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天报国，此生无憾

金 中

新中国第一代女飞行员秦桂芳

她是新中国第一批女飞行员，第一位女机长、第一个飞赴抗美援朝前线执行备战任务的女飞行员、第一个全天候女飞行员、第一个女飞行教员，还是第一批女飞行员中唯一一个改飞伊尔-14型飞机的……，被称为"新中国女飞行员一号"。

集众多"第一"于一身的秦桂芳，是土生土长的广州人。对于80多岁高龄的秦桂芳说，为祖国的航空事业做出自己的贡献，此生无遗憾。

中学时代的秦桂芳

童年尝尽朝不保夕的滋味

秦桂芳1933年出生于广州的一个小商人家庭，因为家中子女太多，没多久她就过继给家族无子嗣的亲戚。

命运捉弄人的是，这位抚养她的亲戚，后来又接连生下两个儿子。秦桂芳始终记得当年寄人篱下的滋味。上世纪30年代，为了躲避战乱，她随着养父母逃难到顺德亲戚家中。那时才4岁她，被安排独自住在堆满柴草和杂物的柴房。

这样的日子虽然清苦，但全家人就这样生存了下来，秦桂芳还有机会上了小学。但1941年，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日军占领了香港。秦桂芳接下来看到的，都是轰炸，满大街找不到一家完整的商店。她听到的都是日军的种种暴行。秦柱芳尝透了朝不保夕的味道。

那时候，日军不但摧毁了城市，还推行奴化教育，不允许学习汉语和英文。秦桂芳记得，大家都想办法跟日军周旋。老师们准备了两套课本，日军不在时，他们就学习国文，日军来巡查时，就拿出日文课本。

虽然那时候，秦桂芳还不懂什么叫战争和侵略，但她小小的心中，已经明白: 如果没有国，家也不会存在。这也是她日后走上革命救国之路重要原因。

秦桂芳就读过的广州执信中学新老照片

为学中文回到广州

直到1945年，日军宣布投降。虽然那时秦桂芳还是一名12岁的少女，但她心中已经有了自己的方向。她铁了心要回家乡。

当时，秦桂芳养母的表妹正好在中山大学念书，算起来是秦桂芳的表姨。这位表姨是一名进步青年。在她的建议下，秦桂芳靠自己的实力考上了执信中学。表姨常常跟她讲解、分析国际国内形势，鼓励她要做一个对国家对民族有用的人。

表姨在无形中成了秦桂芳的精神导师。有一次，表姨带给秦桂芳两本书《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一颗没有出膛的子弹》。

在表姨的感召下，秦桂芳的思想突飞猛进，她很快走在了同龄人的前列。到了1946年，北京发生轰动一时的"沈崇事件"，一名美军士兵强奸了中国女大学生，这让秦桂芳的反帝怒火一触即发，第二天就带着同学上街游行。1949年，广州解放，当时秦桂芳已经是执信中学高三级的学生。

成新中国第一批女飞行员

沒过多久，朝鲜战争爆发，当年国家号召动员学生参军保家卫国。当时执信中学也成立了一支学生组织，秦桂芳被选为学生带头人。新中国成立后，妇女地位得到了极大地提高，逐渐有了第一批女拖拉机手、女火车司机、女跳伞员。由此，培养第一批女飞行员很快就有了方向。到了报名的时候，秦桂芳想都没想，就直接报了空军。

1951年3月，秦桂芳和来自全国其它地方的50多名学员一起，成为中国航校的第一批女学员。她和另外十几名从小被分到飞行专业。那时候，国家还没有系统的飞行员培训程序，第一批飞行员就在东北牡丹江空军七航校学习飞行。这对一个南方来的女孩子来说，首先天气就是一个极大的挑战。

在当时的条件下，加上空军部队的急需，第一批女飞行员的培养可谓是"速成班"。到了1951年11月，秦桂芳正式成为一名飞行员。学习期间，几乎每一项考核成绩秦桂芳都名列第一。此后，她还揽尽了各种第一:"第一位女机长"、"第一个飞赴抗美援朝前线执行备战任务的女飞行员"，但有一项，她至今耿耿于怀。"在第一批女飞行员的最后考核中，她没成为第一个单飞的人"。秦桂芳遗憾叹道。

