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

<p class="ql-block">  世界上最爱我的那个人去了,是的,永远不再回来了,再也没有人像她那样爱我了!我的母亲,于2019年2月14日(阴历正月初十)上午九点半心脏停止了跳动,享年九十六岁。就在母亲停止呼吸的那一刻,突然天降鹅毛大雪,刹时间,天地缟素,仿佛与亲人同悲!</p><p class="ql-block">  母亲的一生经历了许多磨难。</p><p class="ql-block">  母亲于上世纪二十年代中期出生在一个地道的农民家庭,在家为长女,下面一个妹妹,三个弟弟,许是为长的缘故,母亲从小就有着强烈的责任心,八、九岁就成了家里的小帮手,农忙时给父母做饭,做针线活,<span style="font-size:18px;">带弟弟妹妹,直</span>到出嫁以后还给弟弟妹妹们缝衣服做鞋。</p><p class="ql-block"> 在三十年代那个兵荒马乱的岁月里,日伪横行,母亲的村里经常遭日本鬼子和伪军烧杀抢掠,母亲背着弟妹们东躲西藏,机智过人,躲过了一次次劫难。</p><p class="ql-block">  在苦难与战乱中成长的母亲,坚强,果敢,能干,是远近闻名的好姑娘,经熟人介绍,十七岁的母亲与长她两岁的我父亲成婚。我们家原为村里一个家境殷实的农商大户,可其时已经家道中落,爷爷也已经去世,光景惨淡。母亲生下我大哥和姐姐后,土改开始了,我们家被偏激错划家庭成分,村里一部分激进分子把我们家中所有能吃能用的东西全部瓜分走,把我们全家赶了出来,连炕上铺的席子都抽走,最后连锅都要拔走,当时父亲不在家,母亲气不过,斗胆找到了当时县里派驻村里的下乡干部,那位干部了解到我家的情况后对村里人说:这家老乡要钱没钱,要粮没粮,你们怎么给他家划的成分呢。最终制止了那些人拔锅的恶行。锅最终保留了下来,但因为粮食和东西都被抢走了,全家人被赶到村里的一眼烂土窑里,晚上没有铺的,也没有盖的,全家人躺在土炕上,头枕着砖头和衣而睡,要不是外婆家得知消息及时送来了粮食,全家人就都饿死了。不久,时任西北野战军团政委的三叔在解放太原战役中立了功,喜报送至我家,母亲喜极而泣…,县里为庆祝三叔立功特意在我们村唱了三天戏。后来,县里在纠偏中纠正了村里的错误决定,为我们家重新核定了家庭成分,才搬回老宅。(尽管政府为我们家平反了,但被抢走的东西一件也没还回来,至现在我们家的东西还摆在我们村的有些人家的家里。)</p><p class="ql-block">  经此一劫,家里已一贫如洗,经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p><p class="ql-block">  国家困难时期,我们家也和全国人民一样,生活困难,缺吃少穿。粮食不够吃,母亲就挖野菜、摘榆钱、刮榆树皮,山药皮舍不得扔洗干净拌榆钱做成拔烂子、榆树皮干了磨成的面那都是顶好饭,把谷糠用筛子筛了太粗的,筛下的细糠做成馕糕,噌的不能用牙咬,塞到嘴里直接往下咽。过年的时候全家人别说换新衣服、就连扯一块补丁的钱都没有。 母亲坐月子,家里没有米下锅,一天能饿昏几次,生完孩子三天就下地干活,外婆来看我母亲,走的时候母亲送出外婆去,外婆看到还在月子里的母亲穿的单薄,头上连个围的都没有,已走出去很远的外婆又返回来把她头上罩的一块毛巾(那时候女人头上都罩毛巾)和身上穿的一件夹袄脱下来给了母亲,才含泪离开。外婆回家后赶紧让舅舅给我家送来了几十斤小米,才有了米下锅。那些年,多亏了外婆家的接济,我们家才免强度过饥荒。</p><p class="ql-block">  母亲生下我二哥几年以后,父亲正式参加了革命工作。接着,我和弟弟也相继出生了,孩子多了,负担更重了。父亲不在家,母亲既当爹又当妈,里里外外全靠母亲一人操持,白天下地干农活,晚上还得在油灯下做针线活,全家几口人衣服鞋袜全靠母亲一人完成。不仅如此,属于男人干的担水、砍柴、掏茅粪等脏话、累活也都得母亲干。有一年,还在月子里的母亲因为家里没柴烧,被迫上山砍柴,由于身体虚弱,又遇到大雨,背着一捆柴的母亲一下子滑倒,情急中母亲抓住了路边上的一颗荆棘才没有被滑向几十米的深沟。