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东京札记

天南

　　新年伊始，第二次来到东京，上一次是23年前的1996年，23年是一代人的时间，对我却仿佛只是昨天。记忆的东西很奇怪，有些东西过目就会忘掉，有些东西想忘，却怎么也不会忘记。对我这个喜欢到处旅行的人，到过的旅行目的地，都会有出乎寻常的记忆，那是一种自己都无法讲清的特殊功能，足迹遍及过的全球一些城市景观、文化习俗都会不经意地涌入脑海，而东京自然也不例外。

 

上一次来东京是初夏时节，而这一次却是隆冬。上一次是坐特快电车从成田机场到东京市区，而这一次却是坐着租来的汽车。上一次是为公务来到东京，这一次是探亲访友，上一次是初出国门且囊中羞涩的少年郎，而这一次却已是遍游世界各洲且至少袋中不缺酒钱的老江湖。东京还是那个东京，但来客却不是原来那个来客。唯一有些相同的，还是东京的天气都是一样的静朗，蔚蓝色的天空特别的澄明。

　   来东京因没有特别景点打卡计划和购物的预案，最大的目的除了与亲朋相聚之外就是能够随自己的意愿在东京街头各处转悠，不管是上次到过的还是没有到过的，都可以用自由的脚步去探寻一下，在浏览城市景观同时品味时隔多年城市相同和不相同地方，当然，在走马观花过程中小喝一杯，也是一项必不可少的内容，那样的旅行才真算有点实质的内容和贴有个人的标签。

 

 银座、新宿、涩谷这三个东京商业地标依然繁华依旧，夜晚的灯光璀璨与车马人流的喧嚣，显现出都市中都市的气派。在短暂的几个晚上，我或是住宿、或是用餐、观光，前后不止一次地光顾这几个地方，也享用了这三地光怪陆离的夜景和活色生香的都市气息。对于银座折服于她的华贵与奢侈，对于新宿感叹于犬马声色依旧吸引着感观，唯独对于涩谷有一种发自内心的亲近感。这儿流动着青春、时尚和活力，还有涩谷车站旁边每一条小巷中飘逸出的酒香与桔黄的灯光。

 

在住宿涩谷的第二天晚上，虽然天空下着淅沥的小雨，但还是从酒店前台借了一把特大号雨伞，沿着通向涩谷地铁车站的街道走去，没有特别目的，只是想看看夜晚的涩谷这个东京年轻人的天堂是怎样的一番景象。新年过后的涩谷街头还有不少庆贺新年的痕迹，路两边缠着霓虹灯的树木闪烁着耀眼的蓝光，来来往往的年轻人衣着时尚华丽，从他们身边走过，可以闻到一种精致和优雅的知性！在涩谷， 老龄化、低欲望和无需求等媒体描述日本社会生活现状的词汇和路边酒吧灯红酒绿的热闹成了两个完全不相干的世界。

　　在东京，心情真正的放纵和愉悦当然首先是从一杯酒、一碗面开始，在东京的几天内，先后在新宿、涩谷、银座等地的餐馆享用东京的美食。这种丰俭由人的口福之食，完全不同于第一次到日本公务用餐时的青涩拘束，也不同于第二次到日本大阪、神户等地随团游时吃旅行社安排的粗茶淡饭，那是一种约上三五知己，随意点菜，边享用日本料理、边海阔天空吹牛聊天的放松吃饭。没有旁人目光的约束，也没有时间限制，多喝一杯少喝一杯都看即时的心情。

在东京用餐，最惬意的并非那晚在银座的神户牛肉大餐，虽然餐馆的地段好之又好，神户牛肉的鲜嫩也没齿不忘。但还是记得新宿那家居酒屋的人气和菜肴的美味，虽然银座餐馆的价格是后者5至6倍。那家居酒屋在新宿的一幢商务楼地下室，纯日风的装修风格，让人瞬时穿越时空，回到江户时代的古朴。居酒屋火车包厢式的座位很小，小到人落座后有种特别局促的感觉，不过或许是其小，才有了推杯换盏的喝酒气氛。虽然在新宿闹市，但居酒屋菜肴价格并不是很贵，一盆很新鲜生蚝上桌，也不过600日元，而一杯500升朝日生啤只卖500日元而已。那一晚4人用餐连酒加饮料，不过人均3000多日元，即便在上海，也未必能有这样的大众亲民价格。

