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style="text-align: center; ">《资治通鉴•周纪•三家分晋》</h3><h3> 初,智宣子将以瑶为后。智果曰:“不如宵也。瑶之贤于人者五,其不逮者一也。美髯长大则贤,射御足力则贤,伎艺毕给则贤,巧文辩慧则贤,强毅果敢则贤,如是而甚不仁。夫以其五贤陵人,而以不仁行之,其谁能待之?若果立瑶也,智宗必灭”。弗听,智果别族于太史为辅氏。赵简子之子,长曰伯鲁,幼曰无恤。将置后,不知所立。乃书训戒之辞于二简,以授二子曰:“谨识之”。三年而问之,伯鲁不能举其辞,求其简,已失之矣。问无恤,诵其辞甚习,求其简,出诸袖中而奏之。于是简子以无恤为贤,立以为后。简子使尹铎为晋阳。请曰:“以为茧丝呼?抑为保障呼”?简子曰:“保障哉”!尹铎损其户数。</h3><h3> 简子谓无恤曰:“晋国有难,而无以尹铎为少,无以晋阳为远,必以为归”。及智宣子卒,智襄子为政,与韩康子、魏桓子宴于蓝台。智伯戏康子而侮段规。智国闻之,谏曰:“主不备,难必至矣”!智伯曰:“难将由我。我不为难,谁敢兴之”?对曰:“不然。《夏书》有之曰:一人三失,怨岂在明,不见是图。夫君子能勤小物,故无大患。今主一宴而耻人之君相,又弗备,曰不敢兴难,蜹、蚁、蜂、虿,皆能害人,况君相乎”!弗听。</h3><h3> 智伯请地于韩康子,康子欲弗与。段规曰:“智伯好利而愎,不与,将伐我;不如与之。彼狃于得地,必请于他人;他人不与,必向之以兵。然则我得免于患而待事之变矣”。康子曰:“善”。使使者致万家之邑于智伯,智伯悦。又求地于魏桓子,桓子欲弗与。任章曰:“何故弗与”?桓子曰:“无故索地,故弗与”。任章曰:“无故索地,诸大夫必惧;吾与之地,智伯必骄。彼骄而轻敌,此惧而相亲。以相亲之兵待轻敌之人,智氏之命必不长矣。《周书》曰:将欲败之,必姑辅之;将欲取之,必姑与之。主不如与之以骄智伯,然后可以择交而图智氏矣。奈何独以吾为智氏质乎!”</h3><h3> 桓子曰:“善”。复与之万家之邑一。智伯又求蔡、皋狼之地于赵襄子,襄子弗与。智伯怒,帅韩、魏之甲以攻赵氏。襄子将出,曰:“吾何走乎?”从者曰:“长子近,且城厚完”。襄子曰:“民罢力以完之。又毙死以守之,其谁与我!”从者曰:“邯郸之仓库实。”襄子曰:“浚民之膏泽以实之,又因而杀之,其谁与我!其晋阳乎,先主之所属也,尹铎之所宽也,民必和矣。”乃走晋阳。</h3><h3> 三家以国人围而灌之,城不浸者三版。沈灶产蛙,民无叛意。智伯行水,魏桓子御,韩康子骖乘。智伯曰:“吾乃今知水可以亡人国也。”桓子肘康子,康子履桓子之跗,以汾水可以灌安邑,绛水可以灌平阳也。疵谓智伯曰:“韩、魏必反矣。”智伯曰:“子何以知之?”疵曰:“以人事知之。夫从韩、魏之兵以攻赵,赵亡,难必及韩、魏矣。今约胜赵而三分其地,城不没者三版,人马相食,城降有日,而二子无喜志,有忧色,是非反而何?”</h3><h3>明日,智伯以疵之言告二子,二子曰:“此夫谗人欲为赵氏游说,使主疑于二家而懈于攻赵氏也。不然,夫二家岂不利朝夕分赵氏之田,而欲为危难不可成之事乎?”二子出,疵入曰:“主何以臣之言告二子也?”智伯曰:“子何以知之?”对曰:“臣见其视臣端而趋疾,知臣得其情故也。”智伯不悛。疵请使于齐。</h3><h3> 赵襄子使张孟谈潜出见二子,曰:“臣闻唇亡则齿寒。今智伯帅韩、魏以攻赵,赵亡则韩、魏为之次矣。”二子曰:“我心知其然也,恐事未遂而谋泄,则祸立至矣。”张孟谈曰:“谋出二主之口,入臣之耳,何伤也?”二子乃阴与张孟谈约,为之期日而遣之。襄子夜使人杀守堤之吏,而决水灌智伯军。智伯军救水而乱,韩、魏翼而击之,襄子将卒犯其前,大败智伯之众。遂杀智伯,尽灭智氏之族。唯辅果在。</h3><h3><br></h3><h3><br></h3><h3><br></h3><p style="text-align: center; ">以德传家</h3><p style="text-align: center; "><br></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孟子曰:“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小人之泽,五世而斩。</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予未得为孔子徒也,予私淑诸人也”</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30.6px;">《孟子·离娄章句下》第二十二节)这句话的意思是,五代以后,君子、小人对后世的影响都会消失,可是百年后孟子私淑孔子,接过孔子的衣钵,成为儒家的集大成者。于是,我恍然大悟:孟子现身说法,驳斥了“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小人之泽,五世而斩”这句将小人与君子同日而语的话。</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30.6px;"></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30.6px;"></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 后世将孟子这句话推而广之为:“</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道德传家,十代以上,耕读传家次之,诗书</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传家又次之,富贵传家,不过三代。”于是“富不过三代”这个成语就诞生了。</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家业再大也得有个继承人。选错了继承人,恐怕富不过二代。同样是位高权重的父亲,选择继承人的标准不同。赵简之书家训于二简,能牢记于心者堪当此任。无恤终未辜负父亲的期望。智宣子以才能来择继承人,终致智氏族灭。</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骄纵生于奢侈,危亡起于细微。”智瑶生于富贵之家,人长得帅不说,还才能出众,文武皆备,可谓名副其实的“高富帅”。老天总是公平的,它给予了智瑶“五贤”,也得让智瑶缺根弦。只是此弦联通心智,缺了此弦就不是什么好玩意了。</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智瑶无德,傲慢无礼,侮辱韩之君相,还狂妄自大,口出狂言:“我不发难,谁敢发难?”这就是我们常说的,天让谁灭亡,就先让谁疯狂。</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智瑶无仁,肆意勒索,韩康子纵容他,魏桓子纵容他,总有人不再纵容他。这不,赵襄子跟他杠上了。</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所以欺凌弱小者莫以为能横行天下!</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韩康子、魏桓子信奉:“</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将欲败之,必姑辅之;将欲取之,必姑与之。”这种人最卑鄙,这也是中国最令人厌恶的劣根性,没有之一。表面看,这样的人事事顺着你,甚至无时不刻地想着法儿地满足你,直至把你推入难填的欲壑,让你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你以为他们是你的好朋友,至少是你的追随者,恰恰他们就是那个落井下石、雪上加霜的人。真正为你好的往往直言不讳,如汲黯那样的骨骾之臣。真正为你好的抑或是婉言相劝,如淳于髡、邹忌那样的贤能之士。</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纵容乃杀人不见血的刀,骄奢淫逸之辈易中这种温柔刀。</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智瑶无智,自以为是,故而险象环生。“士可杀不可辱”,他侮辱人家君相,竟不以为然。智国谏之,有备无患,他置若罔闻。疵告诫他,韩、魏必反,他不信。</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所以一个权力至上又至权力巅峰的人,再经他人奉承、纵容,他的智商已经清零。</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完全</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30.6px;">勘破人心、参</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透世事、看清万物的智者是不存在的。智者之所以为智者,是因为他能明辨是非曲直,他能识别贤良奸佞,他有远见卓识。能明辨是非曲直,故而有一双雪亮的眼睛;能识别贤良奸佞,故而有一对善听的耳朵;有远见卓识,故而胸怀大志、</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30.6px;">格</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30.6px;"></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30.6px;"></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30.6px;"></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30.6px;"></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30.6px;"></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30.6px;">局似海、心</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怀天下。</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智瑶有眼无珠,有耳弗听,本可一家吞晋,结果身首异处,宗族尽灭。</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更可笑的是,有眼无珠、有耳弗听之人却长有长舌大嘴。原本韩康子、魏桓子还在犹豫不决,智瑶一句:</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吾乃今知水可以亡人国也。”,使得魏、韩二人痛下决心,因为</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汾水可灌安邑,绛水可灌平阳。夏县临汾水,魏都在此,能不忧乎?临汾地处绛水,韩都在此,能无顾虑?</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一个人狂妄到将灭亡别人的手段直言相告,恐怕此人必死无疑了。</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道德传家,后世子孙不一定大富大贵,但可避难远祸;耕读传家,后世子孙虽不能出将入相,但可平安度日;诗书</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传家,后世子孙不一定位列三公,但可怡情养性,静以修身。</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可是,时至今日,大多数人仍以富贵传家,想荫蔽子子孙孙无穷矣。不知能荫蔽几代孙?</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span><br></h3> <p style="text-align: center; ">《<span style="line-height: 1.8;">资治通鉴•周纪•围魏救赵》</span></h3><h3> 周显王十六年(戊辰,公元前353年)</h3><h3> 初,孙膑与庞涓俱学兵法。庞涓仕魏为将军,自以能不及孙膑,乃召之。至,则以法断其两足而黥之,欲使终身废弃。齐使者至魏,孙膑以刑徒阴见,说齐使者。齐使者窃载与之齐。田忌善而客待之,进于威王。威王问兵法,遂以为师。于是威王谋救赵,以孙膑为将,辞以刑余之人不可。乃以田忌为将而孙子为师,居辎车中,坐为计谋。</h3><h3> 田忌欲引兵之赵。孙子曰:“夫解杂乱纷纠者不控拳,救斗者不搏撠。批亢捣虚,形格势禁,则自为解耳。今梁、赵相攻,轻兵锐卒必竭于外,老弱疲于内。子不若引兵疾走魏都,据其街路,冲其方虚,彼必释赵以自救。是我一举解赵之围而收弊于魏也。”田忌从之。十月,邯郸降魏。魏师还,与齐战于桂陵,魏师大败。</h3><h3> 魏庞涓伐韩。韩请救于齐。齐威王召大臣而谋曰:“蚤救孰与晚救?”成侯曰:“不如勿救。”田忌曰:“弗救则韩且折而入于魏。不如蚤救之。”</h3><h3> 孙膑曰:“夫韩、魏之兵未弊而救之,是吾代韩受魏之兵,顾反听命于韩也。且魏有破国之志,韩见亡,必东面而愬于齐矣。吾因深结韩之亲而晚承魏之弊,则可受重利而得尊名也。”王曰:“善!”乃阴许韩使而遣之。韩因恃齐,五战不胜,而东委国于齐。 </h3><h3> 齐因起兵,使田忌、田婴、田盼将之,孙子为师,以救韩,直走魏都。庞涓闻之,去韩而归。魏人大发兵,以太子申为将,以御齐师。孙子谓田忌曰:“彼三晋之兵素悍勇而轻齐,齐号为怯。善战者因其势而利导之。《兵法》:‘百里而趣利者蹶上将,五十里而趣利者军半至。’”乃使齐军入魏地为十万灶,明日为五万灶,又明日为二万灶。庞涓行三日,大喜曰:“我固知齐军怯,入吾地三日,士卒亡者过半矣!”乃弃其步军,与其轻锐倍日并行逐之。孙子度其行,暮当至马陵。马陵道狭而旁多阻隘,可伏兵。乃斫大树,白而书之曰:“庞涓死此树下!”于是令齐师善射者万弩夹道而伏,期日暮见火举而俱发。庞涓果夜到斫木下,见白书,以火烛之。读未毕,万弩俱发,魏师大乱相失。庞涓自知智穷兵败,乃自刭,曰:“遂成竖子之名!”齐因乘胜大破魏师,虏太子申。</h3><h3><br></h3><h3><br></h3><p style="text-align: center; ">环境与人心</h3><p style="text-align: center; "><br></h3><p style="text-align: left;"> 心生嫉妒,人就会变得恶毒。庞涓的嫉妒与众不同:常人是不如人,才生嫉妒;庞涓已强过孙膑,却嫉妒不已,生出恶毒。</h3><p style="text-align: left;"> 庞涓本已功成名就,仕魏为将军,他邀请同窗孙膑来魏共同实现理想抱负。意外的高薪聘书却包藏祸心。孙膑心怀感激,昼夜兼程,却掉进了庞涓精心设计的圈套:私通齐国,法断两足,遭受墨刑。孙膑,躺着中枪,事业还未开始,人就被废了。</h3><p style="text-align: left;"> 我想,这个教训,教训了孙膑一辈子:天上掉馅饼,别高兴,那是天降横祸。</h3><p style="text-align: left;"> 轻信导致了孙膑悲惨的遭际。一个有才能的人,如果不再轻信,他就无敌了。围魏救赵,桂陵一役,孙膑让庞涓初尝苦果。他那句:“<span style="line-height: 1.8;">夫解杂乱纷纠者不控拳,救斗者不搏撠。批亢捣虚,形格势禁,则自为解耳。”足见他已经掌握了作战的规律:拳脚打不开纷争,助阵解救不了处于弱势的一方,只有因势利导,迫于形势,危机自然解除。所以崭露头角的孙膑必胜无疑,庞涓哪是他的对手?</span></h3><p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line-height: 1.8;"> 马陵一役,孙膑以其人之道好还治其人之身,十万口锅就要了大将军庞涓的命,报了当年背黑锅的仇。兵不厌诈,可惹人发笑的是,作为久经沙场的将军,庞涓竟然举火烛读树上刻字。读到此处,我对孙膑佩服得五体投地,出奇制胜竟连颗信号弹都没浪费。这恐怕也是最令庞涓出奇不意的——自己为自己的死期发出信号。我想,火烛亮了的那一刻,孙膑冷冷地笑了……</span></h3><p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line-height: 1.8;"> 你深信不疑的人,往往能置你于死地;熟悉你的人,往往能给你致命一击。这两句话翻译成文言文为:“知己知彼,百战不殆。”</span></h3><p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line-height: 1.8;"> 由是观之,朋友、同窗反目成仇是最可怕的!朋友可以不做朋友,见面打个招呼就好;做不做同学,同学做不了主,但不要因嫉妒毁人前途。</span></h3><p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line-height: 1.8;"> 鬼谷子闻此,不知做何感想?做老师不易,因材施教、有教无类,遇上无赖,老师也无奈!</span></h3><p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line-height: 1.8;"> 这场争斗恐怕缘自上学,孙膑成绩优异,频频得到鬼谷子的赏识。庞涓稍逊,却也是万里挑一(魏惠王任他为将军可以证明),但相比之下,庞涓得到鬼谷子的赞许少的可怜。这个心结直到他当了魏国将军仍在纠结,于是酿成了同窗相残的悲剧。我想,这也是鬼谷子教育的悲剧,当然这更是时代的悲剧,战国纷呈,各自为政,必然导致这种恶性竞争。</span></h3><p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line-height: 1.8;"> 常常有人指责孙膑这样的人,说他们锋芒毕露,喜欢在人前显示自己的才能,故遭人嫉妒,惹来祸患。我最听不得这种论调,你无能便要弄死有能力的人,你无才便要埋没、羞辱、摧残人才。如此这般,这是个怎样的世界?恐怕地狱也非如此吧!孙膑给持如此论调且面目可憎的人以有力回应:此处废了爷,爷换个去处,让庞涓之徒瞧瞧轮椅上废人的厉害。</span></h3><p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line-height: 1.8;"> 时代需要人才,更需要德才兼备者。万马齐喑,怎辨人才?马不奔驰,怎识千里?给德才兼备者营造一个干净的环境,他们才能比行百里始奋迅!</span></h3><p style="text-align: left;"> </h3> <p style="text-align: center; "><span style="line-height: 1.8;">《资治通鉴•周纪•商鞅变法》</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 周显王八年(庚申,公元前361年)</span><br></h3><h3> 孝公令国中曰:“昔我穆公,自岐、雍之间修德行武,东平晋乱,以河为界,西霸戎翟,广地千里,天子致伯,诸侯毕贺,为后世开业甚光美。会往者厉、躁、简公、出子之不宁,国家内忧,未遑外事。三晋攻夺我先君河西地,丑莫大焉。献公即位,镇抚边境,徙治栎阳,且欲东伐,复穆公之故地,修穆公之政令。寡人思念先君之意,常痛于心。宾客群臣有能出奇计强秦者,吾且尊官,与之分土。”于是卫公孙鞅闻是令下,乃西入秦。</h3><h3> 公孙鞅者,卫之庶孙也,好刑名之学。事魏相公叔痤,痤知其贤,未及进。会病,魏惠王往问之曰:“公叔病如有不可讳,将奈社稷何?”公叔曰:“痤之中庶子卫鞅,年虽少,有奇才,愿君举国而听之!”王嘿然。公叔曰:“君即不听用鞅,必杀之,无令出境。”王许诺而去。公叔召鞅谢曰:“吾先君而后臣,故先为君谋,后以告子。子必速行矣!”鞅曰:“君不能用子之言任臣,又安能用子之言杀臣乎?”卒不去。王出,谓左右曰:“公叔病甚,悲乎!欲令寡人以国听卫鞅也!既又劝寡人杀之,岂不悖哉!”卫鞅既至秦,因嬖臣景监以求见孝公,说以富国强兵之术。公大悦,与议国事。</h3><h3> 卫鞅欲变法,秦人不悦。卫鞅言于秦孝公曰:“夫民不可与虑始,而可与乐成。论至德者不和于俗,成大功者不谋于众。是以圣人苟可以强国,不法其故。”甘龙曰:“不然。缘法而治者,吏习而民安之。”卫鞅曰:“常人安于故俗,学者溺于所闻,以此两者,居官守法可也,非所与论于法之外也。智者作法,愚者制焉;贤者更礼,不肖者拘焉。”公曰:“善。”以卫鞅为左庶长,卒定变法之令。</h3><h3> 令民为什伍而相收司、连坐,告奸者与斩敌首同赏,不告奸者与降敌同罚。有军功者,各以率受上爵。为私斗者,各以轻重被刑大小。俘力本业,耕织致粟帛多者,复其身。事末利及怠而贫者,举以为收孥。宗室非有军功论,不得为属籍。明尊卑爵秩等级,各以差次名田宅、臣妾、衣服。有功者显荣,无功者虽富无所芬华。</h3><h3> 令既具未布,恐民之不信,乃立三丈之木于国都市南门,募民有能徙置北门者予十金。民怪之,莫敢徙。复曰:“能徙者予五十金!”有一人徙之,辄予五十金。乃下令。令行期年,秦民之国都言新令之不便者以千数。于是太子犯法。卫鞅曰:“法之不行,自上犯之。太子,君嗣也,不可施刑。刑其傅公子虔,黥其师公孙贾。”明日,秦人皆趋令。行之十年,秦国道不拾遗,山无盗贼,民勇于公战,怯于私斗,乡邑大治。秦民初言令不便者,有来言令便。卫鞅曰:“此皆乱法之民也!”尽迁之于边。其后民莫敢议令。</h3><h3> 卫鞅言于秦孝公曰:“秦之与魏,譬若人之有腹心之疾,非魏并秦,秦即并魏。何者?魏居岭厄之西,都安邑,与秦界河,而独擅山东之利。利则西侵秦,病则东收地。今以君之贤圣,国赖以盛;而魏往年大破于齐,诸侯畔之,可因此时伐魏。魏不支秦,必东徙。然后秦据河山之固,东乡以制诸侯,此帝王之业也。”公从之,使卫鞅将兵伐魏。魏使公子卬将而御之。</h3><h3> 军既相距,卫鞅遗公子卬书曰:“吾始与公子欢,今俱为两国将,不忍相攻,可与公子面相见盟,乐饮而罢兵,以安秦、魏之民。”公子卬以为然,乃相与会。盟已,饮。而卫鞅伏甲士,袭虏公子卬,因攻魏师,大破之。魏惠王恐,使使献河西之地于秦以和。因去安邑,徙都大梁。乃叹曰:“吾恨不用公叔之言!”</h3><h3> 秦封卫鞅商於十五邑,号曰商君。秦孝公薨,子惠文王立,公子虔之徒告商君欲反,发吏捕之。商君亡之魏。魏人不受,复内之秦。商君乃与其徒之商於,发兵北击郑。秦人攻商君,杀之,车裂以徇,尽灭其家。</h3><h3> 初,商君相秦,用法严酷,尝临渭沦囚,渭水尽赤。为相十年,人多怨之。赵良见商君,商君问曰:“子观我治秦,孰与五羖大夫贤?”赵良曰:“千人之诺诺,不如一士之谔谔。仆请终曰正言而无诛,可乎?”商君曰:“诺。”</h3><h3> 赵良曰:“五羖大夫,荆之鄙人也,穆公举之牛口之下,而加之百姓之上,秦国莫敢望焉。相秦六七年而东伐郑,三置晋君,一救荆祸。其为相也,劳不坐乘,暑不张盖。行于国中,不从车乘,不操干戈。五<span style="line-height: 30.6px;">羖</span>大夫死,秦国男女流涕,童子不歌谣,舂者不相杵。