每到冬天,就更忙了,起早贪黑,碾米磨面,扫窑掏炕,把家里安排的井井有条,就等父亲回家过年。</p><p class="ql-block">  奶奶生病卧床不起三年,母亲为奶奶擦屎倒尿,喂饭喂药,好一点的吃的留给奶奶吃,精心服侍奶奶,直到奶奶终老。</p><p class="ql-block">  那些年,要不是母亲隐忍,坚韧,是很难度过那段艰难岁月的!</p><p class="ql-block"> 母亲为人诚实守信,热爱集体。成立农业社后,母亲一直跟着队里干活,农业学大寨的那些年,起早贪黑,午饭有时吃在地头,病了也不休息,是社里的好社员。村里人说母亲锄的禾苗就跟她做的针线活一样好。干农活样样是能手,不仅好,而且快,社员们分组承包锄苗,每个组都是抢的要母亲。秋收时捆好的谷子、糜、黍要从地里往村里的打粮场背,别的女社员都是背的一个,母亲总是背两个,积极肯干,从不躲奸耍滑。</p><p class="ql-block"> 母亲心灵手巧,做的针线活常常被村里的婆姨们模仿。我小时候穿的衣服鞋子上母亲都为我绣着花,给我们做的鞋子的样式也非常好看,村里的婆姨们经常去我家向我母亲讨要鞋样和绣花样。村里谁家孩子过个生日,也来请母亲捏圐圙,母亲捏的石榴和十二生肖惟妙惟肖,活灵活现。没学过裁剪,却无师自通,村里人经常拿着布去让母亲裁衣服,有人买到好一点的绸缎,要缝棉袄,不敢自己缝,怕缝坏,因为绸缎不同于一般的布料,所以也找我母亲给她们缝。母亲做针线活不仅好,而且快,那时候,我们一冬天就穿的一套棉袄棉裤,到快过年的时候,母亲早早起床拆洗,到晚上衣服就半干了,拿回家放到热炕上再继续干,母亲要一直等到半夜衣服干了再熬通宵为我们缝好,让我们第二天穿上拆洗一新的棉袄棉裤。每到过年,我们家不用买窗花,母亲剪的窗花最漂亮,邻居们都拿着红纸找母亲剪窗花。</p><p class="ql-block"> 母亲做的饭菜也是非常好吃,即使在那个最贫困的年代,母亲也总能粗粮细作,变着花样尽量让家里人吃好。记得我结婚后带着爱人经常回我家吃饭,爱人总是吃的很香,他说母亲做的饭不论是什么饭都非常好吃。</p><p class="ql-block"> 母亲心地善良,乐善好施。 父亲于1963年调回到家人身边工作,听母亲说,63年以后国家供给老百姓平价粮,挨饿的人家少了。到七十年代,我们家的日子也渐渐好起来,虽然不富裕,但不挨饿了,我和弟弟也都相继上了初中,小学。虽然不挨饿了,但吃过苦的母亲生活依旧非常节俭,有时候,剩饭馊了,母亲舍不得倒掉,让父亲和我们吃新的,她吃剩饭,在我的记忆中,家里最好的吃的母亲总是留给父亲,其次是我们,但她却舍不得往嘴里送。可她对穷人甚至对乞丐却舍得,母亲做个稀罕饭,总要给左邻右舍都送去尝尝,小时候,过年做糕,我的任务就是给邻居们送糕,这家一碗,那家一碗,要送掉好多,而我也乐此不疲。那时候,一到腊月,上门乞讨的乞丐特别多,每次母亲总要给乞丐一些粮食或熟食,遇到吃饭的时候,母亲便把饭碗盛的满满的,让乞丐吃个饱,这一点毫无保留的传承了外婆的善良和仁爱,记得那时的乞丐总要说:这是一家好人家。当时,村里有一家非常困难的人家,孩子多,粮食总是青黄不接,每天吃的高粱面,喝的高粱糁糁粥,孩子们拉出来都是高粱红的颜色,母亲看着可怜,便从我们家也不满的小米瓮里盛满一碗米给她们家送去,让她家孩子能喝上几顿香喷喷的小米粥。我有个老姑姑,无儿无女,到了老年孤苦伶仃,母亲便经常去看她,给她带去吃的,用的,每到过年,母亲便安排好吃的用的让我骑自行车送去,一直到她去世。</p><p class="ql-block">  母亲与邻里和睦,相处融洽。谁家有什么事需要帮忙,母亲都二话不说,夏天锄苗,秋天打场,母亲都积极帮忙,热心相助。邻居们家吵嘴打架,母亲也会跑去劝说,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总要说的他们破涕为笑,和好如初。每到冬天,我们家的热炕上总是坐的满满的做针线活的婆姨们。</p><p class="ql-block"> 母亲把亲情看的更重,亲人间、亲戚间走动的非常亲密。舅舅们在世的时候经常来看望母亲,他们都非常尊重母亲,因为他们都是在母亲背上长大的。我的姨姨、表姐妹们、表兄弟们小时候也经常来我家小住。