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2px;"> 开篇感言</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早就想写一篇关于昭通知青的记实文章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由于玩兴太大,不是旅游,就是下棋,难以静心,故一直拖而置之。直到知青下乡五十年,方才强制自己,写了一篇《知青啊!知青!》。文章一发,一片共鸣,短短几天,被转发五十多次,近2000人阅读;欣喜之余,欲罢不能,收集资料,征集照片,然后字斟句酌,修改十余次,写成了这篇一万八千余字的记实文章 。命名为《两度知青两番情》; 文章写完后,考虑到当两回知青,毕竟是个案,原名有失偏颇,斟酌再三,重命名为《我们那些被扭曲的岁月》。</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写作中,一个又一个熟悉的身影,浮现于我的眼前。在那段刻骨铭心,无法忘却的岁月里,我们曾经迎风沐雨,拨涛踏浪,喜怒哀乐,笑谈人生。不料,谢守铭,范“夸夸”(荣华),彭“烟锅”(世桓),肖小强,刘七一等不少挚友已驾鹤西去;伤感之余,似乎有一种责任感,油然而生,敦促着我,趁老年痴呆尚未袭来之际,录下那些永不再现的片断。从一个侧面,反映出昭通知青的那一段历史,对你,对他,对大家,对自己,也算是有一个交待!</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第一章</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我有着深深的、浓浓的知青情结,因为我不仅当过知青,而且还当了两回知青。</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难道真如电视剧中那句瞎编的台词所说:“如果可以重来,我还要当知青”,以显示我对知青生活的热爱?以至于当了一回还不过瘾,又当了第二回?</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no! no! no! 非我願也!</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其实,我本不是知青。</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高中毕业后,分我们去办农中,当老师。谁知去了叫当知青,“骗你没商量”!清队时,整成知青,“害你又怎样”!“骗”也罢,“害”也罢,运交华盖,我无力抗争,只能听任命运的摆布。若问我的本意,那我斩钉截铁地回答:“如果可以重来,我决不当知青”!</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正当才华横溢的年代,本该进入高等学府,为国为民,继续深造,却峰回路转,去农村“修理”地球;明明似“小小黄雀才出窝”,如“小禾才露尖尖角”,只懂一些皮毛之理,却被册封为“知识青年”。</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荒唐的岁月,现咄咄怪事;崎形的年代,被扭曲人生。我们这一代人,什么没有经过?什么没有见过!</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两回知青,我有着两种截然不同的表现。第一次,虽是被骗,我依然殚精竭力,干得风生水起,获得了浓郁的“山乡情” ;第二次,因为受害,我心灰意冷,浪迹乡间,享受着厚重的“铁杆情”。</b></p> <h3>(此照片和后面大山包知青照片均由挚友姜锐武提供)</h3>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一) 只有 “上山”</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一九六五年,已是文化大革命发动的前夜。这一年,我在昭一中高中毕业,(比六六届的高中生幸运),荣幸地参加了文革前的最后一次高考。然而,总分全省第二的优异成绩,伴随着满腔热血,一身抱负,终因上一辈人的恩怨而付诸东流。这是我人生遭遇的第一次重大打击。巨大的落差如五雷轰顶。</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真无法想象,若换成现在的孩子,该怎样面对?然而,我挺住了,与我有类似遭遇的人,也挺住了。毕竟我们这一代人,从小就四体勤劳,五味尝遍;吃苦耐劳家常事,自强不息是本色。什么沟坎都能坦然面对,什么打击都能咬牙忍耐。</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高音喇叭里放着歌: “毛主席的战士最听党的话。哪里需要到哪里去,哪里艰苦哪安家”。</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校园里聚集着即将下乡的芸芸众生。 请看他们的大合影:没有眼泪,没有悲伤,坦然面对,顶雪傲霜。有泪肚里流,有悲心中藏。毕竟日子还得一天一天过下去,人是逼出来的,不坦然面对,怎么活!</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奇怪的是,六五届落榜生,其它专州县都分配了工作,而昭通地委似乎有先见之明,让这一届学生,(少数分去教农中的除外),提前三年实现了上山下乡的战略部署。 于是,昭通地区的首批知青,或撒向大山包、大寨,或成立“单建队”,或分往鲁甸大水井,龙头山。</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鲁甸大水井区的痴姑生产队, 这是一个彝汉共居的小山村,有三十来户人家。此地高寒,只产包谷洋芋荞麦。我和文炳,吉全组成一家,插队于此。队里将一间闲置的牛棚,用藤条编成楼面,便成了我三人的家。</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我们一到大水井,便买来红纸,写了一副对联贴于门的两边。一边是:移风易俗争当社会主义时代新愚公;另一边是:改天换地誓做共产主义事业接班人。横批是:革命到底。由此可见,我们那时的思想是多么的先进,气魄是多么的宏伟,对领袖神一般的崇拜是多么的虔诚!</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知青生活苦吗?当然苦。一是干活累,二是生活苦。寒冬季节,下雪下凌是常有的事。若夜间下雪,雪米米便从瓦缝里挤进来。我们吊顶篾帽遮住头,用块油布盖上被。疲劳的身驱对挤进来的冰雪全然不觉,依旧香甜地呼呼大睡。早上起床一睁眼,四周尽是白茫茫一片。然而,缺肉少油,漕腸寡肚的日子,我居然力大不输壮劳力。在队里的小煤窑挑煤,每天1000公斤的任务,我能七挑完成;称粮称物的大磅秤,我能弯腰扛起就走。白天一身汗,晚上一夜疼,全凭青春萌发,天生天养。早上起来,又是一条好汉。</b></p> <h5><b>大水井区各公社幻灯队。后排左三是本人。</b></h5>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知青生活乐吗?有乐!一棵棵青白苦菜,一碗碗豆花连渣醪,饱含乡亲关怀;我们则帮社员写信,读报,记工分,回报乡亲之恩。闲时写稿投报,挣个三元五元的稿费,苦点盐巴钱。几个月下来,我们和村民已是鱼水之情。就连少女收到当兵情郎的情书,也拿来请我们读,回信也让我们帮写。刘大哥,王大哥,马大哥,声声悦耳,把知识青年叫成“青年知识”,句句开心。</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一次国庆节返昭,恰逢乒乓球赛,我报名参赛,在地区三中(老文庙)里预赛结束,我和昭一中球队的“师弟”张正明进入决赛。这时,“钟老广”老师见他的两个得意弟子争夺地区冠军,特地派人从元宝山抬了一副球桌到清官亭,让我二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决赛。