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圣彼得堡—北方有佳人

霜子

<h3>世界上除了我出生的城市外,有些曾短暂停留,而特别心仪的城市,我一厢情愿地把他们称做“我的里斯本”,“我的伊斯坦布尔”,或“我的圣彼得堡”。如果你相信读书,听古典音乐和欣赏艺术可以塑造人的灵魂,就会理解这些城市和我们灵魂之间神秘的契合点。当我试图描绘圣彼得堡时,我脑海里浮现出的是一句汉诗:“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h3><h3><br></h3><h3>在地图上濒临波罗的海芬兰湾的遥远北方,在俄罗斯最西北端,可以找到这座童话般的城市。俄罗斯几乎承载了我们所有的童年梦想。而圣彼得堡,是这蓝色波浪上一颗蕴含在贝壳里的奇异珍珠。</h3> <h3>冬宫和夏宫无疑是旅行者们最喜爱的地方。冬宫里汇集了历代沙皇的艺术藏品,和我们所看到的西方博物馆不同的是有大量的东方艺术品。俄罗斯横跨欧亚大陆,是把东方与西方连接在一起的地方。普希金在给哲学家恰达耶夫的信中写道:正是古罗斯人,把成吉思汗大军阻挡在广袤的俄罗斯平原上,从而保护住西方文明免遭鞑靼铁蹄的屠戮。俄罗斯自此开始了在金帐汗国统治下长达250年的黑暗时期,与西方社会的重大变革绝缘,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发展道路。彼得大帝的红色座椅,显示了帝俄的威严。这位以残暴著称的沙皇,不但亲手鞭笞自己的儿子,还亲自抡斧砍断谋反近卫军的头颅,然而也是改变俄罗斯使之融入欧洲的功臣。导游说,彼得大帝以一己之暴,制服了全体俄国人的暴。以耶稣使徒和他自己的名字建造的这座北方之都,以及俄罗斯的历史,都留下他强烈的个人印记。</h3> <h3>如果说冬宫是一首雄浑磅礴的交响乐,夏宫花园则是一首超尘拔俗的优美钢琴曲。面对开阔的芬兰湾,微风拂面,野鸭子在水中游弋,我站在大树阴影下,注视着一位令人迷醉的读书人的身影,还有一对新人,小伙子正努力把穿短裙的女孩子托举到靠海的石栏杆上,两人依偎在一起拿手机照相。林中小草地上,一支打击乐队正在奏乐,一位小姑娘蹲在花坛边喂一只小松鼠,那小松鼠一点不怕人,捧着小女孩儿的手贪婪地咀嚼着手中的食物。人们正在享受明媚夏日的当儿,天突然变了,一场疾风骤雨没有任何预兆不期而至,我们急忙逃回大巴。没过多一会儿,当我们坐在晚餐桌旁享受美食时,圣彼得堡的天空又像刚才一样蓝的发邪,黄昏时分的云彩更是壮美的让人叹为观止。</h3> <h3>第二天参观了叶卡捷琳娜宫—这位意志坚定的女沙皇,打造了更为成熟的俄罗斯帝国。整个建筑里最精彩的是失而复得的琥珀宫。波罗的海盛产琥珀,这座神奇的宫殿承载着日耳曼及北欧民族的古代神话,二战时被希特勒整个运走。后来归还的只是碎片,俄罗斯的专家们按照昔日图纸复原了琥珀宫。宫殿对面是普希金曾经就读的皇村中学,一位穿黑色礼服的“普希金”正在向游客招揽生意,于是这个令人啼笑皆非的形象把我带离了沙皇们的宫殿,来到了普希金和黄金时代的圣彼得堡。</h3> <h3>这才是属于我的圣彼得堡。我要一一去寻访那些熟悉的名字。离开冬宫广场—也许这是欧洲最大的广场,我和同伴心情激动地走在涅瓦大街上。我童年读过的多少故事,发生在这条大街上。我的目标是普希金出发奔赴决斗现场前休息的咖啡馆。涅瓦大街仍然是圣彼得堡最热闹人气最旺的大街,也是俄罗斯新贵们炫耀自己财富和飙车的地方,最新款的哈雷摩托和各种时髦跑车呼啸着从我们身边驶过,巨大的轰鸣声令人胆战心惊。没等我找到咖啡馆重温那些故事中的场景,我的同伴已经被那些声音搅得心神不宁疲惫不堪,不愿再往前走了,我们只好返回了。</h3> <h3>当我们坐在宾馆床上分享一瓶俄罗斯啤酒时,已经是将近夜里11点。外面仍然是天光灿烂,拉上窗帘仍然可以感觉到耀眼的阳光,让人不免精神恍惚且毫无睡意。我突然意识到,这就是圣彼得堡的白夜啊。</h3><h3><br></h3><h3>十九世纪不但是圣彼得堡的故事背景,而且是俄罗斯文学的黄金时代—有人说如果托尔斯泰代表了俄罗斯文学的广度,陀思妥耶夫斯基则代表了俄罗斯文学的深度。下午在涅瓦河边的彼得保罗要塞,看到一座当年关押政治犯被称为俄国巴士底的监狱。那些著名囚犯名单里有被控谋反的皇太子阿列克塞,还有车尔尼夫斯基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监狱门口的一组人物模型再现了陀思妥耶夫斯基曾经历的最残酷的陪绑刑罚--和死刑犯一起送到刑场目睹处决后再被带回来。沙皇和他的秘密警察们大概没想到,这一独出心裁的刑罚竟造就了一位因近距离观察和感受死亡而最深刻地洞察人类心灵的伟大作家。</h3> <h3>在从窗帘边透过的白光依稀照耀下,我仿佛看到了在涅瓦河边,一位姑娘在浓雾中等待她的爱人,带她逃离暗淡无望的现实生活。