与三婶的妯娌情更是深厚,对三叔三婶就像她的亲弟弟亲妹妹一样亲,三婶每年都要来看望母亲,三叔在世的时候也经常来我家,老早就在院子里高声叫“二嫂”,三叔最喜欢吃母亲做的家长便饭,母亲也总是欢天喜地的答应张罗着。父亲去世以后,三叔三婶给了我们家很大的帮助,没有他们就没有我们家的今天。</p><p class="ql-block"> 父亲没看到改革开放后祖国日新月异的发展,没等到能天天吃上白面,没过上几天好日子,于1978年夏天在指挥抢修水毁途中头部受伤,医治无效,因工牺牲了。当时,二哥还没成家,我和弟弟还在上学,母亲才55岁。面对这沉重的打击,痛不欲生的母亲安葬了父亲后,收拾起这个烂摊子。给二哥和我相继成了家,供弟弟读完了大学并成家立业。两个嫂子都生下小侄儿后,母亲让媳妇们在家看孩子,她却一头扎到地里,春种,夏锄,秋收,风里来雨里去,一季不落,落下了风湿性关节炎,下蹲困难,但仍不辍劳作。母亲一生热爱劳动,钟爱土地,我们家的土院子里经常被母亲经营的绿意盎然,我们经常能吃到母亲种的新鲜蔬菜。山梁上只要母亲发现哪里有一小块土地,总要刨开,种上粮食。直到八十多岁还坚持下地劳动。</p><p class="ql-block"> 不仅如此,母亲儿女兼顾,身心劳累,帮儿女们带大了好几个孙子外孙。我的两个孩子母亲都给我带过,孩子们上学后,我和爱人每天中午下班接上孩子回家,路过我们村,远远就看见站在村口的母亲,那个时候还没有手机,连电话都没有普及,母亲为了不错过我们下班时间,便早早做好饭到村口等我们,回到家就能吃上母亲做的香喷喷的饭菜,孩子们每到星期、节假日几乎都呆在外婆家,对外婆特别亲。</p><p class="ql-block"> 母亲纯朴正直,教子甚严。母亲从小教育我们诚实守信,不撒谎,不骗人,不贪小便宜,不许随便吃别人和拿别人的东西。即使在那么贫困的年代里,母亲始终宁肯饿着,从不低三下四祈求别人。母亲从小没机会读书识字,解放后在扫盲班中还学会不少字,她教育我们好好读书,立志成才。在母亲的言传身教下,我们兄妹从不喜欢占别人的小便宜,始终秉承吃亏是福、公道正派的处事原则,勤奋敬业,诚实做人,踏实做事。</p><p class="ql-block">  进入老年的母亲,在我们兄弟姐妹几个家里轮流住着,才过上舒心快乐点的日子,却不想又经历了失子之痛。对大哥的离去,我们一直瞒着母亲,说大哥去外地了,可是,母亲哪能觉察不出来呢,只是她不愿意相信,有时候她喃喃自语:那么孝顺的儿子怎么能这么长时间不来看我了。生命的最后两年,母亲跟着退休了的二哥住,因为我们都在工作,不能经常去陪母亲,母亲显得很孤独,每到星期天我们去了,远远就看到母亲矗立在大门口向着路边眺望,我们走的时候总是说:再坐一会哇,你们来了时间就特别过的快,明天能不能再来,又得等一个星期啊…。去年冬天,母亲行动不便了,不大出去了,我每次去了,走进院子朝屋里望去,首先就看到坐在玻璃窗边的母亲戴着的海蓝色帽子,走进门喊一声娘,母亲会突然抬起头,高兴的答应一声“哎”…</p><p class="ql-block">  母亲身体素质非常好,特别是到了老年,原先身上的那些小毛病好像也逐渐退去了,除了有点关节炎,耳不聋眼不花,自理能力非常强。去年冬天,一向好好的母亲不知为什么一下子就病倒了,然后就不再能起床下地了,接着就是大小便失禁。我们为母亲擦屎倒尿一个多月,母亲一生没有拖累子女,自强自立,就这一个月我们为她做的这点,她都觉得过意不去。由于长时间卧床让母亲患上了褥疮,每天为母亲换一次药,我的心就疼一次,问母亲疼吗?母亲总是摇摇头,我知道母亲是不想让我们为她担更多的心,但从她的表情里我能看出来她很疼。直到临终,瘦的只剩下皮包骨,可怜的母亲!只要她意识还清楚,见到我总要说:坐到炕上。我走的时候总要说:外面凉了哇,帽子戴上。就在她自顾不暇的时候也总惦着我怕我着凉…</p><p class="ql-block">  如今,我再也看不到那个等我的身影了,再也听不到母亲关切的话语了!再到母亲住的房间,再也看不到那顶熟悉的海蓝色帽子了!</p><p class="ql-block">  母亲性格坚强,豁达开朗,不管遇到任何逆境、任何困难都能乐观面对。一生经历了新旧社会复杂多变的时代环境和艰苦岁月,千辛万苦地养育我们成人,贤惠善良、勤俭持家的好品格为子女们树立了榜样,给我们留下了宝贵的精神财富。