正明是学生,我是农民,经过两盘激战,农民得了冠军。这结果出乎钟老师的意料,我摸了一年锄头把,却依然神勇,气得钟老师袖子一甩,抽身便走。他深为疼爱的正明惋惜。第二天,我用稿费去西街“夏胖子”的文具店买了一把“秦琴”,返回大水井。</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我花了一小时学会简谱,慢慢练到看着歌谱便可唱出歌词。收工之后,我弹琴,文炳唱。歌声琴声引得村里的少男少女来凑热闹。久而久之,我们的知青点,成了村里的文艺沙龙。我弹得最熟练的曲子是密拉-洗拉洗拉洗拉密,25-6565652多多多拉梭2525米拉米拉(猜得出是什么歌吗?),是《草原上的红卫兵见到了毛主席》,还有《边疆处处赛江南》。我们的思想先进吧?表现好吧?当个“新长征突击手”应该没有问题吧!的确,良好的表现得到了领导的赏识,公社团委书记来动员我入团,三番五次被我惋言谢绝。我敢吗?我够格吗?要是够格我早坐在北大的教室里了,还会在这里挖地挑煤吗?</b></p> <h5><b>后排右一是区委书记陈正礼,</b></h5><h5><b>他欣赏我,看重我,清队时还保护了我。</b></h5>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一年后,“大水井农业中学”开办,我和文炳成了农中教师。第一次可圈可点的知青生活,得到了从区委书记到当地村民的一致认可,并与当地村民产生了深厚的山乡情缘。</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二) 梅开二度</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当上教师不久,文革爆发,我被滾滾洪流卷入其中。历经几番惊涛骇浪之后,幸好保住了小命。正暗自庆幸之际,谭甫仁又刮起了一股“挖山药蛋”的妖风。这阵妖风异常惨烈,比之武斗有过之而无不及。谁也躲不开,谁也避不及。我被安上“反军乱军急先锋”的罪名,在西街上被抓,押回大水井,进“学习班”。所幸我与当地人无直接的利害冲突,而且我第一次的知青表现光彩尚存,也幸好区委书记对我发了善心,虽经几次三番跪拜游街,我终究没有伤筋动骨,应了那句“吉人自有天相”的古话。</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批斗结束,已是一九六八年的冬天。这时“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我们也有两只手,不在城里吃闲饭”的最高指示,正响彻大地,震撼云天。</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教师当不成了,我再度成为知青。这一次正好与老三届同步,但我却是“二进宫”。</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经过此番波折动荡,我已失去了当年的风采,懒心无腸,心灰意冷。</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有一天,正是“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之时,区武装部长领来一个人,在地里找到我。定睛一看,是我初中的语文老师,名叫廖 x x 。自初中毕业后,从未谋面。文革中虽各为一派,但从未打过交道。如今他风尘仆仆,专程跑来大水井找我,令我满腹狐疑,一头雾水。</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我尊敬地叫了一声“廖老师”,他仔细看了看我,不回答。也许是看到他当年的得意门生,如今竟落魄到这般境地而感慨不语吧?但我错了。他开口便对我写的《乌蒙烈火》,劈头盖脸,来了一顿批判。“不合时宜”,“观点激进”,“逻辑错误”,“语法不对”…。出于对老师的尊重,我听而不语,任其滔滔不绝地评说。</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听着听着,我心中突然涌出了一句主席语录:“白求恩同志不远万里,来到中国”,“这是什么精神”,“这是共产主义精神”。猜想他此行的目的,总不至于是为了追求什么精神,专为批判《乌蒙烈火》而来吧!</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果然,批判教训完毕,他转入正题,要我揭发章皆淳老师和我北京之行的罪行。我明白了,为了整倒政敌,他不远百里,来到痴姑,体现出一种“县际主义”的精神。</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一九六八年初,云南两大派在北京谈判。我们的“政委”应涵,“司令”宗礼,成了谈判代表。受领导派遣,我与兴荣,章皆淳,还有焕宗四人,组成“参谋小组”,去京为谈判代表出谋划策,并提供蚕豆大小,正楷书写,以防首长眼花看错,把意思搞反的文字资料。廖老师要我揭发的正是那次北京之行的“罪行”。</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我们有罪吗?我能揭发什么?最终他辛苦而来,失望而归,此行成了“白求跑”。</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过了几天,又来了一个人。这是“农机公司”老实巴交的一位老工人。他来找我,还是与《乌蒙烈火》有关。</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我写《乌蒙烈火》之余,在“农机公司”写借条借了两套劳动布的工装,给演工人代表的演员严家祥作道具穿。演出完后,我收回保管。几次拿走送回之后,戏没有再演,衣服便长期在我这里保管。在那严密封锁的年头,缺吃少穿,没有工资。实不得已,两套工装到了我的身上,伴我度过了寒酸的岁月。</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划线站队来了。农机公司清理财物,老工人经手,借劳保服给我,成了他的罪状。罪行是为《乌蒙烈火》提供反动道具。限他追回。我一听,万分惭愧,自己带害了老师傅。衣服已被我穿旧穿烂,我又失去了工资,只好找生产队,借了十块钱作为赔偿了事。</b></p> <h5><b>(星期天,谈判代表出来,我们相约去爬长城。照于1968年2月)</b></h5>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第二章</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上一章讲到 ,在全国性的“清理阶级队伍”运动之中,省革委主任谭甫仁,“费尽移山心力,”大搞“划线站队”, 在对立派中大抓“阶段敌人”(即所谓的“山药蛋”)。山药蛋挖光,仍不过瘾,连土豆的须瘤根,甚至蛐蟮,土蚕🐛,都刨完刨尽了,方才罢休。</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三) 怒回昭通</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这场“搅得周天寒彻”的运动告一段落后,我被摘掉教师的“顶戴花翎”,再度成为知青(想摘就摘,实属政治迫害)。区里还跟生产队长安朝云打招呼,对我和文炳要严加管教。</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然而,我们一回到痴姑,队长和社员,仿佛见到久别的亲人,嘘寒问暖,热情依旧。他们不懂什么“反军乱军”,也不管什么“后卫”“先锋”。他们只知道是刘大哥和王大哥又回来了。朴实的情感展露无余。</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离开了令人胆寒的“学习班”,顿觉轻松了许多。乡亲们的笑脸相迎,使我重新找回了做人的尊严。此时什么奢望都没有,只想平静地重操旧业,跟农民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我欲宁而彼不容。