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b>第二篇 前线的日日夜夜</b></h1><h3><b><br></b></h3><h3></h3><h3><b>1.初到边境</b></h3><h3><b><br></b></h3><h3></h3><h3> 几天以后,到达了广西境内崇左车站。我们忙着把各种物质从火车上卸下来,集中放在车站站台的空地上,等待友邻部队派车把我们送到医疗点。</h3><h3><br></h3><h3> 广州军区的一辆医疗火车驶进站台,在此等候把从前线运来的一批伤员送到后方医院。我们的同志好奇地跑进车厢参观,车厢里配备了一应俱全的医疗设备,包括手术室都准备好了,令大家很惊叹。</h3><h3><br></h3><h3> 交谈中,得知他们是广州军区某医院的,前几天到达前线,今天是第二次向后方运送伤员。据他们说,前方战争形势非常紧张,战场混乱伤员太多,许多伤员运不下来,生命很危险。</h3><h3><br></h3><h3><br></h3> <h3> 这时,十几辆军用卡车驶进站台,很快从车上抬下大批伤员,昏迷的重伤员用担架抬着,腿受伤的或被人背着,架着,拄着拐杖,许多伤员浑身缠满的纱布已被鲜血染红,还听见撕心裂肺的喊叫声,这情景让我们这些刚从后方来的人一下子感受到战争的血腥和残酷。过去,我们只是在影视剧中看到这样的画面。可现在就活生生的摆在眼前。心难受得砰砰跳个不停,全身的血直往头上涌,眼泪止不住流出来。我们的同志一起帮助往火车上搀扶伤员,列车启动了,载着伤员向后方飞奔而去。<br></h3><h3><br></h3><h3></h3><h3> 有情报说,敌人要炮轰这个边境车站,上级要求各部队尽快离开,车站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站台上拉起警报,嗯——嗯——嗯——。那沉闷而急促的声音催促大家迅速离开。我们登上接站的卡车,朝目的地进发。</h3><h3><br></h3> <h3><b>2.边陲战地医疗所</b></h3><h3><b><br></b></h3><h3></h3><h3> 我们医院几百人被分配驻扎在边境不同的医疗点。我和一位老资格的业务副院长,带领一个百来号人驻扎在广西边境一个叫上石的货车站上。</h3><h3><br></h3><h3> 听车站的工作人员介绍,这里距离越南边境只有六公里,以前这个车站是为越南运送物资的专用站。多年来,就是通过这里,把来自全国各地的粮食、衣物、日用百货、药品等各种各样的物质无偿的运送给越南。听到这些,真觉得心口堵的很。</h3><h3><br></h3><h3></h3><h3> 顾不上连日的劳顿,我和王副院长组织大家开始紧张的安营扎寨,我们在车站货场上搭起了一顶顶军用帐篷。</h3> <h3> </h3><h3> 首先支起的是手术帐篷,里面配备了专用的手术台、手术灯、器械台等,帐篷外安放了两台发电机,以保障24小时不间断供给照明,这是标准的野战条件下的手术室,与之配套,有消毒准备室,放有高压消毒锅和各种器械箱子,设置了观察室,架好了六张床,以备等待手术和术后伤员用的。换药治疗室,药物供应室,厨房工作人员简易休息室等帐篷陆续支好。</h3><h3><br></h3><h3> 虽然只是医院的一部分,但要求“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从一线的抢救处理,到药品、器械等各种物质的供应,照明车辆的保障,以及伤员和工作人员的吃喝等后助供给,还有驻地的警卫,哪一个环节都不能少,都不能出问题。</h3> <h3><h3> 我们迅速做好了各个环节的准备工作,严阵以待,随时接受前线伤员的救治任务。