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过大年——回家

北国草

春节期间，电视上每天播报的新闻都有人们欢天喜地回家过年的场面，这不觉让我想起小时候每逢佳节常听广播里说的话。那时候过年，不讲春运（也没有春运这个词语），而是讲台湾同胞怎么盼望回家的事。

说到台湾，大家一定想起很多诗人、散文家、爱国友人等等。我不知道朋友们是否知道庄奴，一个一生都在思归的老人。

庄奴，1921年生于北京一个普通家庭。抗战爆发了，他在家人熟睡时，跪在父母门前，在心里默默辞别，然后义无反顾投身抗战，并将自己原名“王景羲”改为黄河，这一去就是好几年。

当他再次站在母亲面前时，已是1949年了，原以为儿子已经战死的母亲见到儿子，楞了许久才说：“你回来了，回来就好。”说完失声痛哭。

但母亲的泪还没有干，儿子又走了，这一次，儿子走得太远，走得太久，可怜的母亲在有生之年再没见到儿子回来。

原来，庄奴是跟随部队去了台湾。这年，他28岁。

在台湾的八九年时间里，他日夜思念母亲，思念家人，总盼望有朝一日能回家，为了排遣内心思绪，他业余时间开始创作歌词。

后来，“政治风向”让他知道回家恐怕是遥遥无期了，不得已娶妻生子，继续创作歌词，这一写就是五十多年。

至于笔名“庄奴”的来历，他说是源于北宋时期著名文学家晁补之的诗句：庄奴不入租，报我田久荒。他自己这样解读：“庄奴就是佃户，每年收成的十之七八要交给别人。我就是用这种精神来勉励自己，只不过农民是用锄头，我是用笔，我要用笔老老实实写东西” 。

每逢佳节，他思乡之情愈加迫切，真想把心底的思念倾诉笔端，但不能写，那时蒋政府钳制舆论，明令规定不得在文字中出现“大陆”“祖国”这样的字眼。

思乡心切的他有一次站在田野，面对袅袅炊烟，眼眶不禁潮湿，于是，一首情真意切的好歌瞬间诞生——

又见炊烟升起∕暮色罩大地∕想问阵阵炊烟∕你要去哪里∕夕阳有诗情∕黄昏有画意∕诗情画意虽然美丽∕我心中只有你

又见炊烟升起∕勾起我回忆∕愿你变作彩霞∕飞到我梦里∕夕阳有诗情∕黄昏有画意∕诗情画意虽然美丽∕我心中只有你

此曲由邓丽君演唱，很快风靡全台湾，那些老兵边听边流泪，边流泪边唱，歌中的炊烟，仿佛母性的博大无边的情怀，包裹弥漫了老兵们的内心，诠释着他们无法消除的寂寞和思念。

这首歌也像炊烟一般，袅袅升起，从每个人心里升起，从每个家里升起，一跃越过海峡，飘到祖国大地。

那时的中秋、春节，大陆台湾两相望，亲人在这边唤儿归，那边亲人在流泪。我们小时候过节听的最多的歌就是“台湾同胞我的骨肉兄弟”。

“没有庄奴，就没有邓丽君。”邓丽君演唱的歌曲中，百分之八十出自庄奴先生。然而庄奴却只见过邓丽君本人一面，他们除了书信来往就再没见过面。

是邓丽君让庄奴的歌先他一步回家，而庄奴是在九十年代初，才踏上阔别40多年的故土。四十多年啊，人生有几个四十年？父母已故，姐妹还在，而记忆中的家早已没了踪影，日新月异的北京让他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这之后，庄奴先后几次回大陆，都是静悄悄地来，又静悄悄地走，而那份家国情怀始终萦绕在他的心头。

2011年，“原乡情浓―――永远的邓丽君庄奴经典作品两岸情歌演唱会”让更多的人记住了庄奴。

庄奴回家了，真是“少小离家老大回”，当这个耄耋老人手拄拐杖神采奕奕出现在演唱会现场时，全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演唱会后，记者采访老人，老人深情地说：我很想回家，我以前就住隆福寺，直到现在我也想回家，可不是那么简单的。我回来以后住在哪？我的生活怎么办？我那边的工作等怎么交待？我回不了家。一想家我就热泪盈眶。

想回家时回不来，可以回来了依旧不能回，回家这段路，庄奴走得好辛苦，他一生都在寻找回家的路，这是人生的悲情，是心酸的流露。

车水马龙的北京大街，熙来攘往的人群，老人坐在竹椅上，手拄拐杖，迷茫的双眼望着远方，他孤单的背影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更加落寞、悠长……

此情此情，让我想起这样一首诗：

故乡的歌，

是一支清远的笛，

总在有月亮的晚上，

响起

故乡的面貌，

却是一种模糊的怅望，

仿佛雾里的挥手

别离，

离别后，

乡愁是一棵没有年轮的树 ，

永不老去。

回不去的地方，就叫故乡。

附庄奴简介：

庄奴（1921年2月22日-2016年10月11日)

原名王景羲，与乔羽、黄霑并称词坛“三杰”。 1949年到台湾后，庄奴当过记者、编辑，演过话剧，但以音乐创作彰显盛名，尤以流行歌曲最为人津津乐道。庄奴写词五十载，作品超过3000首。邓丽君演唱的《小城故事》、《垄上行》、《甜蜜蜜》、《又见炊烟》等歌的歌词都是出自庄奴之手；费翔演唱的《冬天里的一把火》也由庄奴作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