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好 人 东 哥</h3><h3><br></h3><h3> 东哥,老知青,退休的公交老司机。今年七十岁了,比共和国年长四个月,纯正的“解放牌”。</h3><h3> 妈妈当年说:“国民党撤退时炸毁海珠桥,巨大的爆炸声把你吓哭了,你好歹也算在旧社会混过。”妈妈这句话,成了东哥瞧人不起时的口头禅:“你算老几?国民党在广州炸毁海珠桥时的爆炸声你听过吗?国民党的旧社会你混过吗?我就听过,我就混过!”也是这句话,当年在兵团时,引起指导员注意,差点儿“斗私批修”了。成了老知青们至今的茶余饭后趣谈之一。</h3><h3> 东哥妈妈还有一句话,她老人家当年是少有的老板娘,女资本家,以她独特的眼光难过地说:“你,屎氹关刀,闻(文)又唔得,舞(武〉又唔得。”这是最令东哥最难受的一句话,是一次知青聚会时,他喝了几杯下肚后,流着泪把妈妈这话吐了出来,说:“我十六岁便上山下乡到了海南,二十八岁病退回城,还是装病的!回城后,为了三餐拼命工作,更是为了全力支撑老婆(他又忘了,老婆要求以后別太俗了,改称为“太太”,他是“先生”)进修参加高考,大小家务全包,每天累得不行,根本无能力磨利自己这把关刀。”满堂老知青刹时无声,你望我,我看你。是呵,在座的谁不是“屎氹关刀”?! 顿时,同是知青的老婆太太泪流满面!</h3><h3> 东哥知道,自已褐尽全力,好歹扶持了同是知青的老婆太太进修高考获取了二个高级职称,成了外资企业白领高管人员。为的是这二把“屎氹关刀”要有一把闻(文)又闻得,舞(武)又舞得,那怕另一把锈烂了。结果,成功了。连女强人的老妈妈也说:“我真的也搞不清是“时势造英雄”还是“英雄造时势”的了。”</h3><h3> 俗话说:“木门对木门,竹门对竹门”。历来资历,阶层不同的极难成为夫妻,就算成了以后也因见识层次不同而矛盾百出。偏偏知青阶层就有不少竹门对木门的蓝领白领夫妻。一个是三班倒的普通工人,另一个是朝九晚五的“白骨精”。而偏偏这样家庭却是夫唱妇随,妇唱夫随的。东哥夫妻就是这竹门对木门同配的组合,闲时,夫妻俩相携出行,一个时尚美妇小鸟依人般的靠着一个穿着工作服的汉子,羡刹旁人。小区的大爷大妈们总是窍窍私语,怎也弄不明这木门怎对上这竹门的。</h3><h3> 可惜的是,太太被一次莫名其妙的车祸夺走,东哥彻底崩溃了。</h3><h3> “老天爷为何如此不公?菩萨也瞎了?我俩究竟做了什么事遭此报应?怎不连我也夺走?”东哥逢人就问,终日以泪洗面。</h3><h3> 太太头七那天,东哥到了海幢寺,海幢寺是他不时去上香的地方,是他祈求幸福的去处。现在,太太的离去,菩萨知道吗?菩萨干啥了?跪对观音菩萨佛像前,东哥大嚎:“还我太太來,还我太太來⋯⋯”</h3><h3> 一位长者善信听着东哥的哭述,轻轻扶携着东哥说:“你太太是上天召回,她是七姐仙姑下凡,要归位了。她在天上看着你⋯⋯”东哥呆了一呆,说:“怎不连我也带走?”“你没这资格。”东哥彻底懵了,再呆了一呆,若有所思,“七姐?太太是排行第七,走的那天正是七月七日⋯⋯”。“她真的在天上看着???”“她过得好吗?”东哥不知,他已患上了极严重的抑郁症!</h3><h3> 众多农友,都是当年同甘共苦的老知青,很是心疼东哥,日夕相陪着,他们不能让好人东哥倒下!</h3><h3> 每天清晨,几个农友已在茶楼开了茶位等着东哥,天南地北,古今中外,当年岁月,健康养生等等无所不谈。晚上几位不用带孙的农友轮着陪东哥,共叙当年茅房油灯之情。渐渐的,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农友是最贴心的棉襖。在农友陪同下,经常回农场走走,四处旅游,参加社区活动,参加做义工工作,东哥慢慢的走出了阴影。东哥自己相信,太太是七姐,她在天上瞧着!她会过得很好!</h3><h3> 当年的知青生涯,培育了东哥良好的勤俭朴素的生活习惯。以前每节省一分钱,心中想着是留给最后走的那一位,他认为,自己有隠病,会先走的,太太以后艰难了,谁料相反。现在,錢财身外物,自己每月五六仟元退休金,正如杜甫的"观刈麦"诗中:"今我何功德?曾不事农桑⋯⋯岁岁有余粮"。那些三班倒的工友还没自已工资高,真是!每逢社区捐赠,东哥必捐。街边乞儿盲人,东哥必施捨,管他真假。东哥说:你去假吧,老天爷会知道,我太太会看到!</h3><h3> 临近春节,义工们都到敬老院探望慰问老人。