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家过年小记

李端流云

2019年的第一天是被鞭炮吵醒的，几乎晚上不曾睡，断断续续鞭炮声不绝于耳。

我躺在床上忍不住伤感，将近一个星期的娘家过年之行将在今日结束。按照计划，今日早餐过后我们将返回湖北，稍作休整后，明日去到先生的老家。

床铺很软，被子很暖和，很温暖很舒适，就如同给我的感觉。

归家之前，其实我有一些犹豫，毕竟在城市里居住得久了，是24小时的热水，空调、暖气随时待命的。可家里就不同，气温较城市低上好几度，无论洗澡、用水都不及城里方便。并且，平日两个孩子在小区可以玩滑滑梯、各种健身器械，还可以去游乐场、公园、超市，我实在不确定贫乏的村镇能否让孩子们过得愉快。还有吴先生，外乡的语言他能否听懂、异地的饮食风土人情他是否适应……

可真正到家的那一瞬间，所有的疑虑和担忧都烟消云散。我们七点钟才到达，小镇已是漆黑一片，爸爸还守在门口张望，佝偻的身子缩作一团，双手插在口袋里，看到我们的车老远就迎了上来。

进到家里，一桌的菜早就准备好了，热气腾腾的，只等我们落座就可以开吃。妈妈依旧言语琐碎，一会说给孩子穿少了，一会心疼我不能休息。

我的心一下子就暖了。这么多年在外面世界累计起来的盔甲一下子就软了下去。

我终于回家了。

远嫁七年之后我终于回到自己家里过年。

我公婆都是很和气的人，先生也待我很好，他们总说这就是自己家，可我始终没办法完全做到，有时我也认为自己太过桀骜，后来终于明白，他乡再好，终不是生我养我的那片土，若仅仅依靠一纸婚约便让我推翻之前的所有，那实在是太困难了。

先生的老家在鄂北的一个山村之中，那里的风气守旧，传统礼俗极多，今年回娘家过年，是先生几年前超努力铺垫，大姑姐充当说客，公婆极为大度才得来的结果。

出发前，先生道：“这在我们那里是很不合适的，如此这般不能太频繁，不然会惹人非议。”

他和家人的艰难我知道，也很感恩大家设身处地为我设想。

不过我依旧感到悲哀。

以前看到一句话，远嫁的女儿你是丢失的孩子。尽管现在电话、交通便利，我也极尽所能地在所有方便的日子带孩子家人回家，可是终究没办法时刻照顾，有许多做不到的地方。

比如前年，爸爸在外面做工，被石头砸到脚，造成骨裂肌肉坏死，将近一个月不能下床，二妈妈每天需要用轮椅将爸爸推去医院打针，然后又推回来。十余里的路程我不知道妈妈是如何整日往返的，又是如何回家料理家务，兼顾农田的？

说起这一回，妈妈道：“真是把我累坏了！”也就是在那次她落下了腰痛尿频的后遗症。

我时常在想，倘若我当年不曾选择远嫁，倘若我不曾让自己陷入动弹不得的境地，那该有多好！至少我可以多陪在父母身边，哪怕只是多和他们聊聊天也是好的。

从前几日起，爸妈以及叔叔就在为我要带回湖北的物品做准备，鸡、肉、鱼、饺子、糍粑、辣椒酱……车子的后备箱塞得满满的，妈妈还在说：“还有这个……”逼得我极不耐烦地拒绝她才作罢。

车子开走的时候，爸、妈、以及叔叔环绕在周围，不停地嘱咐，尽管不过是些重复繁琐的话，我还是忍不住湿了眼眶。

从此山高水长，我又将是那个离家的孩子，又将成为不得不强大坚强的成年女子。

我望着前方开车的先生，同样感慨，他随我远赴千里又何偿容易？

想起那句诗，“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于我而言，又何尝不是此种心境呢？