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常相忆

素白

一•

云兮站在阳台上，望着对面的远山，山上种满青松。她想，也许古代的某个王公贵胄就葬于此地也说不定。

她看着那山坡，似一只巨大麒麟摆着尾巴要奔下山来。下面小镇四面青山环绕，从外面看，不进到内里开根本不知其所在。

河水从每户宅院门前流过，四季不息。城中建筑密而不乱，错落有致，没有一处荒置浪费。由高至低，样貌竟并无重复相同。

镖局，衙门，当铺，浣衣局，寺庙宗祠，小吃作坊，皮影院，书院，戏台。甚至还有教堂及温泉，应有尽有。

深宅大院也罢，小门独院也罢，水榭楼台也罢，各处景致极其相似却又不尽相同，似迷宫，又似微缩城堡。

虽是初冬，河水依然幽翠流动，有渔人立在舟上撒网捕鱼，岸边有金色芦苇，路边山楂树结满红色果实，一颗颗仍挂在枝头。

夜幕落下，一盏盏灯光亮起。山下璀璨斑斓，可见成群游客结伴游览而过。

他从后面走过来，轻轻环住她的腰，把头贴在她的耳边，潮湿微热的呼吸落在她的脖颈上。

只有被他拥抱的时候云兮才感觉是幸福的，感觉自己是真正拥有他。

她想，和他化作两棵相生树，互相缠绕着生长，穿云而过。

二•

忽然想念。被雨淋过之后带着水珠的花朵，闪闪发光的植物枝叶，空气到处中弥漫着的清新草木气息。

小时候对雨喜欢又讨厌，喜欢的是水灵灵的世界，讨厌的是要被关在屋子里。

终究是板不住的，偷偷拿了伞光着脚穿上塑料鞋跑出去，看那开了的白梨花，淡紫的雏菊，山路边翡翠般葱绿不知名的野草，躲在庄稼地里的春蚂蚱，慌张的蛐蛐，路面四处蹦跶的小青蛙。

这样的天气，一个人可以四处走上一两个小时。也不说话，就看着这雨里正在生长的一切。

天地间到处是植物，只你一人，只有雨落下来打在植物上的沙沙声，一切都在动却又是及安静的。

心里没有未来，过去，没有担忧，惶恐，惊惧，不着急，也不焦虑。

只有欢喜，无尽的欢喜。

摘了红色的凤仙花放在口袋里，回去放上白矾一起用树叶包在指甲上，一夜就可染红指甲。取了胭粉豆儿的花朵，轻轻拉一下，花托带着花蕊出来，小喇叭似的花朵缀在花蕊上轻轻摇曳，挂在耳朵上做了耳环。

是爱美的，亦觉得那时的一切都是美好的，美的简直不像话。

天阴着，灰白色的天空刚刚好，雨不急不徐，没有风，没有雷电，也是刚刚好的，远处村子里升起的炊烟刚刚好，一缕缕慢慢往天空里散去。

人间烟火，草木气息，你在天地间，有伞可遮风雨，有植物在身旁生长。

如果说感觉，是幸福。

三•

盛夏，刚入伏的天，闷热，蝉鸣极响。起身打开所有的窗户，潮湿的风涌进来，空气慢慢流通。在沙发上呆坐了片刻，打开冰箱，一口气喝下一瓶水，开始洗漱，然后一样样收拾好东西换了衣裳，锁好门。没有计划，没有目的地。

像小镇里的陌生人，独自生活，离开，回来。一本书，一个背包，一瓶水，手机关闭。如果我不回来，谁会知道？她常常这样想。人，是群居而孤独的动物，冷漠又温情。需要自由，试图挣扎，又给自己套上枷锁。

火车上的人形色不一，对面的小孩子偷偷看着她，有些害羞又止不住好奇。她笑，小孩子也笑，无邪的眼神让人感动。一些人在吃东西，聊天，绝大部分人低着头沉浸在手机里。现代工具已欲将人类吞噬，文字代替了声音。

窗外景色疾驰而过，高楼大厦，低矮平房，油绿整齐的庄稼，独自生长高大茂盛的树木，粉色的野生花朵让人动容。火车交纵而过时能听见巨大的呼啸声。

在深夜里，常常被雷声和闪电惊醒，雨点劈劈啪啪落下来打在窗户上的声音让她无比清醒，只有耐心倾听，忍耐，等待。不知何时停止。就像这场旅行，把自己隔离在空气的另一面，看一切慢慢进行，该结束时便会结束。无法预知时间和结果。

小时候坐火车可以一天一夜不睡不知疲惫没有困意，嘈杂的声音让人心时刻在清醒状态下，神经紧张。这么多年过去依然没有改变。

绿色的田野里出现一座拱桥，破旧的石拱长满了青苔，一对男女牵着手，黄色的狗儿在旁边欢天喜地的跑着，停下来回过头看看主人，再跑。虽然只有短短一瞬，却看的那么清楚。

有些东西，印象深刻，与时间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