做为子女,我们只有把这种好的家风传承下去,才能对得起辛苦养育我们的母亲,才能无愧于这个家!</p><p class="ql-block">  母亲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p><p class="ql-block"> 写于2019年2月</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母亲三十多岁时的照片</p><p class="ql-block"> </p> <h3>父亲三十五岁刚参加工作时穿着工作服的照片</h3> <h3>父亲五十多岁时的照片</h3> <h3>三叔六十年代在五台山疗养时留影</h3> <h3>七十年代,父亲与三叔、大哥在娄烦(左起:三叔,大哥,父亲)</h3> <h3>母亲在大哥家</h3> <h3>母亲在大哥家院子的梨树下留影</h3> <h3>母亲在弟弟家</h3> <h3>母亲在三叔家的小院子里留影</h3> <h3>母亲抱着小孙子、我弟弟的孩子</h3> <h3>我家的小院子里梨花正盛开,我为母亲与我的两个孩子拍照留影。身后的篱笆墙是母亲扎起来的,里面种着菜。</h3> <h3>母亲与亲人们在一起(大哥家)</h3><h3>左起:姐姐的媳妇、姐姐、母亲、大嫂、二嫂、小侄女(大哥的小女儿),前面两个小孩为我儿子和二哥的女儿,后面是我和大侄女(大哥的大女儿)</h3> <h3>母亲与(从右到左)大哥、二哥、我爱人、弟弟在三叔家留影</h3> <h3>九十年代末,三叔带我和母亲去迎泽公园游玩,为我们拍照留影</h3> <h3>母亲与三婶在太原柳巷照相馆合影留念</h3> <h3>母亲与姨姨</h3> <h3>母亲在弟弟家</h3> <p class="ql-block">母亲于2016年秋去的二哥家,二哥家住的是平房,看起来不漂亮,但母亲说住着舒服,方便她能经常出去和村里的人们见见面,唠唠嗑,住在楼房里我们上班走了她整天见不着一个人,更孤独。所以,我们也随了她的愿,她生命最后的两年去了二哥家住。这是2017年春节期间我为母亲拍的,这个时候的母亲还很健朗</p> <h3>母亲与三婶(2017年秋)</h3> <p class="ql-block">2017年,三婶和哥、姐、弟弟回来看望母亲:从左到右:我、大姐、三婶、母亲、大嫂、静姐姐、二嫂</p> <h3>母亲与三婶(2018年夏)</h3> <h3>母亲与三婶(2018年秋)</h3> <h3>母亲与姨姨(2018年夏)</h3> <h3>母亲与姨姨、表哥和我</h3> <h3>  孤独而落寞的母亲白天就常常坐在这个沙发上,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少了</h3> <h3>母亲挑帘出门</h3> <h3>母亲在二哥家的院子里</h3> <h3>我的儿子、儿媳和侄女与母亲在一起</h3> <h3>儿子与母亲</h3> <p class="ql-block">2018年秋我与母亲在二哥家大门口合影</p> <h3>弟弟与母亲</h3> <p class="ql-block">  站在大门口的母亲。这是一次我们走的时候母亲送出我们来我为她拍的照片,每次我们去看她、走的时候母亲总是依依不舍,脸上的表情充满愁苦,可怜的母亲不知道有多少次站在这里眼巴巴的等着我们!</p> <h3>2018年秋,母亲的身体开始走下坡路</h3> <h3>在院子里摔了一跤,脸上的伤疤还没有完全退了</h3> <h3>母亲气色明显差了</h3> <h3>2018年冬天,生病之前,明显消瘦了</h3> <h3>2018年12月初,母亲病倒了</h3> <h3>弟弟服侍母亲</h3> <h3>姐姐服侍母亲</h3> <h3>表姐和表嫂来看望母亲</h3> <h3>输了五天液体后,身体好转</h3> <h3>再次病倒就没再好起来,去世的时候瘦的皮包骨</h3> <h3>  母亲病重期间,亲人们都来看望了母亲,没有一一拍下照片。在此,深表感谢!</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