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哦,咸咸的海水,你多少的盐分,来自于葡萄牙的眼泪”—葡萄牙诗人费尔南多.佩索阿</h3><h3><br></h3><h3>我从未想到我会来到里斯本。让我对这座城市产生联想的是雷马克最后一部小说《里斯本之夜》,实际上我也没看过这部小说,而仅仅是个留在记忆里的名字,带着所有属于二十世纪的浪漫和忧郁,带着战争镌刻在普通人心灵上的伤痛和绝望,谁能说的清爱情和战争哪个更让人绝望?我的里斯本是雷马克的创造物,是一个由名字引起的遐想。</h3><h3><br></h3><h3>葡萄牙位于欧洲大陆的最西端,不但远离其他大陆,也与除西班牙外的所有欧洲国家隔绝,真正是远在天边,除了足球,我们几乎对他一无所知。还有就是澳门,在大三巴牌坊和广场上依稀可以看到一些殖民时代的遗迹。这似乎是早已经从世界历史上退隐的民族,经历过地理大发现时代的辉煌,他们似乎被人遗忘,安静地在欧洲的一隅过着自己的生活。</h3><h3><br></h3><h3>我们从苏黎世飞到里斯本时还是当天的下午,直接去了位于特茹河边的城市中心。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浸泡在海水里的贝伦塔—一座有五百年历史雕刻精美的石塔,据说曾是国王的城堡,底部是关押犯人的监狱。这条与海相连的大河是大航海时代英雄们启程的港口,矗立在岸边的巨大石雕纪念碑上写着他们的名字:葡萄牙小王子、麦哲伦、达伽马以及无数不为人所知的先驱者们。一位流浪歌手坐在黑色金属雕塑下,边弹吉他边唱,他的声音充满浓郁得无法释怀的悲伤,一阵震人心魄的秘鲁排箫应和着他的歌声。我坐在台阶上,只有此时此地,我才感受到了历史。</h3> <h3>历史对我经常不仅是从书本上读到的,而是用这种方式感知的。一个夕阳西下的黄昏,远处是唯一未被18世纪大地震摧毁的杰洛尼莫许修道院—呈现出优雅的白色,我品尝着从旁边甜点店里买的最正宗的葡萄牙蛋挞,看着广场上来来去去,长着各种特征明显混血面孔的人们(这是我每到一个陌生的城市最爱做的事),哀婉苍凉的拉丁音乐穿越时空,于是历史突然成为一种可感可知的形象。</h3> <h3>五百年前,葡萄牙航海者们离开故土,怀着宗教热忱和对财富的渴望,踏上了探索大海的行程,孤悬绝境,前方除了波涛汹涌,凶险莫测的大洋一无所有,谁也不知道是否还能活着回来,这需要何等的勇气。他们历经千难万险,发现了新土地,带回了美洲和非洲的黄金,铸造了葡萄牙帝国的辉煌。面积不到十万平方公里的小国,在其鼎盛时期的十六世纪,竟成为统领了海洋百年之久的霸主。广场地面上绘制的地图标示了当年的航海路线和曾经的版图。里斯本曾拥有世界上最大最富有的教堂,但几乎所有的建筑都在1755 年的大地震中毁于一旦,最早的殖民帝国就此衰落。葡萄牙最大的海外殖民地是巴西,有意思的是由于地理位置的隔绝,两地的交往并不多,巴西发展出与葡萄牙本土颇为不同的葡萄牙语。但正是由于这些探险者们的开拓精神,在各个大陆所留下的印迹,我们才能看到这种融合了欧洲、非洲、美洲、和亚洲文明的多彩文化。</h3> <h3>第二天一早我们出发前往罗卡角,这里才真正是欧洲大陆的尽头。漫山遍野的野花铺满了面向大洋的山坡,四月的罗卡角乍暖还寒,海风很大,站在灯塔下遥望浩瀚的大西洋,对面就是非洲,心里不由得一阵感慨: “陆止于此,海始于斯”---葡萄牙诗人卡蒙斯的著名诗句,再准确不过地描述了罗卡角所处的位置,我们已经站在天涯海角了。而没有路的地方,就是探险的开始,就是新世界曙光照耀下的远方。套用现在人们爱说的一个词:诗和远方—旅游大概最接近于这两样现实生活不能为我们提供的东西,因此召唤人们一次次踏上新的征途。</h3> <h3>下午游览了位于辛特拉的葡萄牙老王宫,这是一座朴素的,具有哥特式和摩尔风格的美丽王宫。中饭后我们去了里斯本周边的古城埃武拉的人骨教堂。那些用密集的人骨堆砌的教堂并不给人恐怖之感,而是具有一种安详静穆的气氛。我想这源于中古时代欧洲人的宗教信仰和对死亡的态度。他们认为人的精神已经飞升到天堂或坠入地狱,留在世间的这些遗骸并没有多大意义,或者让它们陪伴家人,或者给世人以警醒,他们不过是没有了灵魂的驱壳罢了。奇怪的是这些骨骼的尺寸特别小,难道是小孩子的?或者他们用某种特别的缩骨术处理过,为了节省空间?有一句刻在墙壁上的话给我留下深刻印象,大意是“世人何必脚步匆匆?我们终究都会到那里相聚。不过是早一步晚一步而已。我们的骨头在前面等待你们的骨头。”</h3> <h3>傍晚回城时路过一个超市,我进去转悠了一圈,看到一排排各种各样的葡萄酒,于是挑了唯一一瓶可以拧开盖的拎了回去。回去后发现买错了,是瓶甜度极高的波尔图甜酒PORTO,同伴们都不肯喝。