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font color="#010101"><p style="text-align: center; ">文/杨才林</h3></font></h3> <p style="text-align: center; ">图片/宋轩</h3><p style="text-align: center; ">编辑/学水之善</h3><p style="text-align: center; "><br></h3> <p style="text-align: center; "><b>1</b></h3> <h1> 拜读了老乡群里转发的长篇传记文学《“瞎饺娃”和他的顺化堡村》,透过作者原汁原味的方言土语细腻传神地描述,我看到的是生活乐观的“瞎饺娃”及其时代、村庄的变迁,体会到的是浓浓的熟人社会情义和真实的乡村文化。该文堪称乡土文学的一篇佳作,成为我今年春节的一顿精神大餐。</h1><h1> 转发该文的“海拔3500米”,我并不认识。作者雷成,也不曾谋面。从文中他上《小桔灯》、《天上的街市》课文的细节,推测他曾是顺化中学的语文老师。这两篇课文我上丰乐中学初一时学过,记得当时是张之品老师教的。</h1><h1> 我的老家丰乐乡白庙村,距顺化堡也就十来里路,风俗语言相差无几。传主是一位盲人,雷老师的白描深深地吸引了我,细细品读,感触颇深。</h1> <p style="text-align: center; "><b>2</b></h3> <h1> “瞎饺娃”真名叫李多才,没权、没钱、没头衔。为何雷老师对他念念不忘,甚至一度被频繁地占据思绪,“回忆和品味关于他的往事,竟成为一种内心的愉悦”,进而书写了他的“传奇”?</h1><h1> 即便雷老师多年之后工作在外,回到老家,“吃了最想吃的珍子稠饭后”,躺在暖炕上,细细回忆小时候舌尖上的味觉,漫步村里,遥望大松树,“瞎饺娃”带领娃娃们听“松涛”的场景竟然浮现。</h1><h1> 从文中得知,雷老师和“瞎饺娃”同在顺化堡村生活至少30年以上了,如果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算起,大概历经人民公社、“文化大革命”、改革开放时期。</h1><h1> 雷老师与“瞎饺娃”直接打交道有三件事,帮着“行柴”、写家信、给买烟钱。他笔下关于“瞎饺娃”的故事,都是近距离观察,这样的“传奇”绝非道听途说。</h1> <p style="text-align: center; "><b>3</b></h3> <h1> “瞎饺娃”的“传奇”在哪里?李多才的“多才”有哪些?雷老师为大家娓娓道来,细细品读后我总结了十条。</h1><h1> 一是记性超好,听力超强。“村里所有人的名字,他几乎都记得。听过的秦腔大戏、革命样板戏、电影台词、毛主席语录,他都记得一清二楚。”走路全凭听,一辈子没碰过人,也没叫车碰过。 </h1><h1> 二是人缘好,不欺负小孩。村子里的大人们但凡有个急事脱不开手,就把自己的娃娃托付给“瞎饺娃”代管一阵子。而“瞎饺娃”抱孩子的姿势不但妥帖,哄孩子的声音也像模像样。“瞎饺娃”还帮闯过祸的小娃娃抬水、呵斥过吓唬小娃娃的“苕人”、带领娃娃们听“松涛”。</h1><h1> 三是孝顺母亲,关爱弟弟。“饺娃”虽瞎,自食其力,不啃老,不但帮母亲做农活,就是干家务如做饭、挑水,甚至行柴,他都行,这就是对母亲最大的孝敬。他母亲去世后,在村里人的帮衬下,完成了一个村庄老人葬礼的应有程序,端端正正地发送走了。