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地酒香

高鸽

都说酒香不怕巷子深，此次逐香，是为了寻祖探密而往之。

故事从头说起……

一年前，在微信家庭群里，看到一幅照片，是1959年的一页国营企业的管理人员和业务人员登记名册。

这个企业叫颐生釀造厂，地址在江苏南通海门市常乐镇。

名单中排列在第一行的人，名叫芦汉章，当年36岁，职务是党支书，1947年入党，1948年参加工作，文化程度初小，家庭出身是贫农，个人成分农民，工资待遇……

存放在颐生酒厂博物馆的珍贵资料

发贴者告诉大家，这个芦汉章就是家族中，我们的亲奶奶芦美英的嫡亲弟弟，是我们的舅公公。

芦美英，我们这辈人都称呼她亲婆，是浦家奶奶。

我第一次见到亲婆时，她大约60多岁，和蔼可亲，慈眉善目，穿着大胸襟布纽扣的中式棉服。

有关亲婆的故事，基本上都是她的大孙子说给我听的，我是亲婆的大孙媳妇。

亲婆卢美英

听玉飞说，他小时候，经常听亲婆念到海门常乐镇这个地方，可从没见到这个地方有人来看望过亲婆。

我总有个感觉，海门常乐镇，对于亲婆来说，不仅仅是一种思念，而是一个封尘已久的，有故事的地方……

好奇心驱使我有机会要去那个充满老辈人思绪的地方看看，尤其是那份珍贵历史资料的出现，更加令人神往。

2019年的春节前夕，我和玉飞来到南通，知道了浦家舅公公曾是海门颐生酒厂的领军人物，那么，寻访的路线就设定为：南通→海门→常乐镇→颐生酒厂。

如今的颐生酒厂大门

曾经的颐生酒厂牌匾

当我们终于来到海门颐生酒厂大门口，接待我们的张泉汇总经理没把我们往厂里领，却先带我们去了酒厂东侧不远处的状元街，去参观《张謇纪念馆》。

常乐镇，是民族实业家，清末状元张謇（jian）的出生地，张謇出生在姥姥家。而颐生酒厂，原先就是在张謇姥姥家的家庭酿酒小作坊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追根寻源，当然要先去张謇的姥姥家看看，纪念馆就建在那1000多平米的古宅原址上。

知道了这些，我那点好奇心像拌了酵母似的膨胀起来，难怪，在我们老家，早年从启海地区移民到大丰垦荒种地的海门人家，大多数都会自家酿制老白酒，那种技能的传承，生活的喜好与习惯，以及自给自足的自信和愉悦，大概是源泉于此地吧！

状元手书

玉飞和颐生酒厂张泉汇总经理，在《张謇纪念馆》前合影

走进《张謇纪念馆》，最想弄清楚的还不是那些张老先生显赫的家族和名望，以及那些为民族工业，为实业救国，为教育等等所立下的丰功伟绩，这些书本上都有，也略知一二。

此行冲酒而来，这酒又有什么特色与故事，与咱舅公公有什么关联？

也许，我确实是对酒文化知之甚少， 也不擅长喝酒，更没听说过颐生酒，这“颐生"有何说法？

“颐生"，首先是“生"字辈，张先贤取“生"字，源于易经中“天地之大德曰生"，意思是：天地之间最伟大的道德是爱护生命。

张謇初期创办的企业，都以“生"为名，如大生，广生，资生，颐生等……

而“颐"字，则取之于易经的二十七卦：颐卦。

颐卦：占卜得吉兆。研究颐养之道，在于自食其力。

颐卦上为艮（山），下为震（雷），雷出山中，万物萌发。

从卦象上看，上艮下震，合在一起就呈“口"形，养饮从口入，话说从口出，因此慎入慎出，才有利于生存。

天地养育万物，圣人颐养贤人，养育万民。

此颐生酒厂，是要以圣贤之正道，天地之正气，颐养万方民众为宗旨的呀！鸿鹄大志，却低调慎行，这是我对颐生酒厂的初步印象。

听讲解，颐生酒除了以高粱，大米，小麦，糯米，玉米为原料，经传统泥窖中自然发酵，还在高温蒸馏后的原基酒中，加入了多味草本精华，比如护肝的茵陈，活血的藏红花，化痰的佛手，薄荷，陈皮等等。

有养生作用的曲酒，是其独特之处，这使我联想起谁曾说过，亲婆的祖上是郎中之家，舅公公就职于颐生酒厂，会不会与其行医懂药有关，颐生，颐生，颐养生灵，与医者治未病，同功同德。

