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爱

半夏夜光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 ">忆父亲</h3><h3>今年是父亲陆绍宗诞辰100周年,回顾父亲的一生,感慨良多。我们群是以父亲名字为名的群,想对他生平情况作点介绍,让兄弟姐妹重温一下,让小辈们了解一下,以此纪念父亲诞辰100周年。</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 ">父亲的生平</h3><h3> (父亲生前没有写过有关自己传记之类的文字东西,介绍父亲的情况只是听父母亲生前口述,或者兄弟姐妹的回忆。)</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 ">家族溯源</h3><h3> 父亲的祖籍是扬州,据说父亲的爷爷当年带着几个很小的儿子从扬州来南通竹行镇谋生,我们现在的名字中还带有扬州那边家谱中表示辈份的字。在父亲爷爷的子女中,我祖父是混得最好的,在南通张芝山镇当地有点声望,祖父开了间茶食店,生意还可以,声望来自多方面,其中主要是祖父独特的投资眼光,他不像社会上一般的人有了钱就购买土地,他把余钱大多用在后代的教育投资上,因此祖父家出的学问人在张芝山占比很高。祖父母生有五子二女,父亲在家中排行第四。</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 ">初涉江湖</h3><h3> 父亲1919年出生, 6岁上学,在南通中学上的初中,初中毕业后又上了南通师范学校。</h3><h3> 通师毕业,时值抗日战争爆发,有人联系父亲一起出去抗日。当时国民党在江苏兴化地区办了一所抗日军校,父亲他们就到了兴化那里,在兴化抗日军校工作,担任文化教员,任命为少校教官。</h3><h3> 虽然是初涉江湖,但这段经历对父亲一生产生重大的影响。一是父亲找到终身伴侣,我母亲就是兴化本地人,父亲和母亲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并结婚的,俩人相守一生。二是这段经历是文革中父亲受冲击的主要原因。其实,这是抗战时期,也就是国共合作时期,军校的培训对象包括国共双方的抗日人员,四十年代父亲回张芝山老家后,当年一位在军校受训过的南通地区的共产党干部还请父亲去他们家作客。解放后政府也没有把这段抗战历史作为“历史问题”,毕竟是抗日。文化大革命中,地方的人一听说国民党少校教官,那真是不得了的事!</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 ">再度外出</h3><h3> 父亲在兴化结婚后不久,就带母亲回到张芝山老家。那时信息流通很难,父亲也没有给家里写信,因此家里对父亲出去抗日后的情况一点不知,可以说是生死未卜。突然见父亲平安回来,还带回我母亲,祖父、祖母大喜。随着我大姐、大哥的出生,父亲就留在张芝山,在当地的竞存中学教书(这中学早就没有了)。</h3><h3> 在张芝山老家一段时间后,父亲再度外出。1946父亲考入江苏省货物税局,相当于进入现在的公务员系统,做人事管理工作,后任省货物税局人事股长。税局本就是实在的单位系统,想进这个系统的人比较多,人事股长更是个吃香的位置,我们家有的亲戚就是经父亲介绍进入税局系统工作。</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 ">平稳时期</h3><h3> 个人的命运必然要受社会大环境状况的制约。建国后,随着国家的稳定,计划经济模式的确立,跨地区的自由流动成为不可能,父亲一直在南通本地工作,就在本地的教师岗位上流动。</h3><h3> 50年代初,先在川港中学任教,后川港中学撤销并入金沙中学,父亲就到金沙中学任教,金沙中学在南通县中没建前是南通县最好的中学。</h3><h3> 50年代底,家乡张芝山新建一所通海初级中学,教师缺乏, 1960年父亲就到家乡的通海初级中学任教(后改为通海中学)。