秦桂芳说，因为她一直飞得不错，飞行技术也是数一数二的，在最后的校长验收环节，教员特意安排她第一个单飞。结果到了验收那天，因为校长临时有事推迟到场，秦桂芳就先试飞了一次。结果正式开始时，她还没有返航，只好由其他学员先进行了"单飞"。

在人生的每一个阶段，秦桂芳都不服输。从1951年航校毕业到1967年停飞，这16年时间里，她飞过四种机型，总共飞行时间超过4000小时。"可能很多飞行员飞了一辈子，都没这么多。"一位老飞行员这样评价她的"拼命"。她依然记得当时怀孕七个多月的时候还在飞，孩子生下来一个月已归队执行任务了。

　　1952年"三八"国际妇女节这一天，首都各界7000余名代表和50多位各国驻华使节的夫人以及中外记者，早早来到西郊机场，共同见证新中国第一批女飞行员的起飞典礼。

下午1时，新中国第一批女飞行员秦桂芳等驾驶六架里-2飞机，由周映芝机长领飞，秦桂芳机长压后，随后的四架飞机机长是陈志英、阮荷珍、王坚、伍竹迪机长，以单机跟进的队形，飞越天安门广场上空，接受了首都人民和毛主席等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检阅。当六架飞机出现在天安门上空时，正在中南海办公室开会的毛泽东此时也走到院子中，高兴地对在场的其他领导人说: "看，新中国的第一批女飞行员正从我们头上飞过！"

飞行表演前，秦桂芳（后排左四）等14位女飞行员在北京西郊机场合影。

三八节起飞典礼会场

秦桂芳等女飞行员参加首都人民庆祝"三八"节

飞越天安门广场上空受阅起飞场面

铿锵玫瑰在共和国的蓝天上绽放异彩

女飞行员驾机掠过天安门广场上空

朱德总司令与第一批女飞行员们合影

庞大的由女飞行员驾驶的机群飞越天安门广场，是新中国开天辟地的大事。飞机落地后，出席起飞典礼的朱德总司令、全国妇联副主席邓颖超，在空军司令员刘亚楼陪同下，检阅并接见了女飞行员。朱德在讲话中特别指出，新中国培养出来的第一批女飞行人员，是新中国妇女的光荣，也是解放了的中国妇女学习的榜样。

　　1952年3月24日，毛主席在中南海亲切接见第一批女飞行员。

　　秦桂芳等第一批女飞行员参加完起飞典礼后，全部留在北京西郊机场，编入空军独立第三团，开始了真正的飞行员生活。

秦桂芳（图右）与伍竹迪

十多年飞行"零事故"

20世纪五六十年代，中国空军飞机少，任务多。第一批女飞行员开始单独执行任务不久，就被派到抗美援朝的前线执行任务。秦桂芳又成了第一个单独到前线执行任务的不二人选。

那次的任务是送空军副司令员兼志愿军空军司令员刘震到丹东前线。当他们飞到丹东机场上空时，地面突然通知有敌情，要求紧急迫降。摆在秦桂芳面前的难题是: 既要安全降落，又不能被敌机发现，也不能影响我方战斗机起飞。秦桂芳当机立断，迅速下降，精准地在大佛山机场北面的两个小山腰中"钻"过，并急转弯，直接对着跑道方向落地，安全地完成了任务。

空军某部飞行副大队长秦桂芳（后排右二）、

陈志英（后排右一）给女飞行员们进行飞行讲评

秦桂芳（前排右一）等女飞行员飞行训练归来

　　她还记得1958年8月22日中午，秦桂芳接到中央军委的一个特殊任务，要求在半小时内起飞，将一份绝密紧急命令在下午5时送到福建前线。秦桂芳驾驶飞机飞到济南时，前面出现雷雨区，厚厚的黑云，面积很大。当飞机一头扎进云层后，气流紊乱，飞机颠簸得非常厉害。突然，通讯员的耳机被一道闪电打掉。秦桂芳迅速命令关闭通讯设备，同时调转飞机，想脱离云层。