到达边境的第一个晚上,没有伤员送来,大家本应抓紧休整,养足精神,但那一夜,很多人却翻来覆去无法入睡。<br></h3><h3><br></h3><h3> 从寒冷的北方来到潮湿闷热的南方,这气候很难一下适应,特别是一些北方人,感觉身上粘粘糊糊,加上小虫子叮咬,那种难受的滋味还是第一回尝到。</h3></h3> <h3><b>3.这里,同样是战场</b></h3><h3><b><br></b></h3><h3></h3><h3> 当年根据中央军委的部署,对越自卫还击战的作战部队分为东线(广西)兵团和西线(云南)兵团。分别由许世友和杨得志上将指挥。按上级要求,我们承担对东线兵团的战场救治任务。前线的伤员陆续被送到,少的时候几十个,多的时候几百人,我们的任务就是对重伤员进行手术抢救处理,轻伤员做包扎治疗后在用军用卡车运到医疗列车点,交给兄弟部队医院,送后方治疗。</h3><h3><br></h3><h3> 那是一段终生无法忘却的记忆,在那里,我和我的战友亲眼目睹了那些被鲜血染红已残缺不全的躯体,因感染而腐烂腥臭的伤口;我们用脸盆捧着被炸断的残肢,揪心去挖坑掩埋;我们一次次抬起那些不再醒来的官兵的遗体,把他们装进军绿色的遗体袋里,止不住泪流满面;我们听到前线女兵激愤的诉说,她们一身尘土一脸硝烟,除了辫子巳很难看出他们的真实面孔和性别,我们看见被打得千苍百孔的解放牌卡车和被炸得稀烂的坦克,我们曾见识过越南俘虏的猖狂,我们也感受了人性的坚强与懦弱。</h3> <h3><h3> 面对这些,我们被震撼着,激情和勇气,前所未有的迸发出来,只要前线送来伤员,哪怕来不及吃上一口饭,哪怕熬了一个通宵刚刚躺下,都会立即回到岗位上,因为大家知道每一秒时钟,对一个生命是多么的重要!<br></h3><h3><br></h3><h3> 一天,我们接到上级通知,将有一大批伤员送到我所,王副院长和我分头组织医务人员和后勤保障人员做好各项准备,很快第一批送来,近200名伤员,我们迅速将伤员分类,重伤员立即安排手术抢救,轻伤员做包扎、换药等处理。记得第一个抬进手术室的是一个因枪伤延误治疗造成感染,导致半边头面部烂穿成洞的伤员。医生给他做了清创,抗感染等处理,如果再迟了将危及生命。</h3><h3><br></h3><h3> 当医生们还在紧张忙碌的时候,帐篷外一辆救护车疾驰而来,从上面抬下一名战士,抬担架的军官急促地喊着,:”快,他不行了!”这是一个大约十七八岁的年轻战士,他在战斗中腹部中弹,前线没有条件有效止血,一路上血流不止,上手术台不久就牺牲了,后来听医生说他肠上穿了14个孔,我们几个战友含着泪把他抬出手术室安放在一个战时的遗体袋里。</h3><h3><br></h3><h3> 有这样一个情景和对话同样令人动容,一位河南籍的小战士只有15岁,一张娃娃脸充满稚气。刚参军一个月,在战场上被炸伤了双眼,运来的时候包着双眼的纱布浸满血迹,护士杨红给他换药看到他的眼睛已经血肉模糊,可他一声不吭很勇敢。杨红细心地给他喂水喂饭,他带着孩子腔问:“姐姐,我的眼睛以后还能看见吗?”杨红忍不住流泪了,但还得安慰他:到后方做手术,一定能治好!</h3><h3><br></h3><h3> 战友吴冬冬回忆文章当中写道:十几岁的我们从未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短暂的手足无措之后,接着人就像上了发条似的不停的穿梭在伤员中间,为他们尽我绵薄之力。有个伤员叫吴汉,是小腿盲伤也是气性坏疽,手术是大腿截肢,当晚我和石玲护士值夜班,下半夜他醒过来用微弱的声音问道:“我的腿不在了吧?”我哽咽着点了点头。他的命是保住了,接下来的每次换药让他痛不欲生,他见医生拿着换药碗向他走来,下意识的一把抓住我的手,目光里流露出恐惧和乞求。换药时,残留的那截腿因疼痛不停的在抖动,只见他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下来,泪水汗水湿漉漉的挂在脸上,我不停的给他擦拭、喂糖盐水、说上几句安慰话,甚至让他嘴里咬块毛巾,别无它法。