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山乡过大年

青山

<p class="ql-block">  这是五十年前的故事。</p><p class="ql-block"> 1969年2月17日,农历已酉年春节,我在新宾县偏僻的山乡大四平村过大年。和千百万下乡知识青年一样,这是我们这代人背井离乡,在蹉跎岁月里度过的第一个春节,终生难忘。</p> <p class="ql-block">  我们是68年9月下乡的。转眼间近5个月过去了,我们终于顽強地闯过了秋收这一关。刚到农村时瘦弱的我,此时也显得健壮了些,手上的老茧也厚实了。在逐渐熟悉了大山的同时,我的思家之情渐浓,期盼着春节能回城探望亲人。</p><p class="ql-block"> 秋收过后,队里便抽出人手为下乡青年盖房子。刚刚入冬,我们就从老乡家里搬进了青年点。</p><p class="ql-block"> 青年点的生活是清苦的。</p><p class="ql-block"> 新盖的房沒干透就上冻了,四壁皆霜。纸糊的窗也不保暖,虽然炕烧热了,却要戴着棉帽睡觉。早起要砸开水缸表面的冰,才能舀水做饭。</p><p class="ql-block"> 知青伙食很简单。头一年的囗粮是粮库配给的高梁米和玉米面; 菜是从老乡家买大箩卜白菜,堆放在厨房的角落里都冻了。</p><p class="ql-block"> 为了保证开春后一年的烧柴,青年点每个男同学,都承担了砍二百捆柴火的任务,完不成任务是不能回家的。</p><p class="ql-block"> 山区的冬雪落的早,十二月中旬大山便换上了冬装,起伏的群山白雪皑皑。</p><p class="ql-block"> 为了早点回家,男同学们又开始闯砍柴这一关。人的潜力是巨大的,我和同学们很快就学会了砍柴。学会了用爬犁拖着柴火,象长龙一样滑下陡峭的山坡 ,再重新把柴火装在爬犁上捆绑好,然后把拴在爬犁上的绳子套在肩上,象牛一样把柴火拖回青年点。</p><p class="ql-block"> 村东头的公路上,一天往返二趟的老式公交车,牵动着我们的心。坐上它往西到南甸,乘火車到本溪转車就回到家了。</p><p class="ql-block"> 望着公路延伸远去,我的心里充满了希望。</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山村里沒有电。人们日出而做 ,日落则息。社员家墙上挂的小广播喇叭,和大队部的手搖电话机,便是人们了解信息、与外部沟通的唯一途径和手段。</p><p class="ql-block"> 元旦一过,广播喇叭里便传来了号召知青 春节不回城,广阔天地立新功的声音。</p><p class="ql-block"> 这让我们这些思家心切的青年很失望,也很迷茫。</p><p class="ql-block"> 来到大四平村那天,队里杀了只羊给我们炖羊汤吃,在这之后小半年的日子里,我们再也没見到过荤腥。我梦里多少次回家过年,吃饺子,现如今真的成了梦想。</p><p class="ql-block"> 望着冻白菜、冻萝卜和歪倒在灶台上的空油瓶,青年点伙食长的眉头拧在了一起。在这种情况下连年夜饭也沒法做,但也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来。</p> <p class="ql-block">  我们六小队队长姓马。他年近四十岁,一米八的大个子,人长得有些清瘦,高鼻梁,大嗓门,说话时总是带着微笑。</p><p class="ql-block"> 他处事精明,领导能力强。农闲时他总是悄悄地在外面揽些活计,组织社员搞副业。六小队的分值要比其它小队高些,社员都拥护他,亲切地叫他“马大算”。</p><p class="ql-block"> 为了知青们过年的事,马队长操了不少心。他对社员说 : ″咱们的日子是不富裕,但只要有咱吃的,就一定让青年们吃上年夜饭,初一包上饺子。"</p><p class="ql-block"> (图左是依然健在的六小队副队长孙德修)</p> <p class="ql-block">  在农村过农历大年,实际上是一进腊月就开始了,山村里的年味渐渐浓了起来。 </p><p class="ql-block"> 与城里人过革命化春节的淡漠相比,山里人却悄然循着千百年来的风俗,热烈地迎接春节的到来。</p><p class="ql-block"> 大四平村是公社所在地。比起周边的十里八村,倒也算是热闹地儿,被称为"街(gai)里"。</p><p class="ql-block"> 供销社里购置年货的人来来往往;街上的人用山里人特有的嗓门,大声地打招呼。