"飞机就像小船在海上遇到了12级台风，机身倾斜达到45度。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机内沉寂得让人害怕。"秦桂芳深知大家的心情，咬着牙，眼睛一眨不眨，经过20多分钟终于冲出了云层。从开封转回南京、赣州，最终在下午5点前准时将密件送达。

秦桂芳后来才知道，那封密件是指挥前线万炮齐鸣，给金门、马祖守敌以沉重打击。"顿时觉得自己为这一历史时刻发挥了作用，感到无比的骄傲和自豪。"秦桂芳眼神灼灼。

在秦桂芳十多年的飞行生涯中，执行了许多重要的任务，特别让她难忘的是恶劣气象下的飞行，包括送炮击轰炸金门的命令、抢险救灾，运送病人等，每每回忆这些往事，秦桂芳总有一种恍若昨天的感觉。

50年代，登上人民画报"网红"的~秦桂芳

临危不惧试飞探路空运抢险物资

1960年5月8日，山西大同煤矿发生了震惊全国的瓦斯大爆炸，近千名工人困在井下，亟待救援。中央政府迅速调集了大批物资和抢险人员，命令空军运送。这项任务落到了秦桂芳所在的某师。

大同机场是个简易机场，没有夜行灯，飞机黑夜无法降落，只有一条800米长的土跑道，比正常的跑道短了一半。在这个地方的大风中降落大飞机，要冒极大的风险。为了取得经验，空军领导机关决定先派一架"里-2"去试飞探路，这项任务又落在了秦桂芳身上。

当晚八点多，她带领机组在黑夜中冒着大风飞抵大同上空。在飞机降落对准跑道时，她采用了"乌鸦式"的方法，将飞机头部抬高，降低了飞行速度和滑行距离，把飞机稳稳地停在了大同机场两排汽车灯照亮的跑道中间。

飞机降落后，机场上一片欢呼声，大同市长飞快的跑过来，含着热泪和她紧紧握手，激动的连声说: "谢谢！谢谢！谢谢解放军！真是太感谢了！"当秦桂芳摘下飞行帽，鞠躬答礼时，机场的群众这才发现，从天而降的竟是一位"女神"，不禁又一次惊叹和欢呼。

我们迎来了新生

1967年，秦桂芳因特殊的时代原因（海外关系）被要求停飞，告别了她无限眷恋的蓝天。跟飞机告别的那段岁月，是她此生中最难熬的一段时光。因为飞行员的丈夫也被那牵连，不得不停飞。

没过多久，秦桂芳举家迁到四川夹江，她也从一名飞行员转为飞行教练室主任。停飞对夫妻俩的打击很大，"我们都才30多岁，真是飞行员的黄金岁月。为了钻研飞行技术，付出了多少心血，也已经将宝贵青春献给了飞行事业，然而梦就这样被打破了。"秦桂芳叹道。

不过，对秦桂芳来说，没什么过不去的坎:"那个时代，我们受到挫折，国家也在遭受磨难，但这一切都会过去。我们和国家都将迎来新生。"

秦桂芳在夹江（原空军二航校）一待就近十年，而且，她总有"做一行就做到最好"的本事:她在教学中将物理学原理结合飞行实践，将原本沉闷的课堂变得非常生动，成为当时的飞行学员们最受欢迎的教员之一。

秦桂芳与丈夫王效英

70年代，秦桂芳（后排右一）担任二航校夹江

子弟校女篮教练时，与队员们合影。

　　改革开放后，秦桂芳和丈夫因为年龄原因，已经永远失去了飞行的机会，不过，她很快在教学上找到了新的事业点。秦桂芳先后教授过第二批到第五批女飞行员，（在飞行部队亲手带出第二、三批女飞行员，在航校教育出第四、五批女飞行员）还带过不少男飞行员。

