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长清湖

我亦梦蝶

　　雾霾。干旱。流感。瞎忙。让心田枯裂，寸草不生。

　　等雪来。在朋友圈里，很用心地，一遍又一遍地写。
那得看雪有没有空。朋友弹个响指，做个鬼脸。
情人节的前夜，细细碎碎的雪珠从天而降，争先恐后地扑向昏暗的街灯。刷刷拉拉的，很有些洁白与冰凉。微笑着入睡，梦里也曾推开门窗，看着满院满街的雪毯大呼小叫。

　　清晨起来有些怅然。薄薄的一层白，遮不住法桐不满的枯黑，遮不严冬青失落的灰绿。像一个大高个，裹一床极短极薄的棉被，蒙住头，却露出脚。嘁，这叫下雪？
　　雪，自觉理亏，越下越没底气，越下越没劲头。人们的抱怨让它心烦。临近中午，赌气罢工了。我大声地叹口气。难道2019年的第一场雪，就这样仓促地结束？像一支突然中断的弦歌，像一朵突然枯萎的玫瑰？

　　全体长清居民，都凝视着灰沉沉的天。脸上的失落，一抹一大把。聚光灯下的舞者，无力地垂下头，伏在冰冷的舞台上，任白色舞衣缩在脚下。起来啊，起来啊！我们一直在等你！长清人在拍掌呐喊，繁弦急管在催促，舞女终于仰起头，伸腰展臂旋腿，飓风般狂舞，洒下满舞台的洁白，哦，不，是满天空的雪花。
　　是的，满天空的雪花。一只只白色小蝴蝶，一朵朵白色小梅花，挨挨挤挤的，在大街小巷追逐，在楼前楼后嬉闹。家家户户推开门窗，伸出头笑看，高声喊叫，吹起口哨。
　　这，才是雪应该有的样子。可，这不是看雪的样子。
　　看雪，需要静心，闲心。那就去长清湖边吧。

　　湖边有一座仿古小镇。灰墙灰瓦，雕梁画栋。平时人迹罕至，此刻更是寂静无声。每个房间都轻悄悄，黑黢黢。落雪映窗，如主妇刚糊上了白色窗纸。在空虚人影的凝目下，在咚咚作响的心跳中，我沿街独行，甩下两串匆匆忙忙、深深浅浅的脚印，和黄色的酒幌和大红的灯笼，面面相觑。

　　小镇旁边，是一片早已落光叶子的树林。枝枝桠桠绽开白色的花朵。站在齐着脚踝深的雪地里，仰头看着满树的洁白，就像很久以前，仰头看满树怒放的杏花一样。十多只麻雀飞过来，落在杏花枝头，纤细的小爪子紧紧抓住树枝，颤颤悠悠，叽叽喳喳。刚开始还算平心静气，不知什么原因争吵起来，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压不住火气。最后一只站在最高处大叫一声，大意肯定是能动手的尽量别吵吵，于是这群麻雀大打出手。你啄我扇，一哄而散。只蹬下细碎的雪花，纷纷飘落到我脖颈里，我觉得无辜，不过呢，冰凉，舒服。

　　满心委屈地离开树林，来到长清湖边。在一片白色沙滩的环抱中，平时清澈的湖水显得浑浊。落满雪的灰黑色乱石，被冰冻结住的干枯芦苇，波涛动荡的灰绿色湖水，入镜就是一幅画。踩着碎雪乱沙，一步一探地靠近，刚选好框架，对准角度，突然，两只灰黑色的野鸭，伸着长长的脖颈，像两颗炮弹，从枯黄的苇丛里射出来，忽闪着两个大翅膀，一蹬沙地起飞，飞出十几米后，稍稍收住翅膀降落，伸直两只枫叶似的脚掌，急速地交替踩水，凌波微步，踏出两串粗绳般串珠样的水痕。
　　哦，是我打扰了你们的安宁吗？在这落雪的日子里，你们是不是相互依偎着，并排卧在暖融融的草窝里，看着灰绿的湖水，看着纷纷飘落的雪花，轻言轻语诉说衷肠。要知道，今天是情人节。你们别走远了呀，瞧啊，我离开了，回到你们温暖的窝里来吧。我，真的很抱歉。我，不像麻雀那样不讲道理。

　　走到一座小桥上，看着四周雪景，听着簌簌雪声，不禁拍起巴掌，唱起歌来。蓦然止住，心有所感，口占一首：
　　雪落小镇窗户白
雀噪疏林杏花开
野鸭惊起踏水走
徒留我辈久徘徊
碎玉纷纷隔尘世
人群攘攘竞疑猜
　　众生不知闲客意
　　抚掌长歌过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