炒锅

zmzg伍静远

　　一天，蒸完鱼后我把炒锅的水倒掉，就草草收拾了锅具。

        老婆看见后把锅用洗洁精重新洗了一遍，还边洗边唠叨着：“锅底有油不洗干净，下次炒菜人吃了不健康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半个多世纪前的一段往事涌上心来……

　　在我们长身体时期，粮油都是定额供应的，每月定粮二十多斤、油三两。那时，我们的饭量大得惊人，常常吃不饱饿着肚子。即使有时吃了很多米饭和青菜，肚皮被撑起来了，也总觉得撑而不饱，好像食物被架空在肚里落不下肠胃，这是因为油水太少无法滋润肠胃的缘故。有一天母亲拿回一口新炒锅，她把锅放在灶台上加热，然后用一大块白花花的肥猪肉在锅面上擦来擦去。开始时，新锅面就像饥饿的我们一样把油全吃进去了，那块肥猪肉也逐渐变小了，慢慢地锅面有了滋润，显示出油滑滑的样子，多余的油也流到了锅底。此时，母亲停下手中的活，擦去额上的汗珠，心满意足地完成了她的开锅仪式。

　　站在旁边全程观看了母亲隆重开锅的我，心中不免有点忌恨，母亲宁愿让锅吃肉吃到腻，而从来也不满足我们吃腻肉的愿望，可惜了那块白花花的肥肉了！原以为经过喂油的这口锅日后会自动冒油，事实并非如此。每次炒菜时，母亲总要严格控制加油量，可怜锅底薄薄的一点油却要放上一大把青菜，菜很快就把锅面的油蹭干净了，锅面就象冬天老农民的皮肤那样干燥，洗锅倒省事了，锅铲在锅里捣鼓几下，水一冲就完事了，不会留下任何油迹。只是每每不擦干水时第二天锅面就锈迹斑斑。

　　锅命和人命一样，处在不同的人家就有不同的命。穷人家的锅是瘦锅，富人家的锅是肥锅。毕竟在富人家里隔三差五的炒着肉，锅也被养肥了。有一次我听到母亲和邻居聊天，说到了一位场领导的炒锅，母亲眉飞色舞起来，声调也自然提高了八度：“你们是没看见那锅啊！人家那口炒锅才叫炒锅呢，油光光的，用手一摸滑腻腻的。沾油的手用肥皂也洗不干净！”。听着母亲的描述，我又想起了我家那口锅开锅时的油光模样，可惜它不能总是保持这样，而农场那位领导的炒锅却可以时时保持着肥得流油的样子。

　　不知过了多少日子，有一天，天降大喜，母亲把农场那位领导的炒锅拿回我们家来了。事情原来是这样的，母亲和那位领导的太太走得较近，领导要调到另一个农场去工作了，搬家时母亲去送行，他们把这口锅送给了我母亲。母亲拿回锅如获至宝，我也好奇地端详着它的模样，这口锅的锅面确实就像十七、八岁的少女皮肤一样光滑油腻，而我家那口锅就像七、八十岁的老太皮肤一样粗糙干燥。第一次用这口锅炒菜时，我看到母亲有意识的只加少量油，也就差不多是平时的一半多点吧，或许在她看来这么一口油闪闪的肥锅无需加多少油也能炒出香菜来。炒完菜洗锅时，母亲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用水刷洗，而是小心翼翼地用抹布轻擦了一下就完事了，还不忘叮嘱我们以后洗锅也要像她这样。

　　吃饭时，我怀着充满期待的心情夹起一箸菜外嘴里送，希望嚼出更多的油水味来，结果大失所望，无论我怎样努力也实在品尝不出这口锅做出的菜比我家的锅香多少，年少的我单纯至极，见到我的表情母亲心里早就明白了，她也为自己找了个台阶下：“这个月的油不够吃到月底了，以后炒菜都得严格控制用油了。”

　　“吃饭！吃饭！别楞着了！”老婆的叫声把我的思绪从几十年前拉回到现实。看着老婆生怕洗不干净油锅的样子，对比几十年前母亲不让我们洗锅的情景，不禁感慨万千，时代变了，生活变了，人的追求也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