每当望着自己的学生驾驶飞机翱翔在蓝天，她那颗得到安慰的心便会体会到一种别样的快乐，就像当年自己在蓝天飞行一样高兴。如今的她，早已是桃李满天下。

秦桂芳与女飞行学员们交流

秦桂芳与家人们合影

秦桂芳晚年生活

秦桂芳与丈夫王效英少将合影

秦桂芳与同期女飞行员伍竹迪合影

秦桂芳回母校~广州执信中学参观

　　直到秦桂芳65岁，夫妻两人终于决定回到她最初离开的广州，幸福安度晚年时光。秦桂芳并没有闲着，她在战友的建议下，开始为广东省航空联谊会操劳。现在，一有时间，两老就帮助孤寡老人，常常赠送自己的财物，表示爱心。

明年，秦桂芳夫妇还将迎来60年的"钻石婚"，"我俩从这里起航，一起度过了那些年的晨曦和黄昏，已无限欣慰！"秦桂芳会心一笑。

秦桂芳在"纪念空军第一批女飞行员首飞60周年

座谈会"上发言

第一批女飞行员秦桂芳等与第二陪女飞行员们

相聚一起，回忆过去的种种经历乐开了怀

二航校子弟龙华军广州拜访秦桂芳和王效英将军

赞女飞行员秦桂芳

胡瑞根

您是鹄雀，在万里蓝天翱翔;

您是海燕，在大海中搏风斗浪。

您是当代花木兰，投国从军人人称赞。

一个港人娇女，放弃优裕的生活，

立志革命，卫国为民。

您是新中国新女性代表，

创造出多个第一，

中国第一批女飞行员，第一个女机长，

第一批飞越天安门广场上空的女飞行员，

第一个单独执行战斗任务的女飞行员。

您无愧于"空军一姐"的称号。

因为您敢想敢干，巾帼不让须眉。

在部队，敢与男飞行员比肩，

在航校，愿和老教员争高低。

人们不会忘记，

您像大姐，又像慈母，

精心哺育出一批批雏鹰。

人们不会忘记，

因有海外关系，在遭受不公平待遇时，

您是那么淡定，那么宽容，

博大的心怀令人感动。

停飞，并没有磨去您的斗志，

在学员飞行理论教学中，

您又展示出您的才华。

在年近六十之时，您又转战部队宣传岗位，

同样是英姿飒爽。

退休后，

您又热衷于社会事务，为社会服务贡献余热。

当人们向您竖大拇指，您总是那么谦虚地说，

"别夸我，我就是秦桂芳"。

对啊，再多的赞美也词穷。

您就是您，

一个祖国的好儿女，

一个儿女们的好母亲，

一个部队的好女兵

一个我们的好大姐！

（作者: 原空军二飞院政治部主任）

编 后 记

时光荏苒，日月如梭，巾帼女飞，铭记不忘

今年是人民空军建军70周年，在人民空军建军70周年将要到来之前，我们不能忘怀那些献身国防事业，翱翔蓝天，守护祖国蓝天安全的第一批女飞行员们。特编辑此帖，颂扬她们的英雄事迹。

以秦桂芳为代表的新中国第一批女飞行人员，一直艰苦奋斗和活跃在空军部队长达30多年。新中国的第一代女飞行员为人民空军部队的建设作出了重要贡献，她们驾驶的飞机飞遍了祖国各地，执行空运、空投、抢险救灾、人工降雨、航空测量、科研试飞和专机服务等任务。她们为人民空军赢得了荣誉，为新中国妇女争了光，为祖国争了光，开创了新中国妇女飞上蓝天的先例。

这些曾经叱咤长空的共和国女杰，虽然她们早已脱下飞行"战袍"，告别了蓝天，以不同形式离开了飞行岗位，转业或退休回到了地方，有的已经离开了我们。但是，她们的名字，将永远被祖国的蓝天铭记着。

现如今，女飞行员已成长为中国空军系列的一支重要力量。她们不辜负党和人民重托，矢志空天，奋勇拼搏，向全世界展示了中国新时代女性的巾帼风范，为空军建设和国家载入航天事业发展作出了重要贡献。

秦桂芳和她的战友们

（新中国第一批女飞行员）

历史资料~秦桂芳访谈录

文 字: 广州日报全媒体记者 杜安娜

编 辑: 金 中

编者: 杜安娜《新中国第一代女飞行员秦桂芳》一文，发表于2018年1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