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中的思念 侯风章

尤六六

<h3>年关中的思念 &nbsp;</h3><h3>侯风章</h3> <h3>年关节气到了,逝去的亲人一个一个走进了我的脑海。</h3><h3>父亲是腊月初九去世的,去世的时候离过年只剩下二十一天了。病魔就是在这个时候生硬地拽着父亲离开了我们。腊月初九的下午,天阴沉沉的,一阵冷风从大门口刮进来,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就把父亲带走了。父亲走在腊月的寒风中,清冷的寒风任性地刮着,刮冷了父亲的身体,刮冷了我们的心情。</h3><h3>那一年的腊月就是这样悲哀地留在我们的心中了。</h3><h3>送走父亲,我匆匆赶回学校,期末考试一结束我带着妻子、孩子又回到老家,在父亲去世的屋子里准备着过年。那时候电视机还没有走进农家,我们带着14英寸的彩电回家,把些许的安慰带到家中。村子里的人都来看电视,我们却无心观看电视机呈现的画面,面对父亲的遗像深深地回味父亲健在时过年的情景。</h3> <h3>父亲健在时,过年只知道欢乐,不知道痛苦。那时候很穷,但再穷,一到李腊月,父母亲总是会把杀猪、炉馍馍、炸油饼的程序一道一道做完。当我们用猪肉解了馋,用馍馍填饱肚子后,就把父亲事先买回来的年画、鞭炮打开看一看。父亲没文化,但他买的年画却很有意思,有山水风光的四扇屏画,有人物画,有历史故事画。我记得父亲曾经买回过一张《三打祝家庄》年画,吸引村子里有文化的人来到我们家围着这幅画讲《水浒》故事。还买回过穆桂英和花木兰的画,也吸引村里有文化的人来讲穆桂英,讲花木兰。有一年父亲买回来一张年画,下面写“万里长江第一桥”,哥哥给我们说那是武汉长江大桥。这张年画我记忆最深,以致到现在,祖国大江大河上每建成一座大桥,我首先想到的就是那张年画上的万里长江第一桥。那是新中国成立后,于1957年在长江上修建的第一座公路、铁路两用大桥,真是具有民族自豪感的一座大桥,这座大桥照在年画上,这张年画就有不同的意味了。父亲选择这些年画,也真是用了心。父亲买年画,再给我们买回几把子鞭炮,一墩子大炮。鞭炮的颜色是红的、粉的,也有绿的,大炮粗而红。那时候看见这些颜色都新奇,尤其是鞭炮上的这些颜色,总觉得好看,这一好看,就把鞭炮的印象深深地留在心底了。现在的鞭炮只有洋气没有土气,一缺乏土气,我们着一代人就觉得这些炮好像少了点什么。</h3><h3>年画挂到墙上了,我们又焦急地等待腊月二十九的晚上分炮。弟兄多,鞭炮要数着分,哥哥一根一根地数,我们不眨一眼地盯着看,数完了就开始分,红色的,粉色的,绿色的,各样要搭配开,一人一份,必须公道,但要预留下一部分公用炮,那要用在烧纸上。鞭炮分完了,再分大炮,父亲只买回一墩子大炮,一人只能分几根。炮分完了,就各自找一处炕角,把炮压在毡下往干kang,大年三十的早晨就乒乒乓乓地放开了。各放各的,点着半截香头,用香头点着炮捻,扔到院子,捂住耳朵听响声,耳朵捂住了,还能听到什么响声?只见一股青烟冒起,炮纸花花满地飞,幽微的火药味就钻进鼻孔了。放上几根舍不得再放了,装在身上,过一会拿出来数一数,数一数手痒痒的,再放一根,啪的一声,就算过瘾了。</h3><h3>父亲从来不放炮,早晨起来,他先扫院子,扫牲口棚圈,然后就赶着羊群朝滩里走了。临走的时候,安顿我们要贴对子,上香,烧纸。</h3><h3>对联是哥哥写的。哥哥是村里最有文化的人,毛笔字写得好,村里好多人家的对联都是他写的,他要一连写几天。大人娃娃拿着红纸来到我们家,哥哥就拿起毛笔给他们写。哥哥爱开玩笑,写的写的就说个笑话逗得一屋子人大笑。哥哥说有一家人不识字,过年贴对联,把“槽头兴旺”给贴到睡觉的炕上了,把“抬头见喜”贴到牲口槽上了。说还有一个人写对联没啥写头了,就把衙门上写的“闲人免进”也当对联写好贴在家里了。哈哈哈,一屋子的笑声就笑出了大年三十的气氛。</h3> <h3>大爸也会写对联,他写对联龙飞凤舞,这和大爸的性格有关。