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孩提的记忆

森侬

　　印象深处，年，是一袭久违的新衣，年，是一桌丰盛的晚餐，年，是一围大年三十的炉火，年，是几串燃至隔年的炮竹。

　　过年前一阵子，是我们小孩最为期盼的。村里总会请来知名熟悉的裁缝师傅，挨家挨户轮流着做新衣。每逢这时候，妈妈总会认真地分配着不多的布票，统筹着一家大小过年新衣服的布料，记得“的确卡”是最好的。那时候，我们家特别穷，孩子多，劳力少，兄弟姐妹九个，全年的口粮不够应付半年吃的，平时根本没有钱去添置新衣服。除了布票紧张，还需要不少的钞票，合计到最后，每每是爸爸妈妈继续穿着打满补丁的衣服过年，在他们心里，孩子们开心就好。

　　过年前一阵子，村里还会有一拨拨的来自温州或义务永康的商贩，或叫买咸鱼虾皮、或叫卖饰品衣帽，还有打金、打铜等等的手艺人的吆喝声，交织在一起，此起彼伏。最难以忘怀的还是那让人心惊又喜爱的打爆米花的声音，这时候，孩子们总是会寻声从四面八方赶来，围着爆米花炉子嬉闹着，毫不客气地享用着热情的主人家施舍的爆米花，当然也有例外的主人。

　　过年前一阵子，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宰杀年猪，除了留下一些槽头肉、花油、板油以及内脏，还必须留下猪头和猪尾，寓意有头有尾。其他猪肉大部分都是卖给供销社收购站抵交统购任务的，当然还会从收购站拿到一笔市场价一半左右的补贴。

　　过年前的那一阵子，爸爸总是会从很远的地方（大多是冬闲季节去江西等地搞香菇种植副业，所以常被命为江西客）带回来几斤干香菇，几包饼干，甚至会带回来几只芝麻大饼和一把裹着鲜艳外衣的果糖，这时爸爸妈妈总是会叫上隔壁邻居的孩子一起分享，虽然每人只能分到一两块饼干和糖果，但足以让孩子们开心好一阵子。这时候，爸爸还会带回来一沓崭新的五角或一元面值（记得那时候人民币的面值最小1分，最大的10元）的钞票，除了还一些债务，还会留着一点大年三十给孩子们分发压岁钱。

　　那时候，我们家的那栋房子特别大，七直两厢房，住着伯父、三叔还有另一房的兄弟（也叔字辈）两家共五家人，离村子有一里多路，叫新屋。我们五家人，相处得平平淡淡，小孩子相互都玩的很好。但大人们偶尔会因为房前屋后，犄角旮旯的园地什么的，争个面红耳赤，如果他们那时候就知道终有一天，一切将变为荒芜，当时的恶言相向有多不值。最为惨烈的是我的母亲和大奶（伯父的妻子）会因为小孩子顽皮等原因划指大骂，甚至动用“大港头～～”等高配的骂人词汇。她们俩的互怼，虽然暂时会影响我们小孩的情绪，但第二天我们便又相安无事了，只是苦了俩母亲大人，大半辈子天天相见却互不搭理。现如今，希望她俩在天堂能相互照应，不再争吵……

　　年夜饭，是一年最丰盛的晚餐，一家大小围着八仙桌，吃着母亲烧的可口饭菜，有酒有肉，还有平时吃不到的，用海鲜票才能买到的带鱼。特别好吃的是微火慢炖的加了酒糟的能扒拉出丝的猪肚片，一小片便能下去一大碗米饭，那滋味，现在想想还都口水四溢。一家人围着风炉，吃着丰盛的火锅，喝着母亲酿制的红酒，其乐融融。许多时候的年夜饭，母亲总是要等最先吃饱的下桌，才最后一个开吃。

　　年夜饭后的第一要务是大家围坐在火炉堂后“守岁”，烤着母亲早早燃起的炉火，听着大人们讲关于“年”的故事，这时候大人们会反复吩咐我们，过新年要在炉火边”守岁“长辈才能长寿安康，大年初一要讲吉利的话，一年四季才会丁财两旺等规矩，还会跟我们交代过新年不能说的不能做的一些忌讳的事。

　　每当“守岁”的时候，爸爸总会拿来自己做的二胡，给我们拉一通《双开门》、《太簧》等老曲子，虽然难上大雅之堂，但娱乐自己也是绰绰有余的，当然爸爸这时候还会说，大年夜可以拉二胡，不能吹笛子等，至今我还弄不明白有什么由来的规矩。受父亲影响，我们兄弟几个也略会一点，也会和着父亲的曲子，来一段正反宫调的配对，同时也对父亲这个“大老粗”特别的敬佩。父亲拉二胡的手艺是爷爷那里学的，爷爷年轻的时候是个私塾先生，能驾驭二胡的七个把位，写得一手好字，还懂命理学，是闻名十里八村的先生（文化人）。爷爷干不了粗活，解放后，只能走村串寨偷偷地为村民算命混饭吃，据说当年算命先生内部不成文的划定，爷爷的“管辖区域”是村头村至三都底偌大的一个范围，爷爷字好业精，生意兴隆，“家桂先生”在业内也小有名气。当然这都是爸爸跟我们小时候经常说的事了。

　　开年，是过新年最重要的的时刻。过年这天，全村人都会选择一个吉时，在我印象中大多是卯时为主。良辰吉时来到之前，每家每户都会关闭好大门，准备好全鸡主打的有肉有菜有茶有酒的铜盘（音）（也有用做工精细的奉佛篮）和开年用的鞭炮，齐刷刷摆上香火桌，虔诚祭拜香火大神。吉时刚到，全村的大人们都会同时点燃鞭炮，先是在屋檐口点响粗大的双响炮，以示“开年”活动开始，接着家家户户会点燃好几米长的万联炮从香火堂一直往大门口燃放，并打开大门把鞭炮燃放到大门外，象征着开启崭新的一年。

　　这时候的小孩最忙碌了，撸起袖子抢拾散落的哑炮，手脚麻利的总会抢到很多很多。这些散落的鞭炮成了孩子们大年初一最好的礼物 ，伴随着大人们零星的双响炮的声音，歇不歇就着香火炸他个措手不及，快乐无限。记忆里孩子们爽朗的笑声永远是那样鲜活清纯。

　　“爆竹声声除旧岁，梅花点点庆新春”。大门口的对联词是陈旧的，却在鞭炮氤氲的烟雾中弥漫升腾，伴随着噼噼啪啪的来自不同方位的鞭炮声，整个村子飘散着年的味道。

森侬图文（部分图片来自网络，如有不妥请联系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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