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于佩尔主演,根据巴塔耶小说改编的法国影片《母亲,爱的限度》,和梅尔吉布森的新作《血战钢锯岭》— 把这两部片子放到一起评论,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大半辈子都是作为天真无忧的业余观赏者看戏看电影,从没想到会去写评论。但确实是活到现在,终于像从雾里看花一样,渐渐地发现了世间各种事物间,即原来很多过去看起来没有什么关系的东西之间,其实是有着某种隐秘和有趣的内在联系的。</h3> <h3>为了把心里突然想到的模模糊糊的念头搞清楚,我不得不去触及几个颇为浩瀚艰深的领域:一个是法国社会学家及哲学家巴塔耶的理论,开始读他的一部《色情史》;一个是解释基因的生物进化论,还有西方文明的核心基督教—人类唯一的救赎?为了能在它们中间搭一道桥梁,我还希望能借助结构主义的方法从中找出联系。</h3><h3><br></h3><h3>有人读书是为了乐趣,有人读书是为了有用,我读书是为了解惑。现在发现写作也是为了解惑。希望在写作和寻找答案的过程中,能够接近并弄明白那些令人困惑的问题。人生对我充满困惑,也许大部分人都是根据常识和经验来生活的,而我因为在接触生活前就开始读书,始终想用知识和思考来解决生存中面临的各种问题,习惯性地从书本中去寻找问题的答案。但对我来说,哲学不仅仅是构建认识论的抽象理论大厦,哲学应该是帮助我们生活,解决我们困惑的,即和我的存在有关系,这也是我对法国现代哲学感兴趣的原因。</h3><h3><br></h3><h3>作为一个越来越厌恶暴力的女性观众,我最想要了解的是人类为什么要杀戮?为什么电影里充满暴力和性(而我们离开电影院却几乎看不到,显然它们是被社会文化所压制的东西)?我看战争纪录片,最受不了的是那些死去的年轻人,穿着崭新的军服,被一队队送入屠宰场。一个个长得那么好,一个母亲把一个儿子养那么大,需要付出多少爱,眼泪和汗水,需要熬过多少日日夜夜?艾森豪威尔在视察诺曼底登陆前准备跳伞的士兵时,说他不敢看伞兵们的眼睛。因为他知道自己可能在送他们去死。一位参与登陆的士兵说,登陆艇上全是人们的呕吐物,不知道将来写历史的人们会不会写上这个?他不相信什么英雄主义,在战争中,他只相信经验和直觉—只有靠这个人们才有可能活过绞肉机般的战争。从李安的《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里我们可以看到,打过仗的士兵们最珍视的是战友间的情谊,别的对他们来说都是胡扯,因为只有同伴才能把他们从濒死境地中救出来。我也理解了霍尔顿在《麦田里的守望者》中说的那句话:如果要打仗,我愿意直接坐在他妈的大炮身上。我愿意被第一颗流弹打死。这样就不用再受恐惧的折磨了。在我看来,世间没有比战争更荒谬的事情了。无论什么原因,政治的,宗教的,民族的,甚至正义的,爱国主义的,都不能成为大规模杀戮的理由。因为生命对于个体来说只有一次。而你感知到的世界对于你来说才存在,才具有意义。一切都不能和一个能感知的生命的价值相比。无论什么思想体系,目标甚至理想,在我看来,都不值得一条年轻的生命为之而死。除了保家卫国,那是因为已经被迫拖入了战争,你别无选择。</h3> <h3>一位经历过南联盟解体战争的塞尔维亚人说,他亲眼看到昔日的邻居朋友间的残酷杀戮,如此近距离的恐怖经验使他选择了逃离祖国,并深信不疑人类本身有杀戮的快感。文明并没有消灭人的这种本能,一旦开了杀戒,许多人其实很享受这种能操纵别人生命的满足感。也许这解释了为什么战争贯穿了人类的历史?他说,千百年来,无论人发明了什么,无论是欧盟,还是人道主义,人没有变,也变不了。一位研究基因作用的朋友说,一切都是基因决定的。在物质资源不那么丰富的原始时代,人如果不杀别人,自己就没有存活和繁殖的机会。基因深藏在我们的血液里,是塑造我们行为的巨大驱动力,文明是习得的,是后天的。但在杀别人并不一定出于必要,不一定能增进自己生存发展机会的今天,这还能成为杀戮的理由吗?</h3><h3><br></h3><h3>人的上半身通过文明进化似乎已经改变了自己,普世价值观好像也被越来越多的人接受,而下半身的原始本能却仍在某种程度上控制着人类的行为,用以保护自己,逃避危险,有助于生存。在我们的大脑里,这两部分东西一定都存在。但它们似乎并没有通过进化融合,而是越来越分裂。当政治失控时,比如南斯拉夫战争或者文化大革命,就会突然发生如此可怕仿佛一夜之间倒退到黑暗野蛮时代的事情。