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正月十一,一个值得我铭记一辈子的日子。那年这天,我离开了家。那年,我十九岁,距离妈妈的去世,只有半个月。转眼,时光,偷走了我的这二十年。</h3> <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那年,春节的气息还没来得及散去,隐隐约约听到家里上上下下都在商量我去新乡的事情。走在悲伤与恐惧弥漫的角落里的我,似乎没有太大的兴趣参与,更别提发表意见了。也许是想逃离那个满是伤痕的境遇,亦或是对城市充满了好奇,似乎没有半点留恋,我跟随着爸爸踏上了北上的火车。半个月的时间,它那么短,短到一念之下就足以让我整个人生脱胎换骨。它又那么漫长,长到我再也回不到出发前的那个晚上。遗憾的是,当年那个懵懂的我,并不知道自己的离开将面临着什么,又意味着什么。</span><br></h3> <h3> 就这样在人潮里站着,足足十七个小时。混混沌沌的度过了在火车上的那个漫漫长夜,随着拥挤的人流,来到了新乡这个陌生的城市,走进了一个陌生的家。也许是因为难以割舍,不忍心将我孤身一人放在这偌大的城市,也许是想多些陪伴,爸爸并没有着急离开,而是在爷爷家停留了一个星期,我也就有了一种短暂的安全感。那天周五,恰逢周末。当我满怀期待的从学校归来,走着走着竟然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在我看来,爷爷住的那个家属区有老家几个村子那么大,放眼望去到处是房子,到处是人流,我该从何找起?哪里又是我的家?瞬间,我才意识到,家,已经离我越来越远,即使近在咫尺,我依旧没有方向。我就像一个被丢弃的孩子,惶恐,无助占据了我整个大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说的应该就是这种境遇吧。后来,凭着依稀的记忆,也不知道兜兜转转了多少回,总算是找到了家门。推开门的一刹那,没有爸爸的影子,才知道爸爸回湖南了。刚才还仅存的一丝希冀,此刻所有的都化作泡影。在泪水即将奔涌而出的瞬间,我强忍着,假装微笑,假装不思念……那一刻,我明白了,独立的生活已经开始。家是什么?是回不去的路,是不得不前行的这段路上一个漂泊的人,一颗孤独的心,一个伪装的笑。家,家人,不再是依靠。就这样,我在爷爷家安身立命。笑着哭着,睡着醒着,这一待,就是五年。</h3> <h3> 初来乍到,心就如同风中飘零的落叶,不知道哪里才是我的归宿。尽管每年都有寒暑假,但微薄的工资,也让回家变成了一种奢望。为了让家里人喜欢我,也让我拥有一种归属感,我开始跟着姑姑学做家务,洗衣做饭,打扫卫生。其实,在家的时候,妈妈太能干,加上一直在外读书,这些基本功我都几乎为零,小我几岁的弟弟都比我技高一筹。可是,我很用心,也很努力,学得有模有样,就连对饭菜要求特别挑剔的爷爷也赞不绝口。就这样,每年的寒暑假,我就主动担负起了一家老小九口人的一日两餐,简单的卫生打扫,以及两个弟弟的学习辅导。接受并喜欢上我,也许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了吧。那年,姑姑把本就聪明的表弟交给了我,清楚的记得,在我的看管下,弟弟顺利的考入了市里最好的中学,并且在一千多的考生中排在了前六十名。后来,姑姑特意带我去市里最大的商场给我买了两身昂贵的衣服。哪里是衣服啊,分明是一种认可,一种褒奖!我的内心升腾起一种从未有过的自豪感!那些忙碌,那些劳累,似乎都是那样的值得!从那时起,我的心似乎是落地了,也找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家,似乎也是我的家了,我与他相依相存。</h3> <h3> 因为人生地不熟,也没有所谓的知心朋友,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我养成了宅家的习惯,直到现在都不曾改变。我不爱逛街,也不善于聊天,那时候通信也不是很发达,每逢周末,就成了我特别难熬的日子。除了在家里补觉,就是看看书,读读信,写写信,这些所谓的爱好都成了我生活的全部,从某种程度上说,也是我精神的依靠。我会喜人之喜,忧人之忧,会从中得到慰藉,得到鼓励,更多的是不可言喻的快乐。现在想来,如今脑中涌出的墨,笔下流淌的文字,应该是那时候从书中聚沙成塔的结果,是一封封源源不断的书信馈赠给我的吧。</h3> <h3> 这二十年,我几近疯狂的想家!略以数字表心酸:二十年,共回家去五次,分别是00、09、13、15、16年,最长的九年,最短的一年,7000多个日日夜夜,我都不能想象自己是如何走过这漫漫长路?为了习得更标准的普通话以满足工作的需要,爷爷苛责到不让说家乡话,我甚至一度忘记了自己乡音的曲调!每每想起家,想起家里的人,都会是一番撕心裂肺的绞痛,然后任凭时间将它一针一脚的缝合,再撕裂,再缝合,如此循环!最难熬的还是春节,虽然爷爷离开家乡多年,但是每年的春节都是按照老家的习俗来过。当团圆饭摆上桌,八九口人围坐在桌前,我便会打着洗手的旗号偷偷地溜进洗手间,关上门,打开水龙头,任凭思念化作千万滴泪水在脸颊滑落。