颐生之内涵

颐生酒工艺流程

金奖颐生，2010年入展上海世博。

1906年，中国首获世博金奖的白酒，比茅台酒早9年。

我们所看到的，如今的颐生酒厂，与其说是“厂"，不如说它是一个把历史与文化和企业精神融合得很美的旅游圣地，游览车，讲解员，博物馆，体检馆，陈列室，古旧出新的大会堂，百年历史沿用至今的古窖池，就连那酒坛子，都堆码得整整齐齐，漂漂亮亮……，还有那精心设计的中药百草园，虽是隆冬季节，却也能想得出那春花夏草秋果的殷实和美丽……。

酒文化小景

老窖秘方馆

百年古窖池

品酒体验厅

参观访问最值得期待的是品酒环节，我平时除了喝过少量干红葡萄酒和浙系黄酒之外，一般是不喝酒的，尤其是高度数的白酒，总觉得那又冲又辣的刺激是受罪，什么酱香浓香清香，都淹没在火烧火燎之中，何香之有？

这次所品的茵陈，红花，佛手等6种特色口味和性状的颐生酒，是从62度品到75度，说老实话，我这未开苞的舌蕾，还是稚嫩了点，除了色泽上的区别，还真没能明确分辨出各种不同的口感和味道，但75度与62度的区别，还是感觉出来了，真得不一样。

有幸的是，这次还沾了舅公公的光，张总特别推荐，破例让我们尝了年度珍藏版颐生原浆酒，50年陈酿，一点也不辣，那种沁人心脾的香和绵，用任何语言和文字都无法表达，尝一口，永生不忘。

我们见到董事长高利生是中午吃饭时分，网络上虽有对他的介绍，见到面才是真实的。

只觉得他是个学者加儒商的气质中年男，儒雅文静，风度翩翩，很随和也很严谨，很传统也很前卫，很实在也很睿智，我不知道，他的形象能不能代表海门人这个群体，至少，在我心目中，海门人就是这个样子的。

当年张謇就是这样，他从小聪明过人，善于学习，为实现实业救国的宏大目标，有担当，有魄力，有眼光……

舅公公也应该是这样的人，虽没有直接的材料证明，但从颐生酒厂的发展历史上可以知道，解放初期，从私营变革为国营阶段，舅公公也参与了那段时期的振兴和辉煌。

和大部分的国企一样，有过辉煌历史的颐生酒，在计划经济走向市场经济的体制转轨中错过了绝佳的发展机遇，甚至一度由于经营不善，宣布破产。

也就是在那一年，海门市交通钢绳有限公司董事长高利生通过竞拍，以1160万元的价格成为了颐生酒的新主人。

还有我们的祖辈，父辈，同辈，以及许许多多的海门人，在他们身上都能折射出一种韧性，一种智慧，一种越是艰难越能显现出的刚毅。

他们能经营，会经营，也善于经营……

记得，曾有人把海门人比作中国的犹太人，我认同！

有关浦家奶奶的故事，玉飞只言片语、零零碎碎、反反复复地在我耳边讲了几十年，比如：

亲婆是南通启东一户郎中（医生）家的长女，当年，跟浦家帅小伙浦载清好上了，浦载清去上海学木工手艺，学成后，带着郎中的女儿回到大丰，生儿育女……他们是不是为了爱情而私奔的，我不知道，长辈们也不愿往这上面说，但是作为小辈的现代思维，暗暗地在心里面祝福着这一段美丽的姻缘，并且从他们后人们的精神气质中，还能感觉得到那种幸福和兴旺……