随着廖老师和老工人的“登地拜访”,区里某位领导对我愤愤不平:如此黑笔杆,怎能不触及皮肉而轻描淡写!</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的确,在那五天的“学习班”里,区上调来的专业打手,把每个被斗者,折磨得哀声嚎叫,遍体鳞伤。我却只是陪斗伴跪。</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一天中午,安队长告诉 我:区里晚上要来人,开你的批斗会。你不要怕,我们只是装装样子。</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那天,天快黑了才收工。等社员们吃完饭,拖拖拉拉来到会场,已是晚上十点。队长宣布批斗会开始。故意整暗的灯光下,两个民兵“押”我出场。“捆起来!”。喊声虽然严厉,粗绳子却只是松松地套住我的手臂。一阵“万寿无疆”,“永远健康”的例行祝愿过后,“打倒”,“批臭”的口号声,在烟雾缭绕的会场上空,此起彼伏地飘荡了一阵,大伙哈欠不断,安队长对那位区领导说:我们农村人,批不来,算了吧。那位区领导连话都不得讲一句,只好叹口气,无可奈何地走了。他走后,我们开始帮社员记工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后来得知,区委书记有意对我网开一面,而武装部长,对我却耿耿于怀。</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这场闹剧之后,我本已平静的心,被搅动而荡起了涟漪。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为何对我不依不饶? 我扪心自问:你有打砸抢吗?你有违法乱纪吗?没有!几年来,自己虔诚地处处紧跟,何罪之有?如今已被整得手揑锄头把了,还要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天理何在?</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我还能象当初那样,平静地当个好知青吗?思来想去,决心已定,无论如何,转回昭通。</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于是,我启动了调动程序。</b></p> <h3><b style=""><font color="#010101"> 看见望海楼,</font></b></h3><h3><b><font color="#010101"> 感觉回到家乡了!</font></b></h3>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四) 可恶的“知青办”</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中国人,都是有“身份”的人,即便是知青,想换个地方,也必须经领导批准,否则,你就失去了“身份”,成了“黑人”。</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中国式调动有两种,官调民,调你没商量;民求官,嘴求钱贡未必成。放,收,批,恰如打麻将,“三缺一”,照样整不成!</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鲁甸调昭通,属跨县调动,需经地区批准。难得“地区再教育办公室”通情达理,爽快地给我开了“同意调动”的公函。</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大水井和鲁甸的手续顺利办完,我怀揣《知青户口迁移证》,骑上“韩司令”为我张罗的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全身都响”的自行车,一路哼着“九九艳阳天,十八岁的哥哥呀坐在河边”的歌,心想:终于离开鲁甸,返回家乡了!心中那个高兴,与“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的古人四大乐事真可一比。</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第二天,我兴冲冲前往“昭通县再教育办公室”,递上迁移证,却横遭一瓢冰水泼将过来:不接收!</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我在上一章说过:荒唐的岁月,现咄咄怪事,崎形的年代,被扭曲人生。地区已准县不准,地区让收县不收。正常吗?其实,那年月哪有什么道理可讲!说怪也怪,见怪不怪。昭通一派掌权的革委会,本身就是崎形的“临时权力机构”,不干荒唐怪事,那才真是“怪事”!徐天发,一个令知青千人憎万人恨的名字,他把持的“昭通县再教育办公室”,便是祸害知青的衙门,一派掌权的典型。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按理说,知青办应以服务知青为宗旨,替知青排忧解难为己任,而“徐办”成了“派办”。本派的学生找他,笑脸相迎,很快就能解决问题;对立派的学生找他,则如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然而,昭通的知青,偏偏绝大多数都是他的对立派,冤家路窄,争吵不断。</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汝明一家三姊妹,三个都是知青。他在炎山,老二在大寨,老三在永丰。那一年,汝明身感不适,去医院看病。本是胃病,被医生误诊为肝炎。医了好长时间,反而越医越重,只得在家,边医边养。</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在那粮食定量的年代,父母那点口粮招架不住,家里揭不开锅了。万不得已之际,汝明只有去找“徐办”,想请他们开张证明,托谢守铭去炎山转点粮食到城里来。(转粮进城,都要经他们批准,可见他们把知青当成什么人!)汝明进了办公室,开口说明情况。徐天发一见来了个学生头,心想哪能有好果子给你吃。他慢条斯理地咂着烟,吐着圈,翻了一阵报子,喝了几口茶,才阴阳怪气地说道:你没有吃的,就回炎山去嘛?炎山那么好的地方,龙云的家乡,山清水秀的你不在,为什么偏要赖在城里不回去?汝明压住火气,再次好言诉说。徐天发终于露出了本相,不耐烦地吼了起来:象你这种坏头头,没有吃的,活该!饿死你关我什么事?想开证明,等太阳从西边出来!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曾经一呼百应的学生领袖,何曾受过这种窝囊气!忍无可忍的汝明,不觉勃然大怒:你在吐屎!我病成这样,去得了炎山吗?你咋个一点同情心都没有?你还算人吗?徐天发一下跳起来,伸手封住汝明的衣领,将他推出多远。汝明几个趔趄后站稳,抓起桌上的茶杯,猛地砸了过去。</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徐见势不妙,赶紧躲开,去把县革委主任搬来。主任来了,听明情况,见压不下汝明,周边围着的知青都瞪着愤怒的双眼,怕把事情闹大,装模作样地教训了徐天发几句,让他赶紧给汝明开了办转粮单的介绍信,息事宁人,一场争吵才告结束。</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人啊人!为什么就不能多一点理解,多一点善心,难道真是“与人奋斗,其乐无穷”?</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这就是昭通县的“知青办”!这就是掌管昭通数千知青命运的“徐办”!我这个鲁甸来的不速之客,他应该早有耳闻,怎么可能为我开绿灯!刁难不收,应在意料之中。</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我无奈地再三求他:炎山、大山包,大寨,只求让我“双脚落地”,随便安在哪里都行。但他铁石心肠,充耳不闻。