大爸和人划拳喝酒,手扬得高,声喊得大,手在空中扬了半天,别人把数字早喊出来了,他才突然大喊一声就赢了。他写对联也是那样,把要写的内容想好后,提起笔一气呵成。他写过一副对联是“白天上山吃饱草,夜晚回来下双羔”。写完告诉主家说:“这要贴在羊圈门上,可不敢贴到家门上。”大爸当过兵,解放战争的时候,曾被派往兰州参加过文化课学习,他识字、写字都是在兰州学会的。</h3><h3> 上香,祭拜祖先,也是哥哥来完成的。当时我们家族有一幅宗牌,有一部家谱,过年祭祖先要挂起宗牌,摆放好家谱,然后上祭品、上香。宗牌和家谱,父亲一直很珍惜,宗牌常年挂在中堂墙上,家谱过完年就收起来了。1966年秋天,家里来了几个青年人,说:“你们家的宗牌和家谱是四旧,要烧掉。”父亲二话没说拿出去就烧了。现在,家族人都埋怨说:“咱们的家谱就是在你们家烧掉的。”我们真是无言以对,那几个青年现在都成老汉了,却哈哈大笑着说:“哎呀,那时候,我们咋那么勇,人家说让我们干什么,我们就下手干什么。”</h3><h3>烧纸要先做纸钱,做纸钱叫打纸,就是把纸折叠好,用纸钉打。纸钉是根约有五六寸长的铁棒,一头凹进去,留一圈圆边,中间再凸出一个“丁”字,打纸就是用纸钉的这一头在纸上一排一排往过打。我们家族老先人只给留下了一根纸钉,因而打纸都集中在一起,一般都集中在老四大家里。老四大也当过兵,听说是在吉鸿昌的队伍里干过事,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就回来了。他收养了一个儿子,还得癫痫病。老四大不多说话,但四妈却话多,人们都集中在四大家叮叮哐哐地打纸。来到老四大家有我们三个哥哥,年岁都比我们大多了,大哥嘻嘻哈哈爱说笑,常讲他出门遇过的大事小事。二哥也当过兵,他是1943年参军入伍的,在定边“三公”学校集训了半年,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分到三边“缉私队”工作,后整编入西北军区骑兵一团后勤部。1946年11月,参加了兴武营战斗。1951年到甘南剿匪,提升为排长、司务长,得过“人民功臣”的奖章,1954年转业回家。二哥从来不讲他在部队上的事,我只记得他给我们讲:“打仗要听炮弹声,听见炮弹的响声对着你来了,你千万不敢往后跑,而是要迎着炮弹往前跑,这样炮弹就飞到你的后边了。”二哥识字,爱考我们写字,问我们:“石头上面一堆麻是啥字?”“三个羊咋念?”“三个水咋念?”我们被他问的一塌糊涂,他就笑着说:“不顶事,娃娃,识的字太少了。”三哥也识字,说话爱用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滥竽充数”“三顾茅庐”“掩耳盗铃”,我们听得新奇,也很佩服。很多人都用纸钉打纸,三哥等不及了,就说:“你们把那个打快点,哄鬼呢哄鬼呢,还当真的呢。”</h3> <h3>烧纸的时候,哥哥们领着我们一座坟院一座坟院往过烧,先在祖坟上烧,然后到爷爷奶奶坟上烧,再给少亡的父辈烧。每座坟院点一堆火,香表点着插在坟头上,然后就放炮,噼里啪啦,一阵爆响,坟院就荤洋了。就在这个时候,父亲背着他从野滩捡拾的柴草和羊粪、驴粪、牛粪倒在火堆里,说:“叫着旺点,过年呢,坟院没个香火像个啥。”</h3><h3>远去了,这些亲人们都走得无影无踪。年关节气上,我就想,如果这些这些亲人们都还健在,过年该是个什么滋味呢?</h3><h3>那时候,过完年也都互相请到家吃饭,记得有一年过完年,小爸叫我们到他家吃饭,小爸让我们耍上喝酒,他是长辈,不能和我们耍,就让我们弟兄之间耍,哥哥和小爸家的几个弟弟打杠子,哥哥故意哄他们,逗他们,小爸看得哈哈大笑。</h3><h3>一幅情景,这是一幅永远留在我记忆中的情景。情景定格了,从大脑中翻出来看一看,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h3><h3> 写在2018年腊月二十九</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