今君之见也,因嬖人景监以为主;其从政也,凌轹公族,残伤百姓。公子虔杜门不出已八年矣。君又杀祝欢而黥公孙贾。《诗》曰:‘得人者兴,失人者崩。’此数者,非所以得人也。君之出也,后车载甲,多力而骈胁者为骖乘,持矛而操戟者旁车而趋。此一物不具,君固不出。《书》曰:‘恃德者昌,恃力者亡。’此数者,非恃德也。君之危若朝露,而尚贪商於之富,宠秦国之政,畜百姓之怨。秦王一旦捐宾客而不立朝,秦国之所以收君者岂其微哉!”商君弗从。居五月而难作。</h3><h3><br></h3><h3><br></h3><p style="text-align: center; ">“变”即革,“法”即刑,硬汉为之</h3><p style="text-align: center; "><br></h3><h3> <span style="line-height: 1.8;">“君臣上下贵贱皆从法”这是法家思想的精髓。商鞅变法赖此成,商鞅也因此身死又遭车裂,落了个死无全尸的下场。</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秉持法家思想的人,敢为天下先,不循规蹈矩,不因循守旧,不固步自封,这是改革家必须具备的潜质。商鞅具备了,他明白,只要秦人分享了改革的成果,他们就会拥护改革。他更明白,因循守旧的人是不能参与改革的,改革永远是破旧立新的事,唯有高瞻远瞩的人,才能大刀阔斧。他更懂得,智者立法,愚者守法;贤者改变礼仪,不肖者遵守礼仪。他要做就做改革家、立法者,而且非他莫属。</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所以锐意进取成就了他,秦孝公需要他,当时的秦国选择了他。</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法”与“信”是相辅相成的,失信乱法,失信于人便是法外之地。改革最怕朝令夕改,朝令夕改便会失信于民。商鞅变法的关键在于取信于民。商鞅立木为信,立竿见影。徙木北门五十金,不贵,因为此事为变法打开了局面。</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改革之于百姓,往往阻力不大,改革之于利益既得者,就如撞了铜墙铁壁。此时,改革便进入了深水区。太子犯法预示着商鞅变法进入深水区。换作别人必挫了锐气,可商鞅不是别人,他是无所畏惧的商鞅。当然,仅凭无所畏惧,蹈死不顾,变法是很难成功的。敢于变法的人往往善于变通。太子不可惩罚,那就只能让太子的老师代为受过了。于是刑其傅公子虔,黥其师公孙贾。后来,公子虔又以身试法,被割了鼻子。未来君上的老师,一个脸上刺了字,一个被割了鼻,真是脸面尽失。商鞅践行了</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于法”的法治精神。</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得益于此,变法顺利推行;埋下祸端,商鞅在劫难逃。</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商鞅为了变法赌上了一切,</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他没有为自己留余地和退路。开山拓路的人往往太执着于勇往直前,功成时,身后已是墓地。这也没有办法,如果商鞅思前想后,他就会犹豫不决,犹豫不决必然导致瞻前顾后,那么他就丧失了改革家的潜质,变法必然失败。改革家一旦认定前方是对的,他们一定一往无前,义无反顾。</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我推断,商鞅早想明白了:</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身在战国,生在那个时代,跟对人很重要,一生能有几次得遇明主?一朝天子一朝臣呀!能遇到秦孝公这样力挺改革的主儿,是商鞅一生的幸运。只要孝公在位一天,他商鞅就要大刀阔斧干一天。哪天秦国易主,朝堂中有没有他身影,不在他考虑的范围之内,因为那天已是不属于他的时代。</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读了此文,我不再像以前那样狠劲地批判忠君思想了。那个时代,天下是君王的,遇对了,不忠君,能行吗?遇上明君就得竭尽股肱之力。即便遇上昏君,那也是你无处可逃的宿命,不忠于他,能忠于谁?不是谁都有取而代之的能力?</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当然,商鞅有其过失:一是酷刑,</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临渭沦囚,渭水尽赤;二是失信,以诡诈败</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公子卬;三是失礼,只知法治,不知礼制。</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第三条是他最大的失误,也是法家最容易犯的错误。</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礼法并用”,伯夷始创,姜太公继承发扬,管仲集大成,形成管仲学派。所以法家始兴于齐,助齐桓公称霸。商鞅只习得法家一半,太看重刑法,而忽视了礼仪对人的约束。</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令人唏嘘不已!</span></h3> <p style="text-align: center; ">《墨子•兼爱》</h3><h3> 子墨子言曰:“仁人之所以为事者,必兴天下之利,除去天下之害,以此为事者也。”然则天下之利何也?天下之害何也?子墨子言曰:“今若国之与国之相攻,家之与家之相篡,人之与人之相贼,君臣不惠忠,父子不慈孝,兄弟不和调,此则天下之害也。”</h3><h3> 然则崇此害亦何用生哉?以不相爱生邪?子墨子言:“以不相爱生。”今诸侯独知爱其国,不爱人之国,是以不惮举其国,以攻人之国。今家主独知爱其家,而不爱人之家,是以不惮举其家,以篡人之家。今人独知爱其身,不爱人之身,是以不惮举其身,以贼人之身。是故诸侯不相爱,则必野战;家主不相爱,则必相篡;人与人不相爱,则必相贼;君臣不相爱,则不惠忠;父子不相爱,则不慈孝;兄弟不相爱,则不和调。天下之人皆不相爱,强必执弱,富必侮贫,贵必敖贱,诈必欺愚。凡天下祸篡怨恨,其所以起者,以不相爱生也。是以行者非之。</h3><h3> 既以非之,何以易之?子墨子言曰:“以兼相爱、交相利之法易之。”然则兼相爱、交相利之法将奈何哉?子墨子言:视人之国,若视其国;视人之家,若视其家;视人之身,若视其身。是故诸侯相爱,则不野战;家主相爱,则不相篡;人与人相爱,则不相贼;君臣相爱,则惠忠;父子相爱,则慈孝;兄弟相爱,则和调。天下之人皆相爱,强不执弱,众不劫寡,富不侮贫,贵不敖贱,诈不欺愚。凡天下祸篡怨恨,可使毋起者,以相爱生也。是以仁者誉之。</h3><h3> 然而今天下之士君子曰:“然!乃若兼则善矣;虽然,天下之难物于故也。”子墨子言曰:“天下之士君子,特不识其利、辩其故也。今若夫攻城野战,杀身为名,此天下百姓之所皆难也。若君说之,则士众能为之。况于兼相爱、交相利,则与此异!夫爱人者,人必从而爱之;利人者,人必从而利之;恶人者,人必从而恶之;害人者,人必从而害之。此何难之有?特上弗以为政、士不以为行故也。”昔者晋文公好士之恶衣,故文公之臣,皆牂羊之裘,韦以带剑,练帛之冠,入以见于君,出以践于朝。是其故何也?君说之,故臣为之也。昔者楚灵王好士细要,故灵王之臣,皆以一饭为节,胁息然后带,扶墙然后起。比期年,朝有黧黑之色。是其故何也?君说之,故臣能之也。昔越王句践好士之勇,教驯其臣,和合之,焚舟失火,试其士曰:“越国之宝尽在此!”越王亲自鼓其士而进之,士闻鼓音,破碎乱行,蹈火而死者,左右百人有余,越王击金而退之。是故子墨子言曰:“乃若夫少食、恶衣、杀人而为名,此天下百姓之所皆难也。若苟君说之,则众能为之;况兼相爱、交相利,与此异矣!夫爱人者,人亦从而爱之;利人者,人亦从而利之;恶人者,人亦从而恶之;害人者,人亦从而害之。此何难之有焉?特士不以为政而士不以为行故也。</h3><h3> 然而今天下之士君子曰:“然!乃若兼则善矣;虽然,不可行之物也。譬若挈太山越河、济也。”子墨子言:“是非其譬也。夫挈太山而越河、济,可谓毕劫有力矣。自古及今,未有能行之者也;况乎兼相爱、交相利,则与此异,古者圣王行之。”何以知其然?古者禹治天下,西为西河渔窦,以泄渠、孙、皇之水。北为防、原、派,注后之邸、嘑池之窦,洒为底柱,凿为龙门,以利燕代胡貉与西河之民。东方漏之陆,防孟诸之泽,洒为九浍,以楗东土之水,以利冀州之民。南为江、汉、淮、汝,东流之注五湖<span style="line-height: 1.8;">之处,以利荆楚、干、越与南夷之民。此言禹之事,吾今</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行兼矣。昔者文王之治西土,若日若月,乍光于四方,于西土。不为大国侮小国,不为众庶侮鳏寡,不为暴势夺穑人黍稷狗彘。天屑临文王慈,是以老而无子者,有所得终其寿;连独无兄弟者,有所杂于生人之间;少失其父母者,有所放依而长。此文王之事,则吾今行兼矣。昔者武王将事泰山,隧传曰:“泰山,有道曾孙周王有事。大事既获,仁人尚作,以祗商、夏、蛮夷丑貉。虽有周亲,不若仁人。万方有罪,维予一人。”此言武王之事,吾今行兼矣。</span></h3><h3> 是故子墨子言曰:“今天下之君子,忠实欲天下之富,而恶其贫;欲天下之治,而恶其乱,当兼相爱、交相利。此圣王之法,天下之治道也,不可不务为也。”</h3><h3><br></h3><h3><br></h3><p style="text-align: center;">粗布葛衣裹着一个伟大的灵魂</h3><p style="text-align: center;"><br></h3><p style="text-align: left;"> 世间存在于矛盾之中:有爱,就有自私。爱的最低一级就是爱自己,即自私;爱的最高境界就是仁者爱人,即大公无私。自私缘自爱,只不过只爱自己;无私亦缘自爱,是大爱无疆。自私与无私既相对立,又都由爱而生。万事万物都是对立统一的!</h3><p style="text-align: left;"> 这也是我们作为个体人矛盾之所在:因为爱,我们留恋世间;因为凉薄,我们又生无可恋。于是,我们在恋与不恋的折磨中渐渐麻木不仁、混沌度日、苟且偷生。</h3><p style="text-align: left;"> 墨子胸怀大爱,他是那个时代的太阳,照亮人心,催发生命。一双草履,征服万里,止楚攻宋。一袭葛衣,满身补丁,竟藏着一个伟大的灵魂。</h3><p style="text-align: left;"> “兼相爱,交相利”这是他一生的呐喊,至今仍在天宇中回响。喊不醒的自私自利,满世间杀戮。“争霸天下”,妄图天下只姓一家,只归一人。齐桓晋文,用尽诈谋成霸业,多少人为了他们的利欲熏心而无辜丧命。魏文侯、齐威王、秦孝公、燕昭王、赵武灵王个个称雄,世间没了太平。春秋五霸、战国七雄,烽烟烧焦了华夏,这是人造的火山喷发。</h3><p style="text-align: left;"> 墨子生于称霸、争雄的乱世,战火泯灭人性,而他却心怀悲悯。他说,像对待自己的国家一样对待别人的国家<span style="line-height: 1.8;">;像对待自己的家一样对待别人的家;像对待自己一样对待别人。墨子所倡导的“兼相爱”,既爱自己,也爱别人。这种爱不狭隘,这种爱是博爱。“兼爱”,避免分裂的关键;“兼爱”,世界和平的途径;“兼爱”,家庭和睦的根源。</span></h3><p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line-height: 1.8;"></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30.6px;"> </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30.6px;">“</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兼爱”促进民族团结,“兼爱”促进睦邻友好。“兼爱”是人人平等的所在,“兼爱”是社会和谐的基础,“兼爱”是实现全球一体化的根基。</span></h3><p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line-height: 1.8;"> “兼相爱”才能“交相利”。因为爱,所以不同国度、不同民族、不同种族、不同个体才能真正地相互尊重。尊重彼此的政治体制、经济制度;尊重彼此的文化传统、民风民俗。尊重是基础,有了这个基础,才会互通有无、互惠互利。互通有无的程度决定着开放的程度,互惠互利的程度觉定着外贸的指数。</span></h3><p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line-height: 1.8;"> 墨家思想大约产生于公元前476-公元前134年。那个时候就有这么伟大的思想,让我不禁想望向浩瀚无垠的宇宙,去寻找最亮的那颗星辰。</span></h3><p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line-height: 1.8;"> “兼爱”、</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30.6px;">“</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30.6px;"></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30.6px;"></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30.6px;"></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30.6px;"></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30.6px;"></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30.6px;"></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30.6px;"></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30.6px;"></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30.6px;"></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30.6px;"></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30.6px;"></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30.6px;"></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30.6px;">尚同</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30.6px;">”、</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互惠”、“尚俭”彼此联系紧密。“兼爱”是基础,“尚同”是核心,“互惠”是关键,“尚俭”是重要条件。“兼爱”非攻就能坐下来好好谈谈,多方磋商,求同存异,日久必成共识。达成共识,互相遵守,于是和平共处、互惠互利。“尚俭”是良好的社会风气,有了这个良好的社会风气,人就不会奢靡无度、穷奢极欲。控制住欲望,才可能最大程度地去其私。若至无私,必大公,必兼爱。总之,人心决定世风,世风影响人心。</span></h3><p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line-height: 1.8;"> 古之圣贤,言简意赅,字字珠玑传道,寥寥数语玉律,大道至简。</span></h3><p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line-height: 1.8;"> 墨者“</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赴汤蹈火,死不旋踵”,钜子“循天下之大义,从不徇私枉法”。墨家影响后世的侠义,从此中国人的血脉里留着行侠仗义。</span></h3> <p style="text-align: center; ">《资治通鉴•周纪•乐毅伐齐》 </h3><h3> 燕人共立太子平,是为昭王,昭王于破燕之后即位,吊死问孤,与百姓同甘苦,卑身厚币以招贤者。谓郭隗曰:“齐因孤之国乱而袭破燕,孤极知燕小力少,不足以报。然诚得贤士与共国,以雪先王之耻,孤之愿也。先生视可者,得身事之!”郭隗曰:“古之人君有以千金使涓人求千里马者,马已死,买其首五百金而返。君大怒,涓人曰:‘死马且买之,况生者乎?马今至矣。’不期年,千里之马至者三。今王必欲致士,先从隗始。况贤于隗者,岂远千里哉?”于是昭王为隗改筑宫而师事之。于是士争趣燕。乐毅自魏往,剧辛自赵往。昭王以乐毅为亚卿,任以国政。</h3><h3> 齐湣王既灭宋而骄,乃南侵楚,西侵三晋,欲并二周,为天子。狐咺正议,斫之檀衢,陈举直言,杀之东闾。燕昭王日夜抚循其人,益为富实,乃与乐毅谋伐齐。乐毅曰:“齐,霸国之馀业也。地大人众,未易独攻也。王必欲伐之。莫如约赵及楚、魏。”于是使乐毅约赵,别使使者连楚、魏,且令赵啖秦以伐齐之利。诸侯害齐王之骄暴,皆争合谋与燕伐齐。</h3><h3> 三十一年丁丑,公元前二八四年</h3><h3> 燕王悉起兵,以乐毅为上将军。秦尉斯离帅师与三晋之师会之。赵王以相国印授乐毅,乐毅并将秦、魏、韩、赵之兵以伐齐。齐湣王悉国中之众以拒之,战于济西,齐师大败。乐毅还秦、韩之师,分魏师以略宋地,部赵师以收河间,身率燕师,长驱逐北。剧辛曰:“齐大而燕小,赖诸侯之助以破其军,宜及时攻取其边城以自益,此长久之利也。今过而不攻,以深入为名,无损于齐,无益于燕,而结深怨,后必悔之。”乐毅曰:“齐王伐功矜能,谋不逮下,废黜贤良,信任谄谀,政令戾虐,百姓怨怼。今军皆破亡,若因而乘之,其民必叛,祸乱内作,则齐可图也。若不遂乘之,待彼悔前之非,改过恤下而抚其民,则难虑也。”遂进军深入。齐人果大乱失度,湣王出走。乐毅入临淄,取宝物、祭器,输之于燕。燕王亲至济上劳军,行赏飨士,封乐毅为昌国君,遂使留徇齐城之未下者。齐王出亡之卫,卫君辟宫舍之,称臣而共具。齐王不逊,卫人侵之。齐王去奔邹、鲁,有骄色,邹、鲁弗内,遂走莒。楚使淖齿将兵救齐,因为齐相。淖齿欲与燕分齐地,乃执湣王而数之曰:“千乘、博昌之间,方数百里,雨血沾衣,王知之乎?”曰:“知之。”“赢、博之间,地坼及泉,王知之乎?”曰:“知之。”“有人当阙而哭者,求之不得,去则闻其声,王知之乎?”曰:“知之。”淖齿曰:“天雨血沾衣者,天以告也;地坼及泉者,地以告也;有人当阙而哭者,人以告也。天、地、人皆告矣,而王不知诫焉,何得无诛!”遂弑王于鼓里。</h3><h3> 乐毅闻画邑人王蠋贤,令军中环画邑三十里无入。使人请蠋,蠋谢不往。燕人曰:“不来,吾且屠画邑!”蠋曰:“忠臣不事二君,烈女不更二夫。齐王不用吾谏,故退而耕于野。国破君亡,吾不能存,而又欲劫之以兵,吾与其不义而生,不若死!”遂经其颈于树枝,自奋绝脰而死。燕师乘胜长驱,齐城皆望风奔溃。乐毅修整燕军,禁止侵掠,求齐之逸民,显而礼之。宽其赋敛,除其暴令,修其旧政,齐民喜悦。乃遣左军渡胶东、东莱;前军循太山以东至海,略琅邪;右军循河、济,屯阿、鄄以连魏师;后军旁北海以抚千乘;中军据临淄而镇齐都。祀桓公、管仲于郊,表贤者之闾,封王蠋之墓。齐人食邑于燕者二十馀君,有爵位于蓟者百有馀人。六月之间,下齐七十馀城,皆为郡县。秦王、魏王、韩王会于京师。</h3><h3> 齐淖齿之乱,湣王子法章变名姓为莒太史敫家佣。太史敫女奇法章状貌,以为非常人,怜而常窃衣食之,因与私通。王孙贾从湣王,失王之处,其母曰:“汝朝出而晚来,则吾倚门而望;汝暮出而不还,则吾倚闾而望。汝今事王,王走,汝不知其处,汝尚何归焉!”王孙贾乃入市中呼曰:“淖齿乱齐国,杀湣王。欲与我诛之者袒右!”市人从者四百人,与攻淖齿,杀之。于是齐亡臣相与求湣王子,欲立之。法章惧其诛己,久之乃敢自言,遂立以为齐王,保莒城以拒燕,布告国中曰:“王已立在莒矣!”</h3><h3> 初,燕人攻安平,临淄市掾田单在安平,使其宗人皆以铁笼傅车轊。及城溃,人争门而出,皆以轊折车败,为燕所禽;独田单宗人以铁笼得免,遂奔即墨。是时齐地皆属燕,独莒、即墨未下,乐毅及并右军、前军以围莒,左军、后军围即墨。即墨大夫出战而死。即墨人曰:“安平之战,田单宗人以铁笼得全,是多智习兵。”因共立以为将以拒燕。乐毅围二邑,期年不克,及令解围,各去城九里而为垒,令曰:“城中民出者勿获,困者赈之,使即旧业,以镇新民。”三年而犹未下。或谗之于燕昭王曰:“乐毅智谋过人,伐齐,呼吸之间克七十馀城。今不下者两城耳,非其力不能拔,所以三年不攻者,欲久仗兵威以服齐人,南面而王耳。今齐人已服,所以未发者,以其妻子在燕故也。且齐多美女,又将忘其妻子。愿王图之!”昭王于是置酒大会,引言者而让之曰:“先王举国以礼贤者,非贪土地以遗子孙也。遭所传德薄,不能堪命,国人不顺。齐为无道,乘孤国之乱以害先王。寡人统位,痛之入骨,故广延群臣,外招宾客,以求报仇。其有成功者,尚欲与之同共燕国。今乐君亲为寡人破齐,夷其宗庙,报塞先仇,齐国固乐君所有,非燕之所得也。乐君若能有齐,与燕并为列国,结欢同好,以抗诸侯之难,燕国之福,寡人之愿也。汝何敢言若此!”乃斩之。赐乐毅妻以后服,赐其子以公子之服;辂车乘马,后属百两,遣国相奉而致之乐毅,立乐毅为齐王。乐毅惶恐不受,拜书,以死自誓。由是齐人服其义,诸侯畏其信,莫敢复有谋者。顷之,昭王薨,惠王立。惠王自为太子时,尝不快于乐毅。田单闻之,乃纵反间于燕,宣言曰:“齐王已死,城之不拔者二耳。乐毅与燕新王有隙,畏诛而不敢归,以伐齐为名,实欲连兵南面王齐。齐人未附,故且缓攻即墨以待其事。齐人所惧,唯恐他将之来,即墨残矣。”燕王固已疑乐毅,得齐反间,乃使骑劫代将而召乐毅。乐毅知王不善代之,遂奔赵。燕将士由是愤惋不和。</h3><h3> 田单令城中人,食必祭其先祖于庭,飞鸟皆翔舞而下城中。燕人怪之,田单因宣言曰:“当有神师下教我。”有一卒曰:“臣可以为师乎?”因反走。田单起引还,坐东乡,师事之。卒曰:“臣欺君。”田单曰:“子勿言也。”因师之,每出约束,必称神师。乃宣言曰:“吾唯惧燕军之劓所得齐卒,置之前行,即墨败矣!”燕人闻之,如其言。城中见降者尽劓,皆怒,坚守,唯恐见得。单又纵反间,言:“吾惧燕人掘吾城外冢墓,可为寒心!”燕军尽掘冢墓,烧死人。齐人从城上望见,皆涕泣,共欲出战,怒自十倍。田单知士卒之可用,乃身操版、锸,与士卒分功;妻妾编于行伍之间;尽散饮食飨士。令甲卒皆伏,使老、弱、女子乘城,遣使约降于燕,燕军皆呼万岁。田单又收民金得千镒,令即墨富豪遗燕将,曰:“即降,愿无虏掠吾族家。”燕将大喜,许之。燕军益懈。