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夫山人

玉树临风

      想回家看看家乡小县城的想法由来已久，苦于条件一直不是很具备，想法也就搁浅了。

      今年暑假，应朋友之邀，家人垂青，携妻子一同驱车回到阔别23年的家乡小县城——镇原，有种“衣锦还乡”的感觉。

      为什么这么说呢？是因为20余年前偶过县城，都是为求学，为生计，饥肠咕咕，急急匆匆，无暇顾及县城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那时没有条件住县城的旅社，也不知道县城的名胜古迹和历史渊源，每次到县城都是靠亲朋好友接济住宿吃饭，那时的县城就是我的大世界，遥远神秘而渴望。和过去相比，现在重返县城确实有种“衣锦还乡”的感觉。

      这次回县城，没有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没有敢惊扰县城的同学和亲戚朋友，轻轻的来，悄悄的走，不想惊扰旧人，不想触及思情，更不想荡起久违的涟漪，拾一抹岁月静好。

      下午来到县城，驾车游走了曾经记忆过的街道巷陌。车停在和同学曾一起住过的县委大院对面，透过车窗目视着已经面目全非的旧址，眼前不止一遍的浮现着当年第一次走出大山，来到县城参加小中专考试时借住同学父亲宿舍的情景，那平房、台阶、走廊、水房和同学、老人历历在目，内心的感受和《平凡的世界》里孙少平走进田晓霞生活时的情景如出一辙。我感谢同学，感谢平易近人的老父亲，给我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关心。

      车绕了几个街道，停在东街小学门口，这是改变我命运的考场。当时城乡差别很大，对农村孩子来说，考上中专学校就意味着真正意义上的“跳龙门”，有了铁饭碗，用当时流行的话来说，就是“公家人”了。现在还能忆起当时考场的一些情形，记得考试的那几天是我最兴奋、最激动的几天，考试成绩固然很是理想。然而，父亲却在那几天里突然一病不起，昏厥两天，硬是被哥哥姐姐们从鬼门关哭了回来，直至11年后病逝，身体一直不好。到现在为止，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突然而巧合。

      傍晚时分，我们驱车上了县城的北山，据说是县城绿化比较好的公园，苍柏参天，寺观巍峨，有兰州的朋友被邀聚在北山公园上乘凉纳谏，饮酒观月，品茗吟诗，叙旧吐情，闻而好为观之。亦想一览县城全貌，我们将车停在山上的潜伏园宾馆，穿过绿荫小道，拾阶而上，来到山顶最高处的潜伏亭，方才知道了我心中珍藏多年的一个谜团——潜伏山人。

      原来，镇原县以潜伏山而成名，镇原人也以“潜伏山人”自称。难怪住在平凉的大哥生前遗作中，曾以“潜伏山人”落款自称。

      潜夫山，是麦子塬（现在临泾塬）西南延伸部分，茹河水将这个延伸部分迎头斩断后，便永远伫立在茹河北岸，俯视茹水，怀抱县城，经数千年风雨侵蚀，屹然巍峨耸立，鸟瞰全城，见证着县城的沧桑巨变，默默守护着这一方水土。

      潜夫山，因王符而成名。史载，东汉思想家、政论家王符在此山读书著说，终成鸿篇巨著《潜夫论》，影响深远。潜伏山因人而闻，因人而名，历史文化积淀深厚。秦关汉月掩映下的潜夫山，已经成为县城50余万人休闲娱乐，乘凉避暑，健身强体的好去处。

      王符之于甘肃镇原，犹如司马迁之于陕西韩城，“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朴实无华的潜伏山，绝无华岳之奇险，更无泰岳之秀俊，但是，潜伏山因王符和他的《潜夫论》而闻名于世。镇原人自豪的称自己为“潜伏山人”。 

      今天，潜夫山已成为镇原县一道亮丽的风景，成为镇原人民仰敬先贤、崇尚文化之所在。现仅存的九十三颗苍柏，缅怀先贤遗风，承载历史重托，昭示厚重文化，沧桑移换，仍然傲立山顶，用精神召唤一代又一代“潜伏山人”，前仆后继，继往开来。迎送着走出去，归来兮的“潜伏山人”，像母亲盼儿归来的期待，像妻子思念丈夫归来的思愁，如云烟，如愁丝，飘然于茹河之上，随风寄情，飘向神州大地，大江南北，如风筝的托盘牢牢地系着世界各地的“潜伏山人”，志存高远，胸怀天下，心底向善，知书达理。

      如今的潜夫山变成了花和树的世界，变成了休闲与读书的佳境。建成的供游人休闲观赏的怡园、沁园、悠园和读书园，重修潜夫祠、读书台、王符纪念馆、天宁寺、白衣庵，绿树掩映，花木成荫。晨中暮夕，打剑、练太极的白衣老人和着青衣女子朗朗的读书声，交织林间，和谐而不失秩序，典雅而不失俗套，各行其是，怡然自得。我真怕我们这些浪的闲聊们惊扰了那安得投入的学练者，自惭形愧，只能悄悄立于远处的杏树后面，偷窥这与山林浑然一体的生灵们灵动着山林，自得其乐。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我已经多少年没有家乡的这种感觉，没有黄土地赋予的厚重、踏实与真诚，少了一些曾经的淳朴、善良与倔强，多了一些都市人的圆滑、斯文与变通。也许是自己成熟了，也许社会世事在变。但是，家乡的感觉永远没有变，还是那样亲切、善良和淳朴，好像这里的山山水水亘古不变一样，烙在了记忆的深处。

      时光，好不经用；抬眼，已是半生......

      天渐渐暗了下来，山下县城灯火辉煌，犹如现代化的大都市一样，高楼大厦围着汝河两岸，栉次鳞比，错落有致。遥望河对面的南山，丘壑叠叠，梯田层层，山林莽莽。塬上，像几何图形里的直线一样，将天地直直的一分为二，泾渭分明，中国黄土高原上“五指原”界限分明的塬、山、川风情地貌跃入眼帘；山腰，人间灯火，炊烟袅袅，如纱似雾，好一幅温馨祥和，安宁和平的人间仙境。我的思绪陶醉其间，流连忘返，无奈天色已晚，我们只能依依不舍的驱车下山。

      潜伏山、镇原、王符已经成为亘古不变，浑然一体的精神象征。虽然，潜伏山容颜早已模糊。但是，我相信她比过去更加美丽动人，内涵丰富；虽然，潜伏山王符不在济世救穷。但是，《潜夫论》思想仍在闪烁，精神光耀万代；虽然，潜伏山失去了昔日修炼的宁静。但是，前来仰先贤遗德，激创业豪情的仁人志士络绎不绝。

      潜伏山人，根植于黄土地最深处，吸天地之精华，孕日月之光辉，博大根深，以其顽强的生命力潜夫不流俗世。正学为基，富民为本，用那份亘古的执着和坚韧，善良和倔强，擎起潜伏山人不灭的精神，像燎原之火种，欣欣向荣。

                          2015年8月10日写于金城兰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