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漂流记(十、差点在八一镇分道扬镳)

丑鬼看世界

<h3>空间小有小的好处,它可以进一步缩短心灵的距离。据心理学数据分析,普通的社交距离保持在1.2米以上,既可以友好交流又不失一种安全感;私人距离则在0.5米左右,避免了身体接触,彼此又能感到亲切的气息;亲密距离则在0.2米以内,哥们勾肩搭背、情侣执手相看泪眼等均方便操作;还有一种为私密距离,这是很多人追求的终极距离,绝大部分发生在异性之间,一般为负数,不可描述……</h3><h3><br></h3><h3>而我们在小帐篷中的距离,应该介于私人距离与亲密距离之间。</h3><h3><br></h3><h3>好多好多藏着掖着的心事,逐渐从深潭浮出水面,波光粼粼。</h3> <h3>包括杨不贵妃和青梅竹马之间的前尘旧梦。</h3><h3><br></h3><h3>还有圆格格背后的故事。</h3><h3><br></h3><h3>“我甚至羡慕那些藏族家的小孩,哪怕生活在相对闭塞的高原村落,他们至少有个完整的童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爸爸妈妈准时推开门,每一天都值得等待。”</h3><h3><br></h3><h3>圆格格很小的时候,母亲就“逃”了。母亲的面目在她的印象中都是模糊不清的,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甚至连张照片都没有。父亲变得沉默寡言,父女俩极少交流。</h3><h3><br></h3><h3>父亲后来娶了个后妈,对方也有儿女,她一度被边缘化。她觉得这个新家庭的关系很微妙,不管是和父亲、继母,还是同父异母的弟弟,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过争吵,却感受不到家的脉搏和呼吸。从高中暑假寒假开始,她所有的零花钱都是自己勤工俭学挣来的;包括读大学的学费生活费,皆来自各种奖学金助学金和勤工俭学,基本不再伸手向这个新家讨要。此次进藏她原本准备了六千元,是一整个七月忙碌的成果。广州家教酬劳视东家殷实或大方程度可获得120——200Rmb/H(中高考冲刺辅导会翻一番),她一方面要巩固自己的学业,一方面要上门家教,安排得满满当当。八月的赴藏之旅,可谓是给自己一份期待了许久的犒劳。</h3><h3><br></h3><h3>母亲在她的意识里非常模糊,可她坦言最缺的是父爱(我似乎能理解“皇阿玛”一词是怎么突然蹦出来的了)。这点也好理解,一座深山寺庙中的小和尚,对于三清天尊不会怀有任何感念,却会时时渴望佛祖的慈悲与荫庇。</h3><h3><br></h3><h3>她还有一个愿望。等以后赚了钱,她想去找一找母亲。“很奇怪。”她说。母亲在她的情感史中是一片空白,可还是想看看她到底长什么样子。不会恨,也不会爱。</h3> <h3>按照她俩的计划,游完林芝,下一步将去羊湖。</h3><h3><br></h3><h3>圆格格倒没有必须要圆梦的“藏旅清单”,但她一定会陪着贵妃。</h3><h3><br></h3><h3>说起来,羊湖应该是杨不贵妃的伤心之地。她父母和前男友的父母是故友,长辈对他俩的恋情一直都是默许甚至看好的状态。如果不出意外,毕业后成婚似乎是板上钉的事情。</h3><h3><br></h3><h3>因为姓“杨”,前男友喜欢叫她“咩咩”,这个昵称是二人世界的专属。一次无意翻到西藏羊湖的美图,风光旖旎,纯净至极,再联系到“咩咩”这个爱称,前男友对她说:“以后拍婚纱照,咱就去羊湖吧。”</h3><h3><br></h3><h3>她偶尔憧憬在羊湖披上婚纱的那一天。