最后他连叫喊的声音都无力发出了,我眼睁睁的看着他抖动着血肉模糊的,残缺的半条腿痛苦的呻吟,我的心如刀割一般。</h3><h3><br></h3><h3> 由于当时的天气已经变热而且潮湿,许多伤员伤口感染必须注射破伤风抗毒素和青霉素抗感染,这两种药都须作过敏试验。因此每人需注射四次。工作量大,人手不够。我组织了几个当过护士的后勤人员一起上阵,没有足够的床板,伤员们只有睡在地上,大家跪在地上打针,几百人打下来,个个关节磨的又红又肿,有些破皮出血,最后站都站不起来。</h3><h3><br></h3><h3> 对伤员除抢救治疗外必须及时保障吃饭喝水问题,听送伤员的卫生队长说,不少人几天没吃饭,要求我们多做些,面对这么多伤员,炊事班来不及做饭、做菜,我们就把医护人员的饭菜全部让给伤员,同时煮面条、炸油饼,保证不让一个伤员饿肚子,我看见一位胳膊受伤的伤员吃了一摞子油饼,大概有八九张,好像还没吃饱,但不好意思开口,我主动又给了他拿去几张,他告诉我,他们部队打谅山方向,攻坚战打得很苦,带的干粮吃光了几天空着肚子,饿坏了,我听着心里真难受,我安慰他说现在回到了祖国,想吃就尽管吃吧!</h3><h3><br></h3><h3> </h3></h3> <h3> 那一夜陆陆续续送来了近千名伤员。<h3><br></h3><h3> 在那些非常的日日夜夜,我们的战友用非常的状态忘我和拼命地工作着。没有人因为吃不上饭,而有怨言,没有人因为睡不上觉而懈怠,带病坚持,轻伤不下火线已习以为常,令人感动是那些身怀有孕的女同志,她们克服了超出常人的困难。我的战友杨红,那时已怀孕三个月。这是个最容易流产的时期,她是手术室护士,是最紧张忙碌的岗位,有一次她参加抢救,熬了一个通宵,已经疲惫不堪。刚要休息,又被喊起来工作,因为前线来了伤员等待抢救,最后,她晕倒在帐篷里,许多年后,杨红的女儿长大成人,她夸奖女儿爱好运动,身体好。我打趣的对她女儿说你在你妈肚子里,身体就好,否则早就没你了。的确,这孩子命真大!有战友清楚的记得,在上前线的闷罐子车里,因为颠簸的很厉害,杨红害怕流产,不敢坐,只能双膝跪地,两手支撑趴着。2016年3月,我们重返当年的战场,杨红带着女儿和外孙都来到这里,为的是把这段记忆传给后代。</h3><h3><br></h3><h3> 医疗所除要完成救治伤员任务外,还要加强自身保卫,最让人绷紧神经的是,防止越南特工队偷袭。在战前敌情教育中,我们已了解到越南特工队,是一支长相像广西广东人,会说白话、普通话,个人军事技能超强的特殊部队,它的袭击目标除了指挥机关外,就是缺乏战斗力的医疗等后勤部队。到达前线之后,我们又不断听到通报,例如越南特工化装成民工担架队混入我某部师医院枪杀了医务人员和伤员,令人感到愤怒和惊心动魄!</h3><h3><br></h3><h3> 虽然人员有限,我们从第一天起就派出双岗多哨,加强巡逻。对于我们这些第一次上战场的后勤女兵,在随时可能出现敌情的环境中、在伸手不五指的黑夜里,站岗,是对心理和意志的最大考验。由于没有经验,恐惧的心理很常见。记得第一天站岗,我和几个女兵都非常紧张,每人各朝一个方向观察,黑夜中的树影,稍有动静都好像有敌情让我们冒一身冷汗,也有战友为了壮胆站在路灯下,被有经验的流动哨训斥:你们想当敌人的活靶子啊!</h3><h3><br></h3><h3> 战友薛阿宁回忆,我们到上石不久的一天晚上,大家在车站的仓库里准备休息,外面突然响起枪声,因为不明情况,气氛很紧张,我立即让大家熄灯,做好隐蔽,并命令警卫班外出查看,直到确认排除了敌情,才松了一口气。</h3><h3><br></h3><h3> 也有战友清楚的记得我军炮轰越南同登的那天,炮声震耳欲隆,炮火映红了半边天,车站仓库的门窗被震得哗啦哗啦响。