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味书香

南平兔妈妈

　　新年的清晨，阳光透过窗棂叩醒床榻上慵懒的我，室内晴光飞舞，浮光交叠。我斜倚在床上，望着窗外愈发浓烈的阳光，楞怔片刻后拿起枕畔的书籍，缓缓地翻阅，神志渐醒。

手边有一壶清茶，茶香在齿间纠缠，书香在心底盛放，冬日暖阳下闲适地寻味书香既是快事又是幸事。

　　旁人至我家，会讶异那铺天盖地的书籍，书架、橱柜、箱箧……，凡是能盛放书的容器，全部塞得满满当当。

这些书均是母亲的珍宝，是她花费数十年的时日，一本本衔至家中。母亲并不是学问渊博的学者，只是爱书，犹爱买书。说起母亲买书的渊源，有些羞赧，文革时年青未婚的她，一日偶路单位的会议室，会议室里堆满破四旧收缴的书籍，一本线装的《石头记》，如磁石般吸引她的视线，四下无人，想到这些书终将燃为灰烬，惋惜之余鬼使神差下把书偷偷地带回家。此书就像导火索，把母亲购书的热情点燃，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沸沸扬扬般泛滥成灾。

母亲买书并不过多讲究，没有特别的喜好，也无门类派别之说。合眼缘的买，书店老板介绍的也买，报刊杂志推荐的更要买。只要是母亲外出，总会买上几本书归家，从事财务工作的母亲事务繁多，也常有出差机会，每一处出差地，书店必去，问她出差处所的名胜小吃，她必是茫然不知所以，但问起书店，那定是了如指掌。

有一年母亲初次上首都北京学习，时日颇长，归家是在一个滂沱的雨夜，母亲从屋外兴奋地挑进两担书，书绳一松解，两摞书轰然倒地，洋洋洒洒铺满一地。雨大的缘故，纵是母亲千般小心，万般呵护，多半书已被风雨侵蚀浸泡。进门的母亲顾不上和我们寒喧离别衷情，便忙着指挥我们三姐妹拭书晾书。转日天晴，书也晾干，遗憾的是两摞书大多破了相，书页泛黄卷曲，不像新书，倒有点像二手书店售卖的旧书，母亲心痛惋惜之余，常常不由自主地叹嗟。

　　我家的书种类颇多，经史子集、名著传记、言情武侠、侦探玄幻林林总总千册有余。母亲对待它们极为慎重，每一本都详尽地登记造册，寻找合适的存放位置，天气晴好时，这些书都要搬至户外翻动晾晒，杀菌消毒。偶有破旧书籍，更是仔细缝补，怜惜爱护。

母亲最怕借书客，逢友借书，总想吱吱唔唔差开话题，实在推却不过，万分难舍出借几册，心有牵挂。遇上不爱书的借书客，回返的书籍污渍密布、缺张少页般面目全非，母亲是切肤之痛，要难受好几日，只有采购新书的欢喜才可稀释几分苦痛。更可憎的是有的书借出后踪影全无，也许是借书客随意转借他人，也许是随手丢弃，每逢此事，母亲如遭剜心之痛，久久无法释怀，必想方设法补齐，心中才无缺憾。

母亲阅书态度认真，须净手后端坐在椅子上又轻又慢地翻阅，未阅之处用书签标记，在她细心呵护下，每本书翻阅后仍光洁如新。相较于母亲的严谨，我的阅书态度则散漫无状，书在手中随意翻卷，不喜用书签，书看到哪折到哪。也不讲究看书场所，床上也看，如厕也看。兴致来时，抓书即看，倒头便看，手脏不脏是不顾忌的。母亲每每暼见我的任性无状心生痛楚，高声呵斥，我却依然如故，我行我素，视母亲的斥责如耳边风。

　　少时的我，性格颇为木讷，闲暇时刻大多在家中消磨，有一点孤寂，也有些许清欢。每天游走在书海中，任时光荏苒，四季流转，我只沉浸在我的书香里。

年少的我，看书颇为任性，囫囵吞枣，不求甚解，读书不求品味，只挑自己喜欢的书籍，犹喜情节迂回曲折、跌宕起伏的言情、武侠、侦探小说，其余的书籍是无暇顾及。幼稚的我无法与它们产生共鸣，也无能力体会书籍的精华，生活阅历缺失让我错失许多优秀的书籍。

我的读书生涯以琼瑶阿姨的言情小说为起点，言情小说正好契合身处花季多愁善感的我，我每天都陶醉在各式各样的爱情故事中，感伤的我常常为书中的主人公掬一捧伤心泪，也屡屡沉浸在爱恨情仇中无法自拔，敏感的眼泪一触即发，少女心在无人处时而欢欣雀跃，时而黯然神伤。

相较于琼瑶的爱情小说，更喜欢亦舒的作品，亦舒笔下的主人公都是舒朗自信的知识女性，自力更生，从不幻想嗟来之食。素洁的衬衣，飘逸的秀发，洒脱的姿态……一直是我镜鉴的人生偶像。亦舒多部作品的男主人公家明，清俊儒雅，芝兰玉树，也影响着我的择偶标准。

也喜看张爱玲的小说，张的小说有末世的苍凉，太过冷漠。在张的小说里，爱是沧桑岁月的一抹微光，昙花一现，转瞬即逝，在尘埃里开出的花。人性被张爱玲看尽写尽，读她的书，有一丝寒意从足底攀升，让心窒息，打碎所有绮丽的梦想，正像张所言，“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上面爬满了虱子”，现实而悲凉。

