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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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說兒時記憶最深刻的必然是過年了。積攢了一年快樂集中在年初一的前後半個月釋放。而新年的氣氛必是鄉村最熱烈。

  臘月廿三日祭灶，是民間送灶神回天的日子。北方也是「過小年」。很多地方做灶糖，多用麥芽熬製成麥芽糖，在沾上芝麻，切成長條兒，供奉給灶王爺，不知道能不能粘住他老人家的嘴。

  臘月廿四開始「忙年」，各家掃塵，把一切「窮運」、「晦氣」 統統掃出門，來年清吉。南方是把這天當「小年」的。

  臘月廿五做豆腐、接玉皇、照田蠶、趕亂歲。

  孩子們可不管大人們的辛勞，撒歡兒瘋玩著，天擦黑，頭一挨枕頭就一覺到天亮了，夜裡即使醒了，也是在夢中笑醒的。

  給筷子上拴一段繩子，支個竹匾，下面撒一些碎苞谷，藏在屋子里，看到一隻麻雀飞来觅食，急拉绳子竹匾就扣住鸟儿，小心翼翼地捉住，用细丝线拴住一只爪子，看它想逃却飞到半空就被拽回来，急切痛苦的样子。孩子们的快乐建立在鸟儿的悲痛之上。孩子的心是残酷的吗？因为懂得所以怜悯，没有经过岁月蹉跎孩童，他们还不需要体会这些，童真的快乐难道不正是成年人所向往的吗？

  背阴的屋檐下，结了长长的、透明的冰溜子，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着璀璨的光芒，吸引了孩子们目光，拿一支长竹竿敲下冰溜子，用冻得像胡萝卜一样的手指，捏住放入嘴里，霎那间透入骨髓的冰冷，让舌头都麻木了，可是那刺激的快感却令人难忘。

  守在鸡窝旁，等到母鸡第一声“咯咯哒”，便迫不及待地伸手进去，掏出那颗温热蛋，从土墙的缝里扒出几株蘑菇、切碎搅到鸡蛋液里、再切几粒葱花儿，姥姥已经把长柄的紫铜勺在灶膛里烧热了，蛋液倒进冒烟的油里，滋啦一声，香气四溢，每个人只分得一小口，那香味儿却留在了记忆里，从未飘散。

  男孩子最喜欢当属放炮了，烟花是很少见到的，二踢脚、雷子是勇敢者的游戏，羸弱一些也要玩个摔炮或者哧花。表弟一弹弓打到卖摔炮的包上，顿时炸开了花，烧烂人家的棉袄，堵上门来要赔偿。

  腊月廿六杀猪割年肉，南方有吃“杀猪饭”的习俗，一家杀猪，都要请街坊四邻来吃饭，席面上的菜多以猪下水制成，得到众人的祝福预示着来年的日子红红火火。

  腊月廿七洗疚疾，北方的澡堂子搓背生意最好，人们要洗涤一年的尘埃和晦气，迈入崭新的未来。

  腊月廿八，北方蒸馍贴花花，南方蒸年糕、熬糖稀、炒花生、切米糖、磨豆腐、打粑粑、炸金丝、包米饺。

  巧手的婆婆、媳妇、姑娘，都忙得不亦乐乎，此刻，也是展示她们聪明智慧的时候。她们的手指 ，在红艳艳的纸上操动着剪刀，人物、花鸟鱼虫、飞禽走兽、民间故事，瞬间便活灵活现地跃然纸上，这些劳作于田间地头的双手，皮肤粗燥、骨节粗大，她们很多人没有文化，也不懂绘画，可她们剪出的窗花却是神奇美好的艺术品。擦干净的木格窗，糊上薄薄一层白莲纸，再贴上红艳艳的窗花，霎时间喜庆的气氛便满屋满院儿了。

北方的主食是面，年二十八蒸枣糕馍、馒头、花卷、包子、花儿馍，也是大工程。上好的白面，前一天就在大瓦盆里发酵好了，一早，从炕头搬出来、掀开盆上盖的棉垫、把面团放在案板上、掺入兑好的碱水揉匀，再盖上湿布醒发。

  巧手的妇人用面做成各色花样、动物，再用梳子、勺把儿、筷子压上不同的花型，用红枣、红豆、黑豆完成点睛之笔，一个个活灵活现的花儿馍就做成了。

   灶塘里的火苗欢快的窜着、铁锅里水已经沸腾，放入竹笼屉，铺上湿笼布，摆上各式面胚，旺火蒸半个小时，香甜的味道先侵入鼻息，揭开笼屉，一个个白白胖胖花儿馍神气活现地呈现在眼前，小心翼翼地拿起一个，轻轻地吹着热气，纠结着从哪里下嘴，是先吃了那亮晶晶的眼睛呢，还是眉心的红梅花，干脆先扣下嵌在嘴上的大红枣吧，甜蜜蜜的枣香顿时由口及心，幸福的气息溢满了厨房。

