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诗九章：为春山望雪 杨东

隐士杨东

□听雪

 

雪清净之后，才见草芥。

开始之前，我私藏了春风。结束之后，两手空茫。

雪为我添置过锦瑟，载我以流年，植我以玉树。

它飞过我，留我以慈悲。

直到晚年，我方知——

今夜的雪，用微弱的涛声，悄悄承载了我稀薄的青春。

 

□晚雪

 

我深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雪在阳光中缓慢地融解，像是在寻找更多的归途。

我试着用一团团雪，在大地上刻字——

每个字都湿漉漉的，它们迅速消失，

像身后早已流逝的无名的来路。

□为春山望雪

 

它在荒芜里点燃失踪的落叶，并把烈焰幻化成白银之迷，且看那金属的浪花奔涌。

我为春山望雪。

不让它褪尽初衷的底色，不让它消失在列车到来之前，不让它深藏于是非之间。

我从弹孔里取出伤痕，从悬崖上理出垂枝，从海水里招出经幡，从飞瀑里结出春心。

我为春山望雪。

也望海面上摇摆的航船，也望尘世里无家可归的人，也望与世无争的那一幕幕闪电与雷鸣。

□雪绒花

 

雪花用银子铺路。牧羊人终成好把式。

要为逝者点灯，灯火是清风里的鱼鳞。

一只羊终身浸泡在雪的泡沫里，另外的羊都走到了尽头。

在结束与开始之间，永远有一粒寺庙里不熄的灯火。

鞭声似旧时的呼声。群山为雪峰空运花朵。

那消失之水还复来，那繁盛之迷无尽头。

□雪中的书生

 

他与我交换书本，手迹。

信物是古旧的桃符与鲜艳的丹砂。

雪花在场，它点燃了暗夜的星火。

 

他正值青春，着长袍，咏古诗，念戏词。

他眼神迷离，像风雪一样纯净。

他赞美生死，寂寥，沉默，爱和最后一片阳光。

 

雪一直下。

空尽的春山里，藏着一个距我越来越远，终将消失的书生——

且听他独自念着：春来芳心事，事无万古愁。

□雪花垂

 

雪花似蝴蝶，守着不规则的秩序。

雪地有一双足印，修葺着暮晚逐渐流逝之美。

千万枚雪花，垂下翅膀，闪烁、覆盖。

彼时：山中已无路，世间已空门。

徒有雪花，慢慢向下，偿还这世界唯一的清供。

□最后的冰凌

 

有一万种可能，形成迥异的形状，燃烧、停顿。

更有十万种不确定性，变成你、我，营营众生。

 

寒雪化成冰凌，一定是另一种意义的返照。

而生活中的冰凌，需要用冷暖雕刻，用历练酝酿，以柔情怀化。

如此反复，直至雪化为时间，万物消散，死而复生。

□融化

​

故宫红墙，色彩比往日绚丽。

那是因为雪的反光，星空、大海、云朵的反光。

人间仰望的反光。

 

红色在融入，白色在递进。

血与雪，连同春天，连同时间，

相互融化成高过苍穹的那一瞬。

□雪的真相

 

用旧时代浩渺的纹络，抚慰那些肃然安静的灵魂。

用新时代蓦然飞动的线条，勾勒在场者的余生。

 

而场面上，我看见的雪带来另外一种真相：

面对雪的莅临，众生欢呼，欲为雪的到来朝生暮死。

 

有幸之人，是否勇于把一颗心，托付给即将消失的雪——

在飞逝中把自己遗忘，又在另一场奇遇中诞生。

 

 2019年2月16/17京西

（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