</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五) “黑知青”</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徐天发简单的“不接收”三个字,象三把尖刀插在我的心上。我已离开鲁甸,如今飘浮于昭通。落不了户,我便成了“黑知青”。</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常听说,黑车黑船黑摩的,黑头黑手黑眼睛;黑人黑户黑社会,如今有了黑知青!</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其实对立派早就给了我们许多带“黑”字的封赏:黑旗,黑派,黑脑壳,黑高参,黑笔杆,如今增加了黑知青。</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有一首著名的诗写道:“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如今鲁甸管不着我,昭通也管不着我,我彻底获得了“自由”,但我能高兴吗?</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又有一首著名的歌唱道:“唱支山歌给党听,我把党来比母亲,母亲只给了我的身,党的光辉照我心。”“黑知青”,断了线的风筝,折断根的苗,没有母亲来“疼爱”,党的“光辉”照不到,我能高兴吗?</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幼年时,家里人曾找杨瞎子,替我算了个命,说危难时,自有贵人相助。如今我,扁担挑水两头塌,思来想去无办法,贵人果然出现了:杨廷荣就是我的贵人!廷荣手拍胸脯说:我来办!他凭县革委委员的身份去找“徐办”,但徐不买账。(对立派的副主任都是花瓶,何况是委员)。廷荣只得另想办法,把我的知青户口迁移证,交给土城公社沙坝大队的书记姜云武。姜书记一口承担,把我安排到生产队,住在吴正芬的姑妈家。我终于结束了飘浮的生活。这里离城不过几里路,原本没有知青。我去后,沙坝大队有了第一个知青。我卖力地干了两天活:第一天收包谷,正赶上队里分向日葵,给我分了一大簸箕,第二天,挑包谷去旧圃交公粮,队里又分给我一堆包谷。</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晚上躺在床上,听着外面蛐蛐的欢鸣,忐忑不安地“静夜思”。把回来这段时间的事情,仔细想了一遍,越想越不踏实,越想越不对劲。第三天,我去找老姜,向他说明情况,请了“长假”,丢下行李物品,离开打了个蘸水的生产队,又回城去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我跟老姜说了什么?我为什么又要回城?姜书记为什么会支持我?有以下几点。第一,我现今人在生产队,大队认可;然而县上不同意,公社不知道(知道了也只会听县上的)。我在沙坝干活,仅仅解决了眼前吃饭的问题,以后怎么办?实际上,我仍然不是名正言顺的知青,依然还是“黑知青”。第二,我在鲁甸本是教师,划线站队中,被他们整成知青,纯属迫害。昭通的农中教师均已得到纠正,恢复了教师身份,我要去抗争。第三,因为有了以上不公正的待遇,使我不能安心务农,虽然落了地,却生不了根。第四,队里分这分那,我无功受禄,加重队里负担,心中不安。</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第三章</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家乡,多么温馨的一个词。我返回了家乡,指望能在家乡的怀抱里,享受一点温暖,得到一丝慰籍。</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这时,文化革命进入了第四个年头。各级“新生的红色政权”成立了 ,“闹包”们整到乡下去了,“山药蛋”挖得差不多了,高压之下,乱麻麻的气氛有了短暂的平静。</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迎接九大的召开,成了全国的大事。早请示,晚汇报,唱颂歌,跳忠舞。“长江滾滾向东方,葵花朵朵向太阳,满怀激情迎九大,我们放声来歌唱”,一派歌舞升平,胜利辉煌,另一派灰头土脸,狼狈不堪。</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开了24天的九大闭幕后,林彪写入了D的总纲。深入进行的“斗、批、改”,加剧着各派的对立。新一轮的动荡又开始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在这样的背景下,我回到昭通,哪有温暖可言!报告上交一篇篇,泥牛入海一遍遍,上访无果,投诉无门。既当不了老师,也当不成知青。</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我厌烦透了,心一横,由它去吧!心想天生我材必有用,别人不用自己用。权当“龙翔浅底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开始浪迹于山乡知青之间。</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当初大串连之时,“兔子不吃窝边草”,专往外边跑,认识了大半个中国;如今无所事事,正好领略家乡风貌,权当“深入基层,了解百姓疾苦”。</b></p><h1><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2px;"> 信念之歌</b></h1><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2px;">身困囫囵境,心系傍徨兄。</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2px;">云开雾散时,霞光映昭通。</b></p> <p><b style="font-size: 20px;">大寨布新的六五年老知青,和我高中同班的有三人:范崇基、饶绍兴和崔楠珍</b></p> <h1><b style="font-size:22px;"> (六) “ 鹤乡”缘</b></h1><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两年间,经大山包赴炎山,盘河东进到靖安,大小龙洞洒渔河,足迹遍及知青点。</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大山包,海拔3000米,年平均气温只有6度。这里主产是洋芋,特产还是洋芋。由于高寒,这里的洋芋不仅好吃,而且不易退化,大山包便成了著名的良种基地。每到换洋芋种的季节,坝区的农民车拉人挑,“扯成线线”地运着大米来大山包,每斤大米换5斤洋芋种,进行着原始的以物易物的交易。那个年代,大米可是稀罕之物啊。城里人每月25斤的定量,往往要搭上5到10斤包谷、红豆,有时也搭洋芋。由于来换种的人很多,一般要等上三、五天才能轮到;轮到了,还得自己去“天连五嶺银锄落”,现挖现捡。当地农民则悠闲地坐在秤前,过称收米,过上一段难得的养尊处优的日子。换种季节一过,他们又开始脸朝黄土背朝天,为下一年而挥汗劳作。如此循环,年复一年。</b></p> <p><b style="color: rgb(57, 181, 74);">一张张稚嫩的脸上,刚毅,自信,安详。</b></p><p><b style="color: rgb(176, 79, 187);">象征“光荣”的红花啊,你是否佩错了对象?</b></p><h1><b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22, 126, 251);"> </b></h1><p><br></p> <p><b style="color: rgb(255, 138, 0);">为了安抚无奈的心灵, 使出哄小孩的惯用伎俩:</b></p><p><b style="color: rgb(255, 138, 0);">先狠狠甩你一巴掌,然后悠闲地赏你一颗糖!