这是父亲一生中最后一次工作变动。</h3><h3> 50年代,我国政治运动频繁,特别是57年的反右运动,对知识分子冲击比较大。这一时期虽然父亲的大家庭中出了不少问题,但他自己的教师工作还是有惊无险地一直保持着,正常工作到66年。</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 ">拥抱春天</h3><h3> 父亲一生中受冲击最大的是“文化大革命”,是因抗战时期国民党少校教官的事。文革中父亲是通海初级中学的老师,我当时也在通海初级中学读书,目睹被冲击的情况。文革的冲击是残酷的,一弄就是十年。经济上给基本生活费15元,关键是人格侮辱,动不动批斗一下。上讲台的资格没有了,平时就在学校里劳动改造,种地,挑大糞,他挑不动,有一次要我去帮他挑一下。这是父亲的人生低潮期。</h3><h3> 文革结束,父亲被平反了,改革开放使他的精神面貌发生根本性变化,脸上有了笑容。父亲年轻时喜欢喝一杯,平反以后喝酒的次数明显多了,有几次还喝吐了,那也是心里高兴时才有的。心境好的因素来自多方面。一是政治因素,文化大革命结束,左的东西被否定,政治上恢复了正常自由之身,心理阴影消除了。二是教书育人工作得以继续,文革结束父亲重新走上学校的讲台。特别是恢复高考,积压十年的青年人才都想走这条路,找父亲辅导数学的人也多起来了,地方上有一定身份的人为子女复习数学而找上他,身价一下子提高了。三是子女问题的解决。父母亲育有我们一女四男,文革结束前,我们家除大哥外,基本上都在农村,没有稳定的工作,而我们自己在找对象问题上也是高不攀低不就,因此,当时老大不小的都还是单身,作为父母亲的心理可想而知。文革结束,我们子女工作问题一个个逐步解决,成家问题也随之解决。这应该是父亲最高兴的一段时间。春天是迟来的,但还是美好的。</h3><h3> 79年父亲从教师岗位上退休。78、79年通海中学高考录取比例在全县名列前茅,其中就有父亲数学教学的一份功劳,为父亲的工作划上圆满的句号。其实父亲退休后一直在工作,是区教育督导组留用他。这一方面是因为父亲的良好的业务水平,更重要的是父亲为人,留用是区教育督导组对父亲的一种照顾。</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 ">家风底蕴</h3><h3> 在一个家庭中,父亲往往是主心骨,他的一言一行对子女有着深远的影响,是家风的传承点。92年,父亲因疾病离开了我们,但给我们留下宝贵的精神财富。父亲一生可以总结的很多,但以下几点是明显的:</h3><h3> 首先,父亲一生勤奋好学。父亲没有下棋打牌等娱乐方面的爱好,业余时间就是看书学习,看书学习成父亲一生的爱好。即使在家里并不富裕的情况下,一些业务方面的书、杂志是父亲必买必订的,家里的书、杂志是比较多的。上世纪70年代初,上海人民广播电台开设日语教学课,父亲当时虽然在“劳动改造”的逆境中,还专门买了收音机收听日语,学习日语。父亲能从中师毕业生到胜任高三毕业班的数学教学,高考数学分数在全县名列前茅,这正是勤奋好学带来的结果。</h3><h3> 其次,父亲一生对教育事业的钟爱和对工作的倾心。在父亲一生中,除省货物税局工作和教育没有联系外,其它的工作都和教育有着直接联系。一生中当教师的时间最长,几十的教书生涯,培养了不少学生,可以说是桃李满天下。父亲做事认真,备课、授课尤其认真,上课前必把上课内容都熟记于胸,上课时从不翻看书本,只是在最后布置作业时才把教科书打开。有些学生对父亲当年授课记忆犹新,十分怀念,有的因为父亲的课而受到启发,主动找资料钻研。通海中学已退休的老校长陈飚写回忆文章,其中有专门记录50年代中期在金沙中学听父亲上数学课时的感受,听父亲课后使他自己对数学学习产生浓厚的兴趣,学习成绩一下子提高。</h3><h3> 再次,父亲一生之路平静、平稳。父亲不是那种欲求旺盛的人,日常生活中没有非分之想,内心平静、平和。父亲一生工作生活除文革期间外,总体平稳,虽有波折,但许多事情总能涉险而过,特别是晚年子女问题得到比较好解决,心情愉快。