在这个边陲的战地医疗所,枪炮声不时在我们身边响起,这里同样是战场,我们真正参与了这场自卫还击战争。</h3><h3><br></h3><h3><br></h3><h3><br></h3></h3> <h3><b>4.爬也要爬回祖国</b></h3><h3><b><br></b></h3><h3></h3><h3> 尽管过去了40年,我至今依然记得了位顽强的副连长。他在战斗中右腿中弹跌下悬崖,幸有树枝挂住免于一死。十多天后他拖着伤腿,硬是爬回了祖国。在边境一个村庄的地头,群众发现他时,已奄奄一息。</h3><h3>那天,几个战士急匆匆地把他抬进了手术帐篷。只见他浑身泥泞,已看不出军装的颜色。 面色苍白,嘴唇满是水泡。受伤的右腿像根发黑腐烂的木头。伤口渗出大量的脓,生了蛆。脱下不透气的防刺解放鞋,恶臭味弥漫在整个帐篷内,一位护士忍不住哇哇呕吐起来。</h3><h3><br></h3><h3></h3><h3> 这是严重感染引起的肢体腐烂性坏死。医生说,腿是保不住了。伤口里大量毒素会引起全身感染,生命危在旦夕。必须马上截肢!</h3><h3><br></h3><h3></h3><h3> 术后我们为他安排了特护,除了治疗需要外,也担忧他能否接受这个残酷的结果。麻醉期过去截肢创面的疼痛,让他惊醒,他额头上沁出汗珠,我去看望他时,用毛巾帮他轻轻擦去。这时我看到他身体动了一下,马上,他右手向下摸去……顿时他苍白的脸更加苍白,嘴角在抽搐。他突然抓起盖在身上的床单,把脸蒙上,两个拳头紧紧地握着。我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无力地说:想哭就哭出来吧!他抖动着双肩,始终没有哭出声音泪水却浸湿的床单。</h3><h3><br></h3><h3></h3><h3> 我们要把他送到后方医院治疗了。临走前,他平静地给我讲了那段死里逃生的经历。</h3> <h3><h3> 那次战斗中,他带着两名战士奉命端掉敌人藏在一个岩洞里的机枪火力点。他们顺着悬崖边的小径接近,就在抓到手雷的一刹那,他觉得右腿大腿“嗖”地一阵发凉发木,腿一软,人就掉下崖下。本能的反应:完了!不知多久清醒时,发现自己还活着,但腿不能动弹了。他拿出身上自救用的急救包为自己包扎止血。天渐渐黑下来,远处的枪声还在响着,但他已经无法与部队联络。孤零零的躺在这山崖下,那种绝望可想而知,但强烈的求生欲望呼唤他,一定要我到部队,一定要回到祖国去!他拖着伤腿,摸索着道路,向着祖国的方向一点一点前进,白天为躲避敌人,他藏在树丛和草丛里,晚上借着月光夜行。天气有时出太阳,有时又下起雨。雨水淋湿的衣服,更污染了纱布,伤口开始感染了,化脓。腿肿胀痛的无法支撑身体,加上几天没吃没喝,已无力行走。到后来只能爬行。不知过了多久,他爬到了一个村庄到路边昏厥过去了。没想到已经回到祖国的土地上。<br></h3><h3><br></h3><h3> 四川汶川发生地震的那段日子,我每天下班之后就守候在电视机前,期待每个生命奇迹的出现。那时我也多次想起他。</h3><h3><br></h3><h3> 看到《芳华》伤残的刘峰被联防队员殴打的场景令人气愤心痛,我心中再一次想到他也会是这样的命运吗?</h3><h3><br></h3><h3> 副连长,你在哪里?你好吗?我祝福坚强的生命之树常青不衰。</h3><h3><br></h3></h3> <h3><b>5.惊心动魄的夜行</b></h3><h3><b><br></b></h3><h3></h3><h3> 在前线的那段一直日子,我多次去南宁前线指挥部开会,前线设在一个部队的机关大院里。那里有不少的南方的植物,我在北方从未见过,有种树我叫不上名字,粗粗的枝丫上垂吊下许多像链子般地枝藤,像一张张帘挂着。木瓜树上结满了清脆的木瓜,树干上流下来白色的汁液。走进这个院子,总觉得一种和平的宁静。