</b></p><h1><br></h1><p><br></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一九六五年,一件新鲜事出现了:这里来了一批知青。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这是六五届的高初中毕业生。他们因上一辈人的恩怨而受株连,既不让升学,也不分工作,被“放逐”到这个“只适鹤生,不宜人居”的地方。这批人的到来,结束了昭通尚无知青的历史,开创了昭通上山下乡的先河。这批人中,年仅十五、六岁的初中生占了多数。</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若按禁止使用“童工”的法律法规而论,这些“童农”们,算不算“童工”? 他们的遭遇,是否符合《劳动法》?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高寒贫困的大山包,面对他们的到来,欢迎之心有余,接纳之力不足。本就贫脊的土地,无奈地承受着超载的负担。不过,上面喊来,谁敢不来?上面叫收,谁敢不收?无论知青还是山民,这道选择题,只有一个选项。</b></p> <h5><b style="color: rgb(255, 138, 0); font-size: 20px;">大山包的知青啊,吃更多的苦,遭更多的难</b><b style="color: rgb(176, 79, 187); font-size: 20px;"> ,</b></h5><h5><b style="color: rgb(176, 79, 187); font-size: 20px;">但他们饱经风霜,却傲然挺立,磨炼得更加坚强!</b></h5><p><br></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200年前,黑颈鹤看中了这个地方,每年都从青藏高原,来此生息 ;100年前,走遍山川难立足,浪迹天涯难安家的一些人,经受优胜劣汰的自然竞争法则,万不得已,来到这荒凉之地,成了大山包的第一代山民。</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长期以来,人们视黑颈鹤为神鸟,神鸟自然也视人们为友邻,人和鸟资源共享,和谐相处。知青来后,虽然加重了这里的负担,但生态和谐的原始状态还不至于被打乱。</b></p> <h5><b style="color: rgb(237, 35, 8); font-size: 20px;"> 认识她们吗? 记得她们吗?</b></h5><h5><b style="color: rgb(176, 79, 187); font-size: 20px;"> 也许印象模糊,也许并不认识,</b></h5><h5><b style="color: rgb(176, 79, 187); font-size: 20px;"> 其实都不重要,</b></h5><h5><b style="color: rgb(237, 35, 8); font-size: 20px;"> 因为知青,都有着共同的模样!</b></h5><p><br></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然而,恐怕谁也料想不到,资源危机的出现,和谐状态的扰乱,会来得如此之快!</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大山包没有木材,没有煤炭,烧的是干牛粪、枯草和一种叫做“海垡”的东西。海垡,是枯草堆集千年,埋于沼泽底下形成的一层东西,有保护湿地的作用,挖出来晒干后,成了燃料。</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随着人口的增加,山民做饭取暖的燃料成了很大的问题。食物更是成为人鹤之争的焦点。每年三月,山民们在地里撒上种子,黑颈鹤的侦察兵一声叫唤,大群黑颈鹤蜂拥而至,很快就被刨光吃尽。山民们做假人吓唬,刚开始有点用,但鸟也不笨,不久便能识破真假。</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2 0 0 1年,大山包3 0 0多户,1 5 0 0多人,随着红头文件的颁布,开始了浩浩荡荡的迁徙,落脚之处是普洱江城县,一个人少地多荒凉原始的地方。腾出的土地和家园,全部变成了草场。鸟稀为贵,人多为患;为鸟搬走,彰显美德。</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移民们从高寒之山,来到10 0 0多公里外的炎热之地,巨大的反差,很难适应。水土不服,生病长疮。来这里砍树开荒,刀耕火种,也难以适应。艰难地苦够路费后,不少人又返回了大山包。真是“在惯的山坡不嫌陡”,原来的家没有了,只好搭个棚子住下来。</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不过这是三十多年后的事了!知青们来的那几年,人是人,鸟是鸟,谁也不金贵,黑颈鹤,远没有这么大的名气,人们也用不着给它们腾出家园。</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这里有个小知青,姓汪,瘦小的身板,却隐含着超然的力量。知青们多次目睹他“手指钻砖”,“手掌揑石”等难得一见的绝技。他自幼习武,只为健体防身,不想招惹别人。若说唱歌,则实在差劲,只会哼几句《社会主义好》,还唱不完整。他在队里放羊放猪,早上赶着猪羊出去,漫山遍野觅食,傍晚才能回来。一次放猪出去,天气骤变,乌云翻滚,狂风卷着沙土,铺天盖地而来。他急忙吆喝猪羊,跑出困境后,舒了一口气,情不自禁地舞鞭作拍,哼起了《社会主义好》。这一幕,恰好被管知青的人看见,说他对现实不满,教猪唱《社会主义好》,批斗他。小汪本无心,怎能受此冤枉!一天收工后,小汪鬼火一绿,去到那人家里。那人正坐在在火塘边,烧洋芋吃,小汪进去往火塘边的石头上一站,也不言语,一脚蹬下去,只见砌火塘的石条,顿时裂开一条大缝。那人目瞪口呆,急忙求饶道歉,整知青的念头收敛了许多。</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俗话说“人是逼出来的”!这些知青,很快便适应了大山包的生活。安焜、满生,为了谋生,要什么,学什么。木匠、石匠、铁匠、泥水匠,什么手艺都会。</b></p><p class="ql-block"><br></p><h1><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2px;">再悲总要笑,世事终难料!</b></h1><h1><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2px;"> 寒冬腊月过,自然春来到。</b></h1><p class="ql-block"><br></p> <h5><b style="color: rgb(57, 181, 74); font-size: 20px;"> 披毡,高寒山区必备的行装。</b></h5><h5><b style="color: rgb(57, 181, 74); font-size: 20px;"> 我在大水井也有过一件。</b></h5><h1><br></h1><p><br></p> <h1><b style="font-size:22px;"> (七) 炎山行 </b></h1><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六九年初,老三届下乡。离昭通城120公里的炎山,来了一批学生。</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金沙江在炎山脚下流淌,江的两岸一边是云南昭通,一边是四川金阳。龙云卢汉的老家炎山,就在半山腰上。(说来也巧,我后来在过十年的东川拖布卡,也在金沙江边的半山腰上)。从昭通去炎山,享受不到四个轮子的待遇,只能靠两条腿步行。