弟弟在监狱里服刑,“瞎饺娃”请雷老师写信,鼓励劝说四肢健全的弟弟好好改造,争取早日回家。</h1><h1> 四是心灵手巧,吃苦耐劳。下窑、薅草、挖窖,这些苦差事他都行。下窑最苦,下窑最险,下窑的人都是迫于生计,而“瞎饺娃”下窑是为了养活他的老母亲,还有来去无踪的兄弟,下窑挣了可观的钱,比生产队三个壮劳力在庄稼地里干一年的活还挣得多。薅草劳累,顶着烈日,蹲在地上;薅草复杂,年轻的后生最怕辨认庄稼和杂草,“瞎饺娃”却能分辨某些杂草,靠的是细心用手触摸。修新房要挖新地窖,窖口要小,径要直,窖要深,底部还要打偏窑,打窖的人卷曲身体,卧憋在狭小的空间里挖土、撂土,是又脏又累又难的苦差事。“瞎饺娃”心灵手巧,能吃苦,不怕脏,受人指点后,就成了挖窖的能手。</h1><h1> 五是爱干净,尊重别人。没有见过他蓬头垢面,时常理一个精神的寸头。求雷老师代写家信时,郑重其事,穿新衣服,理了头发,毕恭毕敬地等老师下课后,一口气述完内心里反复揣摩过的家信。</h1> <h1> 六是会唱小曲,有拿手好戏。“瞎饺娃”会唱动情的小曲儿,经常引得大家围观旁听。他能讲述一些逝者的美好之处,追忆人们遗忘的往事,诉说某家打打闹闹、兴兴衰衰的过程,仿佛古老村子的风物、人情、世故全都存在他的肚子里。</h1><h1> 七是乞讨有分寸,懂得感恩。“瞎饺娃”往往在春节前背个袋子,到本村挨家乞讨,村里人家也很乐意施舍。另外,他也选择村里有白事时讨,红事一般不多去,即便去了也很注意回避,不煞人家喜庆风景。“瞎饺娃”是个明白人,他懂得乡里乡亲对他的好,他对村里的大大小小都敬重,给人家干活不怕累不怕脏不计报酬。</h1><h1> 八是“板肠”厉害,从来没见过他闹肚子。“瞎饺娃”时常冷一顿热一顿,软一顿硬一顿,尤其那些从席上撤下来的荤腥饭菜,几天过去都发酸变腐了,也从来没有听说过他吃一片药、打一次针。这不能不说是个奇迹。</h1><h1> 九是爱憎分明,“政治正确”。“瞎饺娃”有理有据、振振有词地诘骂“苕人”的旧社会行为和骂社会主义的话;不以己弱,不畏强暴,与偷他面粉的“五二鬼”厮打。他爱护村上和生产队的一草一木,对破坏生产、占有公家财产的人事嫉恶如仇。他是“五保户”,享受着党和政府的各种优惠,骨子里感恩这个时代和社会。他虽然不是党员,却是个听党话、跟党走的积极分子。“文化大革命”时期村里召开批斗会,他几乎场场不落,开会批斗无论是谁,他都会慷慨激昂抢先发言,还不通私情地用针扎过同队同族人李某的头。</h1><h1> 十是没有结过婚,却有“三妻四妾”。几十年间,村里来过的疯女子或者有智障的女子不少,村里人都会撮合。“瞎饺娃”多是觉得这些女子孽障可怜,先后收留,有人就诙谐地说他有“桃花运”,曾经“三妻四妾”。“瞎饺娃”对收留的这些女人温厚宽容,其中一个叫宋桃花的,真正地成了陪伴他度过晚年的伴侣,可谓交了“桃花运”。</h1> <p style="text-align: center; "><b>4</b></h3> <h1> 除了“瞎饺娃”的“传奇”和“多才”,雷老师原汁原味的乡村方言俚语也打动了笔者的思绪,试举几例。</h1><h1> 一例是“囊包”。“瞎饺娃”的弟弟四肢健全,头脑正常,却不学好,不务正业,来无踪去无影,被骂作“囊包”。“囊包”全称是“酒囊饭包”,用以讥讽无能的人,只会吃喝。查出处,清·李渔著《意中缘·卷帘》:“念区区酒囊饭包,又谁知生来命高,没生涯,终朝醉饱,都倚着那妖娆。”“囊包”的又一个全称是“酒囊饭桶”,意思是只会吃喝,不会做事。查出处,茅盾著《雨天杂写之三》:“鸡零狗碎,酒囊饭桶!”</h1><h1> 二例是“五二鬼”。