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h3> <font color="#ed2308">腊月二十前后,我们湖北恩施人都会从天南地北,从天涯海角回到<span style="line-height: 1.8;">山里农家院落安静下来。</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有钱没钱、回家过年。每个人都固守着这不变的轮回。 我的老家关家坪虽如鲁迅《故乡》所描述:</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苍黄的天底下,远近横着几个萧索的荒村,没有一些活气……但贫瘠、落后、凄凉的小山庄,人们还是在努力追逐年的味道,因为山大人稀交通不便,人口迁徙频繁,山鸡成群,野猪成帮,宁静而孤独的小山庄显得有些恐怖和可怕。过去</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隆咚呛呛,炮烛连天的年味</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也只能回味和竭力效仿,怎么也无法再现,或许只能到烟薰火炕满布埃尘的老屋里面去寻找罢了。</span></font></h3><h3></h3> <h3><font color="#ed2308"> 年关将近,我们还得像儿时那般有所期盼、有些忙碌,开始做年前的准备。<span style="line-height: 1.8;">百节年为首。过年自然是农家人一个年轮中的头等大事。过去一进农历腊月,便得着手备办年货了。去亲戚家拜年的礼品,一家老小的新装,过年用的烟、酒、茶,当然也少不得香蜡纸烛、鞭炮和年画。过去对联一般只买几张红纸,请人写一副,比买街上写好的成品总划算些。总之,这些都需要现钱,只能靠卖些值钱的山货才能换来。老家地处高寒山区,土地贫瘠,值钱的东西不多,除了烧炭卖炭和山货似乎就没有别的门路了。买两根甘蔗和水果糖也是必须的……那时的苦痛和快乐绝不是现在90和00后孩子能够体会的。 </span></font></h3><h3> <font color="#ed2308">到二十四便是小年了。这一天得祭祀灶神,大人们会在灶前烧纸焚香,有时也放一小挂鞭子。大人们整天忙着备柴、挑水,因地制宜制作过年的各样吃食。大磨小磨嘎嘎作响,蒸粑粑、做豆腐,淌米皮,窝甜酒,年景好时还会打糍粑。孩子们一面帮着大人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一面掰着指头反复计算时日。就这样差不多要忙碌到二十八、九日,只有这样年才过得轻松愉快。</font></h3><h3></h3> <h3><font color="#ed2308"> 大年三十九(月小是二十九)这天注定是严肃而不凡的日子。<span style="line-height: 1.8;">腊月忌尾,正月忌头——这事关一家人一年乃至更长时间的运气。天刚亮,孩子们会突然起个大早,跟着大人扫地、贴春联、贴年画, 这一天大人们格外宽大为怀,脸上总是和和气气的,大人小孩都穿新衣、吃糖或糍粑,享受着物质和精神的双重礼遇。也难怪“小孩盼过年”。 </span></font></h3><h3><font color="#ed2308"> 屋内打扫布置停当,父亲会带着我们外出给远近祖坟送香纸。记忆中总是相对固定的那几处,每走一处,父亲会小声告诉我这土堆里是什么人,与我是什么关系。</font></h3><h3><font color="#ed2308"> 清早开始,四邻鞭炮密集起来,各家都陆续开始吃团年饭了,有的早上团年有的晚上团年,这顿饭须是很正规,饭前仍得祭祀,先拜家神,再祭故人,还得祭洒和磕筷子(把筷子放在碗上),这工作一般由家中最长者完成,父亲履行这慎终追远、报祭祖先恩德程序的同时,我们会在屋外燃放几挂鞭子和几颗大炮,一来二去之后,满屋便弥漫着浓浓的年味和硝烟味。</font></h3><h3><font color="#ed2308"> 团年饭后,人们你来我往、相互串门,有的要拿礼物,有的则在人家大门口讲些吉利话,比如:手提猪蹄站堂前,主人家兴万万年,招财进宝年年有,岁岁年年招平安。