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常春藤

悦然

<h3>  生命中,总有些重伤,让你猝不及防,铭心刻骨;总有些经历,让你体味酸痛,感悟人生。 1月17日夜,公公因突发脑出血(后诊断为血管畸形)送往通大附院抢救。接到老公电话的一刻,我一下子蒙了。从未经过人生风浪的我,一时无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事实。恍惚中匆匆赶到医院,看到门口抢救室里,公公正躺在那里异样地呼吸。在准备进手术室前的一刻,我们央求医生:“拜托尽一切力量救回我爸爸。”医生冷静地答道:“手术我们尽力去做,但是没什么希望的。瞳孔都放大了,出血太多,血小板又低。你们要有思想准备。”我们陷入近乎绝望中,眼望着护士将病床推进手术室,一时手足无措。之后的每一秒,都紧张得叫人窒息。 上午九点,经历了五个多小时的手术,公公终于被从手术室推出。我们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了些。看着病床上插满管子的公公,眼泪不禁止不住地往下流。想想平时对他的漠不关心,想想他一生吃了那么多苦,却在这刚退休的年纪突然倒下,自责、伤痛之情,溢满了我们心头。婆婆本就身体不好,这样的刺激,无疑是雪上加霜。安慰好她之后,我便寸步不离地守在病床前,似乎这样做可以减轻内心的痛苦与自责。公公曾经的同事和家里亲戚们也纷纷赶来,从物质和精神上给我们以关照和鼓励。待到第二天上午八点多,主任来查房时看了一下情况,对我说:“手术算是成功的,但是还远远没有脱离生命危险。下午切气管,转监护病房。”于是,在护士们有条不紊的安排下,公公住进了神经外科重症监护病区,两道缓缓开启又徐徐关闭的大门,将我们与他隔开。从此,公公进入了关键的治疗阶段,而我们也开始了漫长的煎熬与等待。<br></h3> <h3>  从急诊大楼通往六号住院楼之间,是一条50米开外的封闭式玻璃长廊。长廊两侧是医院的宣传栏,廊顶则布满了绿色的藤蔓,那应该是仿真的葡萄藤蔓。当我那些天从长廊经过时,忽然想起不久前和孩子们学习的散文《囚绿记》,文中那永远朝着太阳生长的常春藤,那一刻在我心中攀延着,于是我固执地认为:这就是常春藤!它在人们必经的长廊里呈现,那绿的色泽和向上的姿态,给病人和家属以生的希望与信念,与长廊北面那些古老的腊梅与光秃、苍劲的梧桐树形成对比,共同构成医院里美的景致。从此,每当从它下面经过时,我总会放慢脚步,感受着它给我内心带来的勇气和信心。<br></h3> <h3>  监护病区大门对面,隔一个电梯口,是一条宽敞的走廊,这里便是里面病人家属们临时住处。白天在两边椅子上休息,晚上便打个地铺,或者直接睡椅子上,还要在中间留出一条过道,以便夜里有病人被推进旁边的CT室做检查。我们选了最靠近门边的椅子作为大本营,觉得这样可以离公公更近些,也能第一时间听到监护室里传来的呼唤。每天大部分时间就这样在椅子上静守着,抬眼间,对面墙上器官捐献的公益广告画赫然印于眼前,让人顿感生命的可贵与可敬。不时有家属推着坐轮椅的病人从面前经过,老公看着他们的背影,总会羡慕地说:“以后要能这样推着爸爸走走,我就觉得幸福。”人啊,不同境况下的期待总会不一样,残疾的人羡慕双腿健在的,双腿好好的又羡慕穿漂亮鞋子的。当你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人生观可能就会受到些改变:这世上,除了生死,其余都是小事,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在一起,就算苦一点,穷一些,也算不得什么。 