亲婆在大丰这片土地上生了3儿1女，就在怀着最小儿子的那年夏天，一场瘟疫夺走了爷爷的生命……

亲婆穿着爷爷的衣服，戴着草帽，扮成男人的样子，租地耕种，艰难地独自拉扯养活着4个幼小的孩子……

在那些艰难的岁月中，亲婆坚持让她的孩子们学手艺，上学读书。

大伯学的“管帐”（会计），玉飞父亲学的“圆木”（工匠），遗腹子小叔读到大学毕业，在东北的一个重工业企业当总工程师，身边务农的女儿许配给了在乡间教书的读书人……

玉飞是亲婆的大孙子，小时候，经常被亲婆带着去周边乡下拾柴，夕阳西下，浦家巷口总会出现一大一小祖孙俩的身影，弓曲着身体，各自背着好大一梱柴草……

亲婆虽没上过学，但说出的话都是一套一套的。她这样教育孙子：“人分三等，上等之人不管成人；中等之人管管成人；下等之人管刹不成人。” 言下之意自己选择吧！

土改时亲婆被定为贫雇农。

玉飞上中学时，老师布置访贫问苦，写一篇地主如何剝削农民的作文。

玉飞问到亲婆，亲婆却说："别乱说，我遇到的是一个好地主，见我们孤儿寡母，还免了我的租子呢！"。

要知道，那可是个"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哦！

亲婆小屋里飘出扁豆饭香，是玉飞永远的味道，每每想起当年蹭吃蹭喝的情景，他都会情不自禁地说：“去买点扁豆来做饭吧，加点荤油”……

玉飞小时候特别调皮，上树捉鸟，下河摸鱼，亲婆经常在他身后喊着“……将来哪家姑娘嫁给你，真是倒八辈子大霉！"……

哈哈哈，呵呵呵，嘿嘿嘿……我听到这段故事，总是想笑，心里面却是很甜很甜……

颐生酒，这海门老祖宗传承下来的酒，是什么滋味，只有海门人最知道……

酒乃天赐琼浆，滋润人间真情。

原创作品 谢谢阅读

文字：高鸽

摄影：浦玉飞

亲情的延续

一一《圣地酒香》后续

今年春节前，跟玉飞一起去了江苏海门颐生酒厂，之后写了一篇《圣地酒香》，本是一段记录，没想到，却又续上了一段亲情缘分……

我们的舅公公卢汉章的信息，是从颐生酒厂博物馆展示的历史资料中发现的，云云种种，也没指望有更多的奢求，可没想到舅公公的女儿卢卫星却在互联网上看到了这篇文章，激发起多年的思念。

那还是电话号码6位数的年代，她记得曾见过大丰的大表哥（我们的大伯浦友才），也曾留下过电话号码……

后来，因通讯方式的快速变化，亲情失联，但这份牵挂还是一直存在的……

卢卫星去了酒厂，找到张总，留下联系方式……就这样，在微信平台上亲情又续上了……

起初是在微信里交流，我们最想知道的是舅公公长什么样子？

当一张舅公的老照片发过来，另一张亲婆的老照片发过去，惊讶地发现，舅公与亲婆，这亲姐弟俩相似度极高，那脸型，颧骨，鼻子，下嘴唇几乎一模一样，只是照片上亲婆上牙掉了，嘴巴瘪了，而舅公当年正值中年，饱满的唇，刚毅的脸，一副实诚英俊，气宇轩昂的样子……

卢美英和卢汉章亲姐弟俩

通过微信交流以后，相互有了初步的了解。

卢卫星是个直率，热情，重亲情的人，在家里，是一个大姐，也是一个孝女，安排好如今93岁的老母亲，来到南京的儿子家，并约我们周日去家里吃饭，她亲自下厨，做了家乡海门菜，"尼拿烧肉"（音，芋头烧肉），“淹荠汤"（音，咸菜汤）。

卢卫星如今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儿子媳妇都受过南京名校的高等教育，知书达礼，孝顺温和，和和睦睦，有一个可爱的小孙女……

按辈分卢卫星是我们长辈，海门口音称呼“寄娅”（音），但从年龄上，我比她大6岁，都是50年代出生的人，彼此间经历相似，情趣相投，初次见面，似曾相识，有说不完的话……

我和玉飞与舅公公女儿卢卫星一家人

说到颐生酒厂，“寄娅"一肚子苦水，当年文革期间，舅公挨批斗，那些“造反派"，把当年厂里张謇的真人大小的照片涂上黑手，肆意糟践……

一个有着百年历史，国内第一个在世界获得金奖的养生白酒品牌；

一个毛主席赞扬过的民族工业实业家张謇，从他姥姥家小酒坊发展起来的国营企业；

一个有着中国特色，养生功效和传统工艺的民族精粹……

却，曾经沧海难为水，再变桑田有点难哦！

卢卫星姑姑与玉飞

说到亲婆的老家和家人，“寄娅"告诉我们，亲婆的父亲叫卢友富，是南通启东人，亲婆是长女，有4个弟弟，二个弟弟都是抗日烈士，被日本鬼子惨害在棉花地里。卢汉章是三弟，早年参加革命……

看来，亲婆在那个带有封建色彩的年代，毅然决然地跟着在上海学成但前途未卜的我们爷爷浦载清，从富庶之地来到垦荒的大丰，生儿育女，吃尽千辛万苦，她还真是个不寻常的，了不起的，旧式传统女人，正像我们的堂姐浦玉英所形容的那样：亲婆渺小而伟大，细腻而旷达，精干而贤慧，合老合少，真心待人，宽容大度，做人做事实属楷模，她的精神值得继承发扬。

浦家人的气质家风，精神所在，先人们的样子都树（竖）在那儿，子子孙孙受益匪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