不过这一般都是赚人家便宜的,只有给丈人家拜年才这样讲的,还有的是空手比划一个圆圈,口里喊着:拜年拜年,糍粑上前。那时候邻里之间关系友好而清纯,不象现在“拜年拜年,红包上前”。家家火坑里喜气洋洋,红红的火光映衬着一屋的笑脸,处处洋溢着和谐、幸福的氛围。这一夜是要守岁的。成年人相继约好了扑克的牌桌,预备着通宵达旦;孩子们带上零碎的鞭炮活跃在各个屋场之间。这除夕之夜,整个村子都处在亢奋的状态下。 </font></h3><h3> </h3><h3></h3> <h3><font color="#ed2308"> 出天行,是除旧迎新最隆重的环节。老家人因为过去乡下没有时钟的,出天行是在天色将亮未亮时分进行的,说不清是哪家带的头,一时间各家各户陆续开始鞭炮齐鸣了。孩子们有的找一根长竹竿放鞭子,有的点大炮。夜空里远近各处的鞭炮声遥相呼应、此起彼伏,时而劈里啪啦,时而一声巨响,天地间弥漫着喜庆的硝烟味儿。大人们聚在一起品评着谁家鞭炮声音大、时间长。孩子们在屋外场院里蹿上蹿下,他们不考虑这出天行本身驱魔辟邪的意义,只在乎惊天动地的热闹气氛所带来的愉悦。</font></h3><h3><font color="#ed2308"> 天行过后,大人们要赶紧到水井里“挑银水”、祭山神、祭土地神等等。新 纪元日,各路神仙都得照顾到,水井边、场巴里,猪圈边,山神土地,山里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大年初一,这些规矩都马虎不得。</font></h3><h3></h3> <h3><font color="#ed2308"> 初一初二不出门,初三初四拜丈人。年的另一项重要任务就是拜年。祖居乡里,丈人舅子,房族老辈,外公舅爷,都得依次拜到,礼尚往来,其乐融融。各家亲戚圈的拜年顺序基本约定俗成。拜年的礼品也有规定,女婿拜丈人须得更郑重一些,礼物中至少有一个肘子——猪蹄子,头上用红纸包裹,另加别的白酒、面条糍粑之类。现在都是现金,故失去了拜年的味道。正月三朝,客人进门,主人家还得燃放鞭炮以示欢迎。 </font></h3><h3><font color="#ed2308"> 小孩子大多喜欢跟着大人拜年,一则吃食明显好于平日,二则还有压岁钱。我小时候到嘎嘎(外婆)家也是日盼夜盼。</font></h3><h3> </h3><h3></h3> <h3><font color="#ed2308">沧海桑田,日新月异,高科技演绎的五彩缤纷换不来昔日年味的色彩斑谰;满汉全席也挡不住往昔清汤寡水的诱惑。如今在这个人烟稀少,贫困落后的小山村里生活的人们,年——还得过,家乡也好故乡也罢,总是外出游子过年必选的舞台。</font><span style="line-height: 1.8;"></span></h3> <h3><font color="#ed2308"> 阿月和阿珍是河南和黄石姑娘,她们在广州打拼多年,早已习惯了大都市的唯美和繁华,然而婆家就是家,年的味道还得到山里来品味,腊月二十七便回到山上,匆匆忙忙打扫卫生,为过一个幸福而祥和的年不辞辛劳。</font></h3> <h3><font color="#ed2308"> 做米酒是要讲技术的,阿月是第一次学做米酒,成功的把握很小。她嫂子蒸的糯米太软了,成功率又降低了几层,好在在母亲的指导下,总算勉强可以吃。</font></h3> <h3><font color="#ed2308"> 做馒头和包饺子是河南人的拿手绝活。阿月和阿珍准备了两天,终于在大年三十的团年饭上大放光彩,一家人吃着香喷喷的馒头,年的味道飘然而至。</font></h3> <h3><font color="#ed2308"> 为了吃上好的,小孩也加入了抓鸡的队伍。</font></h3> <h3><font color="#ed2308"> 过年这天的首要任务是给已故的长辈拜年,我们山里叫送亮。除年纪最大的在家,其余老小都得去,烧上香蜡纸烛,严肃而虔诚地三拜九叩,愿亡者天堂无痛,幸福快乐,也祈求保佑后人财源广进,事事顺利。