田单乃收城中,得牛千馀,为绛缯衣,画以五采龙文,束兵刃于其角,而灌脂束苇于其尾,烧其端,凿城数十穴,夜纵牛,壮士五千人随其后。牛尾热,怒而奔燕军。燕军大惊,视牛皆龙文,所触尽死伤。而城中鼓噪从之,老弱皆击铜器为声,声动天地。燕军大骇,败走。齐人杀骑劫,追亡逐北,所过城邑皆叛燕,复为齐。田单兵日益多,乘胜,燕日败亡,走至河上,而齐七十馀城皆复焉。乃迎襄王于莒。入临淄,封田单为安平君。齐王以太史敫之女为后,生太子建。太史敫曰:“女不取媒,因自嫁,非吾种也,污吾世!”终身不见君王后,君王后亦不以不见故失人子之礼。</h3><h3> 赵王封乐毅于观津,尊宠之,以警动于燕、齐。燕惠王乃使人让乐毅,且谢之曰:“将军过听,以与寡人有隙,遂捐燕归赵。将军自为计则可矣,而亦何以报先王所以遇将军之意乎?”乐毅报书曰:“昔伍子胥说听于阖闾而吴远迹至郢;夫差弗是也,赐之鸱夷而浮之江。吴王不寤先论之可以立功,故沈子胥而不悔;子胥不蚤见主之不同量,是以至于入江而不化。夫免自立功以明先王之迹,臣之上计也。离毁辱之诽谤,堕先王之名,臣之所大恐也。临不测之罪,以幸为利,义之所不敢出也。臣闻古之君子,交绝不出恶声,忠臣去国,不洁其名。臣虽不佞,数奉教于君子矣。唯君王之留意焉!”于是燕王复以乐毅子闲为昌国君,而乐毅往来复通燕,卒于赵,号曰望诸君。</h3><h3><br></h3><h3><br></h3><p style="text-align: center; ">放下国恨家仇是堕落</h3><p style="text-align: center; "><br></h3><h3> 中国的俗话不俗,比如“仇恨”,俗话说:“化干戈为玉帛”,俗话又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到底该如何抉择?那就得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了。仇恨放不放下,体现了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仇恨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该放下,体现的是中国人的智慧。我认为仇恨可以放下,但不能忘却,尤其是国恨家仇。如果连国恨家仇都可以淡忘,甚至忘得一干二净,那将意味着道德堕落。退一万步讲,如果一个人连曾经所受的耻辱都可忘却,那意味着这个人已经没有礼义廉耻了。只有无耻之徒才可能把耻辱抛却脑后。</h3><h3> 这样的观点,肯定会惹来无数的驳斥。有人可能会举出蔺相如、管仲等人的事例驳斥于我。驳斥可以,但不能混淆概念,蔺相如不计前嫌,于是廉颇负荆请罪。蔺、廉之间只是有些嫌怨,谈不上谁侮辱谁。管仲射了齐桓公的衣带钩,齐桓公为国家而不怀私仇。忠于职守、各为其主,管仲人格上没多大问题。齐桓公为国放下私仇,可敬可佩。于是曾经的“仇人”,竟齐心协力,成就了霸业。</h3><h3> 为了国家放下私仇的人是伟大的。反之,为利益放下仇恨、忘记耻辱的人是无耻的!</h3><h3> 燕昭王不忘国恨家仇,故而真心诚意筑黄金台,招贤纳士。郭隗一举两得,既为燕昭王做了招徕贤士的千里马头,又为自己赢得了荣耀。燕昭王为报国恨家仇,励精图治。燕国迅速富实。于是乐毅联赵,又使使联络韩魏,又使赵于秦啖以重利。乐毅帅三晋、秦师攻齐。齐湣王失道寡助,乐毅之师势如破竹,竟下齐七十余城。齐仅剩莒、即墨两城。此时,或进谗言,言乐毅图谋不轨。燕昭王杀谗佞。赐乐毅妻王后服,赐乐毅子公子服,封乐毅为齐王。乐毅不受,以死自誓。良将得遇明主,所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h3><h3> 燕昭王不计私利,愿与乐毅共享燕,更愿乐毅独享齐,何也?国恨家仇也。及至燕惠王,忘却国恨家仇,唯利是图、心中满是猜疑,故而听信谗言,临阵换将,前功尽弃。</h3><h3> 由是观之,国恨家仇不可忘!国恨在心,义愤填膺,故而同仇敌忾;家仇在胸,切齿之恨,故而锐不可当。</h3><h3> 如是者何止燕昭王?重耳受辱,伐楚灭曹,报了洗澡被曹共公偷窥之辱。这个为国放下私仇的人,对于外敌他从不留情,故而称霸天下。</h3><h3> 如是者何止重耳?后唐庄宗李存勖为报国恨家仇,三矢须臾不离身,舍命驱驰,遂缚燕父子,函梁君臣之首,还三矢于宗庙。及其遂愿,毅志消弥,奢靡无度,宠幸伶人,终至身死。</h3><h3> 不忘国恨家仇,负箭前驱,天下膺服。国恨家仇已报,身死数十伶人之手,为天下笑。<span style="line-height: 1.8;">何也?逸豫亡身,忧劳</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兴国!</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国恨家仇生忧愤,忧愤必振作精神、不辞辛劳、励精图治。吴越争霸,吴败越,越王卧薪尝胆,躬身侍夫差,韬光养晦。勾践于内轻徭薄赋,喧寒问暖,关心民间疾苦。百姓生子祝贺奖赏,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于是国富民强,于是人人皆因国恨家仇而出离愤怒,人人皆因我王所受之屈辱而群情激愤,于是三千越甲吞了吴!</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以为鉴史,放下因私利纠葛而结下的怨,牢记卑鄙小人的凌辱,不忘国恨家仇。</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30.6px;">米</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30.6px;">兰</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30.6px;"></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30.6px;"></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30.6px;">昆</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30.6px;">德</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30.6px;"></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30.6px;">拉曾说:“</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对希特勒的仇恨终于淡薄消</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解,这暴露了一个世界道德上深刻的堕落。这个世界赖以立足的基本点,是回归的不存</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在。因为在这个世界里,一切都预先被原谅了,一切皆可笑地被允许了。”</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不能原谅的,一生怀恨在心;不被允许的,一世斗争到底,这就是“仇恨”的意义。</span></h3><h3><br></h3> <h3> 秦伐赵,取三城。赵王新立,太后用事,求救于齐。齐人曰:“必以长安君为质。”太后不可。齐师不出,大臣强谏。太后明谓左右曰:“复言长安君为质者,老妇必唾其面!”左师触龙愿见太后,太后盛气而胥之入。左师公徐趋而坐。自谢曰:“老臣病足,不得见久矣,窃自恕,而恐太后体之有所苦也,故愿望见太后。”太后曰:“老妇恃辇而行。”曰:“食得毋衰乎?”曰:“恃粥耳。”太后不和之色稍解。左师公曰:“老臣贱息舒祺最少,不肖,而臣衰,窃怜爱之。愿得补黑衣之缺,以卫王宫,昧死以闻!”太后曰:“诺。年几何矣?”对曰:“十五岁矣。虽少,愿及未填沟壑而托之。”太后曰:“丈夫亦爱少子乎?”对曰:“甚于妇人。”太后笑曰:“妇人异甚。”对曰:“老臣窃以为媪之爱燕后贤于长安君。”太后曰:“君过矣!不若长安君之甚。”左师公曰:“父母爱其子则为之计深远。媪之送燕后也,持其踵而泣,念其远也,亦哀之矣。已行,非不思也,祭祀则祝之曰:‘必勿使反!’岂非为之计长久,为子孙相继为王也哉?”太后曰:“然。”左师公曰:“今三世以前,至于赵王之子孙为侯者,其继有在者乎?”曰:“无有。”曰:“此其近者祸及身,远者及其子孙。岂人主之子侯则不善哉?位尊而无功,奉厚而无劳,而挟重器多也。今媪尊长安君之位,而封之以膏腴之地,多与之重器,而不及今令有功于国。一旦山陵崩,长安君何以自托于赵哉?”太后曰:“诺,恣君之所使之!”于是为长安君约车百乘质于齐。齐师乃出,秦师退。</h3> <p style="text-align: center; ">触龙说赵太后</h3><p style="text-align: center; ">刘向</h3><h3> 赵太后新用事,秦急攻之。赵氏求救于齐,齐曰:“必以长安君为质,兵乃出。”太后不肯,大臣强谏。太后明谓左右:“有复言令长安君为质者,老妇必唾其面。”</h3><h3> 左师触龙愿见太后,太后盛气而揖之。入而徐趋,至而自谢,曰:“老臣病足,曾不能疾走,不得见久矣。窃自恕,而恐太后玉体之有所郄也,故愿望见太后。”太后曰:“老妇恃辇而行。”曰:“日食饮得无衰乎?”曰:“恃鬻耳。”曰:“老臣今者殊不欲食,乃自强步,日三四里,少益耆食,和于身。”太后曰:“老妇不能。”太后之色少解。</h3><h3> 左师公曰:“老臣贱息舒祺,最少,不肖;而臣衰,窃爱怜之。愿令得补黑衣之数,以卫王宫。没死以闻。”太后曰:“敬诺。年几何矣?”对曰:“十五岁矣。虽少,愿及未填沟壑而托之。”太后曰:“丈夫亦爱怜其少子乎?”对曰:“甚于妇人。”太后笑曰:“妇人异甚。”对曰:“老臣窃以为媪之爱燕后贤于长安君。”曰:“君过矣!不若长安君之甚。”左师公曰:“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媪之送燕后也,持其踵,为之泣,念悲其远也,亦哀之矣。已行,非弗思也,祭祀必祝之,祝曰:‘必勿使反。’岂非计久长,有子孙相继为王也哉?”太后曰:“然。”</h3><h3> 左师公曰:“今三世以前,至于赵之为赵,赵王之子孙侯者,其继有在者乎?”曰:“无有。”曰:“微独赵,诸侯有在者乎?”曰:“老妇不闻也。”“此其近者祸及身,远者及其子孙。岂人主之子孙则必不善哉?位尊而无功,奉厚而无劳,而挟重器多也。今媪尊长安君之位,而封之以膏腴之地,多予之重器,而不及今令有功于国,—旦山陵崩,长安君何以自托于赵?老臣以媪为长安君计短也,故以为其爱不若燕后。”太后曰:“诺,恣君之所使之。”</h3><h3> 于是为长安君约车百乘,质于齐,齐兵乃出。</h3><h3> 子义闻之,曰:“人主之子也,骨肉之亲也,犹不能恃无功之尊,无劳之奉,而守金玉之重也,况人臣乎!”</h3><h3><br></h3><h3><br></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 ">别耍嘴皮子,耳朵只听心要的答案</h3><h3><br></h3><h3> 子贡凭三寸不烂之舌,全鲁乱齐,破吴强晋,助越称霸。<span style="line-height: 1.8;"> 一张嘴真的能乱天下吗?</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是善于辞令的嘴骗了愚钝的大脑呢,还是贪婪的心需要借一张利嘴说出他想要的答案呢?我想,劝说、说服,从来都没有技巧可言。无论是直谏,还是讽谏,耳朵只听他想要的答案。也可以这么说,纳谏的人举棋不定,正在权衡利弊。你的意见正好说到了他的心上,他便采纳了。</span></h3><h3> 触龙说赵太后即是如此。触龙所言皆出肺腑,与劝说的技巧毫无关系。他设身处地地为赵太后及长安君着想。他与赵太后都已年迈,他深知老年人的身心状况。他蹒跚而来绝非心计使然,老年人腿脚不灵便这再正常不过了。他一开口,问及赵太后的身体及饮食情况,这也是老年人常常谈论的话题。他为幼子谋出路,也是人之常情,谈不上预谋。当赵太后论及妇人与男人谁更爱子时,他便直奔主题。他说,赵太后您为燕后考虑得更长远,所以您更爱您的女儿。为儿女做长远打算,道出了天下父母的心声。触龙的话说到了赵太后的心上,所以赵太后当机立断,把长安君托付与触龙,入齐为质。</h3><h3> 我想,赵太后内心一直在权衡利弊,她也倾向于让儿子长安君入齐为质。作为母亲,她舍不得儿子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可她听不得那些群臣为了掩盖私利而晓以大义的振振有词。作为太后,她必须顾全大局,这个她比谁也明白,无须他人多言。作为母亲,她爱子心切,她想听到的是对一个母亲理解的话语,她更想听到能给儿子长安君一个合理解释的话语。触龙说出了赵太后想听到的。这谈不上谁说服谁,更谈不上劝说的技巧抑或诡诈之道。谁也不傻,每个人只是想寻找支持自己决定的最佳理由,每个人行动后,不是想听他人如何评论,而是想为自己的行动寻找最好的证明。</h3><h3> 魏征强谏,唐太宗纳谏。唐太宗并非惧怕这个不要命的魏征,而是因为他心里装着是非曲直,故而能够判断孰是孰非。</h3><h3> 东汉桓、灵二帝与小人无异,所以亲小人远贤臣。明英宗朱祁镇杀于谦,绝非听信了谗言,而是因为土木堡之变,于谦主张另立新君。</h3><h3> 听信谗言只不过是个托辞。做了恶事,还要把罪过推脱给进谏的人,就诡诈而言,不能不说是聪明绝顶。所以,从来就没有昏愦无能的掌权者,反而,不乏以死强谏的迂腐人。掌权者要干坏事,急需有张丑恶嘴脸帮他呐喊助威,于是就有了遗臭万年的奸人、佞臣。</h3><h3> 《增广贤文》曰:“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今人加以改进,曰:“良药蜜口更利于病,忠言顺耳更利于行。”皆是胡言乱语! </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淳于髡一句:</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停于</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庭中</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三年,</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不飞不鸣,</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是只</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什么鸟?</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齐威王对曰:“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一</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鸣惊人!</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淳于髡如果不了解齐威王决不敢贸然一问;齐威王如果胸无大志决不会慷慨作答。这就是“知遇”,你了解他,他明白你,你们的对话才会有共鸣。进谏者与纳谏者一旦志趣相投、志同道合,他们的对话有时竟如自问自答。所以邹忌敢于在朝堂上言闺阁之事,齐威王一个“善”字明了君臣的默契。</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话不投机半句多”,“道不同不相为谋”,已道破进谏与纳谏的真相。君臣“知遇”如鱼得水,良言必听,良谋必行。君臣二心如明珠暗投,虽尽进忠言,必闭目塞听,虽策策良谋,必置若罔闻。</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子曰:“</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可与言而不与之言,失人;不可与言而与之言,失言。”</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韩愈曰:“</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不知言之人,乌可与言;知言之人,默焉而其意已传。</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苏洵曰:“</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言无有善恶也,苟有得乎吾心而言也,则其辞不索而获。”</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此三句道尽了说话的真谛!知我心者,无须言语;不知我者,尽是废话连篇。得遇知己,默默相对,眼神已传情达义。志同道合者相遇,彻夜长谈,这样的对话必能碰撞出照彻暗夜的智慧。</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隆中对是也,鹅湖相会是也……</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br></span></h3> <p style="text-align: center; "> 《资治通鉴•周纪•睚眦必报》 </h3><h3> 初,魏人范雎从中大夫须贾使于齐,齐襄王闻其辩口,私赐之金及牛、酒。须贾以为雎以国阴事告齐也,归而告其相魏齐。魏齐怒,笞击范雎,折胁,摺齿。雎佯死,卷以贵,置厕中,使客醉者更溺之,以惩后,令无妄言者。范雎谓守者曰:“能出我,我必有厚谢。”守者乃请弃箦中死人。魏齐醉,曰:“可矣。”范雎得出。魏齐悔,复召求之。魏人郑安平遂操范雎亡匿,更名姓曰张禄。秦谒者王稽使于魏,范雎夜见王稽。稽潜载与俱归,荐之于王,王见之于离宫。雎佯为不知永巷而入其中,王来而宦者怒逐之,曰:“王至。”范雎谬曰:“秦安得王!秦独有太后、穰侯耳!”王微闻其言,乃屏左右,跽而请曰:“先生何以幸教寡人?”对曰:“唯唯。”如是者三。王曰:“先生卒不幸教寡人邪?”范雎曰:“非敢然也!臣,羁旅之臣也,交疏于王;而所愿陈者皆匡君之事。处人骨肉之间,愿效愚忠而未知王之心也,此所以王三问而不敢对者也。臣知今日言之于前,明日伏诛于后,然臣不敢避也。且死者,人之所必不免也,苟可以少有补于秦而死,此臣之所大愿也。独恐臣死之后,天下杜口裹足,莫肯乡秦耳!”王跽曰:“先生,是何言也!今者寡人得见先生,是天以寡人溷先生,而存先王之宗庙也。事无大小,上及太后,下至大臣,愿先生悉以教寡人,无疑寡人也!”范雎拜,王亦拜。范雎曰:“以秦国之大,士卒之勇,以治诸侯,譬若走韩卢而博蹇兔也。而闭关十五年,不敢窥兵于山东者,是穰侯为秦谋不忠,而大王之计亦有所失也。”王跽曰:“寡人愿闻失计!”然左右多窃听者,范雎未敢言内,先言外事,以观王之府仰。因进曰:“夫穰侯越韩、魏而攻齐刚、寿,非计也。齐湣王南攻楚,破军杀将,再辟地千里,而齐尺寸之地无得焉者,岂不欲得地哉?形势不能有也。诸侯见齐之罢敝,起兵而伐齐,大破之,齐几于亡,以其伐楚而肥韩、魏也。今王不如远交而近攻,得寸则王之寸也,得尺亦王之尺也。今夫韩、魏,中国之处,而天下之枢也。王若欲霸,必亲中国以为天下枢,以威楚、赵,楚强则附赵,赵强则附楚,楚、赵皆附,齐必惧矣,齐附则韩、魏因可虏也。”王曰:“善。”乃以范雎为客卿,与谋兵事。</h3><h3> 秦拔魏邢丘。范雎日益亲,用事,因承间说王曰:“臣居山东时,闻齐之有孟尝君,不闻有王;闻秦有太后、穰侯,不闻有王。夫擅国之谓王,能利害之谓王,制杀生之谓王。今太后擅行不顾,穰侯出使不报,华阳、泾阳等击断无讳,高陵进退不请,四贵备而国不危者,未之有也。为此四贵者下,乃所谓无王也。穰侯使者操王之重,决制于诸侯,剖符于天下,征敌伐国,莫敢不听;战胜攻取则利归于陶,战败则结怨于百姓而祸归于社稷。臣又闻之,木实繁者披其枝,披其枝者伤其心;大其都者危其国,尊其臣者卑其主。淖齿管齐,射王股,擢王筋,悬之于庙梁,宿昔而死。李兑管赵,囚主父于沙丘,百日而饿死。今臣观四贵之用事,此亦淖齿、李兑之类也。夫三代之所以亡国者,君专授政于臣,纵酒弋猎。其所授者妒贤疾能,御下蔽上以成其私,不为主计,而主不觉悟,故失其国,今自有秩以上至诸大吏,下及王左右,无非相国之人者,见王独立于朝,臣窃为王恐,万世之后有秦国者,非王子孙也!”王以为然。于是废太后,逐穰侯、高陵、华阳、泾阳君于关外,以范雎为丞相,封为应侯。</h3><h3> 魏王使须贾聘于秦,应侯敝衣间步而往见之。须贾惊曰:“范叔固无恙乎!”留坐饮食,取一绨袍赠之。遂为须贾御而至相府,曰:“我为君先入通于相君。”须贾怪其久不出,问于门下,门下曰:“无范叔。乡者吾相张君也。”须贾知见欺,乃膝行入谢罪。应侯坐,责让之,且曰:“尔所以得不死者,以绨袍恋恋尚有故人之意耳!”乃大供具,请诸侯宾客;坐须贾于堂下,置莝、豆其前而马食之,使归告魏王曰:“速斩魏齐头来!不然,且屠大梁!”须贾还,以告魏齐。魏齐奔赵,匿于平原君家。</h3><h3> 赵惠文王薨,子孝成王丹立;以平原君为相。</h3><h3> 五十年丙申,公元前二六五年</h3><h3> 秦宣太后薨。九月,穰侯出之陶。</h3><h3> 臣光曰:穰侯援立昭王,除其灾害,荐白起为将,南取鄢、郢,东属地于齐,使天下诸侯稽首而事秦。秦益强大者,穰侯之功也。虽其专恣骄贪足以贾祸,亦未至尽如范雎之言。若雎者,亦非能为秦忠谋,直欲得穰侯之处,故搤其吭而夺之耳。遂使秦王绝母子之义,失舅甥之恩。要之,雎真倾危之士哉!</h3><h3><br></h3><h3><br></h3><h3><br></h3><h3></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 "> <span style="line-height: 1.8;">《史记•范雎蔡泽列传》</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 </span><br></h3><h3> 范雎者,魏人也,字叔。游说诸侯,欲事魏王,家贫无以自资,乃先事魏中大夫须贾。</h3><h3>须贾为魏昭王使於齐,范雎从。留数月,未得报。齐襄王闻雎辩口,乃使人赐雎金十斤及牛酒,雎辞谢不敢受。须贾知之,大怒,以为雎持魏国阴事告齐,故得此馈。令雎受其牛酒,还其金。既归,心怒雎,以告魏相。魏相,魏之诸公子,曰魏齐。魏齐大怒,使舍人笞击雎,折胁摺齿,雎详死,即卷以箦置厕中。宾客饮者醉,更溺雎,故僇辱以惩後,令无妄言者。雎从箦中谓守者曰:“公能出我,我必厚谢公。”守者乃请出弃箦中死人。魏齐醉,曰:“可矣。”范雎得出。後魏齐悔,复召求之。魏人郑安平闻之,乃遂操范雎亡,伏匿,更名姓曰张禄。</h3><h3> 当此时,秦昭王使谒者王稽於魏。郑安平诈为卒,侍王稽。王稽问:“魏有贤人可与俱西游者乎?”郑安平曰:“臣里中有张禄先生,欲见君,言天下事。其人有仇,不敢昼见。”王稽曰:“夜与俱来。”郑安平夜与禄见王稽。语未究,王稽知范雎贤,谓曰:“先生待我於三亭之南。”与私约而去。</h3><h3> 王稽辞魏去,过载范雎入秦。至湖,望见车骑从西来。范雎曰:“彼来者为谁?”