明晃晃的阳光,碧幽幽的湖水,油画一样的山峦,穿着素雅的白色婚纱在轻柔的和风中微微转一圈,是她脑海里最梦幻的画面。</h3><h3><br></h3><h3>世事无常,近乎绝情。</h3><h3><br></h3><h3>杨不贵妃的眼角有些湿润:“这次我亲眼看一眼羊湖,然后此生不会再来。”</h3> <h3>去羊湖得重返拉萨方向,而我和阿轩则是计划沿着川藏线继续浪下去。</h3><h3><br></h3><h3>经历了纳木措一“战”,老实说,我对藏区的三大圣湖只想用“浅尝辄止”来形容真实的想法。不管羊卓雍措(羊湖)还是玛旁雍措,其观赏性及宗教意义,与纳木措大抵是八九不离十的。</h3><h3><br></h3><h3>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高反给我留下了心理阴影,我对圣湖的印象就是寒风彻骨、头痛欲裂的滋味以及“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的绝望煎熬。</h3><h3><br></h3><h3>到了气候宜人的林芝仙境,真的真的不想再折返西行。继续朝东走就是波密,那是林芝风景最精华的地段;翻越安久拉山,是怒江,然后连续翻山越岭一路到芒康,直抵西藏边界,那里是川藏线和滇藏线的交汇处。</h3><h3><br></h3><h3>我和阿轩商量过,这样的行程安排时间充裕,我们完全可以先进入川西,去康定、色达、海螺沟、稻城亚丁等地浪一圈,最后南下返回云南昆明。</h3><h3><br></h3><h3>我俩都喜欢《心花怒放》这部电影。令我们痴迷的并非剧情,而是一种感觉。哪怕画面如蒙太奇似的拼接,那些发廊妹、白富美、KTV辣妹、有节操的“服务工作者”、文艺女青年们从各个旮旯角落涌出来,有公路,有小镇、有阳光、有民谣、有背包,有口哨,有各种各样抽离繁冗生活的美好事物,短暂也够了。</h3><h3><br></h3><h3>就算它是一个悲伤的故事。人到中年的生命困惑,颠沛流离的骚动手术情感,无处安放的慌乱内心,管他作甚?</h3> <h3>圆格格说:“皇阿玛返程把我们捎到八一镇,然后你俩继续去浪,我们坐林芝回拉萨的班车。”</h3><h3><br></h3><h3>鸟之将死,其鸣也哀。大大咧咧的圆格格用幽怨的口吻说出这番话时,我竟然恍惚。</h3><h3><br></h3><h3>可,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我相信旅途遇到的每一个人都不舍再见,如若没有生别离,何来新相知呢?</h3><h3><br></h3><h3>何况,我和阿轩都是有野心有抱负的人,目标是组建一支梁山泊娘子军……</h3> <h3>等到零食消灭得差不多,肚子饱了,天也黑了。</h3><h3><br></h3><h3>没有应急灯,阿轩启动小白车调了个方位,将车灯照着帐篷,我们就在白茫茫刺眼的两束灯光间收拾帐篷内的残局,思考怎样才能睡得下。</h3><h3><br></h3><h3>阿轩说:“你们有没有听过民间有一种杂技叫‘叠罗汉’?”</h3><h3><br></h3><h3>按照我们之间目前的关系,毫无疑问只能贵妃和格格叠,皇帝和公公叠。你是风儿我是沙,你是棉被我是床单。想到这个画面,四个人不约而同将头伸出帐篷吐了一会,然后齐整整缩回头正襟危坐商量下一个方案。</h3><h3><br></h3><h3>这是正儿八经的运筹于帷幄之中啊。商榷良久,我们一拍脑门,决定用“Z”字睡法。这个“Z”字已经很形象了,有点像去医院做肠镜检查摆出的侧卧位,卑躬屈膝。躺下实验一番,四个人同时用这个姿势是塞得进小帐篷的,唯一担心谁梦魇的时候双脚猛地一蹬,对面的人会像愤怒的小鸟一样从帐篷发射出去。