</h3><h3><br></h3><h3></h3><h3> 但是开完会,听到通报前线的战况和边境及这里的敌情,才领悟这个距离边境不到200公里的地方,同样充满着火药味。</h3> <h3><h3> 那天,我又到前线指挥部开会。赶上天气不好,昏沉阴暗的好像随时可能下雨。许多来开会的单位路途较远,考虑安全,会议在四点多就结束了。我招呼同行的通讯员和司机抓紧赶路<br></h3><h3><br></h3><h3> 从南宁到宁明大约170多公里,出了南宁市都是弯弯曲曲、颠颠簸簸的山地路,时而还会穿过一片片的小树林。作为战时的纪律,凡车辆外出,不允许在车上聊天,必须时刻警惕周围的环境,何况我们是单车行动,更需要打起十二分精神。起初我们的北京吉普车开的很快 ,后来天下起小雨道路变得泥泞 ,车速减慢下来 ,大概走了一半多的路程 车突然熄火 ,怎么也发动不起来了 。我们急忙跳下车司机很掀开发动机盖 仔细查找故障点糟糕听了小张这番话,我的心一下被揪起来,不管怎样趁天黑前抓紧修 我和通讯员小王分别拿出手枪和冲锋枪一前一后担任警戒。</h3><h3><br></h3><h3> 天完全黑了,四周像是巨大的黑幔罩着 。车还没有修好。为了避免目标大小张没敢开车灯拿出一只手电筒用抹布包着,透出一点亮光,雨水,汗水浸湿了他的衣服头上冒着腾腾热气。</h3></h3> <h3><h3> 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夜幕下死一般的沉寂静的让人毛骨悚然,我拼命的睁大眼睛竖着耳朵警惕的观察任何一点动静。<br></h3><h3><br></h3><h3>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好像过了很久很久,我的心一直被提到嗓子眼儿,突然听到小张喊了声,好了,接着响起发动启动的轰鸣声, 我终于松了口气。</h3><h3><br></h3><h3> 我们的车在夜色中飞驰起来,我提醒小张,千万要避开那些坑坑洼洼的地方以免再出意外 ,那晚我们像走在一条蛇形路上,往常三个小时的路程走了五个的小时。王副院长和几位领导同志正在为我们着急 担心呢,听到汽车的声音,赶紧从帐篷里走了出来。他们说往南宁前线指挥部打电话知道会议早已结束,如果你们再不回来就要向上级机关报告了,我心里想,也许是毛主席他老人家在天之灵保佑我们平安归来吧!</h3><h3><br></h3></h3> <h3><b>6.特殊任务</b></h3><h3><b><br></b></h3><h3></h3><h3> 我见到她的时候,是在某高炮营的临时接待站。她蜷缩着身子,坐在靠墙边的一张单人木床上,目光滞呆,脸色憔悴,中长的马尾辫显得凌乱。</h3><h3><br></h3><h3> 她是北京某部队医院的一名医生,是这个高炮营教导员的新婚妻子。他们结婚刚刚16天,蜜月还没有度完,丈夫接到上前战的命令,就依依惜别了。没想到,这却是一场诀别。丈夫在这几天前被炮弹弹片击中,牺牲了。</h3><h3><br></h3><h3></h3><h3> 那时,军委已宣布了停战的命令,部队正陆续从前线撤军。高炮营的上级机关通知教导员的家人,电话里只说他受了重伤,伤势很重。新婚妻子星夜兼程从北京赶到广西,看到的却是丈夫的遗体。那天她也许还没来得及看上丈夫一眼,就当场晕倒在地。等她清醒过来时,不说不哭,不吃不喝,也不睡觉,快两天过去了,就这样呆呆的坐着。部队领导担心她承受不了这个打击,精神会出问题,于是向我院紧急求援派女同志安慰和照顾她。</h3><h3><br></h3><h3></h3><h3> 我带去了一名医生和一名护士,打算为她输葡萄糖和能量合剂。但她僵硬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没有一点配合的意思,我们不忍心勉强她。