王稽曰:“秦相穰侯东行县邑。”范雎曰:“吾闻穰侯专秦权,恶内诸侯客,此恐辱我,我宁且匿车中。”有顷,穰侯果至,劳王稽,因立车而语曰:“关东有何变?”曰:“无有。”又谓王稽曰:“谒君得无与诸侯客子俱来乎?无益,徒乱人国耳。”王稽曰:“不敢。”即别去。范雎曰:“吾闻穰侯智士也,其见事迟,乡者疑车中有人,忘索之。”於是范雎下车走,曰:“此必悔之。”行十馀里,果使骑还索车中,无客,乃已。王稽遂与范雎入咸阳。</h3><h3> 已报使,因言曰:“魏有张禄先生,天下辩士也。曰‘秦王之国危於累卵,得臣则安,然不可以书传也’。臣故载来。”秦王弗信,使舍食草具。待命岁馀。当是时,昭王已立三十六年,南拔楚之鄢郢,楚怀王幽死於秦。秦东破齐,湣王尝称帝,后去之。数困三晋。厌天下辩士,无所信。</h3><h3> 穰侯,华阳君,昭王母宣太后之弟也,而泾阳君、高陵君皆昭王同母弟也。穰侯相,三人者更将,有封邑,以太后故,私家富重於王室。及穰侯为秦将,且欲越韩、魏而伐齐纲寿,欲以广其陶封。范雎乃上书曰:</h3><h3> 臣闻明主立政,有功者不得不赏,有能者不得不官,劳大者其禄厚,功多者其爵尊,能治众者其官大。故无能者不敢当职焉,有能者亦不得蔽隐。使以臣之言为可,愿行而益利其道;以臣之言为不可,久留臣无为也。语曰:“庸主赏所爱而罚所恶;明主则不然,赏必加於有功,而刑必断於有罪。”今臣之胸不足以当椹质,而要不足以待斧钺,岂敢以疑事尝试於王哉!虽以臣为贱人而轻辱,独不重任臣者之无反复於王邪?</h3><h3> 且臣闻周有砥砨,宋有结绿,梁有县藜,楚有和朴,此四宝者,土之所生,良工之所失也,而为天下名器。然则圣王之所弃者,独不足以厚国家乎?</h3><h3> 臣闻善厚家者取之於国,善厚国者取之於诸侯。天下有明主则诸侯不得擅厚者,何也?为其割荣也。良医知病人之死生,而圣主明於成败之事,利则行之,害则舍之,疑则少尝之,虽舜禹复生,弗能改已。语之至者,臣不敢载之於书,其浅者又不足听也。意者臣愚而不概於王心邪?亡其言臣者贱而不可用乎?自非然者,臣愿得少赐游观之间,望见颜色。一语无效,请伏斧质。</h3><h3> 於是秦昭王大说,乃谢王稽,使以传车召范雎。</h3><h3> 於是范雎乃得见於离宫,详为不知永巷而入其中。王来而宦者怒,逐之,曰:“王至!”范雎缪为曰:“秦安得王?秦独有太后、穰侯耳。”欲以感怒昭王。昭王至,闻其与宦者争言,遂延迎,谢曰:“寡人宜以身受命久矣,会义渠之事急,寡人旦暮自请太后;今义渠之事已,寡人乃得受命。窃闵然不敏,敬执宾主之礼。”范雎辞让。是日观范雎之见者,群臣莫不洒然变色易容者。</h3><h3> 秦王屏左右,宫中虚无人。秦王跽而请曰:“先生何以幸教寡人?”范雎曰:“唯唯。”有间,秦王复跽而请曰:“先生何以幸教寡人?”范雎曰:“唯唯。”若是者三。秦王跽曰:“先生卒不幸教寡人邪?”范雎曰:“非敢然也。臣闻昔者吕尚之遇文王也,身为渔父而钓於渭滨耳。若是者,交疏也。已说而立为太师,载与俱归者,其言深也。故文王遂收功於吕尚而卒王天下。乡使文王疏吕尚而不与深言,是周无天子之德,而文武无与成其王业也。今臣羁旅之臣也,交疏於王,而所愿陈者皆匡君之事,处人骨肉之间,愿效愚忠而未知王之心也。此所以王三问而不敢对者也。臣非有畏而不敢言也。臣知今日言之於前而明日伏诛於后,然臣不敢避也。大王信行臣之言,死不足以为臣患,亡不足以为臣忧,漆身为厉被发为狂不足以为臣耻。且以五帝之圣焉而死,三王之仁焉而死,五伯之贤焉而死,乌获、任鄙之力焉而死,成荆、孟贲、王庆忌、夏育之勇焉而死。死者,人之所必不免也。处必然之势,可以少有补於秦,此臣之所大愿也,臣又何患哉!伍子胥橐载而出昭关,夜行昼伏,至於陵水,无以餬其口,厀行蒲伏,稽首肉袒,鼓腹吹篪,乞食於吴市,卒兴吴国,阖闾为伯。使臣得尽谋如伍子胥,加之以幽囚,终身不复见,是臣之说行也,臣又何忧?箕子、接舆漆身为厉,被发为狂,无益於主。假使臣得同行於箕子,可以有补於所贤之主,是臣之大荣也,臣有何耻?臣之所恐者,独恐臣死之后,天下见臣之尽忠而身死,因以是杜口裹足,莫肯乡秦耳。足下上畏太后之严,下惑於奸臣之态,居深宫之中,不离阿保之手,终身迷惑,无与昭奸。大者宗庙灭覆,小者身以孤危,此臣之所恐耳。若夫穷辱之事,死亡之患,臣不敢畏也。臣死而秦治,是臣死贤於生。”秦王跽曰:“先生是何言也!夫秦国辟远,寡人愚不肖,先生乃幸辱至於此,是天以寡人慁先生而存先王之宗庙也。寡人得受命於先生,是天所以幸先王,而不弃其孤也。先生柰何而言若是!事无小大,上及太后,下至大臣,愿先生悉以教寡人,无疑寡人也。”范雎拜,秦王亦拜。</h3><h3> 范雎曰:“大王之国,四塞以为固,北有甘泉、谷口,南带泾、渭,右陇、蜀,左关、阪,奋击百万,战车千乘,利则出攻,不利则入守,此王者之地也。民怯於私斗而勇於公战,此王者之民也。王并此二者而有之。夫以秦卒之勇,车骑之众,以治诸侯,譬若施韩卢而搏蹇兔也,霸王之业可致也,而群臣莫当其位。至今闭关十五年,不敢窥兵於山东者,是穰侯为秦谋不忠,而大王之计有所失也。”秦王跽曰:“寡人愿闻失计。”</h3><h3> 然左右多窃听者,范雎恐,未敢言内,先言外事,以观秦王之俯仰。因进曰:“夫穰侯越韩、魏而攻齐纲、寿,非计也。少出师则不足以伤齐,多出师则害於秦。臣意王之计,欲少出师而悉韩、魏之兵也,则不义矣。今见与国之不亲也,越人之国而攻,可乎?其於计疏矣。且昔齐湣王南攻楚,破军杀将,再辟地千里,而齐尺寸之地无得焉者,岂不欲得地哉,形势不能有也。诸侯见齐之罢弊,君臣之不和也,兴兵而伐齐,大破之。士辱兵顿,皆咎其王,曰:‘谁为此计者乎?’王曰:‘文子为之。’大臣作乱,文子出走。故齐所以大破者,以其伐楚而肥韩、魏也。此所谓借贼兵而赍盗粮者也。王不如远交而近攻,得寸则王之寸也,得尺亦王之尺也。今释此而远攻,不亦缪乎!且昔者中山之国地方五百里,赵独吞之,功成名立而利附焉,天下莫之能害也。今夫韩、魏,中国之处而天下之枢也,王其欲霸,必亲中国以为天下枢,以威楚、赵。楚彊则附赵,赵彊则附楚,楚、赵皆附,齐必惧矣。齐惧,必卑辞重币以事秦。齐附而韩、魏因可虏也。”昭王曰:“吾欲亲魏久矣,而魏多变之国也,寡人不能亲。请问亲魏柰何?”对曰:“王卑词重币以事之,不可;则割地而赂之,不可;因举兵而伐之。”王曰:“寡人敬闻命矣。”乃拜范雎为客卿,谋兵事。卒听范雎谋,使五大夫绾伐魏,拔怀。后二岁,拔邢丘。</h3><h3> 客卿范雎复说昭王曰:“秦韩之地形,相错如绣。秦之有韩也,譬如木之有蠹也,人之有心腹之病也。天下无变则已,天下有变,其为秦患者孰大於韩乎?王不如收韩。”昭王曰:“吾固欲收韩,韩不听,为之柰何?”对曰:“韩安得无听乎?王下兵而攻荥阳,则巩、成皋之道不通;北断太行之道,则上党之师不下。王一兴兵而攻荥阳,则其国断而为三。夫韩见必亡,安得不听乎?若韩听,而霸事因可虑矣。”王曰:“善。”且欲发使於韩。</h3><h3> 范雎日益亲,复说用数年矣,因请间说曰:“臣居山东时,闻齐之有田文,不闻其有王也;闻秦之有太后、穰侯、华阳、高陵、泾阳,不闻其有王也。夫擅国之谓王,能利害之谓王,制杀生之威之谓王。今太后擅行不顾,穰侯出使不报,华阳、泾阳等击断无讳,高陵进退不请。四贵备而国不危者,未之有也。为此四贵者下,乃所谓无王也。然则权安得不倾,令安得从王出乎?臣闻善治国者,乃内固其威而外重其权。穰侯使者操王之重,决制於诸侯,剖符於天下,政适伐国,莫敢不听。战胜攻取则利归於陶,国弊御於诸侯;战败则结怨於百姓,而祸归於社稷。诗曰‘木实繁者披其枝,披其枝者伤其心;大其都者危其国,尊其臣者卑其主’。崔杼、淖齿管齐,射王股,擢王筋,县之於庙梁,宿昔而死。李兑管赵,囚主父於沙丘,百日而饿死。今臣闻秦太后、穰侯用事,高陵、华阳、泾阳佐之,卒无秦王,此亦淖齿、李兑之类也。且夫三代所以亡国者,君专授政,纵酒驰骋弋猎,不听政事。其所授者,妒贤嫉能,御下蔽上,以成其私,不为主计,而主不觉悟,故失其国。今自有秩以上至诸大吏,下及王左右,无非相国之人者。见王独立於朝,臣窃为王恐,万世之后,有秦国者非王子孙也。”昭王闻之大惧,曰:“善。”於是废太后,逐穰侯、高陵、华阳、泾阳君於关外。秦王乃拜范雎为相。收穰侯之印,使归陶,因使县官给车牛以徙,千乘有馀。到关,关阅其宝器,宝器珍怪多於王室。</h3><h3> 秦封范雎以应,号为应侯。当是时,秦昭王四十一年也。</h3> <h3> 范雎既相秦,秦号曰张禄,而魏不知,以为范雎已死久矣。魏闻秦且东伐韩、魏,魏使须贾於秦。范雎闻之,为微行,敝衣间步之邸,见须贾。须贾见之而惊曰:“范叔固无恙乎!”范雎曰:“然。”须贾笑曰:“范叔有说於秦邪?”曰:“不也。雎前日得过於魏相,故亡逃至此,安敢说乎!”须贾曰:“今叔何事?”范雎曰“臣为人庸赁。”须贾意哀之,留与坐饮食,曰:“范叔一寒如此哉!”乃取其一绨袍以赐之。须贾因问曰:“秦相张君,公知之乎?吾闻幸於王,天下之事皆决於相君。今吾事之去留在张君。孺子岂有客习於相君者哉?”范雎曰:“主人翁习知之。唯雎亦得谒,雎请为见君於张君。”须贾曰:“吾马病,车轴折,非大车驷马,吾固不出。”范雎曰:“愿为君借大车驷马於主人翁。”</h3><h3> 范雎归取大车驷马,为须贾御之,入秦相府。府中望见,有识者皆避匿。须贾怪之。至相舍门,谓须贾曰:“待我,我为君先入通於相君。”须贾待门下,持车良久,问门下曰:“范叔不出,何也?”门下曰:“无范叔。”须贾曰:“乡者与我载而入者。”门下曰:“乃吾相张君也。”须贾大惊,自知见卖,乃肉袒厀行,因门下人谢罪。於是范雎盛帷帐,待者甚众,见之。须贾顿首言死罪,曰:“贾不意君能自致於青云之上,贾不敢复读天下之书,不敢复与天下之事。贾有汤镬之罪,请自屏於胡貉之地,唯君死生之!”范雎曰:“汝罪有几?”曰:“擢贾之发以续贾之罪,尚未足。”范雎曰:“汝罪有三耳。昔者楚昭王时而申包胥为楚却吴军,楚王封之以荆五千户,包胥辞不受,为丘墓之寄於荆也。今雎之先人丘墓亦在魏,公前以雎为有外心於齐而恶雎於魏齐,公之罪一也。当魏齐辱我於厕中,公不止,罪二也。更醉而溺我,公其何忍乎?罪三矣。然公之所以得无死者,以绨袍恋恋,有故人之意,故释公。”乃谢罢。入言之昭王,罢归须贾。</h3><h3> 须贾辞於范雎,范雎大供具,尽请诸侯使,与坐堂上,食饮甚设。而坐须贾於堂下,置莝豆其前,令两黥徒夹而马食之。数曰:“为我告魏王,急持魏齐头来!不然者,我且屠大梁。”须贾归,以告魏齐。魏齐恐,亡走赵。匿平原君所。范雎既相,王稽谓范雎曰:“事有不可知者三,有不柰何者亦三。宫车一日晏驾,是事之不可知者一也。君卒然捐馆舍,是事之不可知者二也。使臣卒然填沟壑,是事之不可知者三也。宫车一日晏驾,君虽恨於臣,无可柰何。君卒然捐馆舍,君虽恨於臣,亦无可柰何。使臣卒然填沟壑,君虽恨於臣,亦无可柰何。”范雎不怿,乃入言於王曰:“非王稽之忠,莫能内臣於函谷关;非大王之贤圣,莫能贵臣。今臣官至於相,爵在列侯,王稽之官尚止於谒者,非其内臣之意也。”昭王召王稽,拜为河东守,三岁不上计。又任郑安平,昭王以为将军。范雎於是散家财物,尽以报所尝困戹者。一饭之德必偿,睚眦之怨必报。</h3><h3> 范雎相秦二年,秦昭王之四十二年,东伐韩少曲、高平,拔之。</h3><h3> 秦昭王闻魏齐在平原君所,欲为范雎必报其仇,乃详为好书遗平原君曰;“寡人闻君之高义,愿与君为布衣之友,君幸过寡人,寡人愿与君为十日之饮。”平原君畏秦,且以为然,而入秦见昭王。昭王与平原君饮数日,昭王谓平原君曰:“昔周文王得吕尚以为太公,齐桓公得管夷吾以为仲父,今范君亦寡人之叔父也。范君之仇在君之家,愿使人归取其头来;不然,吾不出君於关。”平原君曰:“贵而为交者,为贱也;富而为交者,为贫也。夫魏齐者,胜之友也,在,固不出也,今又不在臣所。”昭王乃遗赵王书曰:“王之弟在秦,范君之仇魏齐在平原君之家。王使人疾持其头来;不然,吾举兵而伐赵,又不出王之弟於关。”赵孝成王乃发卒围平原君家,急,魏齐夜亡出,见赵相虞卿。虞卿度赵王终不可说,乃解其相印,与魏齐亡,间行,念诸侯莫可以急抵者,乃复走大梁,欲因信陵君以走楚。信陵君闻之,畏秦,犹豫未肯见,曰:“虞卿何如人也?”时侯嬴在旁,曰:“人固未易知,知人亦未易也。夫虞卿蹑屩檐簦,一见赵王,赐白璧一双,黄金百镒;再见,拜为上卿;三见,卒受相印,封万户侯。当此之时,天下争知之。夫魏齐穷困过虞卿,虞卿不敢重爵禄之尊,解相印,捐万户侯而间行。急士之穷而归公子,公子曰‘何如人’。人固不易知,知人亦未易也!”信陵君大惭,驾如野迎之。魏齐闻信陵君之初难见之,怒而自刭。赵王闻之,卒取其头予秦。秦昭王乃出平原君归赵。</h3><h3> 昭王四十三年,秦攻韩汾陉,拔之,因城河上广武。</h3><h3> 后五年,昭王用应侯谋,纵反间卖赵,赵以其故,令马服子代廉颇将。秦大破赵於长平,遂围邯郸。已而与武安君白起有隙,言而杀之。任郑安平,使击赵。郑安平为赵所围,急,以兵二万人降赵。应侯席稾请罪。秦之法,任人而所任不善者,各以其罪罪之。於是应侯罪当收三族。秦昭王恐伤应侯之意,乃下令国中:“有敢言郑安平事者,以其罪罪之。”而加赐相国应侯食物日益厚,以顺适其意。后二岁,王稽为河东守,与诸侯通,坐法诛。而应侯日益以不怿。</h3><h3> 昭王临朝叹息,应侯进曰:“臣闻‘主忧臣辱,主辱臣死’。今大王中朝而忧,臣敢请其罪。”昭王曰:“吾闻楚之铁剑利而倡优拙。夫铁剑利则士勇,倡优拙则思虑远。夫以远思虑而御勇士,吾恐楚之图秦也。夫物不素具,不可以应卒,今武安君既死,而郑安平等畔,内无良将而外多敌国,吾是以忧。”欲以激励应侯。应侯惧,不知所出。蔡泽闻之,往入秦也。</h3> <h3> 蔡泽者,燕人也。游学干诸侯小大甚众,不遇。而从唐举相,曰:“吾闻先生相李兑,曰‘百日之内持国秉’,有之乎?”曰:“有之。”曰:“若臣者何如?”唐举孰视而笑曰:“先生曷鼻,巨肩,魋颜,蹙齃,膝挛。吾闻圣人不相,殆先生乎?”蔡泽知唐举戏之,乃曰:“富贵吾所自有,吾所不知者寿也,愿闻之。”唐举曰:“先生之寿,从今以往者四十三岁。”蔡泽笑谢而去,谓其御者曰:“吾持粱刺齿肥,跃马疾驱,怀黄金之印,结紫绶於要,揖让人主之前,食肉富贵,四十三年足矣。”去之赵,见逐。之韩、魏,遇夺釜鬲於涂。闻应侯任郑安平、王稽皆负重罪於秦,应侯内惭,蔡泽乃西入秦。</h3><h3> 将见昭王,使人宣言以感怒应侯曰:“燕客蔡泽,天下雄俊弘辩智士也。彼一见秦王,秦王必困君而夺君之位。”应侯闻,曰:“五帝三代之事,百家之说,吾既知之,众口之辩,吾皆摧之,是恶能困我而夺我位乎?”使人召蔡泽。蔡泽入,则揖应侯。应侯固不快,及见之,又倨,应侯因让之曰:“子尝宣言欲代我相秦,宁有之乎?”对曰:“然。”应侯曰:“请闻其说。”蔡泽曰:“吁,君何见之晚也!夫四时之序,成功者去。夫人生百体坚彊,手足便利,耳目聪明而心圣智,岂非士之愿与?”应侯曰:“然。”蔡泽曰:“质仁秉义,行道施德,得志於天下,天下怀乐敬爱而尊慕之,皆愿以为君王,岂不辩智之期与?”应侯曰:“然。”蔡泽复曰:“富贵显荣,成理万物,使各得其所;性命寿长,终其天年而不夭伤;天下继其统,守其业,传之无穷;名实纯粹,泽流千里,世世称之而无绝,与天地终始:岂道德之符而圣人所谓吉祥善事者与?”应侯曰:“然。”</h3><h3> 蔡泽曰:“若夫秦之商君,楚之吴起,越之大夫种,其卒然亦可愿与?”应侯知蔡泽之欲困己以说,复谬曰:“何为不可?夫公孙鞅之事孝公也,极身无贰虑,尽公而不顾私;设刀锯以禁奸邪,信赏罚以致治;披腹心,示情素,蒙怨咎,欺旧友,夺魏公子卬,安秦社稷,利百姓,卒为秦禽将破敌,攘地千里。吴起之事悼王也,使私不得害公,谗不得蔽忠,言不取苟合,行不取苟容,不为危易行,行义不辟难,然为霸主强国,不辞祸凶。大夫种之事越王也,主虽困辱,悉忠而不解,主虽绝亡,尽能而弗离,成功而弗矜,贵富而不骄怠。若此三子者,固义之至也,忠之节也。是故君子以义死难,视死如归;生而辱不如死而荣。士固有杀身以成名,唯义之所在,虽死无所恨。何为不可哉?”</h3><h3> 蔡泽曰:“主圣臣贤,天下之盛福也;君明臣直,国之福也;父慈子孝,夫信妻贞,家之福也。故比干忠而不能存殷,子胥智而不能完吴,申生孝而晋国乱。是皆有忠臣孝子,而国家灭乱者,何也?无明君贤父以听之,故天下以其君父为僇辱而怜其臣子。今商君、吴起、大夫种之为人臣,是也;其君,非也。故世称三子致功而不见德,岂慕不遇世死乎?夫待死而后可以立忠成名,是微子不足仁,孔子不足圣,管仲不足大也。夫人之立功,岂不期於成全邪?身与名俱全者,上也。名可法而身死者,其次也。名在僇辱而身全者,下也。”於是应侯称善。</h3><h3> 蔡泽少得间,因曰:“夫商君、吴起、大夫种,其为人臣尽忠致功则可愿矣,闳夭事文王,周公辅成王也,岂不亦忠圣乎?以君臣论之,商君、吴起、大夫种其可愿孰与闳夭、周公哉?”应侯曰:“商君、吴起、大夫种弗若也。”蔡泽曰:“然则君之主慈仁任忠,惇厚旧故,其贤智与有道之士为胶漆,义不倍功臣,孰与秦孝公、楚悼王、越王乎?”应侯曰:“未知何如也。”蔡泽曰:“今主亲忠臣,不过秦孝公、楚悼王、越王,君之设智,能为主安危修政,治乱彊兵,批患折难,广地殖谷,富国足家,彊主,尊社稷,显宗庙,天下莫敢欺犯其主,主之威盖震海内,功彰万里之外,声名光辉传於千世,君孰与商君、吴起、大夫种?”应侯曰:“不若。”蔡泽曰:“今主之亲忠臣不忘旧故不若孝公、悼王、句践,而君之功绩爱信亲幸又不若商君、吴起、大夫种,然而君之禄位贵盛,私家之富过於三子,而身不退者,恐患之甚於三子,窃为君危之。语曰‘日中则移,月满则亏’。物盛则衰,天地之常数也。进退盈缩,与时变化,圣人之常道也。故‘国有道则仕,国无道则隐’。圣人曰‘飞龙在天,利见大人’。‘不义而富且贵,於我如浮云’。今君之怨已雠而德已报,意欲至矣,而无变计,窃为君不取也。</h3><h3> 且夫翠、鹄、犀、象,其处势非不远死也,而所以死者,惑於饵也。苏秦、智伯之智,非不足以辟辱远死也,而所以死者,惑於贪利不止也。是以圣人制礼节欲,取於民有度,使之以时,用之有止,故志不溢,行不骄,常与道俱而不失,故天下承而不绝。昔者齐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至於葵丘之会,有骄矜之志,畔者九国。吴王夫差兵无敌於天下,勇彊以轻诸侯,陵齐晋,故遂以杀身亡国。夏育、太史噭叱呼骇三军,然而身死於庸夫。此皆乘至盛而不返道理,不居卑退处俭约之患也。夫商君为秦孝公明法令,禁奸本,尊爵必赏,有罪必罚,平权衡,正度量,调轻重,决裂阡陌,以静生民之业而一其俗,劝民耕农利土,一室无二事,力田稸积,习战陈之事,是以兵动而地广,兵休而国富,故秦无敌於天下,立威诸侯,成秦国之业。功已成矣,而遂以车裂。楚地方数千里,持戟百万,白起率数万之师以与楚战,一战举鄢郢以烧夷陵,再战南并蜀汉。又越韩、而攻彊赵,北阬马服,诛屠四十馀万之众,尽之于长平之下,流血成川,沸声若雷,遂入围邯郸,使秦有帝业。楚、赵天下之彊国而秦之仇敌也,自是之后,楚、赵皆慑伏不敢攻秦者,白起之势也。身所服者七十馀城,功已成矣,而遂赐剑死於杜邮。吴起为楚悼王立法,卑减大臣之威重,罢无能,废无用,损不急之官,塞私门之请,一楚国之俗,禁游客之民,精耕战之士,南收杨越,北并陈、蔡,破横散从,使驰说之士无所开其口,禁朋党以励百姓,定楚国之政,兵震天下,威服诸侯。功已成矣,而卒枝解。大夫种为越王深谋远计,免会稽之危,以亡为存,因辱为荣,垦草入邑,辟地殖谷,率四方之士,专上下之力,辅句践之贤,报夫差之雠,卒擒劲吴。令越成霸。功已彰而信矣,句践终负而杀之。此四子者,功成不去,祸至於此。此所谓信而不能诎,往而不能返者也。范蠡知之,超然辟世,长为陶朱公。君独不观夫博者乎?或欲大投,或欲分功,此皆君之所明知也。</h3><h3> 今君相秦,计不下席,谋不出廊庙,坐制诸侯,利施三川,以实宜阳,决羊肠之险,塞太行之道,又斩范、中行之涂,六国不得合从,栈道千里,通於蜀汉,使天下皆畏秦,秦之欲得矣,君之功极矣,此亦秦之分功之时也。如是而不退,则商君、白公、吴起、大夫种是也。吾闻之,‘鉴於水者见面之容,鉴於人者知吉与凶’。书曰‘成功之下,不可久处’。四子之祸,君何居焉?君何不以此时归相印,让贤者而授之,退而岩居川观,必有伯夷之廉,长为应侯。世世称孤,而有许由、延陵季子之让,乔松之寿,孰与以祸终哉?即君何居焉?忍不能自离,疑不能自决,必有四子之祸矣。易曰‘亢龙有悔’,此言上而不能下,信而不能诎,往而不能自返者也。愿君孰计之!”应侯曰:“善。吾闻‘欲而不知足,失其所以欲;有而不知止,失其所以有’。先生幸教,睢敬受命。’於是乃延入坐,为上客。</h3><h3> 后数日,入朝,言於秦昭王曰:“客新有从山东来者曰蔡泽,其人辩士,明於三王之事,五伯之业,世俗之变,足以寄秦国之政。臣之见人甚众,莫及,臣不如也。臣敢以闻。”秦昭王召见,与语,大说之,拜为客卿。应侯因谢病请归相印。昭王彊起应侯,应侯遂称病笃。范雎免相,昭王新说蔡泽计画,遂拜为秦相,东收周室。</h3><h3> 蔡泽相秦数月,人或恶之,惧诛,乃谢病归相印,号为纲成君。居秦十馀年,事昭王、孝文王、庄襄王。卒事始皇帝,为秦使於燕,三年而燕使太子丹入质於秦。</h3><h3> 太史公曰:韩子称“长袖善舞,多钱善贾”,信哉是言也!范雎、蔡泽世所谓一切辩士,然游说诸侯至白首无所遇者,非计策之拙,所为说力少也。及二人羁旅入秦,继踵取卿相,垂功於天下者,固彊弱之势异也。然士亦有偶合,贤者多如此二子,不得尽意,岂可胜道哉!然二子不困厄,恶能激乎?</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 ">大难不死必大彻大悟</h3><h3><br></h3><h3> “一饭之德必偿,睚眦之怨必报”,范雎,爱憎分明之人也。须贾险些害了他性命,而且于厕中便溺他,这岂是睥睨之怨?范雎却因须贾一饭之恩、绨袍之赠而免其一死。由此可见,范雎绝非心胸狭窄之人。</h3><h3> 留坐于饭,饭中念旧情;赠一綈袍,衣袍恋故人。一饭、一袍得以死里逃生。须贾正是因为人性尚存逃过了生死劫。</h3><h3>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范雎大宴诸侯使者,独令须贾坐于堂下,以草料食之,报当年厕中便溺之辱。</h3><h3> 有仇报仇,有恩报恩,范雎,性情中人。</h3><h3> 范雎政治素养很高,作为须贾的门客,他忠于职守,没干过吃里爬外的龌龊事。齐襄王仰慕范雎的辩才,私赠十斤金及牛、酒。范雎向须贾如实禀告。须贾命其受牛、酒,退还十斤金。范雎依令而行,未曾阳奉阴违。须贾竟怀疑范雎卖国求荣,并告之于魏相魏齐。</h3><h3> 看来,能力与本事的区别在于:能力,仅能把事情做好;本事,不仅能把事情做好,而且更能把人际关系处理好。所以,有能力的人虽专注于做事却常遭人嫉妒,甚至惹来杀身之祸,而有本事的人往往通盘考量,既关注于所做之事,又关照到与此事相关的人的感受——总能给人一种事成于众人之力的感觉,不至于引起他人不满。</h3><h3> 范雎在魏所遭劫难,原因在于他喧宾夺主。须贾是魏使,齐襄王却私赠范雎。范雎若瞒而不报,也许须贾不会生疑。范雎忠于须贾,故而毫无隐瞒,却把自己置于死地。作为魏使须贾的随从,遇事,请示须贾,这绝对符合程序。范雎按规矩办事,却险些害了自家性命。</h3><h3> 这就是从古至今可笑的,而又延续至今不绝的。“忠”要思辨地看,忠心耿耿,不遗余力,反而遭主上猜忌。忠心不二,但又懂得变通,适时说些善意的谎言,主仆皆好。忠心没错,但太耿直,就会事与愿违,身陷危境。</h3><h3> 中国人的“规矩”更深奥,不守规矩必受惩治,太守规矩却又常常惹出事端,甚至是祸端。这就是中国人为什么对形式主义那么地热衷。形式主义是不关利害的规矩。守不关利害和痛痒的规矩,不会惹来麻烦。对于那些涉及利害关系、有关痛痒的规矩,中国人往往是善于变通的。正因如此,时至今日,中国人仍旧不怎么守规矩。范雎守了该守的规矩,却触碰了利害关系,让须贾很是不爽,故而被置于死地并倍受凌辱。</h3><h3> 事实证明:有政治素养,有政治才能,不足以有所作为。在此基础上再多些“谋略”,往往事业有成。</h3><h3> 范雎认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他到了秦国不再那么地看重政治素养,不再固守政治规矩。死里逃生的范雎更灵活多变了。穰侯魏冉厌恶士人。范雎就一定要借机除掉他,可以不要他的命,但要夺了他的权。