</h3><h3><br></h3><h3>夜里温度骤降,阿轩将车里的毯子衣服全都抱了来,几张报纸也派上了用场,但凡能遮能盖的都被搜刮一空。</h3><h3><br></h3><h3>车灯一熄,世界彻底幽暗。蝉噪林逾静,扑通通的小心脏就是那只蝉。此外,只剩一点也不均匀的粗糙的呼吸声。</h3><h3><br></h3><h3>阿轩突然爬坐起来,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只闻其声:“我去车上睡吧。”</h3><h3><br></h3><h3>“别。”杨不贵妃的声音:“人多热量高,你一走更冷……”</h3><h3><br></h3><h3>我:“……”</h3><h3><br></h3><h3>阿轩有点躁动,爬出帐篷准备抽支烟。杨不贵妃关怀了句别感冒了,没有下述。圆格格蜷缩在黑暗角落呜呜然,也不知在哼哼啥,一股离别悲情蓦然侵袭,犹如黑夜的潮水。</h3><h3><br></h3><h3>此时此刻,最需要一个会吹箫的人。夜色下倚着帐篷,峨带飘飘,衣袂翩翩。会吹唢呐也行,总之要达到苏东坡笔下那种“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的意境氛围。</h3><h3><br></h3><h3>等这一段缘分结束,“格格”和“贵妃”就成了过去式,“皇阿玛”的龙袍也被扒了,我也终于可以甩掉“丑公公”这顶破帽子。</h3><h3><br></h3><h3>我从帐篷爬出来,浓云密布的黑夜一片肃杀。阿轩立在崖边,仿佛一遍又一遍打量这摇摇欲坠的江山。</h3><h3><br></h3><h3>我眯起小眼睛,很悲伤的样子:“皇上,大清快要亡了。”</h3> <h3>浑浑噩噩睡了一晚,东方泛白,从拥挤不堪的帐篷中爬出来伸个懒腰,全身的筋骨关节发出“噼里啪啦”的鞭炮声。</h3><h3><br></h3><h3>圆格格的圆眼镜滑到了鼻尖,几绺长发横七竖八贴在额头和圆脸上,眼神有点发懵,说:“真糟糕,素颜的样子让你们看到了。”</h3><h3><br></h3><h3>阿轩抱着毯子一瘸一拐走向小白车,打开后备箱,几个人乱手乱脚将帐篷收了,把废报纸和衣服连同垃圾袋一并堆到车里。</h3><h3><br></h3><h3>沿着雅鲁藏布江原路返回,驶离乡道,进入县道,直到碧绿的尼洋河重现视野,我们回到了八一镇。</h3><h3><br></h3><h3>和来时的群情激昂引吭高歌不同,回程路陷入了沉默。一是恨别鸟惊心,二是饥肠辘辘没力气。</h3> <h3>驶入整洁现代的街区,从道路到房屋,和内陆的城镇无异。</h3><h3><br></h3><h3>只有缭绕于周边青山的云雾时时刻刻暗示着不同于内地的海拔,人类建筑愈发显得坚挺而强势。</h3> <h3>八一镇的罗汉面很有名。</h3><h3><br></h3><h3>罗汉面,顾名思义,属于斋饭,内地很多寺庙和小食街也有。我曾尝过最正宗的素面,大二那年,和宿舍哥们带着各自的女朋友在株洲茶陵县城的云阳山上晃荡。那会儿云阳山还是正儿八经的野山,七弯八拐,云深不知处。途经半山腰一家尼姑庵,饥肠辘辘恳求赐碗面。面目慈祥的老尼给我们每人煮了份清汤寡水面,一点油星子都不见。小伙伴祈求撒点葱花,老尼摆手曰:“葱亦是荤。”让我们大跌眼镜。</h3><h3><br></h3><h3>而这里的罗汉面显然不是素面。除了炸酱,还有排骨和牛肉可选,大破荤戒。或许是高原气压缘故,这边煮面用的高压锅。高压之下,面条仍有些劲道,汤汁较鲜。只是不太明白为何冠以“罗汉面”之称。</h3> <h3>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告别餐吃得很隆重,要了半只烤全羊,甚至要了几瓶啤酒。</h3><h3><br></h3><h3>先前担心高反,除了青稞酒之外,啤酒白酒未敢沾碰。