都是踮着脚跟的。不过，等哥哥姐姐们陆续入了学校，我就没心没肺地开心了!因为父母就会为了偿还学费不停地去帮别人家做工，而父亲每次回来总会在过坡时就大声地叫着我的乳名，进门后会把口袋里所有的零食一股脑儿掏给我，不多，却足以让我满心欢喜了。那时的我就盼着太阳下山，因为夕阳西沉时就是父亲归家的时候，而这时的父亲仿佛把天上的彩虹挂在了我的眼前！当父亲在家里做事时，我喜欢在旁边看着他眯缝着眼睛在木材上弹上墨线，然后有节奏地拉着锯，木材的清香就会随着木屑的飘落沁入心脾……偶尔也能听到父亲吹几声口哨，我想，那应该就是他最开心的时候吧？

儿时的茶树坪就是我们这群放牛娃的天堂，每天我们都会把牛牵到大坪里，然后我们就开始乐此不疲地玩游击战游戏。于是，枪击声、尖叫声、找人声……各种不同的声音就会充斥在山坳中，回家时的放牛娃不是花脸就是身上挂彩。到家后父亲就会板着脸训斥我：整个茶树坨就听见你的疯叫声，一个丫头，成何体统! 可如果哪天因为人数不够多，不能玩浩大的游击战时，我们安静地坐在挖的坐凳上玩扑克牌，而没有听到我的叫声的父亲在做完农活后又会去找，看我们到底去哪了，回家又会叮嘱我:别走远了，让我们听到你的声音！那时我就偷偷地乐：原来他还是想听到我的声音的!

冬天来了，一放假我就喜欢窝在被窝里看书或是就赖着不想动，这个时候就是母亲唠叨最多的时候，总说我太懒不像她，可母亲的唠叨丝毫也不影响我看书或懒床的心情，因为在家的父亲会不动声色地给我擦脸端饭，让我继续在床上赖着，为这母亲也没少责怪过他，暴躁的父亲却一声不吭。哥姐们外出求学，寒冷的晚上我蜷缩着说睡不热，父亲就会一声不响地把母亲的熨斗插热放到我的脚边，然后帮我把被窝卷好才离开……那些笑醒的梦一定是父亲播种在我心坎上的!

记忆中唯一一次惹父亲打的事也是那么的清晰。儿时的我基本上是和堂姐堂哥们玩，而堂哥和我年龄相差最小，忘了什么原因他把我打哭了，年幼的我哭着去找父亲告状，而父亲听着，什么话也不说转身找根竹条就要打我，因婶婶护着没打着。当时心中挺怪父亲的，周边的邻居可都是宁愿和别人吵架也要护着自家小孩呢!但这件事以后，我再也没和小伙伴们发生过什么争吵了。也许，长大后我的倔强和不喜倾诉也是缘于此吧？

往事历历在目，而今，声声呼唤唤不醒父亲您紧闭的双眼，双手捧着您的脸也换不来您的丝丝回应，肝肠寸断地轻轻拭去您眼角无声的泪滴，眼睁睁看着您离我们越来越远……自此以后，再也听不到父亲那声声唤儿声了，再也无处寻觅您那瘦削却坚毅的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