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范雎一直在寻找机会。</h3><h3> 秦昭王首次召见,他假装误入宫中巷道,迷了路。等宦官怒斥驱逐他道:<span style="line-height: 1.8;">“大王来了!</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他竟大言不惭:“秦国哪里有王,只听说秦国有太后和穰侯。”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是要被杀头的!范雎偏偏不按套路出牌,却取得了奇效:这句话戳到秦昭王的痛处。秦昭王闻得此言,恐怕心中豁然开朗,想是断定此人能为他排忧解难。可是秦王三次请教,他却三次唯唯诺诺。这又是不守规矩,王问不答,是为大不敬。可这一招又有奇效:既试探了秦昭王的决心,又吊足了秦昭王的胃口。</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范雎正要和盘托出,却见侍从倾耳,故而只谈军事,不言内政。言军事又语涉魏冉用兵之误。将魏冉功齐之刚、寿与齐湣王功楚类比,用兵之误更加凸现。进而提出“远交近攻”的战略思想,以此掳获昭王之心。</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这样,他既可凭军事才能赢得昭王青睐,又可借此机会获得军权,还可借此排挤魏冉,可谓一箭多雕。</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眨眼间,范雎便能依据实际情况不断调整策略,他已经灵活多变到了极致。范雎是见机行事的高人,活脱脱一只变色龙。</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等攻下魏国邢丘,战略思想已见成效时,范雎便露出杀机。他再次点省昭王心腹大患,再次点燃昭王心头之恨。他把宣太后(羋月)、穰侯(魏冉)、华阳君、高陵君、泾阳君处秦与淖齿管齐、李兑管赵类比。这一比,让秦昭王毛骨悚然。淖齿囚杀齐湣王,李兑围困主父(赵武灵王)于沙丘,如在秦昭王目前。齐湣王咎由自取,可称雄一时的赵武灵王竟被李兑围困在主父宫中,活活饿死,这让秦昭王心惊胆战。 </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范雎两次例举齐湣王之事,不是他孤陋寡闻,只知齐湣王败绩,而是齐湣王之败最具震撼力。王者最怕失败,一旦一败涂地,必国破身亡,所以齐湣王是最好的反面教材。范雎第一次言及齐湣王是想提醒秦昭王战略错误的可怕:齐湣王攻楚,给了燕、秦、赵、韩、魏以可乘之机,几致齐亡。范雎第二次提及齐湣王,是想提醒昭王用错人的可怕:齐湣王错用楚将淖齿为相,结果被淖齿杀死在鼓里。两次言及齐湣王,却将矛头都指向穰侯魏冉。随着范雎一次又一次地揭开伤疤,秦昭王的隐痛一次又一次地发作。最后宣太后被废,穰侯遣回封地,高陵、华阳、泾阳被逐至关外。范雎替代穰侯为秦相,被封为应侯。</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司马光曰:“</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遂使秦王绝母子之义,失舅甥之恩。要之,雎真倾危之士哉!</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此言差矣,范雎所言非虚,一旦走向龙椅,哪有情亲可言?为了王权,赵武灵王与赵何还有父子之情吗?如有,赵武灵王绝不会挑拨子弟相残;如有,赵章绝不想置赵何于死地;如有,赵何绝不会不念养育之恩,活活将父亲困死沙丘;</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如有,商臣绝不会不念及父子亲情,连楚成王最后一</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餐——熊掌都不让吃。</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秦昭王若不按</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范</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雎所言行事,必危如累卵。</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 范雎非倾危之士,君实真迂腐之叟。</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战国人活得不易,德者难生存,能者难成事。在战国胜出的人,不得不击穿道德底线,以欺诈存活,以诡诈取胜,以阴谋享万钟。他们本就才能出众,可因战火火化了人性,把人间炼成了地狱,所以他们必须在才能出众的基础上练就绝技:他们必须有</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30.6px;">见机行事、审</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时度势、洞察世事的本事;他们必须有揣摩透君王心思,投其所好并各取所需的本事;他们必须有灵活变通,不按套路出牌的能耐;他们必须有既守寻常法度有能在利害当口变通的能耐。</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也许,这些至今仍适用。因为五千年的文化,精华和糟粕都要流传千古,过滤掉哪个,关键在世风。</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过滤这一段历史,我不仅记住了范雎,更记得那个解赵国相印,与魏齐共患难的虞卿!</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br></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span></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 ">《资治通鉴•周紀•春申君黄歇》</h3><h3> 楚顷襄王疾病。黄歇言于应侯曰:“今楚王疾恐不起,秦不如归其太子。太子得立,其事秦必重而德相国无穷,是亲与国而得储万乘也。不归,则咸阳布衣耳。楚更立君,必不事秦,是失与国而绝万乘之和,非计也。”应侯以告王。王曰:“令太子之傅先往问疾,反而后图之。”黄歇与太子谋曰:“秦之留太子,欲以求利也。今太子力未能有以利秦也,而阳文君子二人在中。王若卒大命,太子不在,阳文君子必立为后,太子不得奉宗庙矣。不如亡秦,与使者俱出。臣请止,以死当之!”太子因变服为楚使者御以出关;而黄歇守舍,常为太子谢病。度太子已远,乃自言于王曰:“楚太子已归,出远矣。歇愿赐死!”王怒,欲听之。应侯曰:“歇为人臣,出身以徇其主,太子立,必用歇。不如无罪而归之,以亲楚。”王从之。黄歇至楚三月,秋,顷襄王薨,考烈王即位;以黄歇为相,封以淮北地,号曰春申君。</h3><h3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line-height: 30.6px; text-align: center;"> 《资治通鉴•秦纪•黄歇之死</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30.6px; text-align: center;">》</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 </span></h3><h3></h3><h3> 昭襄王九年(癸亥,公元前238年)</h3><h3> 楚考烈王无子,春申君患之,求妇人宜子者甚众,进之,卒无子。赵人李园持其妹欲进诸楚王,闻其不宜子,恐久无宠,乃求为春申君舍人。已而谒归,故失期而还。春申君问之,李园曰:“齐王使人求臣之妹,与其使者饮,故失期。”春申君曰:“聘入乎?”曰:“未也。”春申君遂纳之。既而有娠,李园使其妹说春申君曰:“楚王贵幸君,虽兄弟不如也。今君相楚二十余年而王无子,即百岁后将更立兄弟,彼亦各贵其故所亲,君又安得常保此宠乎!非徒然也,君贵,用事久,多失礼于王之兄弟,兄弟立,祸且及身矣。今妾有娠而人莫知,妾幸君未久,诚以君之重,进妾于王,王必幸之。妾赖天而有男,则是君之子为王也。楚国尽可得,孰与身临不测之祸哉!”春申君大然之。乃出李园妹,谨舍而言诸楚王。王召入,幸之,遂生男,立为太子。</h3><h3> 李园妹为王后,李园亦贵用事,而恐春申君泄其语,阴养死士,欲杀春申君以灭口;国人颇有知之者。楚王病,朱英谓春申君曰:“世有无望之福,亦有无望之祸。今君处无望之世,事无望之主,安可以无无望之人乎!”春申君曰:“何谓无望之福?”曰:“君相楚二十余年矣,虽名相国,其实王也。王今病,旦暮薨,薨而君相幼主,因而当国,王长而反政,不即遂南面称孤,此所谓无望之福也。”“何谓无望之祸?”曰:“李园不治国而君之仇也,不为兵而养死士之日久矣。王薨,李园必先入,据权而杀君以灭口,此所谓无望之祸也。”“何谓无望之人?”曰:“君置臣郎中,王薨,李园先入,臣为君杀之,此所谓无望之人也。”春申君曰:“足下置之。李园,弱人也,仆又善之。且何至此!”朱英知言不用,惧而亡去。后十七日,楚王薨,李园果先入,伏死士于棘门之内。春申君入,死士侠刺之,投其首于棘门之外;于是使吏尽捕诛春申君之家。太子立,是为幽王。</h3> <p style="text-align: center; "><span style="line-height: 1.8;">《资治通鉴•</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秦纪•廉颇老当益壮》</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 </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赵以廉颇为假相国,伐魏,取繁阳。赵孝成王薨,子悼襄王立,使武襄君乐乘代廉颇。廉颇怒,攻武襄君;武襄君走。廉颇出奔魏;久之,魏不能信用。赵师数困于秦,赵王思复得廉颇,廉颇亦思复用于赵。赵王使使者视廉颇尚可用否。廉颇之仇郭开多与使者金,令毁之。廉颇见使者,一饭斗米,肉十斤,被甲上马,以示可用。使者还报曰:“廉将军虽老,尚善饭;然与臣坐,顷之三遗矢矣。”赵王以为老,遂不召。楚人阴使迎之。廉颇一为楚将,无功,曰:“我思用赵人!”卒死于寿春。</span></h3><h3></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 ">《资治通鉴•秦纪》</h3><h3> 秦将蒙骜率军进攻韩国,夺取了十二座城池。赵王以李牧为将,伐燕,取武遂、方城。李牧者,赵之北边良将也,尝居代、雁门备匈奴,以便宜置吏,市租皆输入莫府,为士卒费,日击数牛飨士;习骑射,谨烽火,多间谍,为约曰:“匈奴即入盗,急入收保。有敢捕虏者斩!”匈奴每入,烽火谨,辄入收保不战。如是数岁,亦不亡失。匈奴皆以为怯,虽赵边兵亦以为吾将怯。赵王让之,李牧如故。王怒,使他人代之。岁馀,屡出战,不利,多失亡,边不得田畜。王复请李牧,李牧杜门称病不出。王强起之,李牧曰:“必欲用臣,如前,乃敢奉令。”王许之。李牧至边,如约。匈奴数岁无所得,终以为怯。边士日得赏赐而不用,皆愿一战。于是乃具选车得千三百乘,选骑得万三千匹,百金之士五万人,彀者十万人,悉勒习战;大纵畜牧、人民满野。匈奴小入,佯北不胜,以数十人委之。单于闻之,大率众来入。李牧多为奇陈,张左、右翼击之,大破之,杀匈奴十馀万骑。灭褴,破东胡,降林胡。单于奔走,十余岁不敢近赵边。</h3><p style="text-align: center; "><span style="line-height: 1.8;">《史记·李牧列传》</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 </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李牧者,赵之北边良将也。常居代、雁门,备匈奴。以便宜置吏,市租皆输入莫府,为士卒费。日击数牛飨士,习射骑,谨烽火,多间谍,厚遇战士。为约曰:“匈奴即入盗。急入收保,有敢捕虏者斩。”匈奴每入,烽火谨,辄入收保,不敢战。如是数岁,亦不亡失。然匈奴以李牧为怯,虽赵边兵亦以为吾将怯。赵王让李牧,李牧如故。赵王怒,召之,使他人代将。</span><br></h3><h3> 岁余,匈奴每来,出战。数不利,失亡多,边不得田畜,复请李牧,牧杜门不出,固称疾。赵王乃复强起使将兵,牧曰:“王必用臣,臣如前,乃敢奉令。”王许之。</h3><h3> 李牧至,如故约。匈奴数岁无所得,终以为怯。边士日得赏赐而不用,皆愿一战。于是乃具选车得一千三百乘,选骑得万三千匹,百金之士五万人,彀者十万人,悉勒习战。大纵畜牧,人民满野。匈奴小入,佯北不胜,以数千人委之。单于闻之,大率众来入,李牧多为奇阵,张左右翼击之,大破匈奴十余万骑。灭襜褴,破东胡,降林胡,单于奔走,其后十余岁,匈奴不敢近赵边城。</h3><h3> 赵悼襄王十年,廉颇既亡入魏,赵使李牧攻燕,拔武遂、方城。居二年,宠破燕军,杀剧辛。后七年,秦破杀赵将扈辄于武遂,斩首十万。赵乃以李牧为大将军,击秦军于宜安,大破秦军,走秦将桓。封李牧为武安君,居三年,秦攻番吾,李牧击破秦军,南距韩、魏。</h3><h3>赵王迁七年,秦使王翦攻赵,赵使李牧、司马尚御之。秦多与赵王宠臣郭开金,为反间,言李牧、司马尚欲反。赵王乃使赵葱及齐将颜聚代李牧。李牧不受命,赵使人微捕得李牧,斩之。废司马尚。后三月,王翦因急击赵,大破杀赵葱,虏赵王迁及其将颜聚,遂灭赵。</h3> <p style="text-align: center; "> 《资治通鉴•周纪》 </h3><p style="text-align: center; ">长平之战 </h3><h3> <span style="line-height: 1.8;">秦王闻括已为赵将,乃阴使武安君为上将军,而王龁为裨将,令军中:“有敢泄武安君将者斩!”赵括至军,悉更约束,易置军吏,出兵击秦师。武安君佯败而走,张二奇兵以劫之。赵括乘胜追造秦壁,壁坚拒不得入;奇兵二万五千人绝赵军之后,又五千骑绝赵壁间。赵军分而为二,粮道绝。武安君出轻兵击之,赵战不利,因筑壁坚守以待救至。秦王闻赵食道绝,自如河内发民年十五以上悉诣长平,遮绝赵救兵及粮食。齐人、楚人救赵。赵人乏食,请粟于齐,齐王弗许。周子曰:“夫赵之于齐、楚,扞蔽也,犹齿之有脣也,脣亡则齿寒;今日亡赵,明日患及齐、楚矣。救赵之务,宜若奉漏甕沃焦釜然。且救赵,高义也;却秦师,显名也;义救亡国,威却强秦。不务为此而爱粟,为国计者过矣!”齐王弗听。九月,赵军食绝四十六日,皆内阴相杀食。急来攻秦垒,欲出为四队,四,五复之,不能出。赵括自出锐卒搏战,秦人射杀之。赵师大败,卒四十万人皆降。武安君曰:“秦已拔上党,上党民不乐为秦而归赵。赵卒反覆,非尽杀之,恐为乱。”乃挟诈而尽坑杀之,遗其小者二百四十人归赵。前后斩首虏四十五万人,赵人大震。</span></h3><p style="text-align: center; "><span style="line-height: 1.8;">白起之死</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 王龁久围邯郸不拔,诸侯来救,战数不利。武安君闻之曰:“王不听吾计,今何如矣?”王闻之,怒,强起武安君。武安君称病笃,不肯起。</span></h3><h3> 五十八年甲辰,公元前二五七年</h3><h3> 十月,免武安君为士伍,迁之阴密。十二月,益发卒军汾城旁。武安君病,未行,诸侯攻王龁,龁数却,使者日至,王乃使人遣武安君,不得留咸阳中。武安君出咸阳西门十里,至杜邮。王与应侯群臣谋曰:“白起之迁,意尚怏怏有馀言。”王乃使使者赐之剑,武安君遂自杀。秦人怜之,乡邑皆祭祀焉。</h3><p style="text-align: center; ">《资治通鉴•秦纪•廉颇老矣,尚能饭否?》</h3><h3> 二年丙辰,公元前二四五年</h3><h3> 麃公将卒攻卷,斩首三万。</h3><h3> 赵以廉颇为假相国,伐魏,取繁阳。赵孝成王薨,子悼襄王立,使武襄君乐乘代廉颇。廉颇怒,攻武襄君,武襄君走,廉颇出奔魏。久之,魏不能信用。赵师数困于秦,赵王思复得廉颇,廉颇亦思复用于赵。赵王使使者视廉颇尚可用否。廉颇之仇郭开多与使者金,令毁之。廉颇见使者,一饭斗米,肉十斤,被甲上马,以示可用。使者还报曰:“廉将军虽老,尚善饭;然与臣坐,顷之三遗矢矣。”赵王以为老,遂不召。楚人阴使迎之。廉颇一为楚将,无功,曰:“我思用赵人。”卒死于寿春。</h3><p style="text-align: center; ">《资治通鉴•秦纪•李牧之死》</h3><h3> 三年丁巳,公元前二四四年</h3><h3> 大饥。</h3><h3> 蒙骜伐韩,取十二城。</h3><h3> 赵王以李牧为将,伐燕,取武遂、方城。李牧者,赵之北边良将也,尝居代、雁门备匈奴,以便宜置吏,市租皆输入莫府,为士卒费,日击数牛飨士;习骑射,谨烽火,多间谍,为约曰:“匈奴即入盗,急入收保。有敢捕虏者斩!”匈奴每入,烽火谨,辄入收保不战。如是数岁,亦不亡失。匈奴皆以为怯,虽赵边兵亦以为吾将怯。赵王让之,李牧如故。王怒,使他人代之。岁馀,屡出战,不利,多失亡,边不得田畜。王复请李牧,李牧杜门称病不出。王强起之,李牧曰:“必用臣,臣如前,乃敢奉令。”王许之。</h3><h3> 李牧至边,如约。匈奴数岁无所得,终以为怯。边士日得赏赐而不用,皆愿一战。于是乃具选车得千三百乘,选骑得万三千匹,百金之士五万人,彀者十万人,悉勒习战;大纵畜牧、人民满野。匈奴小入,佯北不胜,以数十人委之。单于闻之,大率众来入。李牧多为奇陈,张左、右翼击之,大破之,杀匈奴十馀万骑,灭衤詹褴,破东胡,降林胡。单于奔走,十馀岁不敢近赵边。</h3><h3> 十五年己巳,公元前二三二年</h3><h3> 王大兴师伐赵,一军抵鄴,一军抵太原,取狼孟、番吾;遇李牧而还。</h3><h3> 十八年壬申,公元前二二九年</h3><h3> 王翦将上地兵下井陉,端和将河内兵共伐赵。赵李牧、司马尚御之。秦人多与赵王嬖臣郭开金,使毁牧及尚,言其欲反。赵王使赵葱及齐将颜聚代之。李牧不受命,赵人捕而杀之;废司马尚。</h3><h3><br></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 ">君子应拜小人为师</h3><h3><br></h3><h3> 廉颇,赵之良将者也;李牧,廉颇之后继者也;白起,秦之善战者也。然而,廉颇老死楚之寿春,李牧遭馋被杀,白起被迫自裁,何也?贤能不若佞小也!贤能谋事,小人谋人。贤能的人不是忙于治国理政,就是连年征战、戎马倥偬。小人则不务正业,费尽心思讨好权贵。贤能者常常敢于直谏,直陈利弊,而小人往往曲意逢迎,欺上瞒下。贤能者虽能利国利民,小人却能取悦当权者的心。</h3><h3> 秦伐韩,韩欲嫁祸于赵。于是以上党十七城赠赵。平阳君豹力谏赵王勿受上党。赵王弗听。加之平原君支持赵王接受上党。由此,秦将矛头指向赵。秦将王龁数败赵军。廉颇久经沙场,一看秦军锐不可当,廉颇坚壁不出。两军对峙,秦军无可奈何。</h3><h3> 于是,秦遣人使重金反间于赵,曰:“廉颇不足畏,秦独畏赵国那位熟读兵书的马服子!”临阵换将,乃兵家大忌。蔺相如谏曰:“赵括只是个熟读兵书的书生,征战沙场恐不能随机应变!”赵王不听。赵括之母上书又谏。理由有二:一是赵奢生前告诫,若以赵括为将,赵军必大败;二是赵母凭借自己的观察发现,赵括与其父赵奢最大的不同在于:私心太重,又不爱惜士卒。赵王不听。</h3><h3> 赵括取代廉颇后,马上全部更改了廉颇之前制定的军纪,而且更换将领,草率冒进。结果遭遇白起之伏兵,被围困于长平。几番突围失败,赵括率精锐想杀出重围,未果,被射杀。四十万赵卒遭白起坑杀。前后遭斩杀的赵卒达四十五人。仅存年纪尚小者二百四十人归赵。至此,赵一蹶不振。</h3><h3> 廉颇在疆场浴血奋战,小人在邯郸收受贿赂,挑拨离间。于是能征贯战的廉颇赋闲在家,纸上谈兵的赵括游戏战争。一场儿戏,四十五万赵国将士丧命黄泉,四十万赵国将士被诱骗活埋。一场儿戏,使强大的赵国从此衰落。良将只顾驰骋疆场,而小人唯利是图。驰骋疆场,九死一生,非死即伤。血腥的战场养就了良将的血性和刚直。再加上,战争瞬息万变,良将必须据战况及时调整战略战术,不然,错失战机,不然,全军覆没。故而,良将总信奉“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格言。良将的两个优点恰恰成了小人屡戳屡中的死穴。你有血性,他就说你恃功骄矜;你若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便以“功高盖主必生反心”来中伤你。所以,良将虽视死如归,却忧谗畏讥。</h3><h3> 公元245年,廉颇又一次被乐剩取代,这次廉颇对赵国已生无可恋,出奔魏。这时,赵军数败于秦,赵襄王想再次起用廉颇。于是派使者至魏打探廉颇的状情。廉颇为显老当益壮,吃了一斗米、十斤肉,披挂跃马,威风不减当年。可恨,郭开小人暗中使诈。使者回禀赵襄王说:“廉颇胃口虽好,可惜坐了没多久竟三遗屎。”赵王遂不用廉颇。一代名将因屎而被埋没,老死楚之寿春,再无作为。</h3><h3> 贤能之士,光明磊落;奸邪小人,阴险狡诈。贤能者一世不做不耻之事,小人却时时为之,恬不知耻。所以明争抵不过暗斗,正直不苟难防阴谋。心胸磊落的人,死也要死个明白,可偏偏遭小人毒害却至死不明。李斯父子赴刑场时,赵高对他们说,小人得罪不得,亦得罪不起!的确!廉颇开罪郭开,郭开一个损招便让廉颇成了“望乡侯”。</h3><h3> 李牧是继廉颇之后,赵国又一难得的良将。他以坚壁之策守边。赵王以为怯,使别将代之。结果损失惨重,于是复起李牧。李牧闭门不出。赵王强起之。李牧与赵王约:“依我之策守边,谨受命!”赵王允诺。李牧不可谓不智,这一约定,杜绝后患——让奸佞之徒闭上了嘴。</h3><h3> 李牧终大败匈奴,使匈奴近十年不敢犯边。</h3><h3> 可是有勇有谋的李牧一旦遇到小人之最——郭开,便只有死路一条。公元前229年,王翦来犯,李牧、司马尚御之。秦以重金贿赂郭开(又是金,又是郭开)。郭开再次施展害人之术。赵王听信谗言,以赵葱、颜聚代之。李牧认为其中有诈,不受命,被杀。</h3><h3> 郭开,小人之中的小人,却历侍两朝不衰,深得赵王信赖。多么有悖常理,多么让人难以置信!可是,这是真实的存在。这种现象恐怕时至今日依然令人费解地存在着。廉颇想不明白,李牧想不明白,我也想不明白,恐怕赵王也想不明白。唯郭开自己最明白,你说奇怪不奇怪!</h3><h3> 白起至死也不明白!自己于秦居功至伟:伐楚拔郢烧夷陵;定巫、黔中,置黔中郡;伐魏,拔两城;伐韩,拔野王;长平重挫赵。原本能与秦争锋的有齐、楚、赵三国。从此赵国日衰。而乐毅帅五国伐齐致齐元气大伤。楚怀王一通胡闹,致使楚国势败。这为秦一统天下奠定了基础。</h3><h3> 白起一代枭雄,因长平之战与应侯范雎有隙,终至身死。应侯范睢担心白起凭战功崛起。他不能居于人下。故而有意压制白起,<span style="line-height: 1.8;">言于秦王曰:“秦兵久战疲劳,请允许韩、赵割地求和,以休养秦国士卒。”王听之,割韩垣雍、赵六城以和。正月,皆罢兵。