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华-三步曲》-之一

牧马头人

青春旋律的交响

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

长的好看又善良

一双美丽的大眼睛

辫子粗又长……

这首歌1993年一经唱出，迅速风靡全国。简单明洁的歌词，欢快跳跃的民谣吉他曲子，琅琅上口人人喜欢。更是那以“知青”为背景的创作，勾起一大批人的追思。

知青岁月，是那一代人心中，不可抹去的余韵。“小芳”也不单单是一个人名，而是千万女知青和男知青，在那个艰辛的年代，演绎出悲欢离合的缩影。激情燃烧的岁月，爱恨交织的经历，顽强生存的艰难，绝境反思的探索，那一代人啊……空前绝后！

　　公元1968年，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已进行到第三个年头。那场红色风暴荡涤着社会各个角落，工厂停工，学校停课，人们摒弃一切个人私念，都在这个政治漩涡里拼搏。随之而来的是，国家经济的大幅下滑，待业群体不断增长，城市显得臃肿不堪，社会动荡加剧，国家面临着重大抉择。

　　由于大，中专，各类学校已停止招生，在校的68届初，高中毕业生，也就是俗称的“老三届”的学生们需要安置，成了社会关注的焦点。出路在何方？今后怎么办？……。

　　历史的抉择终于落下了重锤，领袖的最高指示，人民日报的一篇社论，指明了前进的方向，也决定了几千万人今后的命运。“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农村是一个广阔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从此，在中国的土地上，又一场大规模人类迁移的运动，拉开了厚重的历史大幕。

　　方向已明确，全国都沸腾。红卫兵首当其冲，动员大会宣誓演讲，“我们也有一双手，不在城里吃闲饭”，写血书表明心迹。各级革命委员会开展行动，讲，劝，熬，以压倒一切的气势，进入各个家庭。“响应号召，下乡光荣，”“只有去农村才有前途”……。标语口号震天动地，每个学生已身不由己。

　　这一家父母，费尽心思弄了一桌饭菜，为即将下乡的女儿送行。年迈的爷爷老气横秋地说：“孙女儿，你就不要去下乡了，离家那么远，农村日子是很苦的……”，还没脱离稚气的孙女傲然回答：“爷爷你老顽固，耽误了我的前途，你能负责吗？”爸爸急忙呵斥：“这孩子你怎么说话呢！”，坐在身边的奶奶，似乎听懂了事由，喃喃叹息到：“作孽……作孽呀……”。只有妈妈忧伤的脸色，流露出无奈不安的神情。

　　有些略微发黄的交织灯下，一家人默默地吃着饭。难得的一顿团圆饭，却没有一丝高兴的场面。已进“牛棚”数月的父亲，因家里有孩子要去下乡，造反派破例批准他回家看看，以显示无产阶级专政的宽宏。但那个要下乡的孩子，要与反动家庭划清界限，拒绝和父亲同桌进餐。只有还小的弟弟、妹妹在桌边，睁着不解眼睛，看着父母亲的无奈窘态。

饭后，父亲把头深深的埋在胸前，大口大口地吸着烟，烟雾缭绕着身影，始终一声不吭。母亲双眼流淌着泪水，默默地为孩子准备行装。夜深沉那么静，漆黑的夜透过窗口，依稀可见屋内人影在移动，仿佛听到母亲轻声的啜泣……。

旗正飘飘，气笛萧萧

好青年志在四方

热血似狂潮

1968年10月27日上午，大街上彩旗招展，人声鼎沸锣鼓喧天，数万人热烈欢送，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数千学生们排着整齐的队伍，穿过人群向火车站行进，沿街的高音喇叭不停地播出，“大海航行靠舵手”“到农村去，到边疆去，……”等革命歌曲。学生们胸佩大红花，个个精神饱满气势高涨，不时与周围人群振臂高呼口号，宏大的人流向前不断地涌动……掌声……欢呼声……震天动地。