文中说,“其中有一大袋子白面,不知被哪个村的五二鬼惦记上。”“五二鬼”究竟是什么意思?看过一些资料后,有这样一些解释。</h1><h1> 第一种解释,“五儿鬼”同音“无儿鬼”,全称是“无儿歹鬼”。源于古代中国伦理中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没有儿子就没人传续香火、没人养老送终,在阴间也是歹鬼。这是一种文化糟粕。因此“无儿歹鬼”就是骂人断子绝孙,是很恶毒的,后来演变为做人做事“不上规矩、不上路子”的意思。</h1><h1> 第二种解释,“五二鬼”全称是“忤儿歹鬼”。“忤儿”和“歹鬼”不做人事,行事肮脏,人品丑陋,所以连在一起就成了骂人“不上路子”的话。</h1><h1> 第三种解释,“五二鬼”应作“吴二逮鬼”。吴二是一个神汉,专门是逮鬼的,但他贪酒色,所以后来用“吴二逮鬼”形容人做事不规矩。</h1><h1> 第四种解释,“五二歹鬼”应该写成“无二待鬼”。有对联曰:“一贫如洗无二待鬼,三餐果腹朝思暮想”。可见“无二待鬼”是形容人苦厄贫困,不名一文,只有等待鬼来召唤。后来意思发生了变化,变成了喻指别人不守规矩,不上路子。</h1><h1> 我们一般都认为“五二鬼”是西北地区方言。其实,南京话里也说。南京方言的变化以及复杂,与中国历史上几次大变乱之后的北民南迁有直接关系。西晋的八王之乱、北宋的靖康之难,给南京乃至南方带去了大量北方移民,所以“五二鬼”在南方也流传开来。 </h1><h1> 现在甘肃河西人骂人“五二鬼”,意思就是不务正业,没有规矩,胡乱搞事。</h1><h1> 三例是“苕人”。文中说,村供销社里时常来一个邻村的“苕人”,依旧穿着褐衣褐裤,外裹一件羊皮大袄。据说与蒋介石有什么瓜葛,还说与蒋经国是“结拜”等等。土改的时候,不要分给的土地;合作社的时候,不入互助组。说是不愿加入新社会,还说什么不吃新社会的饭,不穿新社会的衣,只以放牧自家一二百只羊为生,大有一种“旧朝遗民”的架口。看来,雷老师笔下的“苕人”,行为古怪、言语荒诞。</h1><h1> 我们小时候也经常听人说,“苕娃子”、“苕子”、“苕得咧”。现如今河北、湖北的人也说“他这人有点儿苕!”,“你真苕!”都是指有点儿“冒傻气”。看来“苕人”,指一个人傻,这是骂人的话。</h1><h1> 但是,为何拿这个草字头的字来形容人傻呢?古书上一说“苕”指凌霄花,也叫紫葳,开红花;又一说,“苕”指野豌豆,紫色,可作绿肥;又指苇子的花。但在民间,“苕”多指红薯。原来,在说文解字中,“苕”字从艹,从召。“召”意为“先导”。“艹”与“召”联合起来表示“先导草”,本义是新春的时节最先萌芽冒头的植物。结果后来被人引申为“冒冒失失”、枝枝蔓蔓、傻人的意思。</h1><h1> 文中以“囊包”弟弟、邻村“五二鬼”、外村“苕人”三个“歪人”的行迹,反衬出“瞎饺娃”的端正品行。</h1> <p style="text-align: center; "><b>5</b></h3> <h1> 文中提到的“珍子稠饭”和“宝卷”都是甘肃河西人民的特色饮食和特色文化。我小时候经常吃“稠饭”,春节时奶奶带着我到别人家也听过“宝卷”。</h1><h1> 这里的珍子大概指青稞珍子,跟小麦珍子同属于粗粮。以前粮食短缺时期,老百姓便把产量很低的青稞用石磨磨成碎渣渣来充饥,叫青稞珍子。青稞珍子加点小麦面粉煮成汤糊状,就叫青稞稠饭,口感粗糙;在小麦面条饭中加入青稞珍子,就叫珍子面条。</h1><h1> 现在,人们的生活日渐充盈,因青稞产量低而极少种植,但营养丰富,价格昂贵,所以青稞珍子就成了一种稀罕的食品。