</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 </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白起再擅长带兵打仗,也难敌范雎一张辩口。范雎三言两语即让白起功亏一篑。</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白起耿耿于怀!</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王陵攻邯郸。白起认为远绝河山争人国都,必疲;诸侯憎秦,纷纷救赵,寡不敌众;秦师腹背受敌必败。果如白起所料,平原君用毛遂联楚抗秦,信陵君用侯嬴窃符救赵。王龁战不利。白起</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闻之曰:“王不听吾计,今何如矣?”</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 </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白起一句真心话却惹怒了秦昭王。先是强起白起,随后贬为大兵,接着赶出咸阳,最后赐死杜邮。</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白起之死全因情绪:耍脾气害死了自己。他对攻邯郸的分析鞭辟入里,绝对正确。只因他带着情绪来谈自己的预见,遭来昭王不满。加之,昭王几次用他,他屡次推脱。这其中有病的因素,但因他管控情绪的能力差,多次怏怏不乐,终使昭王勃然大怒。我想,秦昭王是这么决断的:如此良将,既不能为我所用,就只能除之,以绝后患。</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贤能者一身正气,一旦遭人下绊,坏了大事,便会愤愤难平。这样,不是忧愤而死,就是因情绪失控而招致杀身之祸。</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呜呼哀哉!贤能本不多,亦不常有。小人却比比皆是。贤能重操守,故有所为有所不为。小人无底线,故鲜廉寡耻、不择手段、为所欲为。以小人之不知羞耻攻贤能之舍身取义,贤能者必在劫难逃;以小人之不择手段攻贤能之宁死不屈,贤能者必死无疑;以小人之无恶不做攻贤能之宽宏大量,贤能者十死无生。长此以往,满大街都是小人,贤能者何处容身?那这个世间又会怎样?</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戚继光,贤能者学习的楷模。贤能者须向小人学习,领悟小人谄媚之精髓,掌握小人弄权害人之绝学,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世间会变得清明!</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span></h3><h3><br></h3> <p style="text-align: center; "> <span style="line-height: 1.8;">《史记》卷七十《樗里予甘茂列传第十一》</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 </span></h3><h3> 甘罗者,甘茂孙也。茂既死后,甘罗年十二,事秦相文信侯吕不韦。秦始皇帝使刚成君蔡泽于燕,三年而燕王喜使太子丹入质于秦,秦使张唐往相燕,欲与燕共伐赵,以广河间之地,张唐谓文信侯曰:“臣尝为文信侯伐赵,赵怨臣,曰:‘得唐者,与百里地’。今之燕,必经赵,臣不可以行。”文信侯不快,未有以强也。</h3><h3> 甘罗曰:“君侯何不快之甚也?”文信侯曰:“吾令刚成君蔡泽事燕三年,燕太子丹已入质矣。吾自请张卿相秦而不肯行”。甘罗曰:“臣请行之。”文信侯叱曰:“去,吾自身请之而不肯,汝焉能行之?”甘罗曰:“项橐生七岁为孔子师,今臣生十二岁于兹,君其试臣,何遽叱臣乎?”于是甘罗见张卿曰:“卿之功孰与武安君?”卿曰:“武安君南挫强楚,北威燕赵,战胜攻取,破城堕邑,不知其数,臣之功不如也。”甘罗曰:“应侯之用于秦也,孰与文信侯专?”张卿曰:“应侯不如文信侯专。”甘罗曰:“卿明知其不如文信侯专欤?”曰:“知之。”甘罗曰:“应侯欲攻赵,武安君难之,去咸阳七里而立死于杜邮,今文信侯自请卿相燕而不肯行,臣不知卿所死处矣。”张唐曰:“请因孺子行。”令装治行。</h3><h3> 行有日,甘罗请文信侯曰:“借臣车五乘,请为张唐先报赵。”文信侯乃入,言之于始皇,始皇召见,使甘罗于赵,赵襄王郊迎甘罗,甘罗说赵王曰:“王闻燕太子丹入质秦欤?”曰:“闻之。”曰:“闻张唐相燕欤?”曰:“闻之。”“燕太子丹入秦者,燕不欺秦也。张唐相燕者,秦不欺燕也,燕秦不相欺者,伐赵,危也。燕秦不相欺无异故,欲攻赵而广河间。王不如赍臣五城以广河间,请归燕太子,与强赵攻弱燕。”赵王立自割五城以广河间。秦归燕太子,赵攻燕,得上谷三十城,令秦有十一。甘罗还报秦,乃封甘罗以为上卿。复以始甘茂田宅赐之。</h3><p style="text-align: center; "><span style="line-height: 1.8;">《童区寄传》</span></h3><p style="text-align: center; "><span style="line-height: 1.8;">柳宗元</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 </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童区寄者,郴州荛牧儿也。行牧且荛,二豪贼劫持,反接,布囊其口,去逾四十里之虚所,卖之。寄伪儿啼,恐栗,为儿恒状。贼易之,对饮酒,醉。一人去为市;一人卧,植刃道上。童微伺其睡,以缚背刃,力上下,得绝;因取刃杀之。 </span><br></h3><h3> 逃未及远,市者还,得童,大骇,将杀童。遽曰:“为两郎僮,孰若为一郎僮耶?彼不我恩也;郎诚见完与恩,无所不可。”市者良久计曰:“与其杀是僮,孰若卖之?与其卖而分,孰若吾得专焉?幸而杀彼,甚善!”即藏其尸,持童抵主人所,愈束缚牢甚。夜半,童自转,以缚即炉火烧绝之,虽疮手勿惮;复取刃杀市者。因大号。一虚皆惊。童曰:“我区氏儿也,不当为僮。贼二人得我,我幸皆杀之矣。愿以闻于官。” </h3><h3> 虚吏白州。州白大府。大府召视儿,幼愿耳。刺史颜证奇之,留为小吏,不肯。与衣裳,吏护还之乡。 </h3><h3> 乡之行劫缚者,侧目莫敢过其门,皆曰:“是儿少秦武阳二岁,而讨杀二豪,岂可近耶?”</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 "><span style="line-height: 1.8;">《世说新语•假谲•</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30.6px;">王右军诈睡</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 </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 王右军年减十岁时,大将军甚爱之,恒置帐中眠。大将军尝先出,右军犹未起。须臾,钱凤入,屏人论事。都忘右军在帐中,便言逆节之谋。右军觉,既闻所论,知无活理,乃阳吐污头面被褥,诈孰眠。敦论事造半,方意右军未起,相与大惊曰:“不得不除之!”及开帐,乃见吐唾从横,信其实熟眠,于是得全。于时人称其有智。</span></h3><h3><br></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 ">孩子成了“大人”,世界将会怎样?</h3><h3><br></h3><h3> 甘罗十二拜上卿,区寄十一杀二豪,逸少十岁逃劫难。稚子之智不可小觑!</h3><h3> 十二岁的甘罗让我惊惧!一个孩子竟完全参透了世事人心。十二岁混迹相府,他已不再是少年。他的心智成熟到了常人无法想象的地步。他深谙察颜观色之道,见吕不韦面露愁容,他主动请缨,为丞相排忧解难。当吕不韦对他不屑一顾时,他有理有据,自比项<span style="line-height: 1.8;">橐,跃跃欲试。</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他拜见张唐,一针见血。张唐闻言色变。这么小就懂得如何恫吓他人,让人不寒而栗。张唐久经沙场,竟被黄口小儿几句话吓出一身冷汗。之前,张唐敢拒绝吕不韦,是因为张唐为吕伐赵有功,因之罪赵,所以拒绝受命,合情合理。甘罗在类比中引导张唐推理。张唐之功孰与武安君白起?当然与武安君相去甚远。应侯范雎孰与文信侯吕不韦专?当然是吕不韦更专横跋扈!武安君死杜邮,不知张唐死处?三句话,吓破了张唐胆。头一句张唐出汗,第二句张唐毛骨悚然,第三句张唐胆破。</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小小年纪,竟步步为营,招招致命,令人惊悚。</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这还不是最可怕,最可怕的是这个孩子竟对诱骗之术驾轻就熟。他跑到赵国。赵王迎之郊野。我想赵王本没把甘罗放在眼里。可甘罗一开口,身为一国之君的赵王亦被吓出一身冷汗。大王听说燕太子丹入质秦国的事吗?听说了。大王听说张唐入燕的事情了吗?听说了。问者言简意赅,答者简洁明了。对话虽简洁,内心却波澜起伏。此时,甘罗无须再问,赵王已噤若寒蝉。</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一个孩子,话不多,却字字如刀,句句钻心,三言两语便直中要害。谁不畏惧?</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诱骗完成,马上交易。十二岁,知悉筹码的意义,懂得如何交易,佩服之余,让人战栗。他直奔主题,对赵王说,燕秦联盟,赵危矣!若想化险为夷,给我五城,以广河涧之地。秦达目的,必还燕太子丹,张唐亦不必入燕。赵强燕弱,恃强凌弱,夺燕三十城,可矣!事成分秦十分之一城,秦必坐视不管。于是交易达成,燕国倒霉。秦不废一兵一卒竟获取八座城池。甘罗凭此功拜为上卿。</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甘罗是个跨过青春叛逆期的早熟少年。十二岁,懂得狐假虎威,懂得怎么威胁人,懂得威逼利诱,懂得如何用筹码来达成利益最大化的交易。这实在令人不可思议!</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不过像这样的孩子在中国不胜枚举。中国式父母希望自己的孩子做小大人,所以中国的孩子大多早熟。他们的心理年龄远远长于他们的实际年龄。少年老成,几乎成了中国家庭教育的样板。这样的教育必然以牺牲孩子的童年为代价。甘罗没有童年,十二岁已超越了老谋深算。</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这可能与家庭变故有关。甘家一直为秦所重。甘茂更是屡建奇功。他与秦武王约定,攻下了宜阳。秦武王与孟贲斗力举鼎绝膑而亡后,甘茂与向寿、公孙奭争权,遭二人记恨。向寿、公孙奭谗之与秦惠王。甘茂惧,奔于齐。家人滞留于秦。后凭苏代之谋,秦齐争相招揽甘茂。因此甘家得以保全。</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甘罗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迅速长大的。这么小已经具备了成年人都不一定具备的权术,真不敢想象长大了会怎样?</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我们现在的父母一天到晚要孩子懂事。到底是要孩子懂什么事?从小听甘罗故事长大的人,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呢?</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甘罗这样的孩子太可怕。大人读了甘罗的故事恐怕都会学坏。孩子们最好不读为妙。可是</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黔突暖席,没些手段又难以生存。是故,太平盛世孺子当读圣贤书,乱朝王世稚子当学甘罗计。</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 区寄,也是个可怕的孩子。杀人不惧,谁见都惧。十一岁的孩子</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伪装孩啼,伪装惊恐战栗。文中形容“为儿恒状”,也就是说,平日里的这个放牛打柴的区寄早就没有了小儿的情状。艰难苦恨早将这个孩子磨砺成一把锋利的柴刀,也早将他的童心泯灭殆尽。区寄,十一岁,甚至比这更早,就懂得什么是“你死我活”。</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豪贼惯犯,哪能把十一岁个孩子放在眼里。抢惯了孩子,草菅惯了人命,听着孩啼哭不生半点怜悯。那个酒醉的贼人,只想着卖孩子分钱,哪里料到孩子会提刀杀人。</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贼人酒醉中被孩子杀死,世人会笑吗?笑得出来吗?我想,是个人只会骇人听闻。什么世道?光天化日之下强抢孩子!什么世道?竟逼迫孩子动刀杀人。我们的老师在引述或讲授这则故事时,一定要讲清楚世道人心的辩证关系,切勿一味称颂区寄之勇,那将会走向教育的反面!</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区寄逃脱了喝醉的贼人,却又落到那个找买主的贼人手中。区寄未言时,已令人害怕。言既出,更令人战栗。一个牧牛砍柴的孩子,竟说出让人吃惊的话。他说,做</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两个人的僮仆,孰若做一人的僮仆?那个虐待我,所以我杀了他。您若留我性命并善待我,怎么处理我都行。这哪里有童言的痕迹?老成炼达者方能如此。贼人贪财,将区寄掳至一买主家。夜半,贼人酣睡。区寄爬滚至炉,以炉火炙捆绳。手炙伤,不惧。绳断,提刀又杀之。</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柳州盗贼横行,竟致人口锐减。生存环境如此恶劣,必然逼迫出如此可怕的孩子。一惧区寄竟通豪贼语;二惧区寄炙伤手竟不出一声;三惧区寄又杀人。“三惧”简言之即够贼、够狠、够胆。这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亦不是成年人该具备的。可是在柳州,你若不具备这些,你就无法幸免于难。区寄具备了,所以他是唯一一个幸免于难的孩子。</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他吸取了上次逃而被抓的经验。这次,他没有逃,而是大声疾呼,说明缘由。于是,民报县衙,县衙报州,州报府,区寄得脱。</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这又是让人可怕!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心思缜密,能及时地反思自己,总结经验,就连成人恐怕也望尘莫及。区寄</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30.6px;">懂得,在一定条件下,强弱是可以转化的,所以他没有选择逃跑,而是选择公之于众,借助民众和官府的力量化险为夷。</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30.6px;"></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 僻远之地,天高皇帝远,官匪一家,民不聊生。繁华之地,官商勾结,经济必萧条。太平盛世,违法成本低,社会必乱。区寄生在唐之柳州,所以他的遭际是官匪一家所致。现如今,人贩子依然横行,究其原因想是违法成本太低,所以人贩子敢于以身犯险。于此,我们学习区寄就有了现实意义:对恶行视而不见,恶人必作恶多端。对于恶人,就得除恶务尽!但是这是全社会的使命,不该由孩子去践行。</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逸少十岁假睡脱险,也让我觉得可怕。十岁的孩子那么镇定自若,显然与其年龄不相称。王敦大意,忘记了他这个帐中睡觉的孩子。谋反是要诛九族的!无意间听到谋反之言必死无疑。可王羲之应对从容:他把涎水涂了一脸,把头发弄得蓬乱,蒙被假睡,酣声四起,竟躲过一劫。</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我们常说:“初生牛犊不怕虎”那是无知者无畏。王羲之知道事情的严重程度,可他能如此的镇定自若、从容不迫,是出乎人想象的。是什么竟让一个孩子有如此的定力?难道已历经生死劫难吗?如果十岁就历经生死劫难,那这十年岂不是年年都在鬼门关上走?</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王与马共天下”的时代,被王敦所宠,祸大于福。王敦这个人冷血。当年,石崇宴请权贵,令美姬劝酒,凡不饮者杀劝酒之美姬。连杀三美姬,王敦亦不饮。王导看不下去了,劝王敦饮一杯。王敦冷冷地说,石崇杀自家美女,跟咱们有什么关系。晋元帝时,王敦打着清君侧的旗号造反,攻入建康,杀死了刘隗。晋明帝时,王敦再反,结果兵败病死。</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还是孩子的王羲之整日被王敦宠爱,表面看荣耀之至,实则是被死神溺爱。稍有差池,不仅自己性命不保,王氏恐将族灭。环境造就人,所以十岁的王羲之那么镇定自若就不足为怪了!</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很久以前,好像是在凌梦初的《初刻拍案》中读过一则关于孩子聪慧的故事。故事梗概是:朝中重臣的小公子上元节外出观灯,骑坐于仆人肩头。因观者如潮,加之仆人劳累,人贩子乘机将公子驾到自己肩上,竟谁也没有察觉。散灯时,小公子才发现异样,但他不动声色,伺机而动。当遇到一乘装饰华丽的轿子时,公子大声疾呼。人贩子甚惧,放下公子逃之夭夭。后报之官府,官府按照小公子所言,不久便抓到了人贩子,而且端了贼窝。原来,小公子骑于人贩肩上时,从帽圈里取出针线,在人贩肩上做了标记。</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这位小公子也让人惧怕。这聪慧过人是与生俱来呢,还是后天所学呢?我想是耳濡目染。父亲为朝中重臣,为人处世之道皆入小公子眼,潜移默化,小公子身上就有了父亲的影子。要不,我们常说身教大于言传。</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今天所讲都是关于孩子的故事。其实,孩子身上有社会、家族、家庭的缩影,更有父母的影子。讲孩子的故事,也是将世事人心的故事,更是讲家族、家庭的故事。哲学上说,内因是事物发展的根本原因,外因通过内因而起作用的。我们有时太过看重内因,往往忽视外因。孩子成长的环境可以忽视吗?孟母若不三迁,孟子能成为儒家的集大成者吗?孩子置于什么样的环境都是好孩子吗?都能长成自食其力、善良宽容的人吗?环境不好,大人都受不了,何况孩子?</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让世界变得澄明很难,但至少光明较之黑暗应该稍多些。</span></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 "> 《资治通鉴•秦纪》 </h3><h3> 宗室大臣议曰:“诸侯人来仕者,皆为其主游间耳,请一切逐之。”于是大索,逐客。客卿楚人李斯亦在逐中,行,且上书曰:“昔穆公求士,西取由余于戎,东得百里于宛,迎蹇叔于宋,求丕豹、公孙支于晋,并国二十,遂霸西戎。孝公用商鞅之法,诸侯亲服,至今治强。惠王用张仪之计,散六国之从,使之事秦。昭王得范睢,强公室,杜私门。此四君者,皆以客之功。由此观之,客何负于秦哉!夫色、乐、珠、玉不产于秦而王服御者众;取人则不然,不问可否,不论曲直,非秦者去,为客者逐。是所重者在乎色、乐、珠、玉,而所轻者在乎人民也。臣闻太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却众庶,故能明其德;此五帝、三王之所以无敌也。今乃弃黔崐首以资敌国,却宾客以业诸侯,所谓藉寇兵,赍盗粮者也。”王乃召李斯,复其官,除逐客之令。李斯至骊邑而还。王卒用李斯之谋,阴遣辩士赍金玉游说诸侯,诸侯名士可下以财者厚遗结之,不肯者利剑刺之,离其君臣之计,然后使良将随其后,数年之中,卒兼天下。</h3><p style="text-align: center; ">《谏逐客书》</h3><h3> 臣闻吏议逐客,窃以为过矣。昔穆公求士,西取由余于戎,东得百里奚于宛,迎蹇叔于宋,求邳豹、公孙支于晋。此五子者,不产于秦,而穆公用之,并国二十,遂霸西戎。孝公用商鞅之法,移风易俗,民以殷盛,国以富强,百姓乐用,诸侯亲服,获楚、魏之师,举地千里,至今治强。惠王用张仪之计,拔三川之地,西并巴、蜀,北收上郡,南取汉中,包九夷,制鄢、郢,东据成皋之险,割膏腴之壤,遂散六国之从,使之西面事秦,功施到今。昭王得范雎,废穰侯,逐华阳,强公室,杜私门,蚕食诸侯,使秦成帝业。此四君者,皆以客之功。由此观之,客何负于秦哉!向使四君却客而不内,疏士而不用,是使国无富利之实,而秦无强大之名也。</h3><h3> 今陛下致昆山之玉,有随和之宝,垂明月之珠,服太阿之剑,乘纤离之马,建翠凤之旗,树灵鼍之鼓。此数宝者,秦不生一焉,而陛下说之,何也?必秦国之所生然后可,则是夜光之璧,不饰朝廷;犀象之器,不为玩好;郑、卫之女不充后宫,而骏良駃騠不实外厩,江南金锡不为用,西蜀丹青不为采。所以饰后宫,充下陈,娱心意,说耳目者,必出于秦然后可,则是宛珠之簪,傅玑之珥,阿缟之衣,锦绣之饰不进于前,而随俗雅化,佳冶窈窕,赵女不立于侧也。夫击瓮叩缶弹筝搏髀,而歌呼呜呜快耳者,真秦之声也;郑卫桑间、韶、虞、武、象者,异国之乐也。今弃击瓮叩缶而就郑卫,退弹筝而取韶虞,若是者何也?快意当前,适观而已矣。今取人则不然。不问可否,不论曲直,非秦者去,为客者逐。然则是所重者在乎色乐珠玉,而所轻者在乎人民也。此非所以跨海内、制诸侯之术也。</h3><h3> 臣闻地广者粟多,国大者人众,兵强则士勇。是以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却众庶,故能明其德。是以地无四方,民无异国,四时充美,鬼神降福,此五帝三王之所以无敌也。今乃弃黔首以资敌国,却宾客以业诸侯,使天下之士退而不敢西向,裹足不入秦,此所谓“借寇兵而赍盗粮”者也。夫物不产于秦,可宝者多;士不产于秦,而愿忠者众。今逐客以资敌国,损民以益雠,内自虚而外树怨于诸侯,求国无危,不可得也。</h3><h3><br></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 ">引进人才,秦改革开放之关键</h3><h3><br></h3><h3> 改革开放,此秦之所以统一六国也。