杨不贵妃和圆格格主动提出来要干几杯,我们只好舍命陪君子了。</h3><h3><br></h3><h3>原本吃完这顿大餐就各奔东西了,除了我喝酒不上脸,其他几位都是脸颊红红的。酒不醉人人自醉,阿轩说想吐,陪他去了趟洗手间。这绝逼不是他的常规酒量。</h3><h3><br></h3><h3>其实他根本没有醉,用冷水洗了把脸后,就用双手撑住洗手台,微微抬首,怔怔地瞪着镜子里的自己。然后,终于吐出了憋在心里的话:“要不,我们陪她们重返拉萨方向吧?”</h3><h3><br></h3><h3>“啥?”</h3><h3><br></h3><h3>我恨这样的优柔寡断!</h3><h3><br></h3><h3>散伙饭都已经吃了,她俩林芝到拉萨的班车票也已经买好了,告别的节骨眼上又反悔啦?我十分不理解他的想法,光是这来来回回的冤枉路程就让人憋屈,重点是——选择了重返拉萨,就意味着选择了全程绑定,后期再也浪不起来了。</h3><h3><br></h3><h3>少了新鲜元素加入的旅程,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盼头。我努力让他醒醒:“108个!这可是你自己在大昭寺门前许下的心愿!”</h3><h3><br></h3><h3>他居然苦笑,说:“我想通了。宁可错过108个,我也不想错过她。”</h3><h3><br></h3><h3>我傻眼了。一场戏一场梦而已,不料这小子动了真格。</h3> <h3>圆格格和杨不贵妃自然是开心的,我却有点闷闷不乐了,就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就是不想绕来绕去兜圈子。甚至想过一个人抽身告退,从林芝机场直接乘航班打道回府。</h3><h3><br></h3><h3>机票都查好了,圆格格和杨不贵妃反而来劝我了,反正当时的情形有点混乱。</h3><h3><br></h3><h3>见我心系千千结,阿轩将我拉到一边,乜斜着眼睛,瞅着杨不贵妃。借着酒劲说:“丑鬼,我想娶她。”</h3><h3><br></h3><h3>娶?</h3><h3><br></h3><h3>惊得我下巴都快掉了。随心所欲的浪旅而已,竟然蹦出了这么严肃的字眼。</h3><h3><br></h3><h3>“难道兄弟不成全么?”</h3><h3><br></h3><h3>我哑口无言。</h3><h3><br></h3><h3>都已经上升到这个高度了,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呐!我不想遭雷劈啊!</h3><h3><br></h3><h3>旅途中的邂逅,虽然99%只如昙花暗涌,梦马收缰,即过眼云烟。但真的修成正果的姻缘也有。身边就有个杭州的哥们,2012年在新疆之旅结识现在的老婆,而今小孩已经五岁了。</h3><h3><br></h3><h3>我尽量捋顺胸中的瘀气,微微一笑:“加油。”</h3> <h3>八一镇上的休闲娱乐生活在藏区算是翘楚了。我们住下的小宾馆附近就有一家洗浴中心。</h3><h3><br></h3><h3>夜里,等安顿好贵妃和格格,我俩进去消遣了一把。条件有限,项目不多(重点:正规操作),价格却比肩上海。连日风尘仆仆,我们像沙漠中疲于奔命的人一头钻进了绿洲。热水一泡,小手一按,从筋骨到身心都如邹巴巴的纸慢慢舒展开来。</h3><h3><br></h3><h3>阿轩煞有介事地说:“丑鬼,以后别拉我下水了。哪怕去足疗店找姑娘修脚也不可以,我怕她误会。从明天起,我的心里只有贵妃。”</h3><h3><br></h3><h3>我:“……”</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