第一天两头黑,可走到大山包,第二天还有8 0里才能到炎山。沿途少有平路,除了爬山下山,还是爬山下山。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来这里的这批学生:守铭,汝明,令云,兴荣,仕荣,国强,福修,得生,家朝,…,几乎都是文革中,在昭通地区“最跳得”的人物。 我忽然感到,无论是一九六五年的知青,还是一九六九年的他们,昭通的“放逐炎山、大山包”,同苏联的“流放西伯利亚”,《水浒》的“发配沧州”,历朝历代的“充军云南”,清朝的“流放宁古塔”,是如此地相似,真有着异曲同工之妙!</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炎山的土皇帝李世昌,是整人的恶魔。把这些跳得的人整来炎山,就是想借李世昌的魔爪,把他们的跳脚掐掉!</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有一次,朋友们要返回炎山,邀我前往。我和兴荣,守铭,令云,国强等七、八个人,从昭通城一路向西,经旧圃,过洒渔,进入连绵群山,越走越远,越走越高。到达海拔3000米的五嶺莲峰山脊之处,便是大山包。这里离城80公里。山上几乎没有比人高的树,只有一些低矮的灌木丛和遍地荒草,放眼望去,一片光秃秃的荒凉景象。</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到了大山包,来到一个知青点。这一户知青有安焜、小丁、小肖、小王等十来个人。安焜是我小学的同学,多年的好友。见我们来到,高兴地找农民买了一条狗,煮了一锅,招待我们。缺油少荤,饥肠辘辘的伙子们,肉刚可吃,锅盖一揭,只见筷子一挥,似风卷残云,连汤带水,喝得一滴不剩。</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他们住的,是七八平米的小草房,几根木棍一搭便是楼。由于大山包没有象样的树,他们有不起楼梯。每次上楼,必须来一个标准的引体向上动作,再收腹蹬腿一跃,才能翻上楼去。</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大家在那小屋里蜷缩着过了一夜,第二天又是80里山路才到炎山。</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炎山的知青中,流传着一个“守铭智斗李世昌”的故事。</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前面讲过,汝明因患病回不了炎山,去求“徐办”开介绍信转粮,与徐天发大闹知青办后,终于拿到一张盖有革委会红色公章的转粮介绍信。谢守铭拿着这张介绍信,去找炎山革委会主任李世昌。李世昌刚在大会上作完报告,守铭走上台去,递上介绍信,说了转粮的事。李一听,接过介绍信,“刷刷”两把撕掉。守铭一楞,但反应非常之快,他立刻捡起地上的碎片,慷慨激昂地对台下的人说:贫下中农同志们,这张介绍信上,盖着上级革委会的红色大印,李世昌撕碎红色大印,这是藐视新生红色政权的“现行反革命”行为,我要向县革委报告,大家可以作证!守铭这番“攻其一点,不及其余”,“无限上纲”的话,本是李世昌之流胡乱整人的翻版,当时正好“请君入瓮”,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击中炎山土皇帝的疼处。李世昌本就无理,赶忙拉住守铭,叫他别说了,然后,乖乖地办了转粮手续。</b></p> <p><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如今的大山包,</b></p><p><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早就没有当年的“熊样”了!</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八) 盘河行</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闹包”们下乡了,“闹包”头目们则上山了。他们到炎山,苏甲,大寨,靖安,小龙洞等边远山区,被重点监管。而我们最跳得的两个学生领袖,韩“司令”和吴“政委”,却另有归属。</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本来对立派就对他们咬牙切齿,掌权后更巴不得把他们打入十八层地狱。但那时候,司令成了“专革委常委”,政委成了“专革委委员”。当权者,不得不把他们当聋子的耳朵,瞎子的眼睛,花瓶般地供起,以显示“一碗水端平”。当然,为了方便开会,似乎也应该对他们有所“照顾”,于是,他二人一个“独立寒秋”,安到盘河;另一个“孤家寡人”,整到东进。司令成了光杆,政委成了杆光。其实,他俩所去的地方,除了离城稍近之外,照样是穷山恶水。如此“坏头头”,哪能让他们有好果子吃!</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众所周知,昭通有一股独特的北风,本地人习以为常,而外地人的感受是:透过衣服,穿过肌肤,寒入心脾,冷入骨髓。</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这风从何而来?这股北风的风口,据说叫做“专家垭口”。 无论春夏秋冬,每天太阳落山,昭通北边,海拔3152米的凉风台上空,便乌云密布,黑云翻滚,北风骤起,经专家垭口出笼,直奔城区而来。有人说,昭通这股北风,就象不成器的捣蛋儿子,使人爱之不能,避之不及;也有人说,这股北风使昭通的酱菜凉粉味美鲜,苹果樱桃香嫩甜;还有人说,这股北风能调节生态,强身健体,清热解毒,杀菌消炎(热),…。 昭通北风的功过,让科学家去考证吧”。</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专家垭口四周都是山,离专家垭口不太远处,有一个山头小村,属盘河公社管辖。这里便是韩“司令”被“圈禁”的地方。</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我们这位司令,不仅事无大小都带头“冲锋陷阵”,还特别关爱他的小兵。经常为他们排忧解难,甚至会为小兵的困苦而伤心掉泪。先后跟过他的四、五个“警卫员”,对他崇拜之至。</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有一年冬天,他约我去盘河。盘河,并无河。起名“盘河”,大概是因为夹在两山之间那狭长弯曲的“夹皮沟”,连绵数十里,形如盘旋的河流之故。我俩出城朝西北边一路跋涉,走了大半天,来到他接受“再教育”的地方。他住在生产队的一间杂物保管室和会议室的楼上,楼下有火塘及生活用具。走了四、五个小时的路,饥渴交加,我俩立即挑水做饭。水挑来后,该找米下锅了。他上楼去端来一个做工粗劣的小木箱,一看就是他自己钉的米箱。打开箱盖,里面的情景令我俩大吃一惊:半箱子黑白夾杂的颗粒,在眼前缓缓躁动,米粒已被蛀空,黑色的米虫如宝石般,镶嵌在乳白色的米粒间。</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这还是米吗?居然长出这么多的虫!可见宗礼好长时间没在这里了。这几个月他不好好接受“教育”,干什么去了?原来他身不由己,去了昆明下马村,进了《学习班》,遭受批斗,审查,解放,还参加了著名的“围海造田”。由此可见,额头不发亮光,“司令”哪能好当。缺乏光环笼罩,照样整得屁淌!</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这“米”还能吃吗?宗礼说,虫吃米,我吃虫,还是吃米。捧上几捧,淘也不淘,加水倒进吊锅,照样煮饭吃。不过那种米虫饭,味道的确不怎么样。晚上,改吃洋芋。洋芋比米好,不长虫,只长芽。我俩坐在火塘边,烤着火,边吹边吃,一撮箕长芽的“吹灰点心”,居然全部吃光。</b></p> <p><b style="font-size: 20px;">我们的韩“司令”。