</font></h3> <h3><font color="#ed2308"> 拜家神家兴人旺;拜圈舍祈祷六畜兴旺;拜水井银水长流;拜土地八方安泰……一切美好愿望尽在不言中。</font></h3> <h3><font color="#ed2308"> 和往年不同,正月初一就来了拜年的客人。这天阳光融融,两弟弟在外面烧起野火,烧烤土家族人最爱吃的腊猪蹄,味道好不好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把气氛整起来。</font></h3> <h3><font color="#ed2308">觥筹交错之后,喝了酒的便有些醉意,拖把椅子在暖暖的阳光下吹起牛来;女人们磕着瓜子念叨着她们的“女人经”;逗逗小孩子也是信手拈来的乐趣,时而哈哈大笑,时而的大笑哈哈……</font></h3> <h3><font color="#ed2308"> 过年是小孩子掐指翘盼的喜事,让孩子玩好自然是头等大事。山里虽然没有过山车的剌激,没有霓虹灯的璀璨,但就地取材制成的陀傩,小孩子们个个爱不释手,用竹削的“宝剑”,还石头剪刀布,来确定所有权。</font></h3> <h3><font color="#ed2308"> 小萌萌的爸爸刚刚吃完团年饭便匆匆回城,刚满一岁不久的萌萌舍不得爸爸走便早早地守在爸爸的车里,后来又被迫抱走,她眼睁睁地看着爸爸的车开过对面山上,还不停地招着小手做再见……小萌萌那依依难舍又无可奈何的表情也真的是“萌”了。</font></h3> <h3><font color="#ed2308">这是邻居家的房子,前几年过年时算是炮烛声声,灯火辉煌,而今老屋没了,留下的是零星的残壁和忧伤的回忆。</font></h3> <h3><font color="#ed2308"> 这位老人今年快八十岁了,他儿子搬到山下去了,一个人孤独地生活在摇摇欲坠的老屋里,寂寞和无奈伴随着他过了一个又一个春节,其实十年之前,这老屋里还是弥漫着浓浓年味。</font></h3> <h3><font color="#ed2308">二十年前这栋老屋被评为“文明大院”,过去过年的时候,这院子里的主人总要到对面山坳上放很多很多的烟花和炮烛,而今难以想象的是,这么宽廠宏大的院落,平时仅仅隐藏着一对四十多岁的夫妻,他们日夜在此操劳和坚守着。</font></h3> <h3><font color="#ed2308"> 邻居大叔花了毕生精力修建的房子,他们一家搬进城里多年,现在人去楼空,埃尘弥布,河水暗自流,梅花独自开,过去过年时的热闹场面还得仔细去回忆。</font></h3> <h3><font color="#ed2308"> 如果不是烟管里炊烟绕绕,谁也无法想象里面还有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在家“欢度春节”,他的儿孙回家团完年,大年初二就走了,不过他很会找乐子,用电视和二胡打发时光。 </font></h3> <h3><font color="#ed2308">无烟花炮烛之乱耳,有管玄琴奏之优雅,看似孤独而乐似神仙,幸福是奋斗的,年味是自寻的。</font></h3> <h3><font color="#ed2308">聚了吃了喝了,拜了玩了乐了,掐指而盼的年总是那么短暂,<span style="line-height: 1.8;">过年到此戛然而止,就像一个决然的休止符。大人们恢复了严整的面孔。</span></font><span style="line-height: 1.8;"><font color="#ed2308">恰似一年一轮回,一岁一希望,送走寒冬迎春晓,春回大地万物新,留不住的岁月,偿不够的春色,不样的年味不同的寻觅,刚过完年的游子们带着一箱一箱的温暖和大包小包的不舍,沿着乡村小道奔向藏匿梦想的地方,那一道道车轮压痕刻录着他们对老屋年味的美好留念和对未来的希望和追求。</font></span><br></h3> <h3><font color="#167efb">二零一九年正月十一日初稿</font></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