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font color="#010101"><b>爷爷离开我们已近三十年了。我很少到老家去给爷爷上坟,爷爷也很少进到我梦里来。猛然间爷爷从我的脑海中一闪而过,恍惚间我竟然一下子想不起爷爷的面容来。就像我作为一个女孩子,爷爷从来没把我们当做真正的张姓后人一样。因为儿子孙子起名都是按排行走的,女儿孙女随便按一个就行。这一点,在我上学时,我就很不服气,感觉生为女孩子从降临人世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被歧视的命运。<br></b><b>小的时候和爷爷在一起生活的日子并不多。我们八二年底才搬到武威,这样离老家总算近了。在这以前,我们住的地方离爷爷坐车得八九个小时,一年到头难得回几次家,我很少见爷爷。只有到了假期才能回来。记得那时的乡下,有两件事让我记忆犹新,一是各生产队轮流放电影,二是过春节闹社火。这两件事都是我们小孩子所盼望的。每当其他队里要放电影上,人们赶早吃过晚饭,成伙成伙相邀着去看电影。我也跃跃欲试,想跟着去凑热闹。爷爷总不让我去,大概怕我们没走惯乡间的小路,高低不平的,万一有个闪失不好交代吧。我嘟嘟囔囔的,老大不高兴。这时爷爷就拿出他的杀手锏,给我们唱起他的凉州小调来。爷爷的小调唱的很好。他们说爷爷记性好,唱词记得全而准确,他们还说爷爷的声色好。起初爷爷只是给我们这些孙子们在唱,渐渐围的人多了起来,庄子挨庄子的一些人也跑来听。人一多,我反而嫌烦,就从人伙中走出来。觉得这没啥好听的。<br></b><b>到了过春节,爷爷尽管自己腿脚不太灵便,不能亲自去唱,但是村子里专门唱曲子的人就跑来跟爷爷学,爷爷耐心地一遍又一遍地教。这时的爷爷现在想来应该是很快乐的,因为他感觉到自己还是有用的。到了社火挨家挨户闹的时候,他们总要在我家的老院子里多闹一会儿,唱的人也格外卖力一些。尤其是扮作春官老爷的还会亲自到堂屋里去跪拜。这让我大惑不解,闹社火时过个沟沟坎坎老爷都要旁边的人象征性的搀扶一下,显示到了社火挨家挨户闹的时候,他们总要在我家的老院子里多闹一会儿,唱的人也格外卖力一些。尤其是扮作老爷的还会亲自到堂屋里去跪拜。这让我大惑不解,闹社火时过个沟沟坎坎老爷都要旁边的人象征性的搀扶一下,显示自己的尊贵,怎么能在我家的堂屋跪拜?爷爷告诉我,我们张家在过去是个大户,下边的好多姓张的人和我们是一支的,在我家堂屋供着的祖先的牌位里就有他们家的,见了他们的祖宗哪有不跪之礼?<br></b><b>我听说爷爷没有念过一天书,他小调唱的好,我想肯定是他记性好,记住了别人的唱词唱腔罢了。我后来一打听才知道,爷爷其实是识字的。爷爷睡觉的那间屋里的柜子上摆着许多书,我翻过它们,破旧的像毛边纸一样的土黄色线装书上,全是用毛笔写的小楷繁体字。我不知道是谁留下的,更看不懂上面写了些什么。爷爷得了风湿多年卧床在家,大多时候都是靠这些书来消磨时光的。他用来逗我们的一个个故事也来源于此吧。<br></b><b>爷爷老早就有病,不能到生产队去劳动,自然挣不来工分。这个家一直是由奶奶来当的。一旦家里有什么纠纷,爷爷就拄着他的拐杖来到院子里,破口大骂,生气极了,还会拿起拐杖打人。这时显出他是威严的一家之主来。<br></b><b>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天,爷爷永远闭上了眼睛。我们刚考完期末考试,我踩着厚厚的积雪又回到老家。跪在爷爷的陵旁守灵,心里没有过多的悲哀,也没有人们常说的那种阴森森的恐惧。我心平如水,只是虔诚地跪着,伴着一股股或浓或淡的松枝柏枝的香味。也许在我孩童的心里还不太明白死亡的真正含义,在我的潜意识里爷爷只是睡着了。伴随着爷爷走的还有爷爷的小调。许多年后,我们再追忆起爷爷,又想起了爷爷的小调。儿孙们借着酒兴唱起爷爷的小调,总是词不搭调的,几个人完整地凑不出一曲来。他们不无遗憾地说那时候怎么就没想到记下来呢?</b></font></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