神经外科重症监护病区里通常是突发性脑部受伤的病人,最多只能住11个,时常有进进出出的,有的转普通病房,有的转康复医院,也有的治疗无效离开了。每当这时,我们的心情总是异常沉重。每次有新病人住进,家属也跟我们一样,开头两天总是不停在流泪,之后也就坦然了,接受了眼前的事实,转而关注亲人每天病情的进展。大家互相倾诉、鼓励,于是走廊里气氛也好了很多。同病相怜的人们,心也很容易走到一起。一个脾气古怪的老太太,偶然机会与我以书会友;一个愁眉苦脸的阿姨,我从楼下上来时给她折了一枝腊梅。我们和另外两家相隔一天进监护室的,病情都较重,适逢春节不好转出,成了监护室外的老面孔。一家是如东一对年龄稍长我们的夫妇,质朴爽朗,我们从无话不谈到在椅子上搭伙吃饭,尝着他们家里带来的海鲜,心里有种别样的踏实。还有一家是我们的老乡,高新区出车祸的女孩刘陈彦,一个那么懂事漂亮的小姑娘。家里每次询问医生病情,总得不到一句有希望的回答,似乎被宣判了死刑。可是20多天过去了,小姑娘依然顽强地活着,这样年轻鲜活的生命,与亲人相伴13载,亲人怎忍心放弃?望着她的单亲妈妈瘦弱的身影和坚定的眼神,我想:爸爸,我们也一起努力,你一定可以好起来的。<br></h3><h3> 每天下午3:30到4:00为探视时间,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与里面的亲人见面,借此了解头一天的情况。我和家人轮流进去探视,每次去之前,我们都会商量好,进去后为爸爸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向护士打听些什么,以提高半小时的利用率。穿好防护服进去,来到他床头,一遍遍呼唤爸爸,讲述他熟悉的人和事,相信他肯定能够听到我们的声音,感受到我们的抚触。护士走过来,便忙不跌的向她问这问那,多数时候他们是温暖如春的,不厌其烦地回复。只要能从他们口中听到一丝好转的讯息,都会倍感欢欣。然而,他们往往理论知识讲得通俗到位,对病情进展一般不会给以直接回复。转眼工夫,探视时间结束,护工催促家属离开。整理好公公的床被,跟他道别,给他加油鼓劲儿。回头望见临床的小姑娘彦彦,安静地闭着眼,像童话里昏睡的公主,满头的纱布和脱落的伤疤,依然掩不住脸庞的清纯可爱,看着叫人心疼。<br></h3> <h3>  春节将至,长廊里挂起了一排大红灯笼,为医院增添了几份节日气息,将旁边的常春藤点缀得更显生命力。想着这个春节将在医院度过,我情不自禁发了一条朋友圈:“铁打的春节,流水的日子。”配上这红绿相间的长廊照片。随即有朋友回复:“还没出院啊?”事情不发生在自己身上,永远不知道这事有多大,曾经的我面对他人生活的变故,不也是这样的吗?黯然之际,主治医生那里终于肯松了口:“暂时算是脱离生命危险了,接下来就看他能不能醒,什么时候能醒了。等吧,慢慢来啊。”这已经算是入院后听到的最好消息了,慢慢来,慢慢来,这是医生说得最多的话,往后是一场持久战,坚持下去总会有希望的。毛主席不是也说过:“有利的情况和主动的恢复,产生于再坚持一下之中。”是啊,谁无暴风劲雨时,守得云开见月明。 公公在监护室住了整整24天,无法想象这些天里他受着怎样的伤痛的折磨。而对于陪护他的我们来说,走廊里的经历也是一场心力和体力的锤炼,让一直自视孩子的我成长不少。可是啊,有谁愿意用亲人的健康去换取自己的成熟?时间的公平与残忍正在于我们再也回不到曾经重新开始,事已至此,唯一能做的就是踏踏实实、全力以赴接下来的生活。 2月12日,我们带着公公转康复医院进行下一步的康复治疗。离开前,我向那象征着生命与爱的常春藤告别。爸爸,你一定要一天天好起来,去拥抱你生命的绿意! 大家,都要好好的。<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