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寂静的冰川世界-------从泸定到海螺沟

简人(李云良)

<h3>  在藏区旅行,一个人的旅途有着难以言说的孤独,从中甸开始,我受凉感冒了。在高海拔的地方行走,感冒其实是一件可怕的事,严重甚至会危及生命。我在盐源县城的小诊所里买了"白加黑"的感冒药,沿路一直吃到现在。在大香格里拉范围内漫游,其实是以横断山脉为中心。那是川、滇、藏大三角区,这里有独特的康巴文化,茶马古道像一张巨网一样,铺遍整个大香格里拉。岷江、大渡河、雅砻江、金沙江、澜沧江、怒江都在这片高原上流淌,我随身携带着藏刀,指南针、冲锋衣、摄影器械等各种旅行物品,装满了五十五升的大背包,每到一个城市我就会匆匆离开,不敢久留。我害怕自己会迷恋城市里便捷的交通、可口的美食和宾馆温软舒适的大床,甚至不想继续艰辛的旅途。</h3> <h3>  我一直觉得如果只从文化分布来看,泸定就是西藏开始的地方,它可以说是汉藏两个文化区结束和开始的地方。藏区和汉区从地理上标识,那么河是大渡河,山应该就是二郎山了。 </h3><h3> 从雅安到天全县,再转车至泸定。二郎山海拔三千八百米,是川藏南线上必经的第一座高山,气候复杂,道路陡窄又危险,一直是入藏的第一道鬼门关。上世纪五十年代,川藏线筑路大军修筑了由成都通往西藏的第一条单向通行的盘山公路。由于道路窄险,司机们都胆颤心惊,稍有不慎,就会发生车毁人亡的惨剧。昔日有句民谣:"车过二郎山,像进鬼门关。侥幸不翻车,也要冻三天。"但这一切,如今都已化险为夷了,整个山体已被打通出一条近五千米的隧道,当汽车穿过二郎山隧道时,高原地貌已完全呈现在眼前,海拔也就慢慢地下降,到泸定县城时,海拔已降到了一千三百三十米。</h3> <h3>  山脚下一条长长的河流掠过视野,那就是著名的大渡河——一条曾改变了中国历史的河流!</h3><h3> 我仔细地打量着这条奔腾在两山峡谷之间的河流,它永不停息地拍打着突兀而出的巨石。河滩上乱石横陈,两岸都是崇山峻岭,耳畔是喧响的波涛,河滩凶险处水流显得特别湍急。</h3><h3> 三百年前,藏汉之间的物质交流到了大渡河全靠渡船或溜索转渡。有时不能及时渡河,大渡河两岸经常货物堆集如山,一些鲜活食品因无法过河而腐烂,而军队的频繁调动在这里也成了梗阻。康熙皇帝为了国家统一,解决汉区通往藏区道路上的梗阻,下令修建大渡河上的第一座桥梁,御笔亲书"泸定桥"三个大字,并立御碑于桥头,碑文正文为"泸定桥",而横批为"一统河山"。从此泸定桥便成为连接藏汉交通的纽带。</h3> <h3>  泸定县城居住着很多藏民,他们大都从高海拔的地方迁徙而来,有种神闲气定的风度,无论男女,脸上都有着两团迷人的高原红。藏族男子即使长得低矮,但给人的感觉依然伟岸,他们始终昂首挺胸,我至今尚未见过谄媚假笑的藏族男人。而年轻女人常用鲜艳的丝巾半遮笑脸,一双晶亮而毫不掩饰的眼睛会无邪地与你直视。在一个居民小区里,我找到了一个家庭旅馆,四十元一晚,房间小得仅容转身,但最主要的是公共卫生间可提供热水洗澡。从这里开始入藏,我记得攻略上曾经说过,在藏区应尽量少洗澡或不洗澡,以免受凉感冒。我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将邋遢成什么样子?</h3><h3> 现在我站在桥上,小心翼翼地扶着铁索,桥两边各有两根铁链作为桥栏,下面九根作为桥面,铁索上铺上三道木板,通过缝隙可以看见桥下咆哮奔腾的河水,在脚下滔滔奔流。远处的河水从云雾环绕的山间奔袭而来,涛声震荡于两山之间,使人眩晕而桥的两端各有一座二十米高的桥台,内置若干铁桩,十三根铁链铆定其上。桥之东西两端分别铸有铁牛、铁蜈蚣。</h3> <h3>  其实泸定桥的历史远比它的自然景观让人神往。上世纪三十年代那场举世瞩目的长征中,红军左路军红四团占领了泸定桥,红军主力跨过大渡河,把蒋介石的四十万追兵远远甩在身后。历史有时惊人地相似,当年的太平天国翼王石达开为了跨过长江进入天府之国,渡过金沙江后,来到大渡河边的安顺场,在紫打地过河时遇河水泛滥,无法横渡而耽误了时间。