　　在东京随便找家居酒屋或海鲜料理店，价格并不会让你有囊中羞涩的窘迫，人均二、三百人民币可以在一般的餐馆里妥妥地点上各种新鲜的海鲜或烤肉，再要上一瓶清酒或几杯生啤，就可以开启大快朵颐的模式。而这在20多年前，日本处在泡沫经济末期，餐费要贵了许多。当年在横滨一家餐馆四人一顿简单午饭花费了4万多日元，那种昂贵感觉像是遭人打劫了。在东京用餐，最喜欢的还是一碗拉面，东京随处可觅的拉面馆是午餐最好的去处，在东京最便宜的拉面500多日元就能吃上一碗，贵一点也不过900多，我在不同的餐馆吃过价格不一、味道不一的拉面，日本的拉面汤水浓郁，面条嚼劲十足。但总体的感觉从面到汤料和交头千篇一律，不如中国面条那么丰富多彩，中国的面条做法不一，味道也是各家有各家的风骚。有些奇怪的是，东京20多年前拉面的价格和20多年后的价格相差无几，其他的诸如啤酒、香烟、饮料等生活日用品价格也没有太大变化，可能与这20多年来日本人的工资没有太大的涨幅有关。

　　去东京的大学看看，是在去东京前就有的想法，在一个冬日暖阳下午，坐地铁丸之内线去了位于东京东北角的东京大学，去东京大学，一是因为这是一所在日本地位相当于中国北大、清华的日本一哥大学，二是小女在此读书，去看看她读书的学校，也算是一种对她读书情况的调研。东京大学建于1877年，校园内有不少古老建筑，很有历史的积淀。校园主干道两侧种植了排列整齐的银杏树，银杏树的树叶早巳枯黄飘落一地，如果早来一个月，可以看到东京大学银杏盛开的美景。听小女说，东京大学的校徽有银杏树，学校的标志色也是银杏的金黄色。为自己的晚到有些惋惜，银杏树也是自己喜欢的树种，她的金黄色树叶是摄影发烧友仲情物。而又能与名闻邂迩的东大联系在一起，更有了一份美好的情愫。

　　走在东大校园，忽然想起二十多年前，也曾渴望能去日本留学，那时只需2万多人民币就能获得一个留学日本的名额。为了留学，曾跑到上海东北角的上海财大，办理大学文凭和成绩公证的所需资料，直至拿到上海市公证处出具的学业公证书。然而，留学梦最后还是卡在了如今看来并不昂贵的学费，原先说好可以借予1万元的一位远房亲戚，最后以悄无声息的方式放了白鸽，眼睁睁地看着留学日本的梦放飞太平洋。如今想来，当初的折戟，或许是因祸得福，至少小女东大留学生涯，可以弥补当年的遗憾。

　　看富士山也是一个心结，当年到了箱根，但却因时间的紧迫没有能去富士山。从东京到京都的新干钱上，曾在被人提醒下远远地眺望过一眼，但转瞬即逝的一瞥，根本留不下清晰的印象。所以这次去到东京，去一次山梨县的河口湖，在那近距离地看日本的第一名山也成了一个不小的心愿。从东京市区到山梨县河口湖180多公里，两个多小时的高速公路，巳经把我送到了河口湖边上。河口湖是富士山周边几个观光富士山的最佳游览景点之一，特别是湖中倒影最为著名。坐上缆车上湖边的小山，几分钟后，被白雪覆盖山顶的富士山已经完全映入眼帘，只是阴天，富士山被浓雾笼罩了，偶尔露个小脸。但即便如此，富士山圆锥形的山体，还是给了一种雄浑与秀丽兼有的美感。下得山后，又坐上游轮，在河口湖上再次观赏远处的富士山，湖面波光粼粼，富士山又是另外一种别样的感受。

　　在河口湖边上餐厅吃完一碗拉面之后，便来到了日本世界自然文化遗产保护地“忍野八海”景点，忍野八海是离富士山不远的一处涌泉群。八个由富士山雪水融化流到此处形成的泉水清澈见底，加上周边日本乡村秀丽田园风光而名扬天下。来这儿旅游的人不少，熙熙攘攘地涌动在八个涌泉之间。但让我有些诧异的是，作为一个世界自然遗产的景点，居然不用买门票，我们只是在忍野八海的景点门外停车时付了居民家300日元。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人收取任何费用，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到稍后到达的另一个风景旖旎的景点山中湖，而且这次连停车费都无人收取，看着湖光山色的山中湖和湖中游弋的天鹅，我的疑惑一直挥之不去。