</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有天晚上,宗礼带我去见一个人,他叫张宝权,六六届的高中生,昆一中“小红旗”的一个小头目。他本该去“外五县”,沾叔叔的光,以投亲靠友为名,孤零零地来到盘河插队。队里在一个路口,修了一间简易瓦房。几块木板胡乱一搭,成了一楼一底。楼下支着一台机器,可以把谷子碾成米,把包谷磨成面,把麦子磨成粉。这些事都归他一个人干。</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同是天涯沦落人,心心相印聊得拢。当晚我们和衣而臥,住在磨房楼上。由于这里挨近“专家垭口”,呼啸的冷风穿瓦而入,顶上挡风的破报纸被吹得哗哗直响;透进来的风,把屋里散落的粉尘吹起,天女散花般地弥漫着整个房间。我们聊过去,吹现在,款将来,何时“咪”着了,都不知道。第二天醒来一看,我三人象白衣天使下凡,从头到脚,无一不白,就连鼻孔,也不例外。我感叹不已 :宝权啊,宝权,若长此下去,你受得了吗?</b></p> <h1><b style="font-size:22px;">(九) “书籍传递员”</b></h1><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知青从小就爱读书,《兒童时代》,《少年文艺》,《连环画报》伴我们成长。街边的小人书摊,是学生们经常光顾的地方,一分钱就可以看个够。《三打白骨精》,《岳母刺字》,《穆桂英挂帅》,《白蛇传》,《三英战吕布》等等,至今仍记忆犹新。清官亭一楼曾有过一个阅览室,摆放着杂志,报纸和小人书,也是我们少年时代常去之地,而且一进去就出不来,直到关门。在昭二中上初中时,我在“英国楼”的图书室里借了一本书,掉落的书壳夹在书里。爱书是一种美德,看完后,我将封面粘好还回,女管理员梅老师,高兴地表扬了我。进了高中,才发现昭一中的图书室,藏书太丰富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文革开始后,“破四旧”一搞,大量书籍成了“禁书”,不准外借。书店里,只有红书和鲁迅的书。后来形势一乱,图书馆里的书籍,大量外流,古今中外的文学名著,都被书虫们自我解禁出来。正如孔乙己所说“读书人偷书不算偷”,于是,每个知青点,或多或少都有几本书。一有空闲,就迷了进去。</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正是在无所事事的那两年,我频繁地奔走于知青点之间,一是去找书看,二是为知青们传换书籍,当起了书籍传递员。</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靖安,是我跑得最多的地方。这里知青较多,相互间隔也不太远,多数是高中生,又是文革中甘苦与共的难兄难弟。和炎山,大山包,苏甲,小龙洞相比,靖安算是一个山青水秀的好地方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启芬,有昭,海昆三个女知青构成一户,插队的地方叫“大七脑”。一楼一底一瓦房,成了她们的家。她们住在楼上,楼下被一堵板壁隔成里外两间,外面半间是生活的地方,里面半间是猪厩,养着一头猪,旁边支着一张单人床。有男知青来时,便住进猪厩,与猪为伴。由于我与她们下乡之前就很熟,所以曾几次来到这里与猪为伴。</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大七脑周边的生产队,都有知青。“老日本”寿康,“黄大兵”和灿,“老烟杆”敬炎,“秋瓜”秋琴为一家;小河边的沈毓林,洪叶翘,李伟为一家;还有“蓝毛”,杨武林,杨海斌,“蒋八一”…。</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看到这里,也许有人会把男女知青之间的交往,往“恋”呀,“爱”呀之类的方面去想,这就超前了,想歪了。在扭曲的年代,人性自然也被扭曲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鲁迅先生在《华盖集》中有句名言:“我们目下的当务之急,是:一要生存,二要温饱,三要发展。苟有阻碍这前途者,无论是古是今,是人是鬼,是《三坟》《五典》,百宋千元,天球河图,金人玉佛,祖传丸散,秘制膏丹,全都踏倒他。”,特别是一要生存,二要温饱,三要发展,始终左右着我们的思想,成为我们的“座右铭”。</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那个时代,知青们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却一面为路线而奋争,一面为衣食而奔波。生存温饱,尚需依靠父母亲友,自己的前途,也是一片渺茫。在那样一种混沌的境况之下,哪能奢谈什么成家立业!所以,绝大部份知青们的交往,无论男女,都属健康友谊朋友型。彼此好感,吸引,偶尔来点“前奏”,自然是有的,但离“恋”和“爱”,还相差甚远,更扯不上什么“谈婚论嫁”。</b></p> <h1><b style="color: rgb(237, 35, 8);">(此照片由继华提供)</b></h1><h1><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记录了当年真实的场景,</b></h1><h1><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让后辈看看吧,</b></h1><h1><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否则谁会相信!</b></h1><p><br></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我第一次去大七脑,就惊动了队里的民兵队长。(那时知青们互相串门,都被监视,以防他们搞黑串连。) 晚饭后,他登门来访,拿着一副象棋,装模作样地要跟我较量。进门后,打着哈哈,查户口般问了一阵,随后自讨没趣,只得借下棋来打圆场。启芬,有昭让我别手下留情,好好教训教训他。其实我的象棋水平本就不差,轻而易举便杀他个片甲不留。</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她们每天去“出工”,我就帮她们挑水煮饭喂猪,闲下的时光,都用在了书本上。中国古代四大名著,几言几拍,这演义那演义,这个传那个传的,我们早就不感兴趣了。那时的兴趣扩展到了世界文学名著。最初看列夫.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战争与和平》,肖洛霍夫的《静静的顿河》;后来看司汤达的《红与黑》,雨果的《巴黎圣母院》,《悲惨世界》,巴尔扎克的《人间喜剧》;再后来看大仲马的《基督山伯爵》,小仲马的《茶花女》,马克.吐温的《镀金时代》,莫泊桑的《羊脂球》,塞万提斯的《唐吉诃德》,哈谢克的《好兵帅克》,总之,知青点有的,见到什么就看什么,有经典的好言好语,还会记录下来。这些经典的外国文学名著,你看我看大家看,相互交换,由我迎来送往,在知青之间辗转传阅。</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b></p> <h1><b style="color: rgb(237, 35, 8);">(此照片由姜治武提供)</b></h1><h1><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土城公社知青户</b></h1><h1><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我在的沙坝就属土城公社。</b></h1><p><br></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离城不远的“东进公社”,也是我常去传书看书的地方。</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这里有一户知青,一男两女三个人。男生谢崇昆,父亲是昭通有名的画家;女生姜华、姜克武姐妹,是昭通名人姜亮夫的侄女。