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打子,是过去年代村里人家所使用的一个物件,用来拍打身上的灰尘,城里人不知道见没见过这种物件。</h3><h3>小时候,奶奶在世时,我家一年四季都离不开这个用具。我们家是个大家庭,爷爷奶奶父亲母亲及五个子女,共九口人。奶奶是家的中心,奶奶住的南屋当然也是家的中心。奶奶住在前边,中间是吃饭的地儿,后面是厨房。南屋是全家人走动最频繁的地方,打子,这个用来净土的用具,正好就挂在南屋的门框的旁边。</h3><h3>自打我记事起,奶奶就是个特别爱干净的人。我们家年年被生产队里评为“模范卫生家庭”。院里院外干净就不说了,奶奶自己住的南屋更是模范中的模范。奶奶有腰疼的毛病,腰直不起来,下不了地,干不了重活。但是她并不闲着,一直秉持着洁净的生活的习惯。她从不睡懒觉,早早地起来之后,拿着抹布,就开始清洁了。厨房的角角落落,炕头的窗台,灯台,屋外的窗台,灶台,炉子,大大小小,一应物件,一件不落,都齐齐地抹下来。无论什么时候走进南屋,手上摸去的,屁股下坐的,看不到一丝灰尘。奶奶的炕头,枕头,被褥常年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印象最深的是奶奶屋里屋外的窗台,用方砖铺成,由于奶奶常年累月地抹,加深了颜色,变得光溜溜的。屋外的窗台靠近大门,家人进进出出要在窗台上放东西,下雪的时候,孩子们爬上炕头,伏在窗台看院子里的纷纷扬扬的雪花。窗台是我们经常接触的地方,所以我感受最深。</h3> <h3>那时候,家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无论是大人们下地干活回来,还是孩子们放学回来,进了家门,走进院子,首先是取下南屋门边的打子,“啪、啪、啪”一阵紧锣密鼓地拍打,一直到打干净从外面沾染的灰尘,然后把打子重新挂在门边,这才算是过了关,才能跨进南屋,真正回到家的港湾。大人们好说,孩子们难免忘性大。记得有一次,我放学归来,慌里慌张奔进家门,一脚就往南屋跨,不料坐在炕头的奶奶一声喊:“打土了吗?”我一慌神,赶紧退出前脚,到院子里认认真真地用打子把身上的灰尘拍打了一遍,这才放放心心地重新跨过门槛,跑到炕前。奶奶看到我这样听话,笑吟吟地说:“来,快上炕”不仅仅是我经历过这样一件事,姊妹几个都有过这样的经历。经历过几次后,我们就都习惯成自然,一进家门,先用打子拍土,完后才能进南屋,才能上奶奶的炕。</h3><h3>奶奶虽然要求严,但我们一点都不记恨她。她是那样慈悲善良,一辈子吃斋念佛。每当逢年过节,或者家里有什么事,都能看见她弯着腰,在南屋厨房的一面墙后,跪下来,对着墙上的菩萨神位,合起掌,嘴里小声地念念有词。那样虔诚,那样用心,她无非就是替家人祷告,祈福家人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生活幸福。家人都敬重奶奶,尤其是父亲。奶奶膝下父亲一个独子,父亲做事从不违背奶奶。在平常日子里,父亲总是教育子女要孝敬长辈。在父亲的言传身教下,我们姊妹五个,都敬爱奶奶。有了好吃的,第一时间孝敬她。家里有一颗杏树,杏子成熟了,第一个跑过去让奶奶尝一尝,完了才是自己吃。我们爱她,她更爱我们。冬天的时候,奶奶的热炕头,就是我们的最爱。放学回来,手脚冻的不灵光了,奶奶一声招呼,快上炕。上了炕,把手脚伸到被褥下面,马上就有一股暖意袭来,特别温暖。早饭,也在炕上吃,一大碗酸酸的和菜,简单到极点,但一家人围桌而坐,热腾腾的气氛,真是永远的亲情,永远难忘的画面。</h3> <h3>生性洁净的奶奶,就是慈悲善良的化身。她是一家人的中心,更是我的中心。无论何时,只有要我一回到家,见到炕头的奶奶,我就什么烦恼忧愁都忘记了。看到奶奶,我就感到快乐幸福。奶奶虽然自己不识字,但她常常鼓励我好好念书。她常常对我说:“我娃好好念书,将来有出息”奶奶这样慈祥可爱,我以为日子会永远这样继续下去,奶奶会一直在我身边。但是,不幸到来了,奶奶患了重病。父亲托人借了一辆小轿车,陪着奶奶进城看病。但是诊断结果,无法医治。父亲陪着奶奶又回到家来。奶奶丝毫不显得悲伤,很平静,依然拿着抹布,撑着有病的身体,弯着腰,一手扶着膝盖,一手继续清洁工作。母亲和我们心疼奶奶,劝她放下抹布,好好歇歇,养养身体。奶奶虽然嘴上应着,手却不停歇。在我的记忆里,从没有听见奶奶病痛中的呻吟,也没有看见她因病而埋怨牢骚。她就是这样一个坚强隐忍的人,干干净净地活着,干干净净地离去。</h3><h3>奶奶虽然离开了我们,但她是我们家的一个时代。她用她的洁净影响过我们这个家,给我们留下了一尘不染的美好印象。她那净土用的小小的打子,永远挂在南屋的门边,她那一声亲切的呼唤:“打土了吗?”永远留在我们的记忆当中,无法磨灭。</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