这应该是父亲为人的善报。父亲做事认真,为人厚道,在自己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能帮人就帮人,无论是知识传授方面还是经济金钱方面。在我的记忆中,没有见过找父亲辅导数学的而被拒绝的,也没有见过由于忙而表现出不耐烦神情的。金钱方面亦是如此。记得79年初,上海人民出版社的副总编辑托人给父亲带来一条烟,并附上一封信,叙述抗战爆发复旦大学内迁,他由于父亲资助路费而得以去内地继续读书的情况,事情虽已过了几十年,字里行间还是满满的感激之情。我一直相信一句话,“对别人好就是对自己好”。</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 ">父爱</h3><h3> 父爱是什么?恐怕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体验感受,有不同的看法。还是谈谈我自己的感受,从具体事情说起。</h3><h3> 文革中为了生计,我学做木匠。74年我和二伯家的传松一起住在他们亲戚家,在南京江南水泥厂的工人家里打家具,后换了和传邦一起做。那时流行结婚自己打家具,其实是为省钱,我们常年有活做。</h3><h3> 七八年六月回家盖房,到十月家里房子基本盖好。看到那年许多人考取大学,自己也跃跃欲试,希望通过这一途径改变自己的命运,毕竟住在南京亲戚家打家具不是长久之计。我是通海中学的67届初中毕业生,一个初中毕业生想参加高考,父亲是不看好的,当然他只是说他的一个正规高中毕业的学生刚刚参加高考都没有考上,言外之意是考不起的。回过头来想想,这观点可以理解,当时千军万马过这独木桥,以我的情况,不看好是正常的。社会又能有几人看好我高考?父亲看到我的坚持,而且涉及我个人将来的前途,也不便多说,但心里存着极大的疑虑。</h3><h3> 一旦决定参加高考,我心理压力还是有的。几个月间要把这么多数学全啃下来不是件容易的事。做了过河小卒,也只有拼命向前。</h3><h3> 父亲虽然存有极大的疑虑,但还是一直关注着。高考复习一开始我先弄数学,先从数学教科书开始看。父亲是数学教师,虽然没有直接辅导我学习数学,但还是让我妈告诉我家里的数学书中哪本比较好,讲解通俗,适合自学。我在四、五个月间能把初中数学复习完,高中数学基本学习完,父亲推荐的这书起了很大作用的。看到我学习数学的进程,父亲对我参加高考也有了一定信心。有一次上海的叔叔给我带了点文科方面的复习资料,这应该是父亲写信请叔叔买的,高考复习时人很累,我更把这理解为精神上的支持。在高考前一二个月,父亲把他给毕业班出的一些模拟数学试卷拿回来让我做做,熟悉高考数学试卷情况,这对实战有很好的帮助。</h3><h3> 有一事记得特别清晰,高考时有一道数学难题我做出来了,结论是对的,但解题过程和父亲的不一样。我数学解题方法主要是看数学书时自己总结的,有的和父亲解题方法不一样,为此,他专门花时间研究,后来高兴地告诉我这样做也是对的。</h3><h3> 父亲不苟言笑,对我们子女很少说话,更谈不上说些温存体己的话,但他用自己的行为方式表达自己的关心。也许父亲不是那么有本事,为你谋一份好工作,提供现成的东西,但当你准备要向上的时候,他会为你准备好一把梯子。</h3><h3> 父亲从来不向子女伸手,提出个人的要求,不愿意给子女添麻烦。由于子女多,退休前父母亲的日子一直过得比较紧,八十年代,我们兄弟姐妹相继成家立业,家庭生活情况都还过得去,但他们不愿到子女家享受,父亲难得到南通来,更谈不上长住。如果说我一生中亏欠过什么人的话,那亏欠得最多的应就是父母。</h3><h3> 父爱是一种深沉的爱,就像久经岁月的老酒,醇且厚,值得回味,令人挥之不去。父亲在92年离开了我们,不知怎么回事,后来每当取得成绩时,总想着与父亲分享,脑子里总会闪过一个念头,如果父亲在有多好,可以在第一时间把好消息告诉他,特别是职称上有进步时这种想法尤为强烈。</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