结果清军赶到,加上土司等地方势力的全力围攻,全军陷入绝境。最后走投无路的他向清兵投降,写信给骆秉章,表示愿以个人生死来换取部下的生命安全。结果仍被凌迟处死,手下七千多将士也全部遇害。临刑前石达开昂天大笑,对骆秉章说:"所谓成者为王,败则为寇,今世你杀我,安知来世我不杀汝?!"据说在离安顺场约三公里的一处山脚下,有一块纪念石达开全军覆没的石碑。毛泽东曾在碑前给红军将领讲过翼王故事。</h3><h3> 站在铁索桥上,暮色四合,河水无语奔涌,而历史的长河滚滚向前,如同大渡河水一去不复返了。</h3> <h3>  在今天,除了大渡河,使泸定广为人知的,还有千万年来静静地躺在贡嘎山怀抱里的海螺沟。到海螺沟的人,多数都是冲着冰川去的。海螺沟冰川的冰舌,伸入原始森林达数公里,形成冰川和森林共存的奇绝景观。事实上,冰川上并没有我想象中的诗意,一沟乱石,灰头土脸,毫无美丽可言。整个冰川看起来就像个大采石场,到处都是裸露的大石块,冰川运动时夹带的泥沙在花白的冰上留下道道黑色痕迹,形成了各种图案和暗沟。这就是秋天的骨瘦如柴的冰川,在新雪铺盖下来之前留给我最初的印象。据说冰川顺山势流下,在其中形成了无数巨大的冰裂缝,有些冰裂缝竟深达百米。</h3> <h3>  从磨西镇到三号营地,再乘缆车到四号营地,一路上我几乎马不停蹄。大渡河的路上遇到藏獒,它们的迎送方式显得非常特别:远远地狂叫着跑过来,拼命和车轮赛跑,追上后就用牙齿去咬车轮子。藏族司机骂骂咧咧地狠踩一脚油门,面包车就在狭窄的山道上狂奔起来,丢下几只藏獒在风中狂暴地吼叫。</h3><h3> 海螺沟两旁的山上,是一片片葱绿的雪杉林,沿途云雾在山腰低垂,在它的原始森林中既可以看到西双版纳的热带植物,还能看到东北林海的古木,黄土高原的白杨,新疆的桦林。亚热带、暖温带、寒温带、亚寒带、寒带的植物交织成一体,林中古木参天,弥漫着浓重的腐叶的气息。高山之上气候瞬息万变,刚刚阳光还带着冷冷的山风和明晃晃的光泽从树梢间透过,从积雪上跃出。几秒钟后却已是阴云密布,雾浓得再也无法化开。整个下午,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贡嘎雪峰深藏在远方飘渺的雾霭中。</h3> <h3>  到海螺沟,人们非要住在三号营地的金山酒店,足见有一件东西甚至比冰川更诱人。那就是被称为"蜀山之王"的贡嘎雪山。它在藏语中意为"白色冰山",也有译作"至高无上的圣洁神山"。贡嘎雪山海拔七千五百五十六米,而英国人希尔顿在小说《消失的地平线》一书中所提到的高峰,其实也就是贡嘎雪峰。 围绕在它的周围是一个庞大的雪山群落,巨大的雪山之上除了宁静的积雪外,还有夏天在低海拔可以转换成绿色的莽莽林海。</h3><h3> 次日早晨,宾馆里突然一片嘈杂,不断听见有人喊:"太阳出来了!快!快!快"然后是一阵手忙脚乱,我端起相机飞快地冲上四楼楼顶,此时太阳已初露端倪,云层散去,万年冰雪覆盖着黛青色岩体的贡嘎山跳跃而出!那一刻,我承认自己从未看见过如此庄严、高大、神秘的雪山。一切都像是水晶堆砌似的,当它童话一样呈现在我的视野中,当第一抹阳光照射到雪山之颠,从给它慢慢涂抹上一层金粉时。整座雪山在几分钟内变得通体金黄,那么伟岸肃穆、圣洁超凡,在湛蓝色的天幕下显得无比高贵和神圣。那一瞬间让人心中生出无限的敬畏之情。这就是被藏民虔诚膜拜的神山,难怪人们把众神之首的贡嘎雪山称为"神圣的,不可攀登的神山"。</h3> <h3>  现在,在早晨冷冽的空气中,贡嘎雪山屹立于横断山脉的群峰之上,高大险峻,气势磅礴。我知道在它旁边,还簇拥着二十余座海拔五千米以上的高峰。 </h3><h3> 我想,这个世界太喧嚣了,也许只有躲进灰白色的海螺中,才能听清内心的海洋。在海螺沟,我突然明白了那些向这座山走来的人们,他们一路要翻过无数崇山峻岭,穿过茶马古道,翻越万丈高峰的二郎山他们的内心肯定响彻着一种强烈的召唤,一种声音,一个神的声音,而贡嘎雪山就是他们心中的神,永远那么清晰地端坐在那里!</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