秦穆公乃秦之第九位君主,他引进人才,锐意改革,使秦称霸西戎。秦孝公乃秦之第二十五位君主,他任用商鞅,变法图强,是秦跃居战国七雄之首。秦惠文王乃秦之第二十六位君主,他用张仪之计,攻城略地,使秦之版图成为战国之最。秦昭襄王乃秦之第二十八位君主,他任用范雎为相,内强中央集权,外远交近攻,于长平大败赵,又灭西周,为秦统一六国奠定了基础。秦王嬴政以十年一统天下,建立秦朝,号曰始皇帝。</h3><h3> 秦之开放始于秦穆公。从秦孝公至秦王嬴政,几乎都继承先王遗志,不断地加大改革开放的程度。改革开放成为了秦矢志不渝的施政理念,故而四方辐辏,物阜民丰,国富民强,称霸诸侯,一统天下。</h3><h3> 由余者,周携王之后。因晋文侯杀周携王,周携王之族人亡入西戎。秦穆公利诱由余,由余亦待价而沽。秦穆公拜由余为上卿,凭由余之计,并十二国,称霸西戎。</h3><h3> 百里奚者,虞之大夫。晋假道伐虢灭虞。秦晋之好,晋以百里奚为陪嫁臣送至秦。百里奚不堪其辱,亡入楚。秦穆公以五张羊皮唤回百里奚,因此称之为“五羖大夫”。百里奚助穆公西收甘肃、宁夏,称霸西戎。百里奚佐穆公<span style="line-height: 1.8;">三置晋国之君:助晋惠公夷吾即位,后因反目而擒之,又送夷吾回晋复位;遣兵送晋文公重耳归晋。百里奚辅穆公“救荆州之祸”。百里奚教化夷狄,使巴人致贡;施德诸侯,使八戎来服。百里</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奚相秦七年,政通人和,崇尚俭朴,使秦大治,遂建霸业。及卒,举国上下闻之大恸,悲痛欲绝,儿童戚容不歌谣,舂稻者悲伤过度不能劳作。</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子絷荐奚奚荐叔,转相汲引布秦庭。但能好士如秦穆,人杰何须问地灵。”</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蹇叔隐居鸣鹿村,淡泊名利、乐于农耕。他有知人之明。百里奚欲侍齐之无知。蹇叔以齐襄公之子流亡于外,无知名位不正为由劝阻百里奚。百里奚躲过一劫。不久,百里奚欲以养牛之术投靠周厉王之弟颓。蹇叔又谏曰:</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丈夫不可轻失身于人。仕而弃之,则不忠,与同患难,则不智。此行弟其慎之!”百里奚又免于一难。后来,百里奚与宫之奇偕往之虞。蹇叔又劝之曰:“虞君好贪小利,非有为之主。”百里奚因生活窘迫,急于谋生,留于虞为大夫。结果晋假途灭虢,顺道灭了虞。百里奚沦落为奴。</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由是,百里奚向秦穆公举荐蹇叔。公子絷持重金礼聘蹇叔。蹇叔辞金不受。公子絷急言:“君若不受,百里奚亦欲辞官归隐。”蹇叔两难,念及百里奚求仕不易,决定为友入仕,遂以重币分赠邻人,嘱家人勤力稼穑,与公子絷夜宿晓驰入秦。</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蹇叔认为,教化戎狄可固后方。穆公纳谏,称霸西戎。蹇叔以贪则多失、忿则多难、急则多蹶告诫穆公。穆公谨记之。</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蹇叔哭师再一次证明他睿智。秦穆公听从杞子之言,欲攻郑,问之于蹇叔。蹇叔曰:“劳师远袭,师疲远主备,且千里之行,安有秘密?”穆公不听。遣孟明视(百里奚之子)、西乞术(蹇叔之子)、白乙丙(蹇叔次子)出师东门。蹇叔、百里奚哭师。穆公骂之曰:“尔等年老昏聩,若早死几年,恐坟上亦有合抱之木了!”蹇叔与子曰:“吾将于崤山之北陵收尔骨!”秦师果败绩于崤山。孟明视、西乞术、白乙丙三将皆被俘。这次战败,秦穆公承担起全部责任,并发誓再不犯此等错误。</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百里奚、蹇叔侍秦已七八十了。全赖穆公信之任之,故而二老能够大器晚成。秦穆公爱其才而不论其年龄,视其能用之而不看其年迈。正因穆公唯才是举,故而秦能称霸诸侯。</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齐襄王之后母乃秦穆公之女。她力谏齐襄王勿杀孟明视、西乞术、白乙丙三人。三子得以归秦。秦穆公既往不咎,仍使其掌兵。公元前625年,孟明视请战攻晋,又败。秦穆公未罪之,信任如初,复使其掌兵。公元前624年,再战晋。秦穆公亲征,孟明视自为先锋。秦军势如破竹,尽收失地,大败晋军,一雪前耻。还师于崤山,埋崤山败绩之将士尸骨,祭奠之,以告慰亡灵。孟明视、西乞术、白乙丙跪于墓前大哭,将士无不动容。</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秦穆公一以贯之。他信任孟明视、西乞术、白乙丙三子,而且深信不疑,这是基于他对此三子深入了解。秦穆公深知失败乃成功之母。他给了三人足够的时间、足够的历练、足够的宽容。成败受制于各种条件。占天时而不具地利,难攻;占地利而失了战机,难胜;占天时地利而失人心,多败。天时、地利、人和皆具需待以</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时。秦穆公牢记蹇叔急则多蹶之谏。耐心等待,三年雪耻。给你信任的人以充足的时间,此乃贤明君主应具备的首要条件。</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穆公不仅给了三人以足够的时间,而且给了他们足够的历练,使其不断汲取经验教训,终成良将。良将非自胎生,而自疆场锻造。崤山之败,挫了孟明视的骄傲自大、自以为是,此一役后,孟明视作战仔细筹划,无一漏洞。第二次败于晋,孟明视三子深深地体会到,练兵千日方胜一役。从此,三人更重实战演练,终于练就一支无敌之师。此二役说明,孟明视等三子非天生良将。他们拜晋之大将先且居为师,在兵戎相见中学会了打仗。他们更遇到了一代贤君——秦穆公。是穆公给予他们学习打仗的时间,给予他们总结经验教训的机会,给予他们慢慢成长为良将的平台。成长都需要时间,成功需要无数次失败的实践。战略战术源自战火纷飞中你死我活的交锋。败给对手、敌人不可怕,可怕的是败于驾驭你的人。</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秦穆公虚怀若谷,故而能心怀天下。犯错不足为怪,天下何人能不犯错。不犯错,怎能知道什么是对的?千错万错成其智!智慧的人必是常常犯错、犯险的人。因其屡犯,故而知道如何减少失误,甚至避免失误。因其常常涉险,故能趋利避害、化险为夷,甚至铤而走险、涉险过关。穆公深明大义,他的严于律己、宽以待人,他的勇于担当、责己恕人,</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30.6px;">成就</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30.6px;">孟明视三人,也</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30.6px;">成就了自己,成就了</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秦之霸业。</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时下,太多的管理者,没有耐心,猜忌多疑,很少给予所用之人以时间、机会、历练和宽容。他们忘却过往,遗忘了曾经拼搏、奋斗的岁月,也可能他们从未有过这样的岁月。更可笑的是,一旦功成名就,过去的青涩、尴尬、糗事一笔勾销。于是此刻的他们完美无缺,而且似乎他们从来如此。他们自诩做事完美,从无纰漏。他们自认为德隆望尊,能够以德服人。其实他们的德只是众目之下的德,一到暗处,他们便原形毕露,道德败坏。虚伪造就了他们假道德的一面,伪善造就人他们卑劣的一面,他们以此为荣,而且以此教人。这种“两面人”能把天熏臭,能把人心染黑。</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不管地界儿有多大,他们总喜欢称霸。他们不允许任何人犯任何的错误,却总为自己的错误冠冕堂皇地开脱。他们对自己总是宽容,甚至将大错特错自诩为丰功伟绩,而对于别人,他们却吹毛求疵、无中生有、打击排挤、中伤陷害,无所不用其极。时间,他们有的是,可是每当别人问及,他们总是说日理万机,无暇顾及。他们挥霍无度,浪费时间。可是对于别人,他们却一刻也不能放松,时时刻刻逼迫,分秒必争害人。他们从来没有给做事的人以时间。他们明白时间紧迫必出错,即使你能力强不出错,长此以往也必能要了你的命。他们不给人以历练的机会,更别说平台。他们给你的机会旨在让你露怯并当众出丑。所以他们常常保密,直至火烧眉毛,才会告知你。此时此刻,你到哪里去抱佛脚?平台,想都别想!那永远是人家的!他们永远想的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所以他们总是躺在平台上呼呼大睡。即使一茅坑,他们不拉屎也要占着。因为有他们在,所以再无别个人才。</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称霸、称雄,是他人、他国、他族皆服,而非自命不凡。称霸、称雄是要靠实力的,包括软实力和硬实力。秦之所以能称霸、称雄,在于改革开放。秦之改革开放在于招纳四方贤士。有了人才,各个领域,各行各业方能兴盛。软实力是硬实力的基础。软的不行,还想来硬的,那定是死路一条。</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大到国家民族,小到一个单位都是如此。我们好多单位日渐萎靡,何也?不重视人才!逼走能干的,气死想干的,欺负良善的,于是这个单位便死气沉沉。呜呼哀哉!那些占着平台昏昏欲睡的人,谁能如之何?人家茅坑还占着呢,百姓连屎尿都不得畅快。没有穆公这样的人,大事小情皆废!</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再说公孙支,他向穆公推荐了百里奚。秦穆公与百里奚畅谈后,认为百里奚就是他要找寻的圣人。公孙支以雁贺穆公。第二天,公孙支让贤,将上卿让与百里奚。秦穆公不答应。公孙支谏曰:“君上毋须礼贤下士而招贤纳士,此乃王之福。臣见贤而让,亦是臣之福,祈望王允我如愿以偿。”于是秦穆公拜百里奚为上卿,拜公孙支为次卿。</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贤者让贤,野无遗贤。秦穆公得五贤,故能称霸诸侯。</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苏秦为了促成合纵,暗中使人资助张仪至秦。张仪侍秦惠王,献计攻打韩国的新郑、宜阳,以近二周之郊,据九鼎,案图籍,挟天子以令诸侯。这一计策,控制周室、夺取三川皆有利于秦,但顺道伐魏、楚,就有点公报私仇了。当年在楚国,孙叔敖丢了玉壁,门客怀疑是张仪所为。鞭笞张仪,张仪没有认罪。其妻曰:“不学游说之术,安有此辱?”张仪问其妻:“吾舌在否?”妻曰:“舌在。”仪曰:“足矣!”</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span></h3> <h3> 这一段对话初读觉得诙谐幽默,又读声泪俱下,再读俱是血泪。张仪靠三寸不烂之舌来实现连横的政治抱负。在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之余,也凭这三寸不烂之舌报仇雪恨。他到了秦国得遇秦惠王,正好惠王对于攻蜀还是伐韩举棋不定,张仪借机一举两得:既要献功又要“公报私仇”。结果秦惠王采用司马错的建议:伐蜀。</h3><h3> 秦夺人国土未获贪名,兴兵作难未损名声。张仪实为险诈之人,但秦惠王却能很好地驾驭他,使之趋利避害。人都是有缺点的,更是有私心杂念的。真正的伯乐,总是能引领着千里马朝着正确的方向驰骋,亦能借其私心而成就大业。</h3><h3> 张仪劝说楚怀王绝齐,并承诺割六百里商於之地于楚。楚怀王爱贪小利,结果上当受骗,既没得到商於之地,又<span style="line-height: 1.8;">与齐反目成仇。楚损兵</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30.6px;">八万,折将屈匄,失丹阳、汉中之地,后蓝天之战又割两城以与秦平。楚</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怀王之轻信、易骗当属战国第一。张仪一张嘴,楚王屡屡上当。家贼靳尚难防,妒妇郑袖枕边风吹。结果放了张仪,丢了黔中地。后武关会盟,楚怀王客死秦地。张仪报了仇,秦惠王更因此而强秦弱楚。</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张仪一张嘴便破了合纵之策。经他努力,魏、齐、韩、赵、燕终臣事秦国。</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为什么张仪在楚没有任何作为,且受尽凌辱,一到秦国却大有作为呢?只因秦惠王善于用人。秦惠王知人善任,所以张仪能凭一张嘴骗人土地,囚人君王。秦因张仪而大大减少了战争损耗,大大降低了军事成本。张仪,权宜机变之人,他却对秦惠王忠心不二,为了秦国,为了惠王,他可以以身犯险,蹈死不顾。何也?秦惠王器之,张仪必以死报之。</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秦昭王即位已三十六载。南面,秦夺楚之鄢、郢,且楚怀王已客死秦地;东面,秦破齐;秦尝数围攻韩、赵、魏,开疆拓土。秦昭王武功赫赫,由是厌说客而不信其言。范雎奔秦,居期年而未见用。范雎上书倾诉衷肠:“富国诸侯善取利于它国!”秦昭王读罢,甚喜,致歉举荐者王稽,并派专车接范雎觐见。</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礼贤下士,代代相因,已成为秦之统治者遗传的基因。此时的秦昭王已是武功赫赫,可他一见良才,便按捺不住的喜悦,求贤若渴,并立即改过。看过太多功成名就的君主之堕落,不禁对秦昭王肃然起敬。大多帝王创业时励精图治,一旦基业草创,便荒淫无度。秦昭王虽已武功赫赫,却非常清醒。他不需要乱政的说客,他急需辅政成霸业的谋士。</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范雎来了,装傻充愣,只为说出秦昭王的隐痛:“秦只闻太后、穰侯,哪听说过大王!”这句话正中昭王下怀,这也是君臣合作的基础。于内加强中央集权,于外远交近攻、开疆拓土,这是范雎为昭王绘制的蓝图。昭王据此,于长平败赵,又灭西周,为秦之统一六国奠定了基础。</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我们常常以为会说话很重要。于是很多人绞尽脑汁学得会说话。其实,听的人才是最重要的。能够分辨是非的倾听者永远不会给巧言令色者以混淆视听的机会;能够明晰对错的倾听者决不会给花言巧语之徒以阿谀奉承的机会;高屋建瓴的倾听者更不会给奸邪之徒以祸乱大局、谗毁忠良的机会。国君轻信谗言,那是因为他不具备以上所言之才智,故而利令智昏,贤愚不辨。秦昭王具备大智慧,拥有大胸襟,于是善听善辩,从谏如流。</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智者,兼听则明;愚者,偏信则暗。虚怀若谷,耳听八方,能纳逆耳之声;心胸狭隘,偏听偏信,良言皆是刺耳之音。由是观之,能听得进意见的人,往往心胸开阔;能采纳好建议的人,往往绝圣弃智。</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智慧之巅恰恰是绝圣弃智!位高隆崇者绝圣弃智,方能平等待人,亦不至于刚愎自用,自绝生路;富可敌国者绝巧弃利,才能取财有道,亦不至于财迷心窍,穷奢极欲至死。</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范雎未因睚眦必报而遭殃,却因一饭之恩必尝而获罪。他举荐的郑安平叛逃,他举荐的王稽暗通叛变。范雎在秦,处境尴尬,危及自身。正值燕人蔡泽入秦。蔡泽劝范雎功成身退。日中则偏,月盈则亏。范雎在秦所建功业已至巅峰,他自知隐退之时已至。范雎更明白:不知足则梦想幻灭,不知节制则既得利益尽失。于是范雎向秦昭王举荐了蔡泽。昭王与蔡泽交谈,甚喜。范雎借此机会归印身退。不久,蔡泽执秦相印,辅佐昭王东灭周朝。</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蔡泽相秦数月,或恶语中伤之,蔡泽惧,辞去。</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书》曰:“成功之下,不可久处。”《易》曰:“亢龙有悔。”范雎、蔡泽知进退,懂伸屈,所以功成身退。正如蔡泽所言:“功成人在,此乃王佐之才之上等命运;功成身亡,此乃王佐之才之次等命运;身败名裂而苟延残喘,此乃王佐之才之末等命运。</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既能成就事业,又能把握自己命运,才称得上真正的人才。他们深知“</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鉴於水者见面之容,鉴於人者知吉与凶”的道理。他们因能阅人查己、审时度势而进退自如。</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秦之君王知人善任,秦之贤能让贤知退,由是秦之人才能上能下、能出能进。改革开放,人才流动是关键。既能招徕四方之士,又能量才录用,还能在不同时期适时调整人事,最大可能保障能者居其位。古人用四个字就概括了引进人才的问题,即“举贤尚能”。任何时代只要不折不扣地做到“举贤尚能”,那这个时代的改革必会取得成功,这个时代的开放程度也一定是最大的。</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人尽其用,物尽其材。”我想,任何一个时代的改革都是以此为目标的。“人”是首要问题,选人用人解决不好,人才引进处理不当,改革开放就会陷入僵局。用错人,物尽私占,整个社会将会陷入混乱。</span></h3> <p style="text-align: center; "><span style="line-height: 1.8;">《资治通鉴•秦纪二》</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 </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丞相李斯上书曰:“异时诸侯并争,厚招游学。今天下已定,法令出一,百姓当家则力农工,士则学习法令。今诸生不师今而学古,以非当世,惑乱黔首,相与非法教。人闻令下,则各以其学议之,入则心非,出则巷议,夸主以为名,异趣以为高,率群下以造谤。如此弗禁,则主势降乎上,党与成乎下。禁之便!臣请史官非秦记皆烧之;非博士官所职,天下有藏《诗》、《书》、百家语者,皆诣守、尉杂烧之。有敢偶语《诗》、《书》,弃市;以古非今者族;吏见知不举,与同罪。令下三十日,不烧,黔为城旦。所不去者,医药、卜筮、种树之书。若欲有学法令,以吏为师。”制曰:“可。”</span><br></h3><h3> 魏人陈馀谓孔鲋曰:“秦将灭先王之籍,而子为书籍之主,其危哉!”子鱼曰:“吾为无用之学,知吾者惟友。秦非吾友,吾何危哉!吾将藏之以待其求;求至,无患矣。”</h3><h3> 三十五年己丑,公元前二一二年</h3><h3> 使蒙恬除直道,道九原,抵云阳,堑山堙谷千八百里,数年不就。</h3><h3> 始皇以为咸阳人多,先王之宫廷小,乃营作朝宫渭南上林苑中,先作前殿阿房,东西五百步,南北五十丈,上可以坐万人,下可以建五丈旗,周驰为阁道,自殿下直抵南山,表南山之颠以为阙。为衤复道,自阿房渡渭,属之咸阳,以象天极阁道、绝汉抵营室也。隐宫、徒刑者七十馀万人,乃分作阿房宫或作骊山。发北山石椁,写蜀、荆地材,皆至;关中计宫三百,关外四百馀。于是立石东海上朐界中,以为秦东门。因徙三万家骊邑,五万家云阳,皆复不事十岁。</h3><h3> 卢生说始皇曰:“方中:人主时为微行以辟恶鬼。恶鬼辟,真人至。愿上所居宫毋令人知,然后不死之药殆可得也。”始皇曰:“吾慕真人。”自谓“真人”,不称“朕”。乃令咸阳之旁二百里内宫观二百七十,衤复道、甬道相连,帷帐、钟鼓、美人充之,各案署不移徙。行所幸,有言其处者,罪死。始皇幸梁山宫,从山上见丞相车骑众,弗善也。中人或告丞相,丞相后损车骑。始皇怒曰:“此中人泄吾语!”案问,莫服,捕时在旁者,尽杀之。自是后,莫知行之所在。群臣受决事者,悉于咸阳宫。</h3><h3> 侯生、卢生相与讥议始皇,因亡去。始皇闻之,大怒曰:“卢生等,吾尊赐之甚厚,今乃诽谤我!诸生在咸阳者,吾使人廉问,或为妖言以乱黔首。”于是御史悉案问诸生。诸生传相告引,乃自除犯禁者四百六十馀人,皆坑之咸阳,使天下知之,以惩后;益发谪徙边。始皇长子扶苏谏曰:“诸生皆诵法孔子。今上皆重法绳之,臣恐天下不安。”始皇怒,使扶苏北监蒙恬军于上郡。</h3><h3><br></h3><h3><br></h3><p style="text-align: center; ">秦因何速亡?</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 "><br></h3><h3> 秦一统天下后,原以为自始皇至万世江山永固,可至二世就亡国了。何也?乃由开放而趋于封闭所致也。统一意味着专治,专治往往封闭。</h3><h3> 武统只是开始,随之而来的是统一思想、统一文化、统一经济(统一度量衡)等等。</h3><h3> 于是焚书坑儒,法令出一。“焚书”可不是把诸子百家的书籍全部烧掉,而是不允许民间藏诸子百家之书籍,一经发现,即刻烧毁。李斯的建议本来没错。乱世需游说之客,天下归秦则需要文化统一。学说繁杂必信仰不一,信仰不一必生二心。武统实现了政权更迭,“文统”则意味着改朝换代。李斯的意思是诸子百家的书籍应由学官(博士)归档整理保存。表面看来是藏书由谁负责的问题,深层却涉及意识形态的问题。</h3><h3> 不同学派的书籍由官方负责管理,这一点问题都没有,可是除秦记外的史记全部焚毁则是极其错误的!焚毁史书就是隔断历史,隔断历史必然导致自我封闭、惟我独尊。其实,历史是烧不掉的!烧掉的只是写就的书籍,更何况写就的书籍不一定记载的是史实。历史铭刻于黔首之心,即是没有竹简,仅凭口耳亦能相传。</h3><h3> 历史,总有人会记得,总有人会书写。企图让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忘记自己的历史,那是痴心妄想。就算是亡国灭种,这个国家、这个民族的历史也会由其它国家、其它民族记入史册,甚至可能由灭亡此国此民族的人载入史册。所以,历史是烧不掉、斩不断的,即便这个国家和民族已经消亡。如果我们无从知晓一个国、一个民族的历史,那就意味着那个时代遭遇了末日。</h3><h3> “焚书”“坑儒”并没有太多的联系。儒生虽对“焚书”意见很大,但也没必要以死来保存书籍。从陈馀与孔鲋的对话中,不难窥探当时儒生的心理:始皇要焚书,别理他,把书藏好,待需要时,拿出来不就行了!</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子鱼曰:“吾为无用之学,知吾者惟友。