</h3><h3><br></h3><h3> 我想安慰她,但好像怎么也张不开嘴。面对这样一位失去了新婚丈夫的女性,将心比心,我能说什么呢?我的思绪仿佛都凝固了,沉默,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突然间,我想到自己的职责。</h3><h3><br></h3><h3></h3><h3> 我坐到她身边,轻轻拉起她的手,她的手冰凉冰凉的,还握着拳头。开始她有些抵触,想把手抽回去,但我紧紧的把她的手放在我的手心里。我想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冰冷的双手,去抚慰她痛苦的心。慢慢地我感觉她紧握的双手在松开。我在她耳边说:“在这里每天都会看到一些素不相识的战友,在我们面前牺牲,我们都会像失去自己的亲人一样悲痛。所以,我理解你的悲痛。你的爱人和那些牺牲的战友都是为祖国献出生命的,他们是英雄!你伤心就哭出来吧,千万别憋在心里。” </h3><h3> </h3><h3></h3><h3> 我搂着她,让她靠在我身上,继续抚慰她。过了很久,她开始急促的喘气,浑身颤抖的越来越厉害。突然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她压在心底的悲痛,刹那间,像山洪一样狂泻而来。我们三人赶快扶她在床上躺下,给她注射了一支镇静的药物,让她好好睡一觉。然后又给她输上液体。那一夜,我们轮流守候着她。夜里,她做着梦,梦里急促地喊着什么,还是那么悲伤,枕头被泪水浸湿的一片。</h3><h3><br></h3><h3></h3><h3> 第二天,在我们的再三劝导之下,她好不容易吃了几口汤面。</h3><h3>她要回北京了,苍白的脸依然乌云密布,眉头紧锁着,眼泡又红又肿。我送她上车,车发动了,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说:“我要坚强,我回去还要面对四个老人,我要替他照顾好爸爸、妈妈。” </h3><h3><br></h3> <h3><b>7.关于战俘,耳闻目睹的故事</b></h3><h3><b><br></b></h3><h3></h3><h3> 自1929年7月在日内瓦订立了关于战俘待遇的公约,并于1949年8月颁布新的公约,核心精神是对待战俘在一切情况下应予以人道待遇。我国是公约国之一,在对越自卫还击战中我国政府颁布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关于对越俘虏待遇之日内瓦公约问题》,总政治部发布了《关于对越军俘虏的须知》。在残酷的战争中要履行公约需要有极其严明的纪律,但是中国军队做到了!</h3><h3><br></h3> <h3><h3> 在前线时我听野战军的战友讲过两个我军严守战俘纪律的故事。某军当年捉获三名曾炸毁我军弹药车的越南特工人员,在押往一个驻地时,闻讯而来的我方的司机、炮兵 、民工围上来,大家气愤地拦截不让通过要打死这三人。当时仿佛箭在弦上一触即发!俘虏管理队的干部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愤怒的人群,经再三做工作才得以放行。另外一野战军卫生队医生送一批伤员到后方医院,其中有四名越军战俘,双方伤员伤势有轻有重,我军的伤员和越俘分别座在车厢两边,我军一名腹部伤的重伤员躺在担架上放在车厢中间,两名担任警卫的战士和卫生员警惕地注视车厢里的情况。没到目的地天已全黑了,警卫战士打起手电筒,车在巅簸的山路上继续行驶,电筒光越来越昏暗直到车厢一片黑暗。