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br></h3><h3>日子几乎是被人们的目光扯着,手指头拨着进入腊月的。而一进入这个月份,工友们如同经过了某种仪式洗礼,无论高矮胖瘦,老少黑白,都开始有了近似的脾性。</h3><h3><br></h3><h3>对工地上的事,大家都变得懒散了,用他们的话说,“这个时候莫提钱喂,哪还有心思去干活,巴不得二十四脚窜回去。”</h3><h3><br></h3><h3>是的,这个时候干活差不多算是挣现钱了,过了一二十天,白花花的票子就会到手。但不知怎么的,平时巴不得每天都上班,甚至晚上也忙起来的人,此时,都情愿窝在床上,睁着眼望着空白斑驳的屋顶,呵出一口又一口粗重的气息。</h3><h3><br></h3><h3>那些年纪大些睡不着的,像要走亲戚般一骨碌爬起来,也只是在楼上楼下抄着手晃荡,或者趴在窗户边,如一只找不到出路的苍蝇,盯着灰蒙蒙的天空发呆。手上的烟头拖着长长的烟灰静静地燃着,烟气顺着玻璃弥漫,笼罩了全身,一点一点地挤到那一片寒冷中。</h3><h3><br></h3><h3>工地上偶有一点事,工龄长的指望工龄短的,年长的指望年少的,偶尔还有一两次石头剪刀布或者抓阄的决断。摊在头上推不掉的工友,一边整理工具,一边嘀嘀咕咕,满心不情愿的心思像埋在地下的种子,充满活力向四处拱着。</h3><h3><br></h3><h3>电瓶车启动了,一句“下次再有事就该你啦”的话尖锐地冲出来,撞得每一丝空气都发出碎裂的颤抖。</h3><h3><br></h3><h3>这个时候,仿佛有某种神秘的力量,人与人的交往毫无知觉地和谐起来。那些平素有些隔阂,彼此瞧不大顺眼的人,不经意遭逢,也会堆起一二寸高的笑容。有的还自己制造机会,主动搭讪,呵呵之间,过去的不快如冰雪消融得了无痕迹。</h3><h3><br></h3><h3>人们空前热情起来,连一向嘴拙的人,也不时冒出一两句俏皮的词句。</h3><h3><br></h3><h3>一切似乎是一种刻意的练习,无论语言,动作,神情,都只是为了过年和拜年。</h3><h3><br></h3><h3>“哎,XX,初一去你家拜年,拿什么烟照拂我,可别像去年一般打发叫花子。”</h3><h3><br></h3><h3>“XX,今年去你家拜两次年哈,初三晚上应该人客少,烧好菜,备好酒等我,喝它个初四看日出。”</h3><h3>“你这抠门鬼,还将好茶留着准备过年呀,快拿出来,让我们先过过瘾。”</h3><h3><br></h3><h3>几个工友作势要围住另一个工友,那人却玩魔术般从身后拿出一包茶叶,一边撕口子,一边说,“平时我可真舍不得喝呢,两百块一斤呀。我那婆娘可是硬着牙大气一回,给我买了两斤。我一直藏着,准备还是带回去留着过年呢。”</h3><h3><br></h3><h3>说话间,众人早已拿来开水瓶,备好茶杯了。</h3><h3><br></h3><h3>“嘘,喝就喝了,一泡尿也屙了,可别回去嚷嚷啊。”</h3><h3><br></h3><h3>“那是当然,还有啥好东西,尽管拿出来,保证二话不说。”</h3><h3><br></h3><h3>茶香袅袅,烟气绕绕,咳嗽声,吸水声,以及远处工地疏疏落落的机械声,与人们的笑容纠缠着,在滴滴答答的时光中,被牵引着,翻过山,涉过水,走过大路和小路,一点一点地溜过去。</h3><h3><br></h3><h3>“哦,我说今天到了么日子,离回家还有几天?”</h3><h3><br></h3><h3>“我说你真是昏了六头(昏了六头,麻城方言,意思是糊涂得相当厉害),今天初二啦,十五天就可以回去啦。”</h3><h3><br></h3><h3>众人一齐放下杯子,拿指头去戳那不记事的头。</h3><h3>“唉,我是一家之主,事多呀。要剁肉糕,打糍粑,给娃买衣服,去亲戚辞年(麻城风俗,年前带点礼物去亲戚家走走,加深感情)。”</h3><h3><br></h3><h3>“还不都是一样。”众人不光动作一致,言语也出奇的整齐。</h3><h3><br></h3><h3>话音一落,不知谁拿指头轻轻叩着桌面,嗒嗒嗒,像叩在心尖。</h3><h3><br></h3><h3>其余的人则吧唧着嘴唇,一齐数着,“一,二,三,……”</h3><h3><br></h3><h3>到“十五”的时候,全都静了下来,目光刷刷地粘到玻璃窗上。</h3><h3><br></h3><h3>窗外,依旧灰蒙蒙的,但很远的远方,有一块天地,在每一个人的心间,都明明亮亮,宽宽敞敞。</h3><h3><br></h3><h3>微信,bieshanjushui。公众号,别山举水。美篇签约作者。散文集《人生处处,总有相思凋碧树》已经上市,签名精装版正在预售,有需要的,微信联系。</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