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

月如钩

     在时间无涯的荒野里，遇见是一种缘分。许多相遇不是恨早就是恨晚，机缘就失之交臂了。在人生的拐点，能遇到帮助、提携你的人，那需要足够的运气。 

2014年6月，儿子小学毕业了。酷爱足球的他一直在寻觅理想的足球之旅。这时，包钢一中跃入他的视野。彼时的包钢一中光芒四射，如中天之日。每遇高考放榜，总是鞭炮震天。一中的男足纵横内蒙无敌手，最好成绩进过全国中学生八强。包钢一中成为多少学子、家长的仰慕之地。 禁不住孩子的执拗，一个喷火般的下午，我带着他走进了一中足球场。心里惴惴，询问了哪一位是名动包头的许教头？顺着指向，看到了大名鼎鼎的许文俊老师。他站在烈日下，年龄五十上下的样子。汗水正顺着他拗黑的脸颊流淌。他时而静静观看，时而呐喊指挥，挥动的双手似有千钧之力...中场休息时，我带孩子走上去，表达了孩子想要踢球的愿望。他看了看孩子说，踢球苦呢，好好学习呗。孩子说：想踢球。他说，那就先练基础吧。就这样，孩子开始了追梦之旅...儿子初中是在29中就读的，他初一时就成为校队的主力。初二时，代表二十九中征战，因扑住两颗点球助力二十九中最终斩获包头市冠军。那时每周他都抽四、五个下午到包钢一中小队儿训练。一向还颇有自信的儿子在许教练手下却经常成了“不合格”队员。柔韧这么差，每天练半小时跳绳。长传力度不行，需要上力量。球感不够去练颠球...

随即，蛙跳、四百米跑等各种基础训练也大波儿来袭。刚上初中的儿子常常是累的回家倒头就睡，叫都叫不醒。不是半夜爬起来写作业，就是凌晨四点多起床学习。这样坚持了三年，2017年7月，儿子和其他五名优秀的队友经过选拔一起升入高中，加入包钢一中男足，正式成为许教练麾下弟子。 

自此，不仅孩子，我们许多家长也加入了一中战队，与孩子并肩作战，与孩子同喜同悲。记得每年冬天，孩子们都要去北海冬训。包头寒冷的天气不适合冬季训练，最重要的是到了北海就会遇到全国很多的球队来这里，是以赛代练、接触各路高手的最好时机。记得2016年春节，我和孩子爸爸去北海看看正在参加冬训的儿子。北海的冬天并不刺骨，但也是冷风割面。我们到的那天正好是年三十，我们就会同几名家长一起去为孩子们采购“年货”。这期间，我认识了“大嫂”。或许是出自敬畏，队内的孩子们暗地里称呼许教练为“大哥”，我们几个妈妈自然就跟在大嫂的身后帮忙采购。才听别的家长说，大哥一个人带着四五十个半大小子训练，又要训练、还要安排比赛、又得管生活，在北海一待就是四十多天、经常忙得心力交瘁。大嫂心疼大哥就来帮忙。到了超市，给孩子们买酸奶、牛奶、小食品，又得找健康有益的，还得符合孩子们的胃口，大嫂挑了很久，结账时又软磨硬泡地讲了半天价，我等的都觉得腿站酸了。回来路上，听一个妈妈念叨，大嫂可是来“瓜菜带”了，大哥和队员们有指标，所以有补助可以吃食堂，大嫂只能在租住的小宾馆里用小锅煮点面、煮点菜吃。那天中午，大哥请我们吃米线，八九个人，一小锅一小锅地煮米线，煮了好几次才都吃上。听先去的家长说看大嫂一直跑前跑后地帮大哥忙乎，吃不好，睡不好的就非要拉着大嫂出去改善改善，大嫂总是婉拒，说大哥不去，她也不去。再去请大哥，他就说四五十号娃娃都在呢，出去吃不放心，说什么都不出去。我想着这么多正值青春热血的大小伙子，真心不好管啊！大哥却说：好管的，让大的管小的，我豁然开朗。记得儿子说有一次，队里一名特优秀的队员被大哥狠狠地批评并被惩罚休赛，原因就是和小队员冲突。大哥的理念就是：要想好，大让小，大队员必须做表率。还有无论比赛成绩如何，大哥没有因为比赛成绩不好惩罚队员，都是因为违反纪律或只顾表现自己。大哥老挂在口头的话就是球踢不好可以努力，人必须要好好做！ 

每遇大赛，经常能看到一些教练情绪激动、不停地在场外大声呐喊。大哥却总是一副气定神闲、波澜不惊的样子。后来才听有男家长说：哪有什么岁月静好？真的有人在负重前行。随着国家、自治区层面对校园足球的重视，各中学的足球水平水涨船高，差距并不是很大。大赛前，大哥常常一个人踱步苦思，回来就在一个小本本上密密麻麻地记着什么，大概是用什么阵型？哪些孩子适合首发等等，听说他总是辗转反侧，琢磨很久才会入睡。但一到场上，他排兵布阵常有惊人之举，往往关键比赛就会有意外之得。缜密的思维，对细节的把控，对对手的了解，此时的他俨然是运筹帷幄的兵马大将军。 

2018年7月，许教练执教的包钢一中又一次在自治区主席杯比赛中夺冠，实现了五年三冠的战绩。此时的他光芒四射，书写着他职业生涯的又一次辉煌。

主席杯后不久，大哥就在慢慢“淡出”。承他衣钵的是他原来的“弟子”，北体的优秀毕业生。他开始潜心训练高三的孩子们和门将。 2019年7月，去学校为孩子开家长会的间隙来到足球场。那天烈日炎炎，17点多仍感炙热

难耐。我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依旧游移在操场，他正在训练门将。他不停地抛球，孩子们反转、鱼跃扑球。他侧脸上的汗滴在滑落，慢慢地滑入他的衣领，可他顾不上擦，只是不停地接球、抛出，他的目光仍是战士般的冷峻、坚定。 

儿子说，过去的队友们回来说，跟着大哥训练几年，斗士的不屈已融入他们沸腾的血液，做人的品德已镌刻于他们青春的骨骼。三年的雕琢，他们成了绿茵场上最优雅的卫士。曾经被硬硬地摔打过的孩子们或许偶尔对大哥也是有过“记恨”的吧？但当他们或在大学执教、或成某一行业翘楚，或依旧在北大、同济、武大、川大、北京农大、北航、北体等一流学府深造，回乡的第一时间他们共同的行为一定是跑回一中的足球场，再找寻那个已不再年轻的身影，找寻那段儿汗水、泪水、欢笑、苦痛交织的有关青春的记忆。 当岁月含烟，悄然转身回眸时，大哥的背影是孤独的，落寞的，因为属于他的曾经有过的辉煌注定有落幕的一天。但他的内心应该是无比丰盈的，因为他在太多年轻的生命里播下了灿烂的阳光和希望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