车还在行进中,突然一个影子扑向担架随之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警卫战士死死抱住那个黑影,卫生员拼命拍打驾驶室的窗大声喊着:快停车,拿手电来!车在紧急刹车中跳下带车的干部,拿来电筒一照,只见我军伤员腹部的绷带被抓开,伤口不断渗着殷红的鲜血,伤员在疼痛中昏厥过去。被激怒的战士用枪口对准了那个疯狂的家伙,干部大喝一声:放下!一把夺下他手中的枪,大家只能忍着怒火把他的手固定在车厢板上。<br></h3><h3><br></h3><h3> 当我面对面感受了越军俘虏的凶恶时,就特别能体会执行战俘纪律的艰难。</h3></h3> <h3><h3> 那一天,我们接到一个临时任务:三名越军俘虏在送往战俘医院途中需要在我们医疗所进行换药治疗及用餐,要求我们务必做好一切准备工作,特别重申了战俘纪律。因为这是一项政治任务,上级领导指示我全程负责。上午十一点多一辆救护车停在医疗所门前,从上面下来军医、翻译和一名战士。随后翻译对着车内喊了一声,两男一女慢慢腾腾走出来,乍一看跟我们广西老乡没什么区别,黄黑的皮肤,深凹的大眼,颧骨突出,只是仇恨都写在脸上,让我们绷紧了神经。男女战俘穿的衣服几乎一样,蓝黑色的布杉,宽大的裤脚,脚上的鞋虽然沾满泥土但仍然可以看得出是我军的解放鞋。他们有上臂受伤也有小腿受伤的。我们把他们带到换药室由外科医生分别察看伤口情况。护士把其中一名腿伤的小个子男俘扶上床躺下,当我们医生打开敷料用盐水小心的清洗伤口时,他突然嗷嗷大叫起来,还拼命用右脚去踢医生,我和在场的医生护士上去按住他,费了一阵功夫才完成换药和包扎。<br></h3><h3><br></h3><h3> 午饭时,在一个单独帐蓬里摆上简易折叠桌椅,安顿三个战俘坐下,炊事班送来两菜一汤和米饭。两个男俘像饿狼似的大口咀嚼吞咽着饭菜,筷子碰着搪瓷碗不断发出响声。女俘倒是不紧不慢地吃着,嘴角有时漏出些饭粒。差不多吃完的时候,他们头凑在一起不知嘀咕些什么,又过了会儿,三人突然一齐大吼一声,三个碗被狠狠地砸在地上,手中的竹筷也被折断摔了一地,这还不算,还用脚去踩那几个砸变了形的搪瓷碗。眼前这一幕让我们始料不及,接着一团怒火不打一处来,炊事员小李一边骂着M的,真是一群疯狗,喂饱了还咬人!举起拳头要揍他们,虽然我也是一脑门子火,但还是拦住了。好在饭后很快就押送他们往战俘医院赶路。在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面对几个越军战俘的仇视和嚣张,我们即使感到再窝囊再恼火再仇恨,也只能把牙咬碎了往肚里咽。</h3><h3> 因为我们是中国军人!</h3><h3><br></h3></h3> <h3><b>8.撤军的日子</b></h3><h3><b><br></b></h3><h3></h3><h3> 对越自卫反击战从1979年2月17日打响,在短短的时间内,中国军队攻克了越南谅山、老山等重镇,完成了预定作战任务,3月5日,中国政府宣布从越南开始撤军,至3月16日,中国军队全部撤回到国境内,战争结束。这是当时全世界最受瞩目的新闻。</h3><h3><br></h3> <h3><h3> 接到撤军的命令,我们所有的人都想第一时间告诉远方的亲人。那天,我给武汉的父母打电话,这头我激动地喊着:爸,妈!我们胜利了!女儿要回家了!从父母颤抖的声音里,我仿佛看到了他们喜悦的泪水:好啊!回家就好!记得出发前,我不得不把参战的消息告诉病中的父母,这两位经历了二万五千里长征的红军老战士,在电话那头显得异常平静,一番嘱咐后,父亲说了句:军人嘛,总是要上战场的,你是党员,一定要经受考验!我很清楚父母此刻的心情,作为老一辈的军人,他们深知战争的残酷,怎能不担心呢,何况我是他们唯一的孩子。但他们更懂得军人的天职,所以要义无反顾地支持女儿上场!“一定要经受考验!”父亲沉甸甸的嘱托是我在前线非常日子里最坚强的精神支柱!