　　生命如果是首诗，青春就是我们抒情的开始。就在这一刻，在火车站台上，我们告别了金色的少年花季，奏鸣起青春旋律的交响。

当我们看到这五十年前的画面，一定会勾起那一刻难忘的记忆。

也许这里面没有你，没有他，

但这里面确有着我们每个人的身影。

　　这个昨天晚上，不肯陪父亲吃饭的孩子，站立在车梯门口，一手抓着扶手，一手挥动“红宝书，”向送行的老师，朋友，频频告别。充满自信的脸上，露出重获希望的笑容。

在列车下的角落边，瘦弱的母亲掩面哭泣，茫然无措心如刀割，这一去牵着妈妈的心啊……。

儿行千里母担忧，心中唤儿声幽愁。

愿儿在外少受苦，母爱柔情大如天。

　　那个傲然的小姑娘，笑的天真灿烂，热情激动的眼神里，掩饰不住对未来憧憬的期盼。

右边那个女孩儿，显然哭了，第一次远走离家，心里真不是个滋味，离开父母，离开家，离开求学的课堂，小小年纪怎能承受这，突如其来的变迁，任由清莹的泪珠抛洒车窗外，

左边的那个女孩儿一脸茫然，一双还未褪去稚气的双眼，盲目地看着送行的人们。也许就要离开这个熟悉的城市，到一个未知的环境，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也许按当时政策，她本可以留在城市里的，但那是国家的号召呀，必须得去做的，或许心中怀有更美好的憧憬。

这是一群最小15岁，最大的那18岁，大部分才刚刚到达16岁的学生。凭着一股激情燃烧的勇气，对领袖无比虔诚的决心，争当共产主义接班人的憧憬，实现了人生的一次重要转身。特殊的年代，一群特殊的人，至此前所未有的“知识青年”称号，将伴随着他们的终生。

站台上人山人海，车上车下无数双手紧握着，无数张嘴在嗡嗡的说着，整个站台形成巨大声浪，急促而嘈杂，为即将的离别，酝酿着揪心的气氛。

一位小姑娘，骑在大人的脖子上。一边向车内挥着小手，一边拼命地哭喊着：“哥哥！哥哥！……”。不知道谁是她的哥哥，没有人来安慰这个孩子。可能是她的哥哥，没有勇气面对那张，淌满泪水稚气的小脸，无法向她解释自己的离去。

一位长有白发的父亲，正和儿子说话，突然撸下手表，戴在儿子的手腕上。在那时代，手表可是一个家庭唯一的奢侈品。儿子推托不要，父亲急了死死地按住儿子手，满眼噙泪哽咽着说：“儿子，到那里好好干，我等你载誉而归”。可怜天下父母心，这位父亲的期望是多么殷切。

站台上的执勤人员，用木棍敲打人们的手臂，大声呵斥着，让车下的人群离车厢远一些，因为火车马上就要开动了。

　　列车终于开动了，虽然人们聚在这里，就是等待这一时刻，但当车轮滾动的刹那，站台上顷刻哭声一片，就象狂风吹刮电线般的凄厉和刺耳。锣鼓不见了，口号声不见了，喇叭也没了声音，相挚的手臂分开了。人们压抑的抽泣，瞬间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呼喊。父母唤儿女，儿女喊爹娘，弟弟妹妹尖声大叫，哥哥！姐姐！有人发疯似的追逐列车。万人哀鸿彻天动地，列车在绝望的眼神中，无数手臂的森林中，缓缓驶出了站台，沿着铁路线驶向远方……。

我的心骤然一阵疼痛

一定是

妈妈缀扣子的针线穿透了心胸

这时，我的心变成了一支风筝

风筝的线绳就在母亲的手中

线绳绷得太紧了，就要扯断了

我不得不把头探出车厢的窗棂

直到这时候

我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想一把抓住她的衣领

终于抓住了什么东西

管他是谁的手，不能松

因为这是我最后的故乡

（节选著名诗人郭路生“食指”诗句）

火车飞驰着，离开熟悉的城市。车厢里的知青逐渐的安静下来，有的托腮凝思，有的依靠假寐，还有三五成群窃窃私语，不时有说笑声传出。毕竟是半大的孩子，面对人生的艰辛无知无畏，面对今后的前路充满憧憬。

现在看来，那时的冲动与无畏，盲动与无知，以及身不由己的特殊年代，注定了这一代人与共和国一样，历经艰难困苦步履蹒跚的前行，以时光里那一季芳华为代价，铸就我中华民族崛起的辉煌。

　　列车在广袤的大地上飞驰， 倚在半开的车窗口，呆呆地望着快速倒移着的景物。

走了……真的是走了……，前面等待着的是什么呢？……。极不相称的是，手上还夹着一只燃着的香烟，是长大了么？是成熟了么？刚过了16岁生日不久，背井离乡远赴它方。

那曾经错过的，竟是真正的少年芳华。

其实等待的就是“苦乐年华的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