文明和理性如此之脆弱,政治家需要特别小心,别把人类引向战争。那些狂热的热爱战争的年轻人,应该好好去学习历史。在机器人快要取代人类的今天和未来,人类已经学会了大规模合作并取得惊人的成果,我想要知道的是,在这个漫长的历史过程中,难道我们的基因并没有发生任何改变?人性究竟是可以改变的还是不可改变的?也许首先要澄清的是人性的定义是什么?即人所共有的心理属性。有人说人性的本质无所谓善恶,而是利己。我相信其实每个人都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从自己所属的位置去理解世界。千百年来,人类乐此不疲地进行着对人性的探讨,文学和艺术都不过是人类对自己行为和心理的认知,描述和解释。</h3><h3><br></h3><h3>写到这里,我突然意识到,事隔几个月,其间经历了去埃及和美国的旅行,我已经忘了自己最初的问题,我为什么要写这样的文章?让我们回到上述的那两部电影。</h3><h3><br></h3><h3>据说艺术表达了人类的原始欲望。由此我理解,电影作为越来越强大的艺术门类的一种,很大程度上释放了我们的原始本能,使我们在黑暗的房间里享受或者排泄那些被压抑的深层愿望,在不伤害他人也不伤害自己的情况下得以满足。就像大规模的足球赛事被比喻为小型的战争,人们也可以在欢呼吼叫中舒泄掉自己的暴力倾向和情绪,而不至于真的去打仗。这大概就是电影充满暴力而人们永远对暴力充满兴趣的原因?也许我已经部分回答了自己的问题。</h3><h3><br></h3><h3>在看《钢锯岭》时,一个女朋友问我了个问题:道斯是先救同伴呢,还是所有人包括日军一起救?她的意思是不是他已经累糊涂了,分不出谁是谁,而只是看到还在喘气的生命?还是更高的信仰和原则在指导他的行动?不知道这是不是战场上的事实,希望这个问题能把我们引向更深入的思考:对于见到血后变得疯狂的人们,什么能把我们从这种疯狂里拯救出来?我觉得出于对职责的尽忠,他会先救同伴。而作为对杀戮的对抗,他会连日军一起救。作为继《拯救大兵瑞恩》后最真实地表现了战争残酷的影片,此片采用了一个独特的角度来描述战争:一个为信仰拒绝拿枪的士兵如何从战场上救人的故事。以救人对抗杀人这部无情的机器,也许这是我们能找到唯一重新审视战争的角度了。</h3> <h3>在这个所有价值都被逐渐解构的世界上,基督教为什么成为信众越来越多的第一大宗教?它到底在讲什么?昨天看了一部曾风靡世界的动作巨片《终结者》,我发现人类唯一引以自豪的似乎就是我们拥有感情。除此以外,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夸耀的了。我们造出的机器最终将胜过我们,无论是在智力上,还是能力上。但他们想要成为人或超过人,还需要向我们学习爱的感受和能力(最近发现机器人弹钢琴也可以演奏出富于感情的乐曲)。基督教讲的就是爱,和爱的力量。面对摧毁和杀戮的高效率,面对精神和物质的废墟,我们唯一能够应对的是爱,哪怕是无可奈何的绝望的爱,也是免于陷入万劫不复境地的唯一希望,是人类经过千百年来无数战争和上个世纪两次世界大战而没有彻底灭绝的原因。说起爱这个字,似乎是最虚无缥缈和不可捉摸的,但又是最具体和最真实的,爱的力量就是我们仍然存在的证明—看似弱小的最终战胜强大的。每每看到周围人群甚至电影里的一点点善心举动,都会让我泪流满面,说明爱的确存在,它让寒冷的冬天有了一丝温暖,让黑暗的电影院里有了一抹光亮,让我们对人类的前途,多了一点信心。</h3> <h3>也许人类最好的特殊属性就是:利他主义,创造力和爱。</h3><h3><br></h3><h3>用精神来解释精神经常是一条绝路,我讲的不过是现象,我从不会就抽象问题展开思考,只有我感觉到的东西才能引起我的关注和思考。也许我提出的问题并没有什么意义,说实话我不知道是否有人和我有相同的问题,或许人们认为人类的互相残杀很正常?期待有人能从更深刻的社会历史或生物进化原因来解释。</h3> <h3><a href="https://www.meipian.cn/1x7x98oi?share_from=self" target="_blank" class="link"><span class="iconfont icon-iconfontlink"> </span>本能与救赎(下)</a><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