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得绒桐之古龙绒寺庙遗址解析（一）

宇宙锅庄

　　得绒桐古龙绒寺遗址坐落于四川省得荣县徐龙乡宗绒村境内，与云南省德钦县牧顶区朗兴丁村隔江相望。遗址所处的得绒桐主坝子有2250 亩（其中适宜建设用地300亩，生产用地1950亩），主坝下方还有若干个呈梯形交叉状分布的大小不一的块状平坝，一直延伸至金沙江畔。该坝是目前得荣县境内除茨巫、白松、瓦卡、因都坝等地势宽阔，具有一定横向空间，适合生态移民的第五个大中型坝区，可开发利用价值巨大。

　　得绒桐古龙绒寺庙遗址的历史溯源

一是综合参考分析苯教发展史，推测得绒桐古龙绒寺为“苯教”后弘期的觉苯寺庙。据藏文史籍记载，苯教曾是吐蕃王朝的国教, 从吐蕃第一世赞普聂赤赞普起至赤脱杰赞共27代,皆以苯教治国。苯教初次从吐蕃进入康区约在公元7世纪时期，这与吐蕃铁骑的南征北战密不可分，但苯教发展中心从西藏转入四川藏区，则是在8世纪后半期，在佛教还未传入康东边缘地区，加之吐蕃腹心地带“兴佛抑苯”的大环境下，苯教被迫东向发展，徙康巴地区(今四川省甘孜州一带),在当地土司势力的保护下,相继建成了以德格丁青寺为核心的一大批苯教寺庙，公元845-923年朗达玛灭佛至吐蕃王朝崩溃前后川滇藏交界地区已经有诸多苯教寺庙，培养培植了大量僧才，在《甘孜史话》中有“当时在德格、新龙等地苯教得到了广泛流传”的记载，在《川滇藏交界地宁玛派苯根群体初探》一文中也有“据当地苯根口述，在“昂确”盛行时期，川滇藏交界地区有五百座苯根群体寺院，拥有苯根五千五百五十余人”的记载，处于川滇藏交界前沿地带的得荣日雨地区，尤其是遗址所处的徐龙、日龙地方无论是历史上，还是近代都有苯根存在（其中著名的有龙宗•因都太、比赛•西恩呷鲁、比杂•翁吉、亚麦•仲译等人），这些苯根的存在从逻辑上可以帮助我们推测出这一区域有传授苯教或苯根文化知识，接受系统深造的寺院组织，同样从当时“兴佛抑苯”迫使苯教东向发展的大环境及苯教在康巴地区发展过程看，除了土著居民的部分原始信仰外，苯教是这片区域盛行的唯一宗教，而得绒桐古龙绒寺也毋庸置疑的是一处苯教寺庙，同时对照苯教三个派系的演变进程，该寺应始建于公元1030年前后，属于苯教后弘期的“觉本”寺庙，大致与中原北宋仁宗赵祯年间同期（公元1039）。

二是纳西东巴教与“苯教”的普遍联系及反向推测得绒桐古龙绒寺庙始建年代。公元６８０年至７９４年，吐蕃在今丽江塔城设神川都督府，这一期间吐蕃直接统治纳西族。经史学家研究，东巴文化大约形成于公元７世纪下半叶或８世纪初，当时丽江塔城一带成为苯教从吐蕃退却、站稳脚跟的理想之地。唐代以来纳西族与吐蕃接触频繁，东巴教深受苯教影响，供奉的神祗与苯教大体相同，做法事时采用藏文经咒，经书中不仅有藏语借词，还记载有喇嘛的一些事迹。宋元时期，东巴教在金沙江流域的纳西族地区奠定了基础，初步形成了其宗教思想，距今已有1000多年的发展历程。因此，通过反向推测位于金沙江中上游的得绒桐地区相比丽江地区应该受苯教南下影响较早，同样又为苯教南传提供了必要的先期条件，产生过强大的大后方效应。

三是部分寺院始建时间，神山名称中的苯教元素为得绒桐古龙绒寺的溯源提供了有力依据。历史记载作为康区苯教祖寺之一的德格丁青寺始建于公元587年，距今有1433年的悠久历史;得荣日龙乡扎贡拉宫始建于公元1178年，得荣得龚寺始建于公元1267年;日龙乡龙绒寺始建于公元1607年，而苯教是藏地最原始最古老的宗教，苯教寺庙的历史比其他教派寺庙更为久远，得绒桐古龙绒寺始建时间（1030年）晚于德格丁青寺，早于得荣其他寺庙是完全符合逻辑推理的，距今也有990年左右的悠久历史，那么再加上这片区域出现人类活动痕迹时间，该地距今至少有1000多年的历史。加之得绒桐古龙绒寺的2处护法“神山”名称中均含有典型的苯教山水崇拜文化元素（即:“嘎贡森格”<རྡོ་དཀར་སེང་གེ>“洛赞松玛”<ཀླུ་བཙན་སྲུང་མ>），再次为得绒桐古龙绒寺庙遗址的年代推测及教派归属论据提供了有力佐证。