平日里宁静的山村,一时间热闹起来,让人感受到了年的味道</p> <p class="ql-block">  各家各户的女人们,开始扫房擦窗 ; 泡上黄豆子做豆付 ,那白似奶水的豆浆,和鲜嫩清爽的水豆付甜美诱人 ; 把浸泡过的大黄米 、粘苞米碴用石磨磨成水磨米粉,淋干后包上糯糯的小豆馅,在大灶铁锅里烙成香甜的粘火勺……。让人闻到了年的味道。</p> <p class="ql-block">  腊月廾三小年前后,村里杀猪的声音此起彼伏。那时各家散养的都是黑猪,也就是现在说的笨猪。生长期有十多个月,厚厚的肉膘,长成后二百多斤,肉味鲜美口感好。</p><p class="ql-block"> 一般人家都请村里的杀猪匠杀猪,杀完猪还帮着灌血肠。东家送些下水、再吃饨酒饭,临走时送几块钱的工钱。杀猪的那些日子,村里飘满了酸菜川白肉的香味。让人尝到了年的味道。.</p> <p class="ql-block">  心灵手巧的社员,用高梁秸杆和大红纸扎起了灯笼 ;年青的姑娘小伙子们,在小学校操场练起了大秧歌。没有红绸子,就用花被面替代 。那充满青年人激情的锣鼓,震得的人心激烈地跳动。让人仿佛听到了年的脚步声。</p> <p class="ql-block">  我们青年点的院子里却静悄悄的,显得有些冷清。似乎是被年遗忘了。</p><p class="ql-block"> 腊月三十清晨,我们刚刚吃过早饭,院子里就传来喧闹声。我透过窗户向外望去,只見马队长带着小队干部一行人,胳膊上挎着筐、肩上背着口袋拥进院子来。马队长大声喊道:“孩子们,给你们送年货来啦!快出来接一下呀。"</p><p class="ql-block"> 我们推开房门,一窝蜂迎了上去,把年货接了下来,把马队长一行人让进屋里。仔细一看,哇!只見筐里装着的是一块块大小不一样的猪肉,还有一块块的冻豆付和几棵酸菜 ; 有烙的焦黄的粘火勺、还有蒸熟的粘豆包;口袋里装的是窖藏的新鲜大白菜、土豆;还有咸菜丶大酱、灌装到小瓶里的豆油、装在粗瓷碗里的荤油……。</p><p class="ql-block"> 马队长笑着说:"这些东西都是各家各户的乡亲们送的,你们的年夜饭可以算是百家宴了呀 !" </p><p class="ql-block"> 在哪物质匮乏的年代,在贫困的山区,这些"年货"也是乡亲们平时少见的稀罕物呀。这可都是乡亲们,从自家的饭桌上省出来的“年嚼咕"呀! </p><p class="ql-block"> 我突然感受到了火一般的亲情,这是母亲的爱!我转过身悄悄地掉下眼泪。我也看到,同学们眼中闪动着感激的泪花。我们亲身感受到了山里人的纯朴和善良,看到了他们哪金子般的心。</p><p class="ql-block"> 乡亲们用他们的心暖着我们的心; 用他们的手牵着我们的手,一起过大年 。青年点变得温暖而有年的味道了,不再是被遗忘的角落。</p><p class="ql-block"> 大年三十下午,同学们一起动手准备年夜饭。天一擦黑,青年点里也飘出了酸菜川白肉的香味。</p><p class="ql-block"> 大年初一的饺子刚吃完,一群当地的青年结队而来,拜年声和欢笑声溢满青年点。</p><p class="ql-block"> 随后我们结伴而行,挨家去给乡亲们拜年,送去了我们知青真诚的谢意和滿满的祝福。</p> <p class="ql-block">  公社大院挤满了欢乐的人群,锣鼓敲的震天响。十里八村的秧歌队都来了,一年一度的、具有满族山乡特色的"斗秧歌"开始了。</p><p class="ql-block"> 我们小队民兵排长鲍永库带领的秧歌队,秧歌扭的粗旷豪放 :动作大开大合 ;脸上画的彩妆浓艳夸张 ; 伴着鼓声,他们扭的是那样灵活,脚步是那么有力。我真切地感受到,什么贫困落后都阻挡不住他们前进的步伐。</p><p class="ql-block"> 在鼓声的召唤下,我们知青也很快融入到这支队伍,尽情地释放着我们的朝气。</p><p class="ql-block"> 初一下午,我的老房东把我接回到家里,我又感受到了在家过年的温暖。</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这就是我十九岁时,在山乡度过的春节,我终生不忘。乡亲们的纯朴善良铭记在我的心头,象基石一样奠定了我一生的情怀。教我懂得了感恩,学会了感恩,我将感恩一生。</p><p class="ql-block"> 谢谢你们,我的父老乡亲!</p> <h3>(当年的民兵排长鲍永库。)</h3> <h3>(当年的记工员王德林)</h3> <h3>(当年的回乡青年,小学老师宫茂森)</h3> <h3>  1993年9月,我们回乡探亲,纪念上山下乡25周年。图为我们小队部分同学。</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