传统的“枣糕馍”不兑碱，由十九种中草药成曲和上等面粉经四次自然发酵，反复和搋，初成偏硬面坯，大枣点缀，铁锅旺火蒸制而成。以“结绳成串”的方法晾于通风处，可存放三四个月，“经夏，仍品质不变”。食用时再馏一下，暄白松甜、入口生津、口感劲道、酥而耐嚼，慢嚼甜丝丝的似有酒香。关中地区，过年的时候用来款待宾客，也是娘舅家送礼必备。

  年三十除夕，是岁除之夜的意思，贴年红、祭祖、团年饭、守岁，一般都是过年的重头戏。年夜饭后，一家人围坐在热炕头，手里剥着干玉米棒，听姥姥说些西游记的故事，熬到岁尽，放过开门炮，才安心睡去。

 年初一早上吃了饺子，姥姥喷一口茶水在手心，抹在细软的头发上，用梳子分好发缝儿、用篦子梳拢发丝、再用红头绳扎起两只羊角辫，换上碎花的对襟棉袄、穿上虎头鞋，头面齐整、衣着光鲜的妞妞就挨家挨户地去拜年啦！一年的零花钱都要靠压岁钱呢！小的们都嘴巴甜甜、乖巧可爱，哄得大人高兴才能多得好处呢！大人们也暂时放下了往日的愁苦，舒展了眉眼，笑呵呵地作揖，相互祝福。

初二是媳妇回娘家的日子，北方惯例是吃臊子面。

  “臊子”就是肉丁。对于陕西人来说，臊子面可是所有仪式的主角，婚丧嫁娶、待客迎年都是早晨的第一顿饭食。讲究的是汤宽面筋，其配色尤为重要。黄色的鸡蛋皮、黑色的木耳、红色的胡萝卜、绿色的蒜苗、白色的豆腐，洋洋洒洒的一海碗，既好看又好吃。

  关中的臊子面与岐山不同。我姥姥是先把五花肉放入清水中煮至三分熟，捞出切丁，中火煸出油，再加人泡发黄花儿、黑色的木耳、红色的胡萝卜、白色的豆腐炒熟，盛出一半，留下的一半菜，再加炖肉的汤烧开、勾芡，撒入黄色的鸡蛋皮、绿色的蒜苗做成浇头，捞出煮好的面条浇上，加上香醋，放一勺油泼辣子，一碗热腾腾香喷喷的臊子面，瞬间驱走了寒意，带来了幸福。

 

正月初三烧门神纸。

  正月初四是“羊日”取三羊开泰之意。

  正月初五迎财神

  正月初六送穷鬼

  正月里，几个村子会聚集在一起演社火。每经过一个村头，先有一人打着竹板说着吉祥话，村长将红包奉上，热闹的表演便开始了。

  白鼻子的小丑踩高跷、黑脸的跳钟馗、叨着旱烟袋的媒婆和舞着手帕的花旦跑着旱船，也有舞龙灯，唱小戏的，锣鼓响起、掌声阵阵、笑语喧天，孩子们更是追着社火的队伍，走村串寨，让欢乐时光延续了整个童年。

正月十五闹花灯。

  早晨吃了元宵，孩子们便期盼着舅舅来送花灯。兔儿灯、荷花灯最是常见，有集市上买的，也有巧手的自家扎制。先用竹篾扎好龙骨，再糊上红色的油纸，铁丝拧成的底座上插入红烛，用一只竹棍儿挑了，橘红色的灯光映红了娃娃的苹果脸。

  夜幕低垂，大人们领着孩子去城隍庙看花灯。买个糖人儿或者冰糖葫芦，大手牵小手，悠闲地四处观望着。你看，鲤鱼灯上骑着个白胖小子，红色的鲤鱼、粉团样的娃娃，寓意着年年有余；荷花灯上立着衣袂翩翩菡萏仙子，暧暧的烛光映衬着她的俏脸，如天女下凡；各色的走马灯，描绘着西游记、红楼梦、西厢记之类的故事，因烛火的热力驱动，徐徐地转着，那些人物、动物、花鸟鱼虫，仿佛活过来似的栩栩如生。自古以来，元宵灯会都是与民同乐的日子，传说玉皇大帝都会下凡呢！新年的欢乐此刻达到了鼎盛。

  有钱没钱回家过年，回家或许是为了看见外婆慈祥的笑容、或许是为了陪父母唠嗑、走亲访友、陪朋友吃饭，或许是想追寻埋藏在心底里的那份纯真。

  万水千山也不能阻挡回家过年的脚步，可是你吃了记忆中的菜肴，发现不是原来的味道；你见了儿时的伙伴，却发现你们已经不在原点；你走亲访友却找不到儿时兴奋快乐。是什么让年味儿越来越淡了呢？

  佛将那些小美好，幻化成一株株小花，长在你必经的路上，每天你匆匆忙忙的走过，是否驻足观望、仔细聆听？可否静下心去欣赏花开的美好、细嗅微末的芬芳？幸福就是日常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快乐是内心的折射，你所见的一定是你心里所想的。怨念的力量就像早春时节的雨，虽然沾衣不湿，却带着丝丝阴冷。不要感叹年味儿淡了，其实是你的心麻木了。经常地倒空自己，用敏感温柔的心去感受、去收获人生旅途中的小美好，你就会觉得新年总是快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