谁也不曾想到,这样的年三十,一直过到了儿子出生时。睹物思情,大抵都是如此吧。记得有一年三十晚上,应该是太想家实在憋不住了吧,在家打电话又怕爷爷看见了不好受,我独自一人在大街上走了半天才找到一个电话亭,拨通了家里的电话,拿起电话的那一刻,还没开口说话,像个孩子似的委屈的嚎啕大哭起来,把店老板都惊呆了。电话那头,爸爸一个劲的询问怎么了,哭是最好的语言,我哪里顾得上回答!很明显,我的异常举动似乎惊吓到他了,他的声音也开始沙哑。我知道,我哭的时候,刀就在他的心头乱划,我想他的时候,他比我更想!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哭着打过一次电话,无论多么的想家!离家那思念的苦,在别人看来或许只是个故事,是个笑料罢了,没有亲身的体验,受伤的心没人能读懂。这些年,我一直把它藏在心里那个最坚强的角落,任它花开花落,一年又一年……</h3> <h3> 离开了家,离开了亲人,日子自然是难熬。但走着走着,你会发现,时光总不会负了你,他终究也会把日子变成甜的。</h3><h3> 我一直觉得,冥冥之中是妈妈在庇护着我,才让幸运女神一次又一次的眷顾着自己。许是我自故乡来的缘故,再加上血浓于水。异乡的亲人,上到爷爷奶奶,下到姑姑叔叔,大到结婚生子,小到伤风感冒,大事小情,事无巨细。想想那些温暖的瞬间,倒也是人生另一番别样的感动!每次打电话告诉爷爷我要回去,总是不见其人先闻其笑,那种喜悦似乎都要溢出手机屏幕来。生怕我下了公交车再步行,硬是亲自开车到站牌接我,一下车总能看到他等待的背影,临到返程时嘴边总也忘不了的那句“有难处时一定记得告诉我”,一个等待,一句承诺,看似随心所欲实则蕴藏着浓浓大爱,深深的情。这般疼爱,胜却人间无数!奶奶家应该是我最爱去的地方了,可以无拘无束,甚至肆无忌惮。担心你有寄人篱下之错觉,总是拿最大的碗,用饭勺压了又压,盛最满的饭递给你。晚上是一定要留你过夜的,我们祖孙俩是绝对没有代沟的,躺在床上,从河南说到湖南,从她小时候说到我小时候,笑着哭着,常常是不到夜深不罢休,我都不知道哪那么多的说不完的话。话间,她会告诉我再苦也没有老家的双抢苦,她还会告诉我别人经常吃肉我们吃白菜也是幸福……朴实的言语中都是大道理,都是爱的味道!最搞笑的是姑姑们,已是大龄女青年的我可把她们犯了难。光是相亲都安排了十几次,后来情急之下便急中生智自己先相了算,一看二考三问,轮番上阵满意后,我才姗姗出场,直到现在某人提起还心有余悸。那些亲手喂养的绿色鸡蛋,无公害蔬菜,自然也少不了我的……忆着,笑着,暖意融融。这些年,他们无怨无悔,我似乎又是那么的心安理得。这些年,在异乡,有娘家人疼,有娘家回,何尝不是一件幸事!</h3> <h3> 后来,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家,心也就在这里扎下了根,直至开花结果。娘家人总不忘感叹苦命的我终于不负自己费尽周折,找到了安身立命之所,也总会说我好福气,找到了疼我的一家人,告诫我要学会珍惜,学会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仔细想来,也确实是傻人傻福。姥姥姥爷,公公婆婆,二姨小姨,舅舅舅妈,家里家外,老老小小,该给我的,不该给我的爱似乎都给我了。了解我的一姐姐经常说,你啊,就是被人宠坏了,明明是长大的年纪却依旧像个孩子般任性。貌似是我。哈哈,也不知道是表扬我懂事,还是批评我无赖。既然上苍眷顾我,那就竭尽全力的爱吧。</h3> <h3> 这二十年,有太多的不适应,不适应这里的气候,不适应这里的面条饺子,但早已适应了这里的人。这么多年来,折腾的最多的还是工作。每遇到十字路口,总会遇到可爱的新乡人助我一臂之力,所有艰难,也都如同走泥丸。他们有的只是匆匆相逢,或是短暂相知,亦或是相伴至今,他们中不乏有年过花甲的长者,有笑面如花的姐妹,有雷厉风行的兄长,或赠予你难得的机会,或帮助你慎重的选择,甚至倾其所有的经验,最后,终将亦师亦友,亦知己。在异乡的土地上,执着的爱着我所爱,遇到这群最可爱的异乡人,也是莫大的收获与幸福吧!如今,走上讲台,紧张与恐惧不再会刺痛了我每一根神经,尽管我依然会忐忑,依然会彷徨,但内心会更笃定,目标会更清晰。当所有经历的风雨都已化作彩虹,我依然会铭记当初一路相助的你们!</h3> <h3> 当我敲击完这些文字的时候,已是泪眼朦胧,突然间有些心疼我自己了。我是我,我也不是我,一路走来真的太不容易了!匆匆二十年,从年轻到不惑,从生命中最美的相遇到转身便是一辈子,从异乡是故乡到故乡是远方,跨越的是山河,走过的是时光,失去的是容颜,留下的是收获,珍藏的是记忆。此二十年过去了,彼二十年依然会如约而至。没有比人更高的山,没有比脚更长的路。路是自己选的,固然要自己走,干我所热衷的工作,爱我所挚爱的人,努力把生活过成自己想要的模样。累了,抬头仰望辽远的星空,闲了,俯身欣赏脚边的花草,看得见的诗意,自然是守得住的惬意……</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