我只好倒出一大玻璃杯,一饮而尽,立刻浑身发热,充满了久违的欣快感,独自坐在阳台上瞭望星空,感动得几乎落泪,然后我晕乎乎地爬上床,连安眠药都没摸到在哪儿就睡着了,一觉睡到第二天天大亮才醒。第二天和第三天如是,这是饱受失眠之苦的我多少年来没有过的感觉。到了西班牙,我到处寻找这种酒,回到北京后也一直在找,遗憾的是再也没有找到。时至今日,我仍在怀念那瓶不知名的波尔图甜酒(从一本介绍西葡旅游的书里得知PORTO是世界上最古老的酒种,因发酵不完全而保留了葡萄原汁的甜美和圆润顺畅的口感,其产区被评为世界文化遗产),怀念它带给我无与伦比的欣快感和一整夜深沉的睡眠。我的一位生活在欧洲,也严重失眠的朋友继续在找,几乎品尝了每一种波尔图甜酒,他受到我的描述的蛊惑而难以停下脚步:到底什么是欣快感?</h3> <h3>在我们无限渴求欣快感的同时,却难以忘怀那久久萦绕心头的悲凉歌声。他们唱的是什么?后来在去塞维利亚的路上,经过一家加油站,我漫无目的地在小店里闲逛,翻弄着架子上的CD,突然看到北京发烧友朋友介绍给我的FADO(法多),我从没听过这种音乐,小店售货员帮我挑了一张葡萄牙国宝级女歌手AMALIA的碟,我让大巴司机在车上为我放一遍。于是我第一次得知这种被称为葡萄牙悲歌的FADO。</h3><h3><br></h3><h3>在百度上搜索到了几句介绍;FADO是拉丁语命运的意思,源自于巴西黑人舞蹈,葡萄牙民谣和海员歌曲,由高音的葡萄牙吉他和中音的西班牙吉他合奏,营造出一种独特的,甜蜜忧伤的抒情气氛。FADO唱的是生活的痛苦,爱情的失败,命运的不公和前途的渺茫,最典型的歌曲是等待远航亲人的归来。还有什么能比这些更打动我们?也许这就是费尔南多.佩索阿说的“葡萄牙的眼泪”?里约奥运会闭幕式上用大字打出葡萄牙语的“悲伤”这个字,解说讲世界上没有任何其他语言比葡萄牙语更能表达什么是悲伤。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葡萄牙和他唯一的邻国热情似火的西班牙如此迥异,葡萄牙是个悲情民族,矜持、低调、安静、甚至有些阴郁,也许是由于他们与世隔绝的特殊地理位置,也许是因为他们历经了漂泊苦难,巅峰低谷,荣辱沉浮,才能如此从容淡定,在世界上众多此起彼落的民族中,拥有一份遗世独立的力量。</h3> <h3>最后那个晚上回酒店前我们去了里斯本老城区。突然下起小雨来,雨夜中的里斯本显出迷人的本色。我们沿着步行街前行,欣赏一间间正在营业或已经关门的咖啡馆、餐厅、时装店和古董店。一直穿过一座被灯光照亮的金色拱门,走到尽头的广场,葡萄牙帝国全盛时期的奴隶和黄金贸易曾在这里进行。本想走到海边,继续探索里斯本的秘密,雨下大了,我们急忙往回走,路过一家海鲜餐厅时,一位穿着黑色围裙的年轻侍者递给我一张菜单,我笑着摇摇头还给他,他接过我的手轻轻吻了一下,我抬头看见一对含着笑意的陌生的蓝眼睛。</h3> <h3>这是我在里斯本未曾实现的奇遇。别了,我的里斯本,虽然我还没能真正看到你--蒙蒙细雨中所有的神秘、深远、温情和美丽,你已经从雷马克的小说里走出,变成了属于我的记忆。</h3><h3><br></h3><h3>霜子 2016-8-13</h3> <h3><a href="https://www.meipian.cn/1wot3e5o?share_from=self" target="_blank" class="link"><span class="iconfont icon-iconfontlink"> </span>对别处生活的想象-我的伊斯坦布尔</a><br></h3> <h3><a href="https://www.meipian.cn/1wma4r0m?share_from=self" target="_blank" class="link"><span class="iconfont icon-iconfontlink"> </span>北方有佳人-我的圣彼得堡</a><br></h3> <h3><a href="https://www.meipian.cn/1wklf6k6?share_from=self" target="_blank" class="link"><span class="iconfont icon-iconfontlink"> </span>童话与现实~停下脚步的思考</a><br></h3> <p class="ql-block"><a href="https://www.meipian.cn/2xfr6m13" target="_blank">庐山、花、鸟、美儿及其他</a></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