　　在东京的几天，随意走在东京的大街小巷寻找熟悉的街景，这对于在上海浸虐多日冬雨之后可以在天晴气爽下肆意挥霍悠闲时光，感觉是恬美而又放松的。在涩谷的第二个早晨，去酒店旁边的全家便利店购买早点的时候，顺便逛了离酒店一步之遥位于东京美术馆门前的跳骚市场，早晨的东京寒风凛冽，露天的跳骚市场内一字排开了上百个古董艺术品的摊位，我抱着好奇的心，在各个摊位里寻找自己觉得好玩的东西。经过不少时间兜兜转转，终于下单购买了一个小瓷碗和一个日本少女造型的木俑。碗外层青花瓷、碗内层釉上彩的MIni瓷碗仅破费500日元，而那个木俑却要价1500日元才购得，用娴熟但简单日语与那位摊主老先生讨价还价的时候，他一点都看不出我是一个外国人，直到最后我掏出一叠大额日元纸币付钱时，他才明白这个客户并非本地人。只花了一百多人民币，购买了两件仲意的小玩意，这个早晨便变得充实而有意思。

　　

在东京，除了步行，坐地铁也是一件乐意做的事情，无论是去往浅草寺、秋叶原等旅游购物景点，还是拜访远在千叶县的老同事，地铁都是不二选择。虽然，上一次来东京巳经领略过东京地铁的捷便，但这一次那种感受又比上一次强烈N倍，在短短的几天内，坐了近10条地铁，花费数千日元，最晚一次都已过了午夜十二点。而印象深刻的是，坐东京的地铁除了可以计站数之外，还可以计时间，有次去老同事家，小女怕我坐过站，特别告知几点几分可以下车换另一条地铁线，而到达目的地站会是几点几分，日本的地铁准时一般都在分秒之间。据说东京都市圈（东京市加三县）地铁已有200多条（包括各种JR线），没法考证，但东京站、新宿站、上野站地铁（地下铁、地上铁、JR线）之多，却是亲眼所见。新宿是东京的最大换乘站，几十条地上铁、地下铁在此汇集，可以去往日本任何一地。东京的地铁里程如果不是全球第一，那可能找不到第一。不过对于东京地铁称奇的并非是里程长短，而是如此高客流量下，居然没有地铁安检这一课，那种管理的思路不知来自什么神仙思想，作为一个毎次被地铁安检搅得心烦的上海人，对此很难再按奈住一颗啧啧称奇的小心脏。

　　在东京悠闲的日子像钱包里的钱，没有几天就花没了，转眼就要回上海了。在东京站花了3020日元购得一张去成田机场的电车票，东京站内有不少的地方正在改建，是为2020东京奥运会做准备。在去机场的电车上，看着一晃而过的东京街景，感觉东京城市有些陈旧了，现在东京已经不如23年前的东京那般高大、光鲜、整洁，不知道是东京的落伍还是上海追赶上来了。总之，对于东京的城市景观，巳经没有了仰视、羡慕的眼神。但对于东京城市所透出的人文素养，还是自叹不如。记得入住东京第二家酒店时，前台小姐在办理入住时，笑容可掬地告知我离店那天是我生日，因而，赠送我一副日本产的烤漆筷子，记得那位银座餐厅铁板烧大厨在我们离身时一路送至电梯，并直到电梯门合拢的那刻，还在不停地躹躬。在那么多天的东京街头没有看见过一个警察，也没有人喧哗争吵。街道干净依旧，特别是路上看不到一个垃圾箱，这对于我们刚刚开始要兴起垃圾分类，差距是巨大的，在城市管理和市民人文素养等软件上东京是有骄傲的本钱。

51分钟后，电车分秒不差停靠成田机场2号航站楼，但思绪仍然没有停止，既然20多年就能在城市一些硬件上赶上东京，那么我们能不能憧憬一下，上海在末来的20年中，也能在城市的软件上赶上东京！但憧憬很骨感，现实很残酷，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硬件容易，软件不易是显而易见的，以当下的社会环境、教育环境，要赶上东京的水准，是不是属于想多了！日航飞机在晚点两个多小时之后，从成田机场拔地而飞，一转眼灯火阑珊的东京就留在了身后，坐在飞机上，那些在有关东京的点点滴滴还萦绕脑际，于是就有了这篇又见东京的三言两语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