东哥是第一次到敬老院。一个老太仔细端详着东哥:"你是以前开十五路车的司机吗?”东哥定了定神,想:“咋?不是当年得罪过人吧?” 因为公交司机面对社会工作,自己当年也曾同乘客吵嘈过,尤其那些不满车少人多挤不上的,更有逃票的等等。</h3><h3> 东哥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轻轻拉着老太的手说:“阿姨,好吧?”</h3><h3> 老太继续说:“如果没记错,你的工友叫你东哥,是吗?” 东哥又点了点头。老太突然用手抓着东哥的手,激动地说:“好人,好司机!”人们刹时感兴趣,义工,老人家都围了上来。 “那时公共汽车有二个卖票乘务员的,车少人多,又经常塞车,久久才来一班车。每天挤车上班下班似打仗走难一样。我每天都要带小女上了幼儿园才上班,经常挤不上车迟到。就是东哥,凡是遇到他的车,次次靠站都将车门准确停我面前。下车时叫乘务员帮将小女从车窗递出,东司机,你记得吗?我记得!东司机你总是尽量照顾老人,抱小孩的。有时为了装多个几个乘客,大家都赶上班,你必大声要求往里靠,往里挤,那时候,大家都艰难呵。几十年了,忘不了呵,忘不了,东司机,好多人都记得你。今天见到你,多福多寿,真有缘呵!”东哥听着,听着,拉着老太的手握得更紧些。哎,哎,这些小事竟有人惦了几十年!惭愧!惭愧!</h3><h3> 养老院归来,晚上东哥思绪万千,毛主席曾教导过我们:“一个人做点好事並不难⋯⋯”。 自己当过知青,经历过艰苦岁月。当公交车司机时,知道工薪阶层艰难,坐公交车的都是劳苦大众,自己一定要做好本职工作,就算是“闻(文)又唔得,舞(武)又唔得”都无所谓了,勤勤恳恳工作就得!做点方便人的事就得!后来到了无人售票时,规定前门上后门下。上下班高峰时,乘客汹湧不太协调,他竟然自作主张,大声喊:“小朋友打开月卡,可以后门上”。极大方便了背着书包的孩子们。乘客们也默默认同。结果被一报社记者採集社会状况时遇上,无奈地说:“真不知该是表扬司机还是批评司机的了”。当时成了公交讨论的话题。</h3><h3> 记得妈妈曾说过,文革那年,有造反派工友要批斗“资本家”,一女工友大胆地护在她身前,大声说:“资本家是团结对象!” 几十年了,妈妈仍清晰记住,那女工友是好人,万分感谢。东哥觉得,这也是值得惦记的小事!忽然,东哥记起几十年前的一件小事一一一</h3><h3> 幼年时,街边有档牛杂小吃很香,卖牛的大叔响着剪刀,一分钱就可剪一小块牛杂给你,可自己没錢只好站旁咽口水瞧着,大叔笑微微地剪了一小块牛杂给自已。那个高兴啊,自己几十年仍留在脑海里。回城后,偶尔在一小巷子里,瞧到一老头昏昏闷闷的坐在门前,额角的肉痣清楚地就是卖牛杂的大叔。</h3><h3> 东哥忍不住上前打个招呼:“阿叔,无卖牛杂很久了吧?”老头闷闷的瞧了瞧,“很久很久了”。东哥即俯身蹲下:“我细时在你档前,你请我食过牛杂,记得我吗?”老头马上眼一闪,一亮,腰也挺了,笑着说:"我请过好多细路仔食,你也有份?”几十年过去了,一块小小牛杂仍有人惦起。牛杂大叔兴奋呵,高兴呵⋯⋯</h3><h3> 东哥又想起了培育自己“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老师,几十年前上课时老师教坛前的形象,他们可好?还有茶场里的老班长,想着,想着,患有严重失眠的东哥,甜甜的睡去了。</h3><h3> 东哥是个极平凡的人,是个文化不高的老知青,是妈妈眼中一把“屎氹关刀”,偏偏社会就极需要这样的关刀,不用闻,不用舞。只是默默无闻地做好本职工作,无意间在世上留下微印。而这样的“屎氹关刀”,都是老实人,好人!他们会让人惦记,也会惦记别人。</h3><h3> 老知青,我们都是老实人,好人!我们会惦记着人,也会让人惦记着!</h3><h3><br></h3><h3> 注:屎氹关刀一一广州粤语歇后语:一把在粪坑的关刀,闻起来臭臭的,闻不得,闻(文)同音。关刀更舞不得,否则屎粪横飞,舞(武)同音。喻意文武不行。</h3><h3><br></h3><h3> </h3><h3> </h3><h3> </h3><h3> </h3><h3> </h3><h3> </h3><h3> </h3><h3> </h3><h3> </h3><h3> 11</h3><h3> </h3><h3><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