四是大刀阔斧的进行宗教资源整合后诞生了新的得荣县日龙乡龙绒•嘎丹批吉岭寺。16世纪初期地处绷波岗的得荣地方除贡波、茨巫、白松外，其余寨子的108座寺庙（意义上的寺庙，规模并不大）被龙绒寺改宗为格鲁派。从时间上来看，包括得绒桐古龙绒寺在内的部分小寺庙始建时间均早于现龙绒寺，在未被现龙绒寺改宗之前（得龚寺除外）均已存在发展了几百年，但戒律松散，势单力薄的不少苯教、宁玛派、噶举派寺庙不可避免地被改宗合并后形成了现龙绒寺的前身，是一次整合宗教资源的大改革;从空间上来看，现龙绒寺与古龙绒寺之间存在着一定的地域距离，至于是古龙绒寺迁建新址后对其他教派寺庙改宗合并扩充发展成新的龙绒寺，还是本身就被现龙绒寺改宗合并无从考究。同时根据《甘孜寺庙志》《西康史拾遗》等记载内容来看，龙绒寺又叫卡格寺、浪藏寺，但目前未找到这些寺名是否与得绒桐古龙绒寺寺名之间是否有关联。总体而言，得绒桐古龙绒寺遗址是迄今为止得荣境内发现并保存相对完整的古寺院建筑遗址，应当被列为古遗址保护重点和得荣历史文化遗产。　

古龙绒寺现存遗址构成，部分功能解析及当时周边情景再现

目前保存相对保存完整的遗址主要有5处，分布区域占地面积约有3000平米，大殿遗址（འདུ་ཁང་གི་རྗེས་ཤུལ།）、寝宫遗址（གཟིང་ཁང་གི་རྗེས་ཤུལ། ）、108座塔基遗址（མཆོད་རྟེན༡༠༨གྱི་གདན་གཞིའི་རྗེས་ཤུལ）、碉楼遗址（མཁར་རྫོང་གི་རྗེས་ཤུལ།）、龚•孟巴遗址（གྱང་འབུམ་པའི་རྗེས་ཤུལ）。

假如我们可以穿越时空隧道，重新返回1000多年前的今天，那么这里应该是一处尺树寸泓、植被茂密、溪水淙淙、田畦青绿、气候宜人、房舍成排、炊烟袅袅、喧哗热闹、法音缭绕、香火旺盛的地方，金灿灿的阳光照耀着得绒桐大地，勤劳智慧的土著先民操作着简单的生产工具凭借得天独厚的气候优势开始了金沙江河谷流域人类农耕文明的创造。寺院中出家的诸位苯教僧人虽未曾享受过“三户供僧”制度的恩惠，但也不应该过着“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苦惨生活，毕竟水源充足，出产丰盛的得绒桐具备在当时环境下支撑起一座寺庙所必须的供养和布施能力。

在那个地神龙妖文化盛行的时代，尤其是崇尚山水信仰和图腾的苯教，十分注重一山一水、一草一木的保护。苯教认为:在茫茫的天空中，时常游荡着神灵，俊俏的山地和茂密的原始森林，往往被妖魔所统治，清澈见底的河流和湖泊，则盘踞着龙神。因此，当时得绒桐所在区域及这一带金沙江流域应该是琼树玉林，葱葱郁郁，一片生机的景象，位于古寺庙遗址上方的“拥根顶”“麦扎贡”曾经树木茂盛，山顶上还零星散落着几处碧蓝的小湖泊，可谓每一条沟都有娟娟流水，每一座山都是古木参天。

崇拜山水图腾的苯教徒将两处最为特殊显眼的石山作为了寺庙的护法“神山”，一处赋名“嘎贡森格”（དཀར་རྡོ་སེང་གེ），一处赋名“洛赞松玛”（ཀླུ་བཙན་སྲུང་མ），护法神山的名字中或多或少融有苯教高度崇拜山水文化的元素。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通灵达性的护法神山也未能护佑古龙绒寺走向萧条凋敝、日薄西山、房毁墙坍的命运，就像玛雅、古格、象雄文明一样一夜之间消失了，令人欣慰的是两座神山至今还由宗绒村群众常态敬奉。