秦非吾友,吾何危哉!吾将藏之以待其求;求至,无患矣。”孔鲋的话很有代表性。秦信奉刑名之学,所以儒学非有用之学,而且学习、信仰儒家的皆是志同道合者,大家不外泄,有何危机?孔鲋清楚,乱世需法治,太平盛世需礼仪。藏书待时,等统治者需要时,以其示之,无患矣!历史证明,孔鲋所言非虚。</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坑儒”是儒生妄议朝政所致。至于侯生与卢生讥讽什么?原文略去了。联系上文推之,可能是因为始皇之暴虐。始皇为了寻求长生不老,听信卢生之言,行踪隐秘不为人知,可偏偏有人泄露始皇的行踪于李斯。始皇审问无果,盛怒难抑,于是把身边的侍从全部斩杀。卢生、侯生信仰儒学,见不得此等残忍,于是相与讥讽。始皇闻之,必重罪之。于是侯生、卢生畏罪潜逃。他们逃了,咸阳的儒生可就倒霉了,四百六十多儒生遭坑杀于咸阳。</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始皇帝杀了这么多儒生,还要昭告天下。这可不是杀一儆百了,这是杀百而禁天下人之口。秦始皇借此明示天下:秦以刑名之法治国,谁敢妄议?</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秦始皇犯了一个最大的错误,他以为天下臣服于武力。其实武力只能使天下慑服,却不能使天下欣悦归服。只有伟大的思想,才能使天下归心。征服这个世界的从来都不是武力,而是文化和思想。</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始皇尚武以致暴虐惹得天怒人怨,由此动摇了秦统一天下的根基。</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此外,权力至上的人最怕死,他们总想向天再借五百年,最好金刚不坏、长生不老。于是,他们信佛信道,求仙问道。</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秦始皇听信故齐之人徐,遣徐率童男童女入海寻仙。徐未至而返,妖言惑主:“望见仙山。”秦始皇信以为真。秦始皇在此之前巡游天下,登泰山祭天,只是想彰显自己的丰功伟绩;在此之后,秦始皇访诸名山大川,恐怕是想求仙问道。甚至于遣蒙恬筑长城逐匈奴亦是因求仙。</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卢生受命入海寻仙后归来,为了交差,他随即抄录《录图书》上的谶语,上写:“使秦朝灭亡的是‘胡’。”秦始皇深信不疑,遣蒙恬率三十万大军北伐匈奴,却匈奴三百余里,并设立郡县,大大地扩大了秦国疆域。</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此乃求仙问道之意外收获。所以历史有必然,也有偶然。开创历史的理由有时候顺理成章,有时候荒诞不经。</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秦之速亡亦因秦始皇信道所致。秦始皇沉迷于长生不老之道,凡与之有关,他不加思索地去做。上行下效,皇帝喜之,臣下必投其所好。于是那些亡国迂腐怪异之士粉墨登场。在他们的蛊惑下,秦始皇几近痴狂。为此,他兴师动众,北伐匈奴;为此,他行踪隐秘,贻误国事;为此,他访诸名山,舟车劳顿;为此,他畏听死亡,死于出游。</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秦始皇嘴上说:“</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朕为始皇帝,后继者以序数计算崐,称为二世皇帝、三世皇帝,以至万世,无穷尽地传下去。”其实,他心里想得是长生不老,统治天下至无穷。</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可笑的是,他一面苦求长生不老,一面又在役使百万民夫为自己建造骊山陵墓。他明知自己终归是要死的,但他不想死,于是在生死纠缠中,他做了无数的荒唐事——为活得有滋有味而兴建极庙宫、甘泉宫、阿房宫,为死得体面而建骊山陵墓。他还为死后担心,怕有人掘了他的墓!他的预见是明智,不出他所料,秦之墓终究让人给掘了!</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秦能一统天下得益于改革开放、招才纳士。秦之灭亡主要是因为治国理念,执着一念,不能审时度势,一味依赖刑名之法,终至天怒民怨。当然,秦始皇作为一国之君难逃其咎,他纠结于生死,忘却生死之义。帝王一昏愦,帝国大脑中枢失灵,加之臣子一味迎合,以致神经系统瘫痪,最终导致帝国覆灭。</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李斯作为丞相,时而有远见,时而又短视,这也为秦国迅速灭亡埋下了隐患。当初,他呈上《谏逐客书》,保障了秦之开放。秦王嬴政重用了他。一统天下后,他建议统一文化、思想,这是真正统一天下的关键。有关各派学说的书籍由官府统一管理也是切中要害。民间藏书必焚,对于刚刚统一的国家也是事在必行,但民间可保留的书籍是有问题的。</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医药、卜筮、种树之书中,卜筮的保留,为后来求仙问道的盛行埋下了隐患。</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大家想想,诸子百家不让读,人们会读些什么书?勤勉者会读医药、种树之类的书。不学无术者大多会读卜筮之类的书。于是,迷信成风。这股阴风吹灭了始皇的雄心勃勃,使他沉溺其中,至死不悟。这股阴风竟吹过了好几个朝代:汉武帝、梁武帝、唐玄宗……</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王朝的兴衰更替不外乎以下几个原因:一、统治者的治国理念及其信仰。国新立最好与民休养生息,此时黄老之道为时用;国有乱贼必以法治国,此时刑名之说为时用;国泰民安需以礼治国,此地儒家思想为时用。统治者个人的信仰应与时代吻合。二、对待人民的态度,至少得为老百姓留个生存的夹缝。孟子倡导民本思想,历朝历代恐难以实现。以民为本,应是统治者的口头禅,不时提起能起到安抚民心的作用。真要去做,哪个君王愿意?民不会因执法严明而愤愤不平,民不会因存在特权而出离愤怒、奋起反抗。民最怕统治者连苟延残喘的夹缝都不留。徭役繁重,民不聊生,不反何如?三、企图毁灭历史、毁灭文化。元、清都犯过这样的错误。越想毁灭,历史越是不可磨灭;越想毁灭,文化越是坚不可摧。历史隐含着社会发展的规律,规律是灭不掉的,规律只能去遵循。那些篡改历史的朝代只能贻笑大方。文化是人类的必然选择。任何武功都最终被文化融合。匈奴、羯、氐、羌、蒙、满皆被融合了。反过来讲,也是这些民族自己的选择。伟大的文化能够包罗万象,包容宇内。四、统治者个人的修养。统治者保持清醒、励精图治,王国就长治久安;统治者穷奢极欲、大兴土木,民不堪负重必反;统治者好大喜功、劳师动众、战争频仍,王国必由盛而衰;统治者嫉贤妒能、荒淫无道,统治集团冲突迭起,祸起萧墙……乱自上起,说得就是这个道理。</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焚书坑儒”恐非秦始皇之败笔。权力争夺致使秦分崩离析。始皇想永世为帝,不料生命垂危,连皇储都来不及定了。扶苏自裁,可天下未知,或假借扶苏之名揭竿而起,致使秦庭分裂。宦官赵高与李斯争权,朝廷混乱不堪,无暇镇压起义,以致错失良机。蒙恬、蒙毅兄弟一死,国无良将,平叛难胜。</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此皆因始皇没想明白生死之义而引起一连串的生死反应。</span></h3> <p style="text-align: center; ">《资治通鉴•秦纪二》</h3><h3> 初,始皇尊宠蒙氏,信任之。蒙恬任在外将,蒙毅常居中参谋议,名为忠信,故虽诸将相莫敢与之争。赵高者,生而隐宫,始皇闻其强力,通于狱法,举以为中车府令,使教胡亥决狱,胡亥幸之。赵高有罪,始皇使蒙毅治之;毅当高法应死。始皇以高敏于事,赦之,复其官。赵高既雅得幸于胡亥,又怨蒙氏,乃说胡亥,请诈以始皇命诛扶苏而立胡亥为太子。胡亥然其计。赵高曰:“不与丞相谋,恐事不能成。”乃见丞相斯曰:“上赐长子书及符玺,皆在胡亥所。定太子,在君侯与高之口耳。事将何如?”斯曰:“安得亡国之言!此非人臣所当议也!”高曰:“君侯材能、谋虑、功高、无怨、长子信之,此五者皆孰与蒙恬?”斯曰:“不及也。”高曰:“然则长子即位,必用蒙恬为丞相,君侯终不怀通侯之印归乡里明矣!胡亥慈仁笃厚,可以为嗣。愿君审计而定之!”丞相斯以为然,乃相与谋,诈为受始皇诏,立胡亥为太子。更为书赐扶苏,数以不能辟地立功,士卒多耗,反数上书,直言诽谤,日夜怨望不得罢归为太子,将军恬不矫正,知其谋,皆赐死,以兵属裨将王离。</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扶苏发书,泣,入内舍,欲自杀。蒙恬曰:“陛下居外,未立太子;使臣将三十万众守边,公子为监,此天下重任也。今一使者来,即自杀,安知其非诈!复请而后死,未暮也。”使者数趣之。扶苏谓蒙恬曰:“父赐子死,尚安复请!”即自杀。蒙恬不肯死,使者以属吏,系诸阳周。更置李斯舍人为护军,还报。胡亥已闻扶苏死,即欲释蒙恬。会蒙毅为始皇出祷山川,还至。赵高言于胡亥曰:“先帝欲举贤立太子久矣,而毅谏以为不可,不若诛之!”乃系诸代。遂从井陉抵九原。会暑,辒车臭,乃诏从官令车载一石鲍鱼以乱之。从直道至咸阳,发丧。太子胡亥袭位。</span></h3><p style="text-align: center; ">《资治通鉴•秦纪三》</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 </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八月</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田荣击逐齐王假,假亡走楚,田角亡走赵。田间前救赵,因留不敢归。田荣乃立儋子市为齐王,荣相之,田横为将,平齐地。章邯兵益盛,项梁数使使告齐、赵发兵共击章邯。田荣曰:“楚杀田假,赵杀角、间,乃出兵。”楚、赵不许。田荣怒,终不肯出兵。郎中令赵高恃恩专恣,以私怨诛杀人众多,恐大臣入朝奏事言之,乃说二世曰:“天子之所以贵者,但以闻声,群臣莫得见其面故也。且陛下富于春秋,未必尽通诸事。今坐朝廷,谴举有不当者,则见短于大臣,非所以示神明于天下也。陛下不如深拱禁中,与臣及侍中习法者待事,事来有以揆之。如此,则大臣不敢奏疑事,天下称圣主矣。”二世用其计,乃不坐朝廷见大臣,常居禁中。赵高侍中用事,事皆决于赵高。</span><br></h3><h3> 高闻李斯以为言,乃见丞相曰:“关东群盗多,今上急,益发繇,治阿房宫,聚狗马无用之物。臣欲谏,为位贱,此真君侯之事。君何不谏?”李斯曰:“固也,吾欲言之久矣。今时上不坐朝廷,常居深宫。吾所言者,不可传也。欲见,无闲。”赵高曰:“君诚能谏,请为君侯上闲,语君。”于是赵高待二世方燕乐,妇女居前,使人告丞相:“上方闲,可奏事。”丞相至宫门上谒。如此者三。二世怒曰:“吾常多闲日,丞相不来;吾方燕私,丞相辄来请事!丞相岂少我哉,且固我哉?”赵高因曰:“夫沙丘之谋,丞相与焉。今陛下已立为帝,而丞贵不益,此其意亦望裂地而王矣。且陛下不问臣,臣不敢言。丞相长男李由为三川守,楚盗陈胜等皆丞相傍县之子,以故楚盗公行,过三川城,守不肯击。高闻其文书相往来,未得其审,故未敢以闻。且丞相居外,权重于陛下。”二世以为然,欲案丞相,恐其不审,乃先使人按验三川守与盗通状。</h3><h3> 李斯闻之,因上书言赵高之短曰:“高擅利擅害,与陛下无异。昔田常相齐简公,窃其恩威,下得百姓,上得群臣,卒弑齐简公而取齐国,此天下所明知也。今高有邪佚之志,危反之行,私家之富,若田氏之于齐矣,而又贪欲无厌,求利不止,列势次主,其欲无穷,劫陛下之威信,其志若韩<span style="line-height: 1.8;">玘</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为</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韩安相</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也。陛下不图,臣恐其必为变也。”二世曰:“何哉!夫高,故宦人也,然不为安肆志,不以危易心,洁行修善,自使至此,以忠得进,以信守位,朕实贤之。而君疑之,何也?且朕非属赵君,当谁任哉!且赵君为人,精廉强力,下知人情,上能适朕,君其勿疑!”二世雅爱信高,恐李斯杀之,乃私告赵高。高曰:“丞相所患者独高,高已死,丞相即欲为田常所为。”</span><br></h3><h3> 是时,盗贼益多,而关中卒发东击盗者无已。右丞相冯去疾、左丞相李斯、将军冯劫进谏曰:“关东群盗并起,秦发兵追击,所杀亡甚众,然犹不止。盗多,皆以戍、漕、转、作事苦,税赋大也。请且止阿房宫作者,减省四边戍、转。”二世曰:“凡所为贵有天下者,得肆意极欲,主重明法,下不敢为非,以制御海内矣。夫虞、夏之主,贵为天子,亲处穷苦之实以徇百姓,尚何于法!且先帝起诸侯,兼天下,天下已定,外攘四夷以安边境,作宫室以章得意,而君观先帝功业有绪。今朕即位,二年之间,群盗并起,君不能禁,又欲罢先帝之所为,是上无以报先帝,次不为朕尽忠力,何以在位!”下去疾、斯、劫吏,案责他罪。去疾、劫自杀,独李斯就狱。二世以属赵高治之,责斯与子由谋反状,皆收捕宗族、宾客。赵高治斯,榜掠千馀,不胜痛,自诬服。</h3><h3> 斯所以不死者,自负其辩,有功,实无反心,欲上书自陈,幸二世寤而赦之。乃从狱中上书曰:“臣为丞相治民,三十馀年矣。逮秦地之狭隘,不过千里,兵数十万。臣尽薄材,阴行谋臣,资之金玉,使游说诸侯;阴修甲兵,饬政教,官斗士,尊功臣;故终以胁韩,弱魏,破燕、赵,夷齐、楚,卒兼六国,虏其王,立秦为天子。又北逐胡、貉,南定北越,以见秦之强。更克画,平斗斛、度量,文章布之天下,以树秦之名。此皆臣之罪也,臣当死久矣!上幸尽其能力,乃得至今。愿陛下察之!”书上,赵高使吏弃去不奏,曰:“囚安得上书!”</h3><h3> 赵高使其客十馀辈诈为御史、谒者、侍中,更往覆讯斯,斯更以其实对,辄使人复榜之。后二世使人验斯,斯以为如前,终不更言。辞服,奏当上。二世喜曰:“微赵君,几为丞相所卖!”及二世所使案三川守由者至,则楚兵已击杀之。使者来,会职责相下吏,高皆妄为反辞以相傅会,遂具斯五刑,论腰斩咸阳市。斯出狱,与其中子俱执。顾谓其中子曰:“吾欲与若复牵黄犬,俱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岂可得乎!”遂父子相哭,而夷三族。二世乃以赵高为丞相,事无大小皆决焉。</h3><h3><br></h3><h3><br></h3><p style="text-align: center; ">人生如鼠,或在厕中,或在仓中</h3><h3> </h3><h3> 李斯谏秦王嬴政曰:“灭六国如扫灶上尘灰。”于是秦王采纳李斯的建议,遣人持金玉离间六国君臣,然后逐个击破。李斯为秦一统天下立了首功。</h3><h3> 秦统一天下后,李斯更是功勋卓著。他反对分封制,大力推行郡县制。此举不仅加强了秦之中央集权,而且影响了后世两千多年的政治体制。李斯不愧为卓越的政治家。</h3><h3> 他还辅助秦始皇统一了度量衡。<span style="line-height: 1.8;">以寸、尺、丈为度制单位,采用十进制计数;以合、升、斗、桶为量制单位,也采用十进制计算;以铢、两、斤、钧、石为衡制单位,规定:二十四铢为一两,十六两为一斤,三十斤为一钧,四钧为一石固定下来。</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他还建议秦始皇统一货币。</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以黄金为上币,以镒为单位,每镒重二十四两,以铜半两钱为下币,一万铜钱折合一镒黄金。禁以珠玉、龟、贝、银、锡之类为货币流通。他制定了相关的货币制度:铸币权归国家所有,私人铸币获罪。</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李斯亦是个名副其实的经济学家。铸币归国家所有,此乃经济史上之创举。由他监造的“方孔兄”(秦半两)因造型合理、使用携带方便,一直沿用至清末。</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 </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他还向秦始皇提出“书同文字” 的建议。李斯等在大篆的基础上加以省改,创造了“小篆”字样,后又采用程邈所创之字体——隶书。</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在李斯地不断努力下,秦实现了政治、经济、文化的统一,这意味着秦真正地统一了天下。</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始皇亡而天地裂”,此石刻,一语成谶!始皇出游而亡后,李斯似乎变了一个人,秦始皇在世时的伟大才智忽然消失不见了,他的才智仿佛随始皇帝一起赴了幽冥。先是与赵高合谋篡改诏书,废长立幼,也就是历史上所说的“沙丘之变”;随后又与赵高狼狈为奸,残害忠良,迫害了蒙氏兄弟;之后又与赵高争权,惨败下狱;最后想凭力辩脱罪,上书皆被赵高压下,终致父子腰斩于咸阳。</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李斯父子临刑那一幕让人五味杂陈。李</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斯执中子手。看着他的二儿子说:“我想和你再牵着黄猎狗到上蔡东门去逐狡兔,你说还能吗?”遂父子相对而哭……</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后世对李斯之命运评价不一:有说他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的;有说他若在文世,文可班俦的;有说他诳惑贪权,亡国身死的;有说他仓厕一鼠,始谋一饱,终而啮人的……</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其实,人、鼠能有多大区别呢?李斯初为仓吏,见厕中鼠吃屎为生。人、狗忽至厕则抱头鼠窜。又见仓中鼠,以粮为食,悠哉度日。于是他悟出一个道理:环境决定了一个人生存的状态。他要把握时机,择良木而栖。鼠在所居,人贵择地。李斯不断择人择地,从追随吕不韦开始,一步一步向秦王嬴政靠拢。当秦要驱逐说客时,他凭勇气、雄辩、智慧保住了自己现有的境遇。</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为了不掉进厕所,他紧紧抓住每一次能改变自己处境的机会。</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对于臣子,深得帝王信赖,恐怕是改变境遇最好的机会。李斯抓住了,他一刻也不敢浪费,他丝毫也不敢懈怠。他深知,只要他稍一松手,不是被丢入厕中,就是被打入地狱。他时时看到前人的身影:商鞅、张仪、范雎、蔡泽、吕不韦……逃不掉的都死得很惨!</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他费尽心力抓住的人死了,一切都将重来。官位在,人已非;秦国在,郡县恐难在;商贾在,度量衡必改;道路在,车轨非六尺;文字在,小篆恐被取代;丞相在,李斯恐不在……</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凡此种种,我想他都想过了!我推想,此刻,李斯又想起了厕鼠,又想起仓鼠。他绝不做厕鼠!但仓鼠悠哉游哉那一幕,让他难以忘怀。犹疑吗?可能犹疑,也可能毫不犹豫。他决定做仓鼠!管他粮仓属谁,管他粮食属谁,鼠在粮仓,尽由鼠食。</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于是,始皇死后,李斯开始营建“老鼠仓”。赵高凭什么来蛊惑、逼迫李斯呢?李斯是按自己的想法行事。试问,普天之下,谁能改变谁的想法,谁能决定谁的行动?谁也不能,唯有自己。巧的是,赵高亦是如此。两只仓鼠,而且俱是硕鼠,都要建“老鼠仓”,且是“天下粮仓”!</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那没办法,只能撕咬了。可怕的是,赵高这回紧紧地抓住了核心角色——胡亥。对于新上市的“创业板”,赵高才是真正的庄家。真的是没办法!李斯虽名为“基金经理人”,但“老鼠仓”的钥匙却挂在赵高的腰间。这出“鼠斗”,</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结局已定,且无意外。</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天下老鼠很多,鼠之所居即为偷盗。厕鼠偷粪,田鼠偷田,仓鼠盗粮,质无不同,生却迥异。此皆贼眉鼠眼,但偷屎如此,实在不值!田鼠偷田,且惧且劳且冻馁。仓鼠盗粮,以逸待劳,坐享其成,偷天换日,谁不愿为?</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李斯无过!体制所致。缺陷体制必养硕鼠,缺陷体制必见鼠仓,不是李斯,便是赵高。为何要责难李斯呢?</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其实,好多罪臣都替帝王背锅,好多历史罪人都背了历史的黑锅。始皇想诛杀韩非子,李斯背锅。秦国覆灭,李斯背上历史的黑锅。那样的时代,那样的处境,换成别人,恐怕远不如李斯。始皇尔后立谁,立扶苏,恐怕死得更快!与赵高共侍胡亥,不斗又能怎么办?斗则必败!人呀!有时候,明明知到结局,可是剧情已定,你不是导演,只是演员,抑或仅是群众演员,不把戏演完又能如何?</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李斯临刑时,对于曾经的选择,他后悔了吗?我想没有。我想他那只是对生的眷恋:</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牵黄犬出上蔡东门,听华亭之鹤唳……</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不要说,</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秦始皇出世,李斯相之,天崩地坼,掀翻一个世界。”</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 再厉害的角色也不可能掀翻一个世界。掀翻世界的从来就不只一个人!正如伏尔泰所言:</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span></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