小时看过的电影《白夜》里,我唯一记得的镜头是老奶奶为严加管束,把姑娘的裙子用别针别在她自己的裙子上。陀思妥耶夫斯基笔下的年轻人沉湎于自我,过着紧张而又激烈的精神生活,是因为在他们的生活中现实的东西太少--贫困潦倒,债台高筑,没有爱情,没有温暖,贫穷而又孤独,但是对美好人生又充满期盼。于是在玫瑰色的憧憬里,姑娘和主人公走到一起并产生了依恋之情,度过了四个令幻想者难以忘怀的白夜……在幻想中,在一切“美和崇高”的事物中得到解脱。对我来说,最高的价值不是获得而是追求。虽然自我无处皈依且内心分裂,人们却仍在寻找追求,并最终得到了永恒之爱—也许仍然是在幻想中。</h3> <h3>由于地处北纬60度和缺少日照多雨雾,圣彼得堡是一座最适合幻想的城市。借着微微的酒意,借着白夜投射在房间里奇异的光,我一一召回了白天看到的和错过的美景。我不但找到了普希金的咖啡馆,还走到了几步之遥的亚历山德琳娜剧院,果戈里的《钦差大臣》曾在那里首演…</h3><h3><br></h3><h3>但下午我们的确去了现在被称为十二月党人广场的彼得广场,伫立在那里的青铜雕像安置在一块重达1600吨的天然巨石上,我想起了最早读到的普希金长诗《青铜骑士》(1957年版),这封面几乎被揉碎了的小书,伴随了我们荒凉的少年时代:</h3><h3><br></h3><h3>"那里在寥廓的海波之旁/他站着充满了伟大的思想/河水广阔地奔流独木船/在波涛上摇荡凄凉而孤单……</h3><h3>一百年过去了年轻的城/成了北国的明珠和奇迹/从幽暗的树林从沼泽中/它把灿烂的傲岸的头高耸……"</h3><h3><br></h3><h3>最后在诗句中,骑在马背上的勇士勒住缰绳:</h3><h3><br></h3><h3> “那匹马燃烧着怎样的烈焰/呵高傲的马你将奔向何方/你的蹄子将往哪里飞扬” </h3><h3><br></h3><h3>不管普希金写的是彼得大帝还是整个俄罗斯民族,这个形象始终站在那里,成为圣彼得堡的象征,在燃烧的烈焰中昂着高傲的头。骑手将以理性的缰绳抑制它狂暴的步伐,没有人能阻挡这匹马奔向它选择的任何方向。</h3> <h3>我们在晨雾中启程,准备离开圣彼得堡前往东斯拉夫人最早的首都上诺夫哥罗德。即使是在圣彼得堡的周边,一路经过的大部分土地都是无人耕种也几乎不长任何作物的广漠荒地,于是我理解了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国家为什么如此特殊,他的土地广袤的令人绝望,而严酷的环境和寒冷的气候却使人的精神活动格外旺盛。我似乎明白了为什么俄罗斯人需要上帝,因为人在这里能做到的很少,可他们却在涅瓦河三角洲的沼泽地上建造了这座美丽的城市,为世界贡献了深刻影响十九世纪和二十世纪前期的璀璨文化。</h3><h3><br></h3><h3>我回头最后望了一眼圣彼得堡,我还要再来的。我要追随只用一个长镜头拍摄的电影《俄罗斯方舟》,用三天的时间仔细欣赏冬宫的历代艺术品和掩藏在后面的历史。我要带上我的文学地图,按图索骥去寻访在我启蒙年代年阅读里出现的每一个名字和他们留下的痕迹:托尔斯泰小说里俄罗斯贵族的马车和雪橇穿行的街道,契科夫故事里小人物们踌躇踱步的河边桥头,还有白银时代文人们聚会的“野狗俱乐部”…… </h3><h3><br></h3><h3>薄雾中的圣彼得堡像一位冰清玉洁的北方美人,凝固在银色的光芒里。</h3><h3><br></h3><h3>鲁双芹 2016-9-10<br></h3><h3>照片部分由王汝烨提供</h3> <h3><a href="https://www.meipian.cn/1ww44pof?share_from=self" target="_blank" class="link"><span class="iconfont icon-iconfontlink">&nbsp;</span>我的里斯本</a><br></h3> <h3><a href="https://www.meipian.cn/1wot3e5o?share_from=self" target="_blank" class="link"><span class="iconfont icon-iconfontlink">&nbsp;</span>对别处生活的想象-我的伊斯坦布尔</a><br></h3> <h3><a href="https://www.meipian.cn/1wklf6k6?share_from=self" target="_blank" class="link"><span class="iconfont icon-iconfontlink">&nbsp;</span>童话与现实~停下脚步的思考</a><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