让我们回过神，再来看看如今的得绒桐，几经板块运动、气候变化、自然灾害、人为破坏的浩劫，这片区域的“林线”已退至半山腰，甚至部分地段“林线”基本消失殆尽，那些曾经碧蓝的湖泊完全干涸，只在“玛亚卡”（དམག་ལ་ཁ）留下了一处叫“措干顶”（མཚོ་སྐམ་སྟིང）的湖泊痕迹坑，如今那雨季才有蓄水的小小“湳堆措”（ནགས་བསྡུ་མཚོ），已经无法复原曾经的葱葱郁郁了。

　　古龙绒寺现存部分遗址功能解析

一是大殿遗址（འདུ་ཁང་གི་རྗེས་ཤུལ།），该遗址是目前几处遗址中相对轮廓清晰，功能明朗，整体保存较好的遗址，占地面积180余平米，由内墙和外墙双重构成，双墙中间留有转经道，现有墙体已经被风化掉落的墙体泥巴掩埋，初步估计如果按照当时的标准和工艺重新回填筑墙，最低可以复原一座层高3米，层数3层左右的建筑，加上房顶支起的瓦架，最低高度在12米—14米左右，足见当时大殿的雄伟壮观。谈到这里，让人瞠目结舌、啧啧称奇的是那一时期的烧瓦工艺，从散落在地上的瓦片残骸看，这些瓦片与现在的瓦片相比更厚重、更结实、更大块些，烧制工艺精湛，尤其是瓦片之间设计的有接扣，这不得不让人对土著居民的超前智慧心悦诚服。二是寝宫遗址（གཟིང་ཁང་གི་རྗེས་ཤུལ། ），目前只剩一堵6-7米高的残墙，其余三面墙体已垮塌，布局上离大殿约有50米左右的间隔，风格、层高、大小和现在得荣的24柱民房相当，墙体上留有一处三角形的通风口，但比较遗憾的是无从考究是谁的寝宫?居住过多少德高望重的主人，现今静静屹立的孤墙在日月星辰的交替中仿佛像个得了健忘症的耄耋老人空洞的注视着曾经来时的路。三是108座塔基遗址（མཆོད་རྟེན༡༠༨གྱི་གདན་གཞིའི་རྗེས་ཤུལ），这是五处遗址中离大殿最远，唯一一处具有民间传说、具备民间信仰功能的遗址，相传当初得绒桐古龙绒寺的雄伟壮观，僧才云集引起了江河对面云南德钦“蒙知索堆雷”（འབུམ་འབྲི་ཟོག་རྟོལ་ལི<འབུམ་འབྲི་གཉན་གདོང་མགོན།>）神山的异常嫉妒，经常施以极端天气、巫幻怪术来扰乱寺院的法事教务活动，甚至已经影响到了寺院主持、活佛等人的法体安康，法脉传承，最终迫不得已在位于“蒙知索堆雷”（ འབུམ་འབྲི་ཟོག་རྟོལ་ལི<འབུམ་འབྲི་གཉན་གདོང་མགོན།>）方向修建了108座白塔，才得以恢复平静。现今无法领领略108座白塔在骄阳下一字排开的恢弘气势，但仍然可以目睹当时108座白塔的基脚遗址（宽约2米，长约300米），确实让人对当时生产条件下能够修建如此规模的宗教附属物由衷钦佩。现在附近村民有把不能生育的“干巴子”马、牛、驴带到遗址前转塔基遗址求繁衍的民间信仰，不知当初修建时被加持过这方面的特异功能，还是后来虔诚的藏传佛教信众赋予了它新的使命。总之，附近村民很信也很灵。四是碉楼遗址（མཁར་རྫོང་གི་རྗེས་ཤུལ།），得荣境内碉楼遗址不多，有的也相对集中分布于定曲河流域，大多有纳西背景，但该碉楼的筑墙工艺较“纳西古雕”逊色粗糙，墙体笔直高处不见收缩，无楼层分隔线，至于是用来防御瞭望，还是置放造像的阁楼或是具备其他功能既没有坊间说法，也没有可推测的依据，但这个高度的墙体遗址在金沙江流域得荣境内很难看见，应该属于得荣本土筑墙工艺的“活化石”“标志墙”。五是龚•孟巴遗址（གྱང་འབུམ་པའི་རྗེས་ཤུལ）属察嚓空，该遗址在大殿遗址的斜上方，2/3的墙体已经垮塌并将主体掩埋在土中，七八十年代宗绒村放羊娃曾在这里捡拾过察嚓，并将大察嚓敲碎后发现里面还装藏有2个小的“察嚓阿达雄达”和写有藏文草书的桦树皮，这块遗址的文物一段时期遭到了严重的人为破坏和偷盗，令人痛心。

　　罗绒扎西，藏族，四川得荣人，康巴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民族杂志》《藏人文化网》《迪庆日报》《甘孜日报》《贡嘎山》等刊物，有诗集《摇曳的酥油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