一间十平米的平房,姜华姐妹住里面,外面当生活区,满当当刚可落脚。崇昆则住在生产队的烤烟房底层杂物间。一张小床,四面碰壁,巴掌大的窗,透着几丝光线。我去了就和他挤住小床。</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这里离城不过十公里,他们抽空便可回趟家,带些糕点咸菜之类,缺什么就往家里补充什么。由于出生于书香之家,爱书看书,不言而喻。他们知青点书多,那是自然。我来后,他们去出工,我就做饭,看书。在这里,我第一次品尝到“凉拌洋芋丝”的美味。细细的洋芋丝,在沸水中捞一把,拌上酱油,油辣子和昭通特有的生醋,那个爽呀,不亚于昭通带荞皮的油糕饵块稀豆粉!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附近还有王启进,石永秋,唐艳芸,邓兴碧,李妤等,虽然他们年纪较小,但对书籍的热爱,一点不比大知青差。</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前面说过,我们的吴“政委”,被整到东进公社。这里的条件不算太差,似乎不能用“整”字描述。其实,应涵去的地方,是东进的山区。</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本来他家在盐津,应该回盐津去当知青。然而,一个“首席谈判官”,清官亭谈罢,昆明谈,最后又去北京谈。而且又是专革委委员,掌权的对立派,哪能放他一走了之!故意把他留下来,整下乡,“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大会小会批斗,又去下马村整个“下马威”,参加围海造田!批透了,整够了,才把他赶回盐津。</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来搬行李那天,我刚好在东进。七八个朋友陪同前往。自崇昆那里出发,一段平路,大半山,翻过一山又一山,三小时后,才到他的窝。其实,从当初摆下行李后,他便离开了这里。一天工都没有来出过。</b></p> <h5><b style="font-size:20px;">谢崇昆,插队于东进公社。我去他那里住过几天。</b></h5><h5><b style="font-size:20px;">此片照于大龙洞</b></h5><p class="ql-block"><br></p> <h1><b style="font-size:22px;">(十) 出走东川</b></h1><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这种“逍遥”的日子,一混就是两年。两年间,多次出现招工消息。大批“社青”(小学毕业生),纷纷离开昭通,奔赴以礼河,毛家村,昆明。有的去修公路,有的去修水电站,有的去修汽车,更多的去了昆明铁路局。但是,无论哪里来招,一律不招知青。知青们大热天看人吃西瓜,只有羡慕的份。有的甚至恨自己,为什么要多读几年书!</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到了一九七一年,终于坚冰开融,封条撕破:可以招知青了!电厂,氮肥厂,磷肥厂,食品厂,冷冻厂,…,这厂那厂,纷纷向知青抛出媚眼,伸展手臂。然而面对庞大的知青队伍,稀疏的几个招工名额,无异于杯水车薪。大量的知青,依旧心动而无行动,出走无门;特别是被当权者记录在案的“铁杆”、“头目”、“眼中钉”,更是“一票否决”。至于我,还多了一条:身份不明,前程更是虚无缥缈。</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现在看来,这个厂那个厂,不一定是就业者的理想归宿。但是,在那“工人阶级领导一切”的年代,区区几个招工名额,却令多少人垂涎欲滴,倾力争抢。</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往后几个月,就业的机会渐渐多了起来,但我始终不为所动。转眼近年底,东川来招人,这是当年的最后一个招工机会。</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走不走?我犹豫不定。杨忠孔那句“宁在昆明当条狗,不在东川做个人”的誓言,使我对东川阴影尚存,敬而远之;而昭通对我“一票否决”的现状,又使我产生“家乡不留我,自有留人处”的念头。思虑再三,我终于拿定了主意,在汝明的陪同下,去服务大楼,走进招工办公室,报了名。</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这次东川招工组,来了三个人:文教局干事李永寿,小学教师薛祯,徐朝林。他们为东川商业局招收工人,也为东川文教局招收教师。我自然成了他们欣赏的一员,当场录取,并发给招工表。这张表上的栏目,要生产队,大队,公社,县,从下到上,逐级填写意见,并加盖公章。</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为难的事情出现了。由于当初徐天发不接收我,土城公社的知青名单上,根本就没有我的名字,县和公社两道关口过得了吗?</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生产队,大队两级,分分钟办好;公社和县能过吗?我怀着不妨一试的态度,去土城公社。心中倒很坦然 :能办就办,若办不了,也许说明我不该去东川,那就继续在家乡熬下去吧。</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我走进土城公社的大门,找到办公室,递上招工表,等候公社发难。谁知那人(不知他是谁,也不知是什么官)热情地接过表,看看生产队和大队的意见,二话不说,提笔写上“同意”二字,公章一盖,把表递还于我。整个过程不过分把钟。</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我到了县上,“知青办”尽是生面孔,办事员接过招工表,看看下面三级意见后,如法炮制,写上同意,盖章完事。</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这一切来得如此顺利,背了几年的“黑锅”,“扫黑”,竟在弹指一挥之间!</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我十分感慨:也许命中注定,我就该去东川,在东川“生存,温饱”,在东川成家立业,而后“发展”!</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去专区医院体检那天,走到东门陡坡,见专建司对面有一圈人,等着炸包谷花。我走近一看,这不是安焜吗!只见他熟练地一手摇着手柄,一手控制着火力,通红的脸庞挂着微笑。我一阵心酸,过去打个招呼,匆匆离开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就这样,在一九七一年底,我快满25岁之时,和温树超,石满生,酒振林,王启进,费婉玲,肖庆珍,李继华,吉筱林,高智等几车人,来到了东川,再次回归老本行,成为教师。</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十年后,我离开了拖布卡,调来东川二中。这时,鲁甸县委一纸“平反”文件,发到了东川,确定我的教师身份和工龄,从六五年开始计算。</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黑白难颠倒,岂能惹尘埃?</b></p><p class="ql-block"><br></p> <p><b style="font-size: 20px;">知青老友在昆相聚</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昭通第一批知青:六五年老知青。</b></p> <p><b style="font-size: 20px;">东进公社凉风台下小脑包的知青</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