最喜看三毛的《撤哈拉沙漠》，三毛特立独行的潇洒一直让我崇拜，她穿着棉布长裙，戴着宽檐帽在沙漠上举行婚礼，没有宾客，没有婚宴，没有俗世的一切纷扰，纯朴自然的生活姿势。三毛笔下十岁的沙漠新娘姑卡，尚未开花便要结果，早早凋谢的童年。还有沙漠独特而神秘的洗浴方式，带着咒怨的果核项链……，三毛的描绘把我带入那个神奇异域世界，让我叹为观止。也许从那一刻起，坚定我行走的决心，我也想和三毛一样在世界走走停停，追逐风的脚步。也曾有人抨击三毛的作品，说她夸大其词，我从内心反感这样的苛责，小说来源于生活，是生活艺术升华，只要于人以启示，带来精神上的愉悦，又何必纠结是否与现实世界真实一致？

　　少年时期正是有爱有梦的年龄，言情小说后紧跟着武侠小说的盛行，梁羽生、金庸、古龙为我打开一扇奇丽的大门，进入魔幻的武侠世界。 武侠泰斗金庸刚离世不久，世人唏嘘不已，金庸老先生肉体虽已消散在历史长河，武侠精神却长存于世，影响一代又一代的追梦人。

只要一提起金庸，我的眼前便浮现出憨厚的靖哥哥，古灵精怪的蓉儿……，还有降龙十八掌、华山论剑，东邪西毒……，《射雕英雄传》人物塑造生动，武侠纷争真实，几十年的岁月都无法抿灭它的鲜活。

生性胆小的我常常在幻境中把自己想像成武林高手，仗剑走天涯，路见不平一声吼。从幻境重返现实的我依然清醒地意识到我还是胆怯的我，也许借助金庸的武侠小说可宣泄心中的苦愁与烦闷，释解梦想和饥渴，丰富寡淡的人生，弥补未尽的遗憾。

除武侠小说外，侦探小说也是我的至爱，最喜欢阿加莎克里斯蒂笔下的小个子神探波洛，他留着精致的八字胡须，鸡蛋尖般的秃顶中有高速运转的灰色的脑细胞，波洛通过与犯罪现场各色人物的交谈，剥丝抽蚕，寻找人性的弱点，让真相大白于天下。读阿加莎的侦探小说，带着疑惑从篇首走到篇末，你永远也猜不透谁是凶手。

日本现代推理小说家东野圭吾，也奉献了许多精彩绝伦的推理故事，《嫌疑犯X的献身》被视为东野巅峰之作，奇貌不扬的数学教师石神为了帮助自己爱慕的女邻居逃脱杀死前夫的嫌疑，利用自己天才大脑冷静设计另一起谋杀案掩盖事实，混淆警察的视听，置之死地而后生，终因靖子的吐露真言而功亏一篑，小说在石神的嘶吼中结束。小说呈现了人性中最无私的奉献、最纯粹的爱情以及最绝望的结局，令人震撼与动容。

　　网络的兴起，网络小说的流行，平添多种阅读方式，生活中不仅有纸质书籍，还有电子书籍，我曾经一度沉迷于便捷的电子阅读。率性的我喜欢一鼓作气追书，长时间的面对手机等电子产品对身体损伤较大，常常是一书追罢，精神恍惚，脚步浮脱，双眼模糊，头上似蒙着重物，如元气大伤的武林高手，几次不健康的追书体验让我渐离电子书籍，重归纸质书籍。

网络小说降低小说门槛，大部分网络小说良莠不齐，但也不乏精品，也有许多优秀的网络作品。第一次网上接触穿越小说《梦回大清》，真心喜欢，一路直追，中间一度身处无网络区，心痒难当，无心茶饭，从没进过网吧的我最后是在网吧，在喧嚣的游戏中追完它。此后的我也看了许多穿越小说，但已没有第一次的冲动激情。

网络作家中我最喜欢“后妈”之称的匪我思存，她的作品以虐心为特点，虐的读者毫无招架之力，虐的读者肝肠寸断。《东宫》是我看过最好的言情小说，最伤感的爱情故事。《东宫》以欢快活泼的气氛开篇，让读者心生愉悦，文的下部却急转成凄凉的爱情悲剧。再美好的爱情也抵挡不住家国天下，渺小无力的爱情被命运碾为齑粉，读罢此书，伤感好几天才缓过劲来。

　　我的书香充斥着许多不可调和的大杂味，于鬼神而言，是看不到百窍而出的光芒，哪怕有一抹微光，也是风雨飘摇中的苟延残存，被黑烟笼罩的密不透风，不敢奢想丈尺光芒，努力成为照亮户牖的荧荧一灯。

现在回想，少年的我，心思单纯，犹如温室的花朵，对人世间是不设防的，经史子集、名著经典对我而言如天书般晦涩，敬谢不敏。年近半百，在世间嗟磨滚打，渐有醒悟，才慢慢开始尝试阅读经史子集、名著经典，受益匪浅，于迷茫处清明，困惑处顿悟，想通许多，看透更多，内心愈发平静。

曾经倾力追逐的浮华，尽力表现的自我，极力追求的认同，现在回想有些笨拙可笑。内心宁静的我感受快意在心中涌动，不为失去怅然若失，不为得到欣喜若狂。日子清淡的过，和家人相拥，和友人相聚，闲暇时，择一本好书，品一杯香茗，揽一缕清风，赏一弯明月，人生快意尽在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