我的膝关节曾在野外训练中受过伤,在抢救大批伤员的那个晚上,医护人员人手不够,我带着几个当过护士的机关干部,和大家一起跪在地上打针,几个小时下来,有的战友膝盖、腿磨出了血,我的关节更是肿痛得站不起来。有一次,我们从解放牌卡车上卸药箱,我的右膝膑骨被掉下的车档板砸中,当时痛得钻心也不敢吭,硬是咬牙一瘸一拐地坚持着。那时轻伤不下火线,有病不躺倒成为常态,特别是看到怀有身孕的战友也不要照顾,谁还能当懦夫!</h3></h3> <h3> 停战撤军了,又可以和自己的亲人团聚了。战友杨红姐弟四人当时都在部队服役,三人参战。她说,父母为我们骄傲。她大弟弟在武汉军区派出的军用医疗列车上当医生,来往于京广线上运送伤员。姐弟俩竞然在凭祥边境一次交接伤员时重逢,姐弟留下了永生难忘的战地合影。二弟弟在五十四军坦克团,虽然同在一个战区,离我们医院驻地也不远,但从未联系上。战争结束,姐弟三人终于可以回去看望父母了。<h3><br><h3> 《再见吧,妈妈》这首歌是参战部队官兵最爱唱的,不论是把生死置之度外地奔向战场,还是胜利凯旋,这首歌都是参战官兵心情的最好写照。想象杨红三姐弟回去看望父母的场景,不由想起歌中所唱:当我从战场上凯旋归来,我为妈妈擦去泪花……这也是所有参战儿女回到父母身边的最感人的一幕。我的两篇文章在战友中引起强烈反响。喻梅战友给我留言说,付政委:看到你写的131医院参战回忆录,使我感概万千。找到这张当时吴睿不到五岁,吴莹不到3岁时的全家福照片,回忆起家人在工农兵路的兵站去送我上前线时,吴莹声嘶力竭的哭喊"妈妈!妈妈!你下来、你抱抱我的情景 .....当初刻骨铭心的记忆,相信大家都不会忘记。喻梅的回忆令人动容。撤军的日子,我清楚记得妈妈们是多么归心似箭!算算吴莹现在也已是不惑之年,你肯定无法记得当年你的哭声让全家人泪奔,但你应该记住妈妈那代人是值得你骄傲的!</h3></h3></h3> <h3><h3> 撤军的日子,我们也被派往友谊关去迎接凯旋大军。每天这里都有从越南方向回来的参战部队,车流滚滚,尘土飞扬。披挂着战火硝烟的勇士,按捺不住回到祖国的激动,许多人热泪盈眶。欢迎人群向英雄们欢呼致敬,并热情地把点心、水果等各种食品抛到官兵手上。许多解放牌大卡车装满了战利品,上面清楚地印着“中国制造”,这些当年援越的物资又重新回到中国人民的手中。</h3></h3> <h3><h3> 各地慰问团到部队慰问并带来精彩时文艺演出。记得湖北省政府慰问团来我们驻地演出,节目中有大家很熟悉的汉剧片断《柜中缘》,担任主角的是汉剧大艺术家陈伯华老师,她当时巳年近六旬,但饰演一个十八岁的小丫头却活灵活现,她的精彩表演博得了大家热烈的掌声。那次我负责接待工作,住在陈老师隔壁房间,第二天慰问团要去另外的部队演出,陈老师早早就起身练功,我说,昨晚您演出辛苦了,应该多休息休息。再说您的艺术造诣已经是炉火纯青还这么认真练功。陈老师说,你们为了祖国不怕流血牺牲,是最可敬可爱的人,我们就是要把最好的艺术献给你们!三十多年过去了,这位老艺术家的话还时时浮现在脑海里。<br></h3><h3><br></h3><h3> 许多年来我饮食上有个禁忌也和那时有关。在一次广西当地政府的慰问聚会中,我第一次见到白切鸡这道菜,据说这是广西广东人的至爱,也许是这个原因,热情的主人不停给我夹这道菜让我多吃点。可是当我看到碗里堆满的带着鲜血的鸡块,感到眼前分明就是血淋淋的伤口….</h3></h3> <h3><h3> 停战撤军了,我们可以回家和亲人团聚了。当初,我们都写下遗书,决不是开玩笑的,的确是豁出去了,作好回不来的准备,谁都知道子弹炮弹不长眼晴,加上神出鬼没的越南特工。我们经历了一段并非所有人都能经历的经历,它深深刻在我和所有参战战友生命的年轮上将永生难忘。<br></h3></h3> <h3>未完待续......</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