</h1><h1> 至于“宝卷”,这是由唐代寺院中的俗讲演变而来的一种传统说唱文学形式,内容有佛经故事、劝事文、神道故事和民间故事。“宝卷”在明清两代大量产生,盛行于全国。春节前后,一些农村都会举行“宣卷”活动。“宝卷”内容多为抑恶扬善,既能兴教化,又能营造节日氛围。一些农民往往把它当成立言、立德、立行的标准,有民谚“家藏一宝卷,百事无禁忌”,就是这个理。</h1><h1> 在今天甘肃河西地区,佛教遗迹较多,僧尼不少,加上敦煌莫高窟的存在和敦煌经卷代代传抄的缘故,宝卷在农村仍然有生命力。<br></h1> <p style="text-align: center; "><b>6</b></h3> <h1> 文中说,“四十多年前,我们这里来了一位叫韩正卿的县委书记,干了老百姓称赞的三件大事:修水库,平田整地,道路两旁栽树。”我记得上张掖师范学校时,学过一篇课文《民乐县委书记韩正卿的家》,说韩书记搬家时,一个卡车里就搁了那么几件旧家具,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他是一位清廉的为民做事的好县官。</h1><h1> 去年,老乡群里说在北京有个戏剧演出《民乐情》,可惜我没时间,没看成。该剧是张掖市七一剧团演艺公司打造的现代秦腔剧,唱的就是韩书记在民乐带领群众兴修水库时情系工地、亲力亲为、关爱百姓民生疾苦的故事。该剧创作、编导、演出的阵容规格很高,由国家一级编剧创作、一级导演执导、一级演员领衔主演,社会反响强烈。</h1><h1> 这位韩书记在上世纪七十年代任职民乐县八年,治县有方,声名赫赫,我小时候老听家里人说他的事迹,家里人也曾去修瓦房城水库。后来韩书记调到全省最干旱的定西任职,他发动群众兴修梯田,增加粮食生产,使“陇中苦甲天下”的定西基本解决了温饱。后又受命“引大入秦”工程总指挥,历经十数年,终将大通河水引入兰州秦王川,使沿线民众及数万亩田地免于干旱之苦,被当地人民誉为“当代大禹”。2006年,韩正卿在第二届中国消除贫困奖评选活动中被点为状元。</h1><h1> “前人栽树,后人纳凉”。韩书记主政民乐,人民受惠其中。历史是由人民书写的,百姓心中自有一杆秤。千碑万碑,不如老百姓的口碑。四十年后,还是有人在京城里不断地演绎着他在甘肃的故事。</h1><h1> “瞎饺娃”当然知道韩书记指挥种树的事迹,他是个明理人,虽然经常去林荫道上行柴,但却从来不砍树。</h1> <p style="text-align: center; "><b>7</b></h3> <h1> “瞎饺娃”一生贫穷居多,一旦有温饱就知足常乐。快乐是一种主观感觉,贫穷并不能决定一个人的品格,也不能左右一个人的快乐。</h1><h1> “瞎饺娃”虽看不见光,但不意味着内心无法感知光明的世界。老天有眼,关上了他的一扇门,却为他开启了一扇窗。</h1><h1> “多才”的“瞎饺娃”在顺化堡村善良村民的扶危济困中,在“五保户”政策的优待下,最后在敬老院寿终正寝,走完了“传奇”的一生。</h1><h1> 文以载道,文以传情,文学即人学。雷老师根植乡村,情系民间,对乡土生活有长期的体悟,对农民心性有深刻的洞察,笔指平凡人的不平凡世界,书写了一位与己交集不多的盲人的人性光辉。</h1><h1> 今天,借助于互联网微信群的广泛扩散,这位普通人的传记可以传之久远,引发诸多观者的人生感慨。</h1><h1> “人,在这